沈宁仰头瞅着,也猜到了,“这房梁被蛀得不轻吧?”
裴长青腿脚不利索,之前过来检查屋子就看看地基、墙壁等,没爬上去看房梁这些。
他点头,“不过看下面房梁还是好的,短时间不会断掉。”
时间一长就不好说了。
沈宁还是有些担心,“不会咱睡着睡着房子塌了吧?”
裴长青搂着她,揉揉她的肩头,“放心吧,不会的。”
他检查过屋子,目前正常,如果房梁承受不住的话那墙壁、屋顶都会有迹象的。
现在还没有要倒塌的迹象。
他想给小鹤年举上去瞅瞅房梁什么情况,不过裴母和俩崽儿睡得酣沉,这都没听见动静,他也就没去叫。
夫妻俩重新睡了。
搬家又累又激动又放松,第二日除了裴长青其他几人都起晚了点。
包括裴母。
裴母很不好意思,赶紧起来做早饭。
她看裴长青拄着棍儿在新宅基地那里量什么,不好意思道:“二郎,我现在就做饭哈。”
裴长青扭头看她,温声道:“娘,不用着急的,以后咱家早饭比过去晚吃一会儿就行。”
他想让媳妇儿多睡会儿。
他前世习惯早起,穿来这些天又一直养伤,躺得够够儿的。
他过来步量一下新家的面积,设计盖什么样的屋子和院子,计算一下需要多少砖瓦,嗯……纯砖瓦肯定盖不起,还是得盖土坯屋子。
院墙可以用夹板夯土,半米左右厚,结实,房屋还是要砌墙,没有青砖就用土坯砖也行。
用粘性大的黄土和泥,泥里搅拌上麦糠增加筋性,用模子磕出一块块长方体的泥砖,晒干以后可以当砖用。
即便土坯砖,一般人家也得攒几年呢。
虽然入睡前担心了两秒钟房梁会不会断掉,可沈宁还是很快沉入梦乡,秋夜凉爽,搬家后心情放松,她睡得又香又沉。
一觉睡到自然醒。
天光大亮!
窗户上挂了一层草帘子,却也挡不住争相涌入的亮光。
外面传来家人干活儿的动静,却没人大声说话,怕吵着她。
沈宁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哎呀,美滴很~
这时候草帘子被人掀开,探出两颗圆溜溜的脑袋,头发依然枯黄却梳着齐整的小揪揪。
小珍珠和小鹤年见沈宁醒了,露出大大的笑脸和整齐的小米牙。
“娘,你醒啦?”
沈宁略有点不好意思,清了清嗓子,“搬家怪累的,你们怎么不多睡会儿?”
小珍珠:“我昨儿大肉馅饼儿吃多了,又喝了好些个大酱肉汤,做梦找茅房,咋也找不到,都给我急哭了,刚要尿裤子一下子醒了。”
小鹤年:“幸亏醒了,差点给我淹了。”
沈宁笑着穿衣下地,她也憋得很呢。
小珍珠和小鹤年麻溜地帮娘打水洗脸,还递上柳枝给娘刷牙。
这是沈宁和裴长青的办法,把柳条咬开蹭蹭,柳树汁液也能杀菌消炎、清新口气。
沈宁笑道:“你们玩儿去吧,娘自己可以的。”
小珍珠:“爹说娘好咱家好,让我们都照顾好娘。”
小鹤年:“娘,我帮你摆饭。”
沈宁咯咯笑起来,把俩崽儿搂过来挨个亲亲,还故意亲小鹤年的脸蛋,让他露出一边想躲一边又想被娘亲的纠结模样,最后认命地让她亲。
早饭是粘稠的小米饭,就着大伯娘送的豆面团子。
沈宁赶紧吃完,又漱漱口去旁边找裴长青。
他正拄着棍儿45°望天儿呢。
沈宁笑道:“少年,为何如此忧郁?”
裴长青朝她伸手,揽住她的细腰,“早上我驮着小珍珠上去看了看,房梁有几处蛀洞,深处很难清理,这房梁估计还能支撑个一年。咱不能住到那时候,顶多半年得搬家。”
沈宁:“你就忧伤了?”
裴长青笑着捏她腰上的痒痒肉,“我在想给你盖个什么样的院子,至少得有火炕或者地炕才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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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割谷忙 第二更
前世沈宁在城里住久了就怀念小时候跟着奶住的农家小院儿,整天说要去乡下买个院子。
后来裴长青就在郊区给她改造了一套农家小院儿,结果她住了两次发现还是家里大平层更舒服。
农家小院儿怎么收拾住着也不够舒服,潮湿蚊虫也多,做全屋恒温的话又失去了农家小院儿的味道,后来那处院子就成了她工作室的拍摄地。
现在穿到古代,什么别墅大平层都别想,就农家小院比现代的设施也差老远。
裴长青和沈宁推断过他们所处的地理位置。
原主都没文化,更没有地理知识,他们的眼界只有家周围到镇上的距离。
但是他们听说过东边有海,北边有皇帝,西边过了桃源县是大运河。
两人就推断他们所处的地方不南不北,夏天会像江南一样高温、潮湿、闷热,冬天像北方一样寒冷,大雪可以没脚踝,同时还有南方的阴冷、湿冷。
可不知道为什么这里竟然没有火炕,大家都睡床。
有钱人家屋里生炭盆裹着皮裘大衣取暖。
穷人家?
穷人家要什么取暖?
很多人家连像样的棉被、棉衣都没有,更没钱买木炭。
当地也没由大片的山,没地儿打柴,做饭只能烧地里庄稼秸秆或者附近树林子捡点树枝子,这些也不适合在房间里生火堆,都是泥草屋子呢,一个火星子蹦上去那房子还要不要了?
年轻力壮的靠一身正气熬,熬不住的就挤在稻草堆里取暖呗。
很多人没有正经被子,冬天都是睡草席子盖草被子的。
所以当地穷人大多不长寿,上了年纪都有关节炎、支气管炎什么的,纯冻的。
裴长青可不想让他媳妇儿遭这个罪。
嗯,还有便宜崽子和老子娘。
记忆里俩小崽子一到冬天就哆哆嗦嗦变鹌鹑,裴二郎不管,现在是他和阿宁的崽儿,他不能不管。
虽然,说句心里话,他内心依然不是很喜欢孩子。
但是阿宁喜欢他们,爱屋及乌,他也会……努力喜欢他们的。
这可能就是雄性的天性吧,不会喜欢其他雄性的崽子,更何况他连自己的也不会喜欢。
想到这里,他还心虚地看了一眼沈宁,怕她看出自己的凉薄和冷漠。
沈宁却眉眼弯弯,只有满满的开心不见半点其他。
“要不,咱先盖个土屋子住着?等有钱了再盖砖瓦房呗。”
裴长青:“其实土屋子一点不比砖瓦房省事,而且土屋子地基墙壁都不稳当,刚盖好的时候冬暖夏凉,住几年就冬天透风夏天漏雨地上渗水的。”
沈宁踮着脚尖飞快亲了他一下,笑道:“你是专业的,我相信你。”
裴长青就心神荡漾,结果媳妇儿却跑一边儿去观察地形了。
他只好拄棍儿跟上。
“这里地势不平,咱得把地基垫高夯平,让院子比外面高一两个台阶,再让房屋比院子高一两个台阶。”
否则遇到大暴雨就会雨水倒灌。
别忘了,东边还靠海呢,夏季有海洋气候,会被台风尾巴扫到的。
村里不少人家屋子地基没有抬高,平常年景还没事儿,遇到暴雨就够受的。
雨水倒灌,土坯屋子就会泡塌。
为了防止这个,他们得买一些石头打地基,要求埋入地下一米,再高出地面半米,然后再用青砖或者土坯砖砌墙。
这个要和火炕地炕搭配起来,得费心思设计一下。
他是专业的,要考虑结构、地势等等,沈宁是客户端,只考虑多大多高什么摆设。
她觉得这片宅基地挺大,他们先盖三间,有钱了在旁边再盖两间。
还能划分出前院儿后院,后面养鸡鸭猪、种菜什么的。
沈宁站在杂草乱生的宅基地上,双手叉腰,信心满满地道:“甭管多少困难,咱们都会一点点克服的!”
裴长青微笑着看她,满眼深情。
盖房子当然不是玩游戏那样一键完成,有很多工作要做,尤其前期的准备工作。
宅基地这里长了不少杂草,还有很多杂石,要想盖房子得先刨地,清理杂石,再拉土垫高夯平。
这个工作量是很大的,得忙活不少天,单纯靠他可不行。
他得想辙儿。
沈宁今儿不在家呆着,她要去地里看看。
家里现在有十一亩地,三亩稻田七月底就要收割。
两亩春天种的谷子,这两天差不多可以割了。
另外还有几亩麦茬豆子,这个熟得晚,可以晚点收,还有两亩杂粮,豌豆、黑豆、绿豆以及高粱什么的。
靠这么几亩地也就养家糊口饿不死,想吃饱穿暖、吃好穿好都不能够,更别说盖砖瓦房、吃肉吃细粮自由了。
所以,还是要赚钱!
沈宁找了两根麻袋,又找了一把割谷穗的刀子,就是一块磨出刀刃用破布裹起来的铁片。
裴母见状就一起去。
割稻子是轻快活儿,女人就能干。
裴长青腿脚还不利索不能下地,沈宁就让他在家里看孩子收拾宅基地上的杂物。
沈宁和裴母一人装了一个豆面团子,谁饿了自己啃两口,晌午就不用回家吃饭。
谷子熟了,谷穗沉甸甸地垂在谷秸上,看得人心里很是欢喜。
沈宁左手扶着谷穗,右手运力,咔吧一下就把谷穗割下来,再丢进麻袋里。
起初很轻松,慢慢地腿也发沉,腰背、颈椎、肩周、胳膊、手腕、指头无一不酸疼。
关键还热,日头火辣辣地烤着头皮身体,她觉得皮都晒坏了。
都七月下旬了啊,有必要这么热么?
亏得昨晚上她还觉得凉飕飕呢。
沈宁心里叹气,她真的种不了地。
干农活儿太辛苦了!
后面麻袋里的谷穗越来越多,每走一步就得用力拖一步,着实累得慌。
沈宁很想说娘咱回吧,明儿再来,结果发现裴母跟不知道累一样弯腰低头一个劲儿地割谷穗。
最后沈宁实在坚持不住,停下来,“娘,麻袋满了,明儿再来吧。”
裴母:“没事,我倒在地上了,你爹估计在西边割谷子呢,你去喊他一声,让他一会儿给咱们挑回去。”
虽然他们和大儿子分家了,但是裴母和裴父都是那种儿子分家他们还是爹娘的心态,老两口依然不分大儿子小儿子的活儿都干。
沈宁也是奇怪,明明原主可以挑担子,怎么她就挑不了呢?
二十斤以内的负重她还凑活,超过三十斤她就受不了。
算了,还是去求助公爹吧。
裴父果然在那边地里割谷子,见沈宁来找他当即就答应。
原本沈宁不说,他割完这边也要去那边割的。
在他的意识里,儿子伤着不能下地,这就是他的活儿,甭管分没分家。
跟裴父说完,沈宁先回家。
路上她拐到河边找到一棵野花椒,上面的花椒被人撸了大半,她撸掉剩下的,又挖了一棵小苗回家栽。
另外她还掐了一些紫苏、灰菜、婆婆丁、野葱蒜之类的野菜。
回到家她往灶间木墩儿上一坐,唉呀妈呀,可累死她了。
早知道跟公爹说完直接回家,结果她又去挖一堆野菜。
裴长青和俩崽儿自己吃的午饭,下午也一直收拾宅基地来着,见她回来也过来歇息。
看沈宁面带疲色,裴长青就把她一条腿放在自己膝盖上,给她捏捏小腿。
俩崽儿就翻娘带回来的野菜。
沈宁就告诉他们婆婆丁有药效,见了可以挖回来晒干存着。
“上火嗓子肿痛,就拿婆婆丁煮水喝。”
小珍珠当即就洗了一把放进砂锅里,“正好我上火了。”
沈宁笑着轻戳她脸颊,“你知道什么叫上火吗?”
小珍珠学着吴秀娥的样子,竖眉瞪眼,“我跟你上不起火!哈哈。”
大家都笑起来。
小鹤年:“娘,你咋知道婆婆丁治嗓子疼呢。”
沈宁朝他眨眨眼,“我知道得多着呢,你记住就好。”
这小子还时不时试探她和裴长青呢,真有意思。
她都懒得用跟医馆问的来搪塞他了。
果然小鹤年不再问了,只帮着整理婆婆丁,拿到一边去晒着。
沈宁跟裴长青商量,“咱得攒钱买牲口,起码得有头牛。”
裴长青:“要的。”
说起来盖房子拉土、土坯也得用牲口,要是单纯挑担子或者人力拉车,那真有的累呢。
这么一算,他们盖房子真没那么容易。
主要是没钱。
沈宁异想天开道:“要不我们往宅基地那边埋几十个钱,就跟人说咱们挖出了铜钱,回头肯定有人来帮咱们刨地。”
小鹤年惊呆地看着沈宁,娘咋这么有招儿呢?
小珍珠:“娘,为什么会有人来帮咱们刨地啊?”
她才七岁,还不懂大人对钱财的狂热。
沈宁就笑着给她解释为什么,“可不能跟人说啊,就算咱没这么干,人家听了也得说咱奸猾。”
这年头被大部分人评价奸猾就等于名声臭了。
小珍珠这孩子不像小鹤年心眼那么多,容易有话说话。
时间差不多沈宁就把泡好的豆子装锅添水,让裴长青烧火熬豆饭。
原本俩崽儿也可以烧火的,但是小珍珠觉得坐在这里不能动很腻歪,现在没有大伯娘骂她宁愿去割草挖石头。
所以这活儿就是裴长青的。
他两条大长腿在灶膛前都摆不开,委委屈屈的,看得沈宁直笑,让他只管把腿伸开,她不会踩到的。
做上饭沈宁又洗点野菜当蘸酱菜。
这个季节野菜大部分都老了,只能掐心和嫩叶。
她问裴长青:“大伯家是不是有小石磨?不知道多少钱一对,咱家也找人凿一对。”
家里那么多豆子,整天吃豆饭真的要命。
她决定还是磨豆子做豆浆、豆腐脑、豆腐、香干什么的吃,另外高粱米和小米也可以磨浆子摊煎饼吃。
农家真的很需要一对中小型号的石磨。
裴长青想了想,“常用的好像得一吊半……到两吊钱。”
沈宁瞬间瞪圆了眼睛,“这么贵!”
搁现代你要跟她说一千两千的她觉得挺便宜,因为现代她有钱,对于存款来说一两千就是毛毛雨。
搁古代你跟她说一吊钱两吊钱,那可要亲命了。
她总共就那么二十吊钱。
算了,不买了。
裴长青看媳妇儿被物价吓到的样子笑起来,“对呀,磨盘算过日子的大件儿了,能传家呢,自然贵。”
像磨盘、农具、铁锅、大缸、牲口等,对现在的农家来说都是可以传家的大件儿。
天天用的东西,均摊到每一天就不贵了。
裴父和裴母一起回来,裴父挑着一担谷子,裴母则背着一袋子,腰都压弯了。
沈宁帮裴母把谷子放地上。
裴父略歇了口气,擦擦汗,还要再去挑一趟。
沈宁让他先歇一歇,喝碗水,又让小鹤年跟小珍珠去给爷倒碗水,放一勺饴糖捏一捏盐粒进去。
给裴父吃饴糖不是为了甜嘴,而是为了热量和营养。
庄户人几乎人人营养不良,低血糖也很常见。
重体力劳动者每天出很多汗,补充一点糖分盐分就能避免脱力。
裴父赶紧摆手,“咋还给我吃糖,不用,我喝水就中。”
沈宁:“爹,你干活儿出大汗会头晕,喝点盐糖水就好,没糖就算了,有就喝一点。”
裴父心里纳闷,她又不是大夫,咋知道自己有点头晕的?
小珍珠捧着大碗过来,举着,“爷,给你喝水。”
裴父还是不肯喝。
裴母小声提醒他,“你才刚不还头晕了?”
裴父:“那是踩秃噜了,一会儿就好。”
小珍珠二话不说,垫着脚就想给爷爷灌糖水,裴母赶紧托着碗底催裴父喝了。
果然裴父喝完盐糖水立刻感觉浑身有劲儿,头也不晕了。
路上他还琢磨呢,以前不知道老二媳妇懂挺多呢。
随即又想,小孙子能跟着他大伯偷学识字,那自然是随根儿的,老二两口子本身就脑子活泛,小鹤年才会这样聪明的。
想到小鹤年的聪明样儿,裴父又浑身带劲,要赶紧先帮二房把谷子收完。
傍晚裴大伯几个下地回来,也拐到裴长青这边来看看。
长辈关心小辈,再就是好奇裴二郎他们搬过来过得咋样。
看到院子坑坑洼洼的,也没个院墙,长辈们也觉得太过寒碜。
再听裴长青说房梁被蛀得有点厉害,他们也担心,忙进屋踩着桌凳瞧瞧。
这一瞧之下,裴大伯:“还是得赶紧盖新屋子。这么着吧,咱们过晌儿早点回来先帮二郎拾掇宅基地。”
裴三叔笑道:“行,大哥说咋就咋,明儿我就过来。”
裴四叔有点犹豫,他儿子少,想先收自家庄稼。
裴二柱因为媳妇儿说沈宁坏话,心里过意不去,“爹,我晚会儿回家,搁这里帮二郎刨刨地。”
就拾掇地基也得要些天呢。
裴大柱见弟弟主动帮忙,他也说留下帮忙刨地。
裴长青没拒绝,他腿脚还不够利索,而且一个人也的确忙不过来,有人帮忙自然好。
他笑道:“那就谢谢叔伯哥哥们,等我好了,你们有活儿只管叫我。”
裴大伯:“那没说的,平时俺们也没少让你帮忙。”
他们几家修屋子、砌墙什么的也都会叫裴二郎帮忙,裴二郎也是二话不说就开干的。
几人当即回家拿大镢头、铁锨过来帮忙。
刨地时候裴长青顺便问问裴大伯哪里能做石磨。
裴大伯:“南边莲花沟儿有石匠,他们从河床子里掏石头做些石磨、石碓的卖。”
石磨石碓价格不便宜,一般都是几家共用,你买石磨我买石碓的,只有家境好的才会都置办上。
而他们这些人家日常吃粟米豆饭高粱米之类的,小麦和大米都很少吃,所以石碓石磨置办得也少,需要了就去别人家借用。
裴庄有一座碾坊,里面是沉重的大石碾子,这是公用的,谁家要碾粉面子、粗盐什么的都去那里。
不过人多碾子少总要排队,所以很多人宁愿直接泡豆子熬豆饭吃也懒得去排队磨豆面。
多数过节过年的会去排队磨麦子做饽饽上供祭祖。
大的石碾子很贵,几十吊到十几吊钱,大的石磨也不便宜,要五吊钱,差些的三吊,普通中等的也得两吊钱,最小的差不多六百文。
农家一般用中等石磨,直径两尺半不到三尺,需要一个人站起来才能推动。
也有放在屋里的小石磨,一个人坐着也能推。
一般用来磨浆子。
磨面粉就不够重,至少需要中等石磨。
裴大伯家那对是小型的,直径一尺半。
他问裴长青:“你们要磨豆面子?”
裴长青:“我娘和俩孩子吃豆饭总胀气,阿宁说磨浆子点豆腐吃会好点。”
裴大伯:“点豆腐?你媳妇儿会做豆腐?”
裴大柱和二柱听见也看过来,都不太相信,
四外村只有柳家有做豆腐的秘方,还去镇上开了豆腐坊,却从不教外人学做豆腐。
这年头谁家会个手艺都藏着掖着,轻易不教人的。
普通人家只会磨浆子可不会做豆腐。
可能是她以前在娘家村里学的?
以前被大哥大嫂欺负不想拿出来,现在分家愿意拿出来了?
裴长青知道他们想什么,便也故意引导,就说沈宁小时候见人做过豆腐,但是没看全,只能自己琢磨一下。
这时候沈宁拎着汤罐儿过来,她把豆饭盛在里面,让裴大伯几个也吃两口。
豆子植物蛋白含量高,吃几口也管饱。
裴大伯忙说他们吃过了。
他们说一天两顿饭,其实正儿八经的就早晨一顿饭,下地时候也会装着豆子或者豆面团子,饿了就对付一下,傍晚回家再吃顿粟米稀饭就行。
沈宁笑道:“一人一把豆子,吃两口垫垫。”
裴大伯还想推辞,裴大柱已经喝了半碗汤,塞了一嘴豆子,嚼嚼也顶饿。
裴二柱见大哥吃他也就吃了,他问沈宁是不是真会点豆腐。
沈宁:“等我买了石磨琢磨出来就做给你们吃。”
家里粟米不富裕了,但是豆子还有吴家赔的。
裴二柱惊讶地看了她一眼,瞬间更心虚了,他媳妇儿吃着馅儿饼还骂二郎媳妇心眼不好呢。
再吃豆腐不知道要骂什么了。
他赶紧低头猛干活儿了。
等天黑了,裴大伯让裴长青点了个火堆照亮,继续刨那三间屋子的地面。
等银河漫撒,火堆燃尽,实在看不清他们才回去。
临走时裴大伯道:“二郎媳妇,明儿我把家里那盘小磨给你拉过来,你先用着。”
他们家小石磨日常用的不多,磨豆面不如碾子快,老婆子不爱用。
磨浆子又怕浪费豆子,宁愿吃豆饭。
既然二郎媳妇儿说她能琢磨点豆腐,那就试试看。
沈宁高兴道:“那我晚上就泡豆子,明儿就能试着做豆腐了。”
果然,第二日一早沈宁还没起来,裴大伯和俩儿子就把家里的小石磨给搬过来了。
得亏裴长青和裴母起得早,指挥着把石磨装在锅灶旁边。
石磨不大,但是也挺沉的,爷三个用木板车人力拉过来的。
小石磨构造简单,上面一扇厚重的扇叶,下面部分带着托盘,浆子直接落在托盘里顺着凹槽流进下面的木桶里。
磨盘小,清洗起来方便,直接搬起来水一冲即可。
平时为了防止落鸟屎,可以盖上草帘子。
沈宁起来看到石磨已经安装完毕,新奇地围着转了好几圈,啧啧称奇。
裴母忙道:“那我这就磨浆子?”
沈宁:“娘,不忙,今儿我们先去看看豌豆,摘些豌豆回来。”
住人家屋子,总得感谢一下。
去镇上买点心她舍不得,贵,不划算,也没多好吃。
不如自己做点。
她昨晚上和裴长青夜琢磨做什么好,复杂的排除,用料多、贵的也排除,最好是做法和用料简单,味道还不错的点心。
最后他们确定了豌豆黄。
主要是家里种了一些豌豆。
豌豆也是熬粥的主材料,冬天家家户户会熬豌豆粥,两把豆子就够一家子混个水饱的。
小珍珠和小鹤年也跑过来看石磨,还上手推了推。
裴母忙拦着,“不能推空磨,会把磨牙磨坏的。”
俩孩子立刻停了,又打水洗脸刷牙吃早饭。
他们还要继续帮爹捡石头。
昨儿他们帮裴长青割草捡石头,裴长青还跟小鹤年学识字来着。
这让小鹤年很有成就感。
毕竟以前学识字就是好玩,加上不服气大伯和裴成业,现在爹娘愿意跟他学识字,他就兴趣加倍,觉得偷学得真值当。
就是小珍珠不爱学,说学识字没用,不好玩。
听见沈宁和奶奶要去摘豌豆,小珍珠不想帮爹捡石头了,“我要去摘豌豆!”
紫色的豌豆花好看,豌豆粥也好喝。
于是娘三个就戴上自家编的草帽出发摘豌豆去了。
豌豆三月播种,五月得青豆,农家舍不得当菜吃,定要熟透了当粮食吃。
这会儿豆荚由绿变黄,由软变硬,尖尖的豆荚能扎破指尖。
豆荚里面的豌豆粒也由绿变黄,指甲掐一掐,硬硬的掐不动就可以采摘了。
豌豆熟透以后特别硬,所以关汉卿才说“蒸不烂、煮不熟、槌不扁、炒不爆、响当当一粒铜豌豆”。
裴母细心叮嘱小珍珠,“摘豌豆的时候要掐底下这个蔓,别让尖儿扎着手。”
小珍珠:“奶,我晓得呢。”
她小手伸出去,灵活地一揪一掐就收获一个豌豆,“看!”
沈宁也夸她,“闺女真棒!”
小珍珠受到了鼓舞,“看谁摘得多!”
娘三个就开始了摘豌豆比赛。
沈宁发现小珍珠骨子里有股不服输的劲儿,明明那么小一个孩子,摘豌豆也不肯落后,闷头狂摘。
这时候庄户人家的孩子尤其女孩子很多都营养不良发育滞后,个子比现代同龄孩子矮一截。
小珍珠不到六周岁,个子看起来也就一米的样子,跟豌豆植株差不多高,摘豌豆的时候很容易被划到脸。
沈宁发现这个问题,让她去地头抓蚂蚱等,她却不肯,非要比赛。
沈宁:“再摘下去你的脸都要划伤了,娘和奶该心疼了。”
小丫头仰头立刻问:“那爹心疼不?”
沈宁笑,替裴长青保证道:“肯定心疼啊。”
小丫头高兴地笑起来,“我有办法的。”
她蹲下拔了两颗摘掉豆荚的豌豆植株,撅吧撅吧弯起来做成一个草环扣在自己脑袋上。
她给沈宁和裴母示范,“娘,奶,瞅瞅,这样豌豆就刺挠不着我了。”
裴母:“俺们珍珠就是聪明。”
沈宁夸她,“俺们珍珠会动脑筋,有办法!”
小珍珠高兴地继续摘豆荚了。
快晌天的时候沈宁招呼俩人回家。
小珍珠还意犹未尽呢,“娘,摘豌豆真好玩!”
沈宁温柔地看着她,这丫头真是天生干活儿命,一点都不会偷懒。
她笑道:“吃过晌饭,咱们继续剥豌豆,看谁剥得多。”
小珍珠:“那我肯定第一,娘,我剥得多我能多吃一块豌豆糕吗?”
她觉得豌豆黄这个名字不像点心,不足以表达她的欢喜,一定要用糕这样的字眼才行。
沈宁笑道:“当然,多给你吃两块,豌豆也是你摘的呢。”
小珍珠就乐不可支了,一个劲儿地幻想豌豆糕什么样,什么味儿。
吃过晌饭裴母拿起刀子和麻袋,对沈宁道:“让长青在家帮你,我去割谷穗。就那么两亩地,今儿我和你爹差不多就能割完。”
沈宁说明儿她们一起去,裴母却急着收回来。
在他们的意识里,庄稼熟了就要第一时间收回来,否则怕夜长梦多,下雨啊、被鸟啄老鼠偷啊,都有可能。
沈宁就同意了。
她怕裴长青一直拾掇宅基地累着腿脚,影响恢复,就把他和小鹤年也喊来剥豌豆。
豌豆荚边上有一条丝络,扯下来,豌豆荚就一分两半,里面的豌豆粒也就容易剥出来了。
小珍珠又吆喝着爹和小鹤年比赛谁剥豌豆快。
裴长青:“那肯定是我,我手这么大。”
小珍珠铿锵有力地反驳:“那可不一定!”
说着小手就飞快地剥起豌豆,那架势儿相当熟练。
裴长青看了她一眼,又看沈宁,用眼神和她交流:这闺女怎么突然胆儿这么肥了?
以前明明很怕裴二郎,总是怯怯的,不敢跟裴二郎说话,分家以后胆子突然又大又肥,整天挑衅他。
喝药笑话他怕苦,还笑话他不会抓蚂蚱……
现在还要挑衅他剥豌豆?
沈宁就笑,用胳膊拐拐他,小声道:“咱闺女多能干呀,有劲儿,手巧,摘豌豆的时候小手唰唰唰,都有残影儿了。”
小鹤年:“娘,什么是残影儿?”
沈宁朝小珍珠笑道:“闺女,表演一个。”
小珍珠“唰”一挥小手,“瞅见了吗?”
小鹤年和裴长青两个一脸无语的表情。
沈宁和小珍珠就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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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豌豆黄 第三更
沈宁看他们剥了差不多三斤豌豆就叫停,又让他们清洗石磨磨豆浆点豆腐。
第一次只是试验,沈宁没做太多豆腐,也就泡了两斤豆子。
一份豆子五份水,刨除豆渣一斤豆子也能做三斤多豆腐出来。
她把豌豆泡在水里。
做豌豆黄要去皮,干豌豆不好操作,泡得半透不透的时候用石磨磨一磨再放水里搓就容易去。
等泡透了再下锅和糖一起煮烂、研磨成泥,过筛,然后小火慢炒去除多余水分,得到细腻的豌豆沙再抹平成型然后冷藏一夜第二天就是凝固的豌豆黄了。
虽然没有冰箱,现在晚上气温凉和冷藏差不多。
磨豆浆也不用沈宁,甚至不用裴长青,小珍珠抢着干。
小珍珠力气大又好动,两只小手推着石磨的把手咕噜咕噜转得飞起,淡黄色的豆浆就哗哗地流出来。
她手上忙着,嘴巴也不停地指挥,“小年,你帮我舀豆子。”
一会儿又喊:“爹,豆渣挡着豆浆的道儿了,你快给疏通一下。”
看他们几个忙的不亦乐乎,沈宁就调配卤水。
自己点豆腐的难点在于凝固剂,北方人喜欢用卤水点老豆腐,南方人喜欢用石膏点嫩豆腐,后来还有什么内酯豆腐。
沈宁没有卤水也没有石膏,她和裴长青商量着自己用醋配卤水。
白醋是可以的,不过家里没有白醋只有普通醋。
这时候的普通醋是淡黄色的,醋适量加上适量清水再加上一把盐,搅和均匀备用。
等磨好豆浆,用粗麻布包袱把豆渣过滤出来。
这一步由裴长青和小珍珠配合完成的,裴长青力气大,小珍珠嗓门大,并且小手力气也不小。
挤好了,把豆浆倒进锅里烧开。
撇去浮沫,沈宁先盛了一小盆豆浆出来,加点饴糖给孩子们喝。
又用木勺子撇去表层的油皮,撇去浮起来的泡沫,静置片刻开始往里点卤水。
裴长青负责烧火,沈宁负责点卤水,小珍珠负责“哇哇”地惊呼捧场,小鹤年则站在锅旁围观。
随着卤水点进去,豆浆里就有絮状豆花一点点地沉淀出来。
沈宁面露欣喜,成了!
“哇!哇——”小珍珠非常捧场,惊呼连连。
小鹤年也惊讶得瞪大了眼睛,好神奇!
沈宁笑道:“这叫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点完以后沉淀一段时间,豆花就全部析出了。
她又舀出一小盆豆花来,等会儿给孩子们调豆腐脑吃。
再把干净的粗布包袱盖在盆上,将豆花捞进盆里。
把包袱盖起来,再压上装满水的瓦盆,等挤出里面的水分就凝固成豆腐了。
小珍珠抢着帮忙,小鹤年则每一步都要问为什么,不这样会如何如何。
沈宁就让裴长青给他解答。
裴长青看了沈宁一眼,那意思:媳妇儿,不怕暴露啊?裴二郎哪懂这个?
沈宁就笑,你就用裴二郎的语言给他解释呗。
等待的时间里,沈宁问他们,“想吃老豆腐还是嫩豆腐?”
小珍珠:“我要嫩豆腐,不要老的,菜老了不好吃,人老了不好看!”
沈宁和裴长青:“……”
小鹤年:“嫩的和老的有什么不一样?”
裴长青:“嫩的软,老的硬。”
小鹤年不满意,就看娘。
沈宁:“咱们用这个盆压着,要是想吃嫩的就把盆里的水倒掉一些,这样豆腐里的水就多,想吃老的就继续压下去,把豆腐里的水都压出来,豆腐就很结实。嫩豆腐凉拌炒着煎着都好吃,老豆腐可以做冻豆腐、可以炖煮,也可以分薄片压成豆腐干。”
小鹤年:“豆腐干?”
沈宁:“对,豆腐干用酱料腌制出来就是香干,可香呢。”
小珍珠吸溜了一下口水,“娘,我好馋啊,我都想吃。”
沈宁笑道:“咱们就一样样做过去,这样你们就每一样都能吃到。”
小珍珠闻着旁边豆花的豆香气,一下子食指大动,“娘,要吃!”
沈宁就给他们调。
裴长青:“我要吃甜豆花。”
沈宁:“……”
我不想跟你争论咸豆浆甜豆浆,咸豆花甜豆花。
她觉得咸豆浆还能凑合,甜豆花就是异端!
可她尊重老公的口味,给他调了咸豆浆和甜豆花。
另外调了甜豆浆和咸豆花。
家里没有酱油,但是有三婶儿给的大酱,没有咸菜,但是有葱花。
“来,珍珠、小年,都来尝尝喜欢哪个口味。要说实话哟,不可以因为爹娘选什么就跟着选什么,否则以后你们永远吃不到符合自己心意的美食啦。”
原本想跟爹选一样的小鹤年顿时一怔。
是讨好爹选一样的,还是坚持自己喜欢的呢?
他喜欢甜豆浆,咸豆花。
小珍珠都尝了尝,却喜欢甜豆浆甜豆花。
但是咸豆浆咸豆花她也吃,如果没有糖的话。
都是好东西,什么时候轮到她对吃的挑三拣四了?
哎呀,分家真好,分家爹娘一下子变神仙爹娘了,脾气好,会做好吃的,还让他们挑三拣四。
真好!
小珍珠又好奇爷奶会选哪个口味。
他们给爷奶留了的。
小鹤年幽幽道:“爷奶肯定选咸的。”
小珍珠很好奇,“为什么?”
小鹤年:“糖要花钱买。”
爷奶舍不得。
甭管他们喜欢吃哪样儿,都会说喜欢吃咸的,省钱。
这么一说小珍珠立刻道:“那我也喜欢吃咸的,糖还是留着吃药吧。”
药太苦了,得配糖,豆浆和豆花这么好吃,不需要配糖啦。
等裴父和裴母挑了谷穗回来的时候豆腐也做好了。
他们还没走到院子呢就闻到了煮豆浆做豆腐的那股子特殊的豆香气。
裴父惊讶道:“二郎媳妇真的会做豆腐?”
在地里他听老婆子说二郎媳妇要做什么豌豆糕的时候还没怎么的,毕竟红枣糕什么的不少女人都会做,他以为和那个差不多也没当多稀奇。
但是老婆子说二郎媳妇会点豆腐,他就有些不相信了。
做豆腐啊,哪有那么容易?
这附近也就柳家会做豆腐,其他可没听说谁家会做,里正家都不会呢。
现在闻到那特殊的味道,他真的不敢置信。
他小时候吃过豆腐,后来过年老大也会从柳家买块豆腐回来加菜,去镇上的时候也闻到豆腐坊传出来的那种豆香味儿。
就是这个味儿!
他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裴母也浑身来了力气。
老两口不约而同地想二郎媳妇儿估计在娘家学了不少东西啊,以前受了委屈不肯拿出来,现在分家为自己出力就愿意拿出来了。
好,挺好的。
分家分的好。
二郎媳妇有这个本事,那是不是就能赚钱供小年读书啊?
听见声音,俩崽儿立刻喊爷奶,让他们赶紧过来。
沈宁和裴长青去帮忙接担子。
裴父不让,“你腿脚没好利索呢,别干重活儿。”
他们把挑回来的谷穗倒在铺在空地的芦苇席上,白天大太阳的时候一两天就能晒干。
裴母蹲下扒拉扒拉,把之前的堆起来,用麦草苫子给苫起来,免得晚上落露水打湿了。
她碾了一粒米放嘴里咬了咬,笑道:“昨儿割回来的今儿就晒差不多了。”
小鹤年和小珍珠拉着爷奶去洗手喝豆浆吃豆腐脑和豆腐。
裴母一脸笑意,“好,好,晚上我搓点新谷子,明儿咱用大爷爷家的石磨磨掉谷糠,奶给你们熬新米喝,熬出米油来,香喷喷的迷嘴呐。”
现在没有专业器械,脱粒之后要想吃小米,还得上碾子碾去谷壳才行。
裴父看老婆子现在虽然干活儿累,却比以前笑容多,笑声也敞亮,他心里也敞亮。
原本不想吃老二家的粮食,只是好奇二郎媳妇儿点豆腐,就过去洗了手坐下。
沈宁把咸甜豆浆豆腐脑端给他们尝尝。
果然,老两口都说咸的好吃。
大家笑起来。
老两口好纳闷,笑啥呢?
小珍珠大声问:“爷爷,奶奶,是不是因为甜的要加糖,所以你们说咸的好吃?”
老两口又愣住,小孙女咋知道的啊?
大家又笑,“被阿年说中了。”
裴父和裴母听完以后也笑起来,裴父抱着小鹤年,裴母抱着小珍珠,稀罕得不行。
“咱珍珠真能干,帮着摘豌豆剥豌豆还磨豆腐。”
“咱阿年真聪明,连爷奶怎么选都猜到了,哈哈。”
沈宁和裴长青把做好的豆腐切出来给他们看,让他们尝尝,然后分一分给三家送去。
小珍珠:“娘,我好想吃你说的那个煎豆腐啊。”
煎豆腐有油,肯定香。
裴母想说费油,别那么铺张,却听沈宁笑着道:“安排!”
她让裴长青引火烧小铁锅,等锅热她舀了一点油进去,撒葱花爆香,把切好的豆腐块倒进去翻炒,然后添上一瓢水,再舀进去两勺大酱,撒了几粒野花椒烧开以后撒上葱花蒜苗碎就是美味的大酱汤了。
油不够,没办法做油炸豆腐或者油煎豆腐,只能小火都煎一煎,不能指望煎出金黄的嘎渣了。
在沈宁和裴长青看来非常简陋的豆腐汤,没有加虾仁鱼丸,也没有加粉丝海米,只是简单的豆腐大酱汤而已。
可裴父裴母和小珍珠小鹤年闻得都陶醉了。
“可太香了啊!”
“咱家也吃豆腐啦!”
“没花钱!”
“二郎媳妇真能耐啊!”
“哎呀,什么这么香啊!”
“二郎媳妇把豆腐做出来了?”
就在他们正惊叹于豆腐大酱汤的美味时,裴大伯领着俩儿子过来帮忙了。
一靠近就闻到又香又鲜又独特的豆腐香味儿。
沈宁笑道:“正好呢,大家快来喝一碗。”
她切了差不多两斤豆腐,添了一大瓢水,足够大家喝的。
裴大伯这一次没拒绝,也没说二郎媳妇儿不过日子,而是夸她能干。
他端着粗瓷碗小心翼翼地凑到鼻端,先用力闻了闻,有葱油的香气,还有大酱的鲜味儿,还有一股独特的豆腐香气。
试着喝了一小口,热乎乎的鲜香味道就直冲喉咙,细品还有一股甜味儿?
不知道哪里来的甜味儿。
再吃一口豆腐,入口嫩滑,一咬又略有点紧实。
越嚼越香!
咽下去感觉可以当饭的,又香又饱肚子。
真好啊!
裴大柱和裴二柱都没来得及细品,呼噜呼噜就连吃带喝进去了。
沈宁要给他们添,两人刚把碗递过去,却接到了裴大伯阻止的眼神儿。
俩人一个激灵,立刻改口,“弟妹,够了,够了,你们还没吃呢,赶紧的,真好吃啊!”
家里就这么几个碗,给他们先吃,裴父裴母他们就没碗用。
裴大柱:“弟妹,回头我再给你挖几个木碗送来。”
他知道榆木树根可以做碗,因为榆木在荒年可以吃,所以当碗也没毒。
沈宁道谢,让他们继续喝。
他们却不好意思,又浑身是劲儿地去刨地了。
这两天他们也在割谷子,女人割谷子男人割谷秸,收得不慢,但是也累。
原本裴大柱不想来帮忙刨地的,但是闻到香喷喷的豆腐就没忍住跟着爹和二弟来了。
别说,来的真值!
这豆腐汤,好喝!
裴二柱:“二郎啊,等这边刨松了,我拉木板车,从河边那里给你拉几车土来。”
要将房屋地基垫高,就得从外面拉土过来,还得和泥呢。
当然也可以就地取土,在院子西南角那里挖土,以后这个坑就用来当猪圈。
裴长青笑着说好,又说麻烦大哥二哥了。
裴大柱忍不住道:“二郎,你现在说话恁客气,跟你大哥似的文绉绉的。”
裴长青:“我就是想大哥二哥知道,我记着大家的好儿呢。”
前世老早他就深有体会雪中送炭难,一旦有人于困境中援手,他都会感恩、铭记、回报。
裴大柱和裴二柱帮忙的心就更加火热了,感觉给二郎帮忙和以往不一样,以往都觉得反正咱们互相帮衬都是应该的,也没必要说什么感激之类的话,可听着对方感激心里总是不一样的。
其实听着别人道谢,他们心里还有点难为情呢,但是帮了忙别人连句谢都没有心里又不舒坦。
裴大柱和裴二柱搞不懂是怎么回事,他们就知道自己和二郎的兄弟情更加瓷实。
干活儿自然就更加卖力!
他们在这里干活儿,沈宁又把豆腐切块带着俩崽儿给各家送去。
这一次小珍珠不着急了,吃饱了,腆着鼓溜溜的肚子走得大步流星,丝毫不比沈宁慢。
然后他们发现馋哭的孩子又变多了。
吸溜着鼻涕的。
嗦拉着手指头的。
全都眼冒精光盯着他们娘手里的笸箩,一副恨不得扑上来抢的架势。
小珍珠哼了一声,朝着他们挥了挥拳头,敢上来抢,揍死你们!
我现在连裴成业都敢打,何况你们!
沈宁垂眸瞄到闺女奶凶的样子,笑了笑,指头轻轻戳戳闺女的肩头,“走路要看前面,小心踩到石子滑倒。”
小珍珠立刻目视前方,“娘,知道啦。”
她牵着小鹤年的手,“弟啊,我领着你,省得你摔倒。”
小鹤年:“……”
你腿上胳膊上全是摔出来的疤,我可没有。
他们给各家送豆腐,自然又收获一波惊讶和夸赞。
之前裴大伯跟大伯娘说二郎媳妇可能会点豆腐,把石磨搬给她用用,大伯娘心里是不信的。
要是做豆腐那么容易,那里正家为啥不做?
不过她和裴大伯一样觉得长辈应该帮衬小辈,而且沈宁和裴长青现在懂事知道感恩,她心里也喜欢。
反正这石磨她十天半个月用一回,不天天用,借给沈宁用用也无妨。
结果当天沈宁就带着孩子来送豆腐了?
大伯娘和裴大柱媳妇儿张氏、赵氏以及孩子们都好奇地围过来看。
张氏:“啊,真的是豆腐!”
孩子们:“哇,这就是豆腐呀?白白的看着就好吃呀。”
赵氏则撇嘴,压下惊讶佩服的心情,反而阴阳怪气道:“二郎媳妇儿,你这是哪里学来的手艺?莫不是童生从柳家洼学回来的?”
柳家会做豆腐,还开着豆腐坊,她觉得肯定是裴端偷学回来的。
不等沈宁说什么,小鹤年道:“是我娘小时候看人做过。”
赵氏挑眉,“你随你娘呗。”
就会偷学!
不要脸!
沈宁他们一分家她就去安慰过吴秀娥,沈宁送馅儿饼第二日她又去找吴秀娥吐槽过,今儿吴秀娥又主动找她抱怨沈宁心眼子多,都分家了还让公爹给二房干活儿等等。
她没有因为吃了沈宁的馅儿饼而对沈宁态度改观,反而越发讨厌。
现在看沈宁会做豆腐,她就越发酸,酸得自己跟怀孕似的。
大伯娘皱眉,瞥了她一眼,不好当着外人的面给儿媳妇没脸,却也不爽。
她用胳膊把赵氏挡开,亲热地跟沈宁说话儿,关心一下租屋住得舒服不、秋收如何、新房子什么时候盖等等。
沈宁简单聊了两句,就告辞去给三叔四叔家送。
离开大伯家,小鹤年小脸紧绷着,他听懂赵氏话里的讥讽了,对赵氏评价迅速降低,在心里给她打了个大大的×。
小珍珠却没听出来,只要人家不明白地骂她,她就不上赶着捡骂,但是人家要是明白骂她,她就骂回去打回去。
这会儿只要爹娘爱她,她就好开心,即便踩了屎都不会影响好心情。
沈宁摸摸小鹤年的头,让他不必在意,别人阴阳怪气,说明她只敢阴阳怪气,那你笑着无视她就是最好的反击。
毕竟比你厉害的人,不需要阴阳怪气,他会直接践踏你。
比如从前的吴秀娥对原主。
这一次送豆腐,沈宁传递给他们一个观念,那就是她和裴长青都很聪明、很能干、很实在、很感恩也寒心转了性子不再任人欺负,谁要是对他们好,他们加倍回报,对他们不好,他们就远离。
比如裴端夫妻俩。
沈宁也给他们很大的冲击,他们不敢相信沈宁真的会做豆腐。
张氏是个勤快的,也总想赚点钱补贴家用。
她忍不住跟大伯娘嘀咕,“娘,二郎媳妇有这手艺,她自己忙不过来,咱能不能跟她合伙儿啊。”
赵氏却撇嘴鄙夷,“她恁小气的人,会和你合伙儿?她早就会,为啥不早点拿出来?摆明没憋好屁呢。”
大伯娘气得要捶她,“不会说话闭嘴!一天到晚的干活儿不上紧,扎堆嚼舌头你最会,再让我知道你去那边儿嚼舌头就不许吃饭!”
赵氏在大嫂面前被婆婆骂很是没脸,噘着嘴走了。
大伯娘对张氏道:“眼皮子别那么浅,人家有点东西就惦记可还行?”
张氏:“娘教训的是,我也是着急了。”
想想也是,人家刚做出个新东西,自己就急吼吼想和人家合伙儿,也太把自己当根葱了。
这不是招人反感么?
要是自己会个手艺,可不想转身儿就教别人。
三婶儿四婶儿两家倒是没生出要问沈宁怎么做豆腐的心思,毕竟她们男人和裴父关系不是很近。
裴大伯和裴父是一个爷爷,裴父是独子,裴大伯俩弟弟如今也都没了,所以两家走得近一些。
三叔四叔是亲兄弟,他们也有自己同祖父的叔伯兄弟,只是住得有点远,日常大家都忙再者当初分家也闹过不愉快,自然就没那么亲近。
而裴大伯平日喜欢照顾小辈,帮衬兄弟,所以裴三叔和四叔跟他走得近一些。
他们的想法就是二郎媳妇儿原来还挺厉害的呀,藏着本事不露呢。
那以后要多走动,多过去帮忙。
人都喜欢和有本事的人交往。
以前他们也奉承过裴端,可惜裴端眼高于顶看不上他们,所以他们也没得着什么好处。
如今他们不过是帮二郎家修修屋子,沈氏就送肉馅儿饼、豆腐给他们吃。
这沈氏有本事又大方,跟二郎交好那他们也能得着实惠。
所以第二日一早还没吃早饭的时候裴三叔、裴四叔也领着自己孩子过来给裴长青帮忙刨地基了。
三婶儿和四婶儿家里也都有做早饭的人,不用她们亲自动手,一早也过来跟沈宁套近乎。
三婶儿又送来一碗大酱,“二郎媳妇儿,你说我下的酱好,再给你送一碗,冬天煮豆子做酱块的时候我喊你一起。”
沈宁笑道:“多谢三婶儿,我可一定要好好学。”
四婶儿又送来一小篮子秋扁豆,“哎呀这扁豆长得真快,你三婶儿都吃够了,今儿我都摘给你了。”
沈宁也笑着道谢,“那多不好意思,三婶儿你带些回去,用大酱炖着吃。”
三婶儿:“不用不用,我家里也有两棵呢,还有几棵豆橛子,根本吃不完,我都晒了豆橛子干,回头给你送一些。”
沈宁:“三婶儿,那我就不客气了,豆橛子做酸豆角好吃,顶下饭呢。”
“哎呀,可不敢下饭,这粮食都不够吃的,紧着让他们少吃两口呢。”三婶儿哈哈笑着打趣,豆橛子那也是要当饭吃的,可不是菜。
这年头除了富贵人家,没人吃菜是为了下饭的,都是为了充饥。
两人瞅瞅沈宁灶间盆里好像还泡着什么,这是又要做豆腐?
她们即便心里想知道怎么做豆腐,也不会问出来,反而要避嫌,赶紧说家里有活儿先走了。
裴母亲自去送她们,“有空来耍啊。”
三婶儿和四婶儿笑着应,“二嫂,你有福气咯。”
目送她们离去,裴母这一次笑得很舒心。
是啊,分家以后她突然觉得活过来了,好像自己真的有福气。
昨儿二郎媳妇儿领着孩子去分了豆腐,回来又带着她们做豌豆黄。
想着裴母不自觉的舔了舔自己的口腔,似乎还残留着豌豆黄香甜可口的味道。
二郎媳妇一点都不背着她,领着她一起做。
他们把泡透去皮的豌豆烀得烂烂的,然后加饴糖拌开又一顿挤压研磨,捣成沙,还拿纱布过滤了一下,把大颗粒的拿出来继续磨碎,最后又放在砂锅里小火慢熬勤翻搅,最后就成了绵软细密的甜豌豆沙。
二郎媳妇把豌豆沙理成厚厚的大方块用包袱包着放在盖垫上,今早就变成不会散的豌豆糕啦。
把刀蘸水切成方块,黄嫩嫩的颜色跟毛茸茸的小鸡仔似的,那叫一个稀罕人。
知道这是要送人情的,裴母压根没动过尝一尝的念头,结果二郎媳妇挑了几块卖相不大好的说送人不好看,就让他们吃掉。
俩孩子吃就算了,还让她也吃!
她哪里舍得吃啊!
小珍珠和小鹤年就一个拉一个喂,非要她吃一块。
一块一口,她含在嘴里舌头都不敢动了,生怕把那块豌豆糕给抿化了。
真的,那口感没谁了。
二郎媳妇还不满意,跟二郎说“不够绵密,不够细软,不够嫩滑,甜度也不够。”
哎呀呀,还不够呀?
她可学会新词儿了,这多绵密,细软,嫩滑,香甜啊!
“奶,奶,这里还有点渣渣,我分你一点,快来。”屋里小珍珠用力朝她招手,生怕别人听见他们吃豌豆糕。
娘说了,豌豆黄要送礼,做得不多就不分了,只家里自己尝尝就行。
主要是家里没糖了。
爹吃药的糖都被娘做豌豆糕了,幸亏爹的药也吃完了,要不他该哭了,嘿嘿。
裴母哎了一声,快步回屋,她要准备做早饭。
二郎媳妇儿说昨晚上的豆渣今儿加点萝卜樱子做成小豆腐吃,里面加一点点油,加上盐巴,下锅咕嘟一会儿,然后加上剁碎的萝卜缨子煮熟就好了。
沈宁在收拾东西,把豌豆黄用小包袱装着,放在木匣子里。
家里有两个方形的枣红色木匣子,是裴爷爷那时候留下来的,用处多样,过年的时候可以装着供品去上坟,也可以装点心走亲戚。
沈宁把干净的麻布包袱铺在里面,把豌豆黄一块块摆进去,然后盖上包袱再合上盖子,插上插销。
放得密实,即便翻个个儿也不会撒了碎了的。
小珍珠和小鹤年盯着木匣子,小珍珠发出灵魂之问:“娘,咱给别人家这么多豌豆糕啊?”
豌豆糕好好吃啊,她没吃够。
沈宁笑道:“咱们住了人家的房子,理应有所表示。等我去镇上,你们在家里帮奶再做一锅豆腐,这锅一多半要送给里正家。”
立户帖是里正的工作,但是帮忙跟谭家打招呼却不是。
有高里正跟谭家打过招呼,就不会发生谭家人突然来收房子的情况,虽然谭婶儿表示不会,但是万一呢?
她舍不得花高价买镇上的贵点心,自己送板豆腐聊表心意人家也不会嫌弃的,毕竟知道她家什么条件儿。
裴母还有点慌呢,“二郎媳妇,我、我不会呀。”
小鹤年:“奶,我会的,我教你。”
再说不还有爹呢。
裴母这才不慌了,她可怕做坏了白瞎东西。
【作者有话说】
第三更,本章留言继续发红包哈。晚上一起发。
第29章 走人情 第一更
沈宁背上背篓,把木匣子也固定在背篓里,又装上一串钱。
哎,真是不敢逛街,逛街就花钱。
昨晚上她和裴长青商量了,今儿除了给谭婶儿送豌豆黄还想去书店转转,看看能不能买本便宜的别人抄的启蒙书,要是可以的话,再买套文房四宝什么的。
吃过很难吃的萝卜缨子豆渣沈宁辞别家人,背起背篓带上柴刀出门。
裴长青正拿着大镢头刨地,目送媳妇儿出门,依依不舍地挥挥手。
沈宁给了他一个飞吻。
裴长青抿着唇偷乐,一转身对上小鹤年那双乌溜溜的大眼,顿时被泼一瓢冷水。
小鹤年:“爹,我昨儿教你的字儿你还记得么?”
裴长青:“自然,你以为我今儿学明儿忘啊?”
小鹤年:“那你在地上写写我检查检查。”
裴长青:“……”
这小子是不是有当老师的瘾?
说实话简体字他都会,繁体字他……没记全。
他一天到晚的要干活儿,还要想着盖什么样的房子,怎么装修,怎么省钱,哪有脑子去记繁体字啊。
这种明明自己都会也都认识,却写不对的感觉真是虐心。
还被个小豆丁盯着学识字。
裴长青想给他送学堂去。
恰在此时,小珍珠喊道:“快来帮忙啊!”
裴长青大长腿轻轻推了小鹤年一下,“赶紧去吧,我忙着呢。”
小鹤年背着小手慢慢走了,心里却是:哼,回头我要偷偷告诉娘,爹学习不认真!
沈宁可不知道裴长青学习不认真,她正一边往镇上走一边盘算着今年收了大米交完秋粮以后都留着吃呢。
焖大米饭、做饭团、做米粉、发酵做米糕,大米饭要配红烧肉、糖醋排骨、炖肘子、辣子鸡……
吸溜。
她到了谭家门口,上前敲门,结果谭家还没应门,倒是那个富态婆娘又探头出来瞅。
富态婆娘把头第一家,瞅着更加圆润了,红光满面的。
沈宁怀疑她有心脑血管方面的疾病。
很快一个婆子过来应门,她把着门扇从门缝里看沈宁,“你谁啊?找谁?”
沈宁说明来意。
婆子一听让她稍等,闭上门转身快步回去请示。
没一会儿她又回来请沈宁进去,态度不冷不热的。
沈宁走完土路进镇子的时候已经蹭过草鞋底的泥,这会儿走到谭家门口已经不会给人留泥脚印了。
沈宁跟着婆子进了正屋,其实也就是一座普通的小院儿,进门是影壁,过去就是院子,正北是三间正房,东边有两间东厢。
不过都是砖瓦房,院子也是青石板和青砖铺地,还是镇上这样的好地段,估计不便宜。
沈宁盲猜一下这座小院儿要想买的话怕不是得三四百两银子。
也可能更多。
她跟着婆子进了东间,就见谭婆子穿着滑溜溜的大酱色绸面衫子盘腿坐在罗汉床上,跟前一个小炕桌,炕桌上放着一个红漆匣子,里面放着几样金银首饰,她正满脸放光地在试戴。
她对面是个衣着光鲜亮丽的年轻美妇人,头上亮闪闪的金银钗环,镶着各色宝石,耳朵上也坠着闪光的宝石坠子,雪白的手腕上戴着几个金银镯子,纤纤玉指上更是套着几个镶宝石的戒子。
沈宁感慨,真是行走的珠宝展示架啊。
壕无人性!
没人不喜欢美人,没人不喜欢看那些漂亮的珠宝。
沈宁不例外,她前世可热衷逛博物馆了,对那些珍宝如数家珍。
眼前美人这身装扮,一百两打不住吧?
虽然美人壕得很,沈宁却并不自惭形秽,毕竟她只是欣赏美,不是想要变成对方,自然不会自卑。
罗汉床上的谭秀也在打量沈宁。
谭秀对别人的眼光非常敏感而在意,尤其做了小妾之后。
别人看她的眼神多种多样,羡慕嫉妒的眼神里必然带着鄙夷,虽然她们得不到她的富贵生活,但是她们没给人做小妾,比她清白。
呵呵。
但是眼前这妇人眼神不一样,是她没见过的,应该是没从女人眼睛里看到过。
这是一种……欣赏的眼神?
她见惯了男人看她的眼神,有淫邪有欣赏,可男人的欣赏总是带着占有欲。
这妇人却是纯粹的欣赏,没有贪婪嫉妒,就是单纯的眼前一亮。
如此评判着,谭秀心情也随之变好一分。
原本她对沈氏没什么感觉,以为就是借房子的庄稼汉婆娘,现在倒是正眼瞧沈宁了。
她笑道:“娘,这嫂子面善。”
谭婆子笑哈哈道:“是呢,所以我把咱那房子借给她家住。”
她朝沈宁笑着让座,又让使唤婆子给倒水喝,“放俩枣儿。”
她日常不爱喝茶,今儿是闺女回来,她也不装样子沏茶,对沈宁一个乡下来借房子的老乡儿自然也不会沏茶那么正式。
沈宁笑着道谢,先说热络话,感谢谭婶儿借房子住,他们已经搬进去,也跟高里正报备过等等。
谭婆子笑道:“哦,我知道,老高来说过的,我跟他说让你们随便住,住几年也没关系,那房子放着白瞎,你们住着也维护维护。”
谭秀没插言,只是拿眼打量沈宁。
她惊讶地发现这农妇居然挺俊俏的,只是过于细瘦,且气色不够红润,但是皮肤白皙,眼神水亮清澈,若是养一养可不是个大美人?
沈宁还是把房梁上有蛀虫却无法彻底清理的事儿告诉谭婆子,希望对方有个准备,免得以为他们不给尽心维护房子。
谭婆子却不当回事,“那是没法儿的事儿,谁家房梁里都有虫子。”
她抬头指指头顶,“这里的也一样。”
她对此不太懂,但是知道木头里有虫子,并不当回事儿。
沈宁见她如此坦然也就没多说。
她把木匣子捧起来放到小炕桌上,笑道:“婶儿,家里豌豆熟了,我做了盒豌豆糕给你们尝尝。”
谭秀微微挑眉,豌豆糕?
她吃过豌豆黄,可没吃过豌豆糕。
谭婆子却想,这媳妇儿到底是精明还是不精明呢?
一般人来感谢都会背半袋子豌豆啥的,她送盒子豌豆糕。
乡下人会做啥糕点?
别是焖豆饭那样焖一盒子吧?
那我可不稀罕。
随着沈宁打开木匣子,揭开上面包的包袱皮,她们就看到了底下露出来的豌豆黄。
嫩嫩的黄色,细腻的质地,不透明却给人一种晶莹润泽的感觉。
谭秀给陈老爷做小以后也跟着见识了好东西,吃穿用度自然不同以往,为了不被陈老爷厌倦,不被家里其他姨娘笑话村,她也刻意学了点东西的。
她一眼就觉得这豌豆黄做的好。
虽然路上有点磕碰,但是看得出手艺不错,像点心铺子那些手艺老道的大师傅做的。
这妇人……有这个本事?
她看向沈宁的目光就带上几分探究和审视。
沈宁浑不在意,只笑着让她们尝尝。
谭秀还犹豫,她虽然想吃,但是如今学的不轻易入口外人的东西,也是为了保命。
谭婆子却没那个担心,粗糙的手指拿起一块小巧的豌豆黄就塞嘴里。
她连连点头,又往嘴里塞了两块,对闺女道:“花儿,别拿捏,吃,真好吃!”
谭秀想想贱人们不可能找到沈氏给自己下毒,看老娘吃得香甜她也翘着兰花指,捏起一块喂进嘴里。
刚一入口,嘴唇一抿,舌尖一压,那绵软细密的口感就传入大脑,口腔仿佛得到了一次舒爽的按摩,随即又有清甜的味道透过味蕾传达大脑。
真是好吃!
口感好,味道好!
能同时满足口腹之欲和味道的需求。
她没忍住又接连吃了两块。
为了维持身材,她日常很注意饮食,这会儿却没忍住。
吃完三块过了瘾,她拿丝帕擦了擦手,笑容多了几分真心。
她夸道:“这是你做的?怪好吃的,不比县城点心铺子的差呢。”
要是有模子磕出花样,不照点心铺子的差什么。
点心铺子这么一匣子点心就得一钱二分银子了。
她忍不住又打量沈宁,觉得这妇人好好拾掇一下当个厨娘也挺带劲的。
谭婆子好不容易住了嘴,擦擦手,把剩下几块点心留给老头子和儿子一家尝尝。
主要是老头子,大儿子一家不缺吃喝,不差她这点儿。
她瞅瞅沈宁,心里盘算给点什么回礼。
多了贵了她舍不得,少了便宜了不能显得她现在富裕。
她就笑着问沈宁,“天儿要冷了,糊窗户了没?”
沈宁笑着说没呢,现在挂草帘子,回头天冷了再说。
谭婆子:“正好,我那里有买多的大白纸,给你拿几张回去封窗。”
沈宁忙婉拒,“婶子,您借房子给我家住就够大方了,我们也没为您家做点什么,可不好意思要东西。您今儿忙,我先回去了,收完庄稼有空再来找您说话。”
她起身告辞。
谭婆子却非要送她大白纸,其实是毛边纸,老大一张跟窗户差不多大。
当然不是她买的,是他儿子从粮店拿回来的,糊完窗户那纸就没用了,放着占地方,给这小媳妇拿回去用。
沈宁却从原主记忆里知道这纸也不便宜,这时候的笔墨纸砚就没有便宜的,即便是毛边纸那也是一样的工艺,顶多造纸的原料不是宣纸那么讲究罢了。
不是白色的,而是淡黄发灰的颜色,能看出里面一些纤维的痕迹,很像粗糙的无纺布。
谭秀笑道:“嫂子,你就拿着吧,我娘说这纸除了糊窗户也没别的用。”
谭婆子说的是擦屁股还怕漏呢。
很快使唤婆子就把一卷麻皮纸拿来送给沈宁。
沈宁推辞不掉,只得收了,又再三致谢,心里想着少不得回头再送些吃的来回礼。
表示了谢意,她就不多待,不耽误人家娘俩说体己话。
谭婆子好心情地下地穿鞋,亲自送送沈宁,“我溜达溜达也松散松散。”
等沈宁走了,谭婆子对扶着她胳膊的闺女道:“你甭管她说什么干啥,你必得好好教川哥儿,让他读书识字,别只顾耍。”
谭秀:“娘,我记住了。”
谭婆子:“我和你说老头子靠不住,你就得指望孩儿,孩儿要是没出息、败家,你指望谁去?你就得给他教好了,他能读书识字,管到啥时候你都有个依靠。”
谭秀都应了。
谭婆子又道:“你看刚才那个小媳妇,她一个庄户人家里没钱都想儿子读书,那纸给她才不白瞎呢。”
谭秀:“她与娘说的?”
谭婆子:“那没有,我猜的。要是不给儿子读书,她作甚闹着分家?大伯哥是童生,不分家她儿子多少的都能沾光,以后相亲娶媳妇也占便宜,都熬了七八年,这会儿分家不是傻子?你看她像个傻子?我寻摸着她是想让自己儿子读书,大伯哥不同意才闹腾的。”
谭秀不解,“她大伯哥是童生,教她儿子读书不是更顺便,分家了还得拜师花钱,多不划算?”
谭婆子哼了一声,“那个裴童生要是肯教侄子读书,她还用闹腾着分家?当然是他不厚道啦?老早我就觉得那小子不是个好鸟,眼珠子长头顶上。”
谭秀就笑,“娘,你也没和裴童生打交道,咋就知道人家不是好鸟了。”
谭婆子得意道:“花儿,娘就是有这个本事,看人就知道这人可不可交。甭管别人怎么笑话咱,你都不要往心里去。娘看准了,你那个老头子是个可交的。”
谭秀噘嘴,“才刚你说他靠不住。”
谭婆子叹口气,“他终归年纪大呀,又是富贵人家,小老婆一堆,不知道惜乎身子。”
能长寿才怪呢。
谭秀面色也沉郁下来,大太太表面大度,整天忙着给老爷子纳妾、抬人儿,又处处打压庶出的孩子。
她以前觉得能吃饱饭不用累死累活就好,后来又想给弟弟找个谋生的差事才好,又想着要让爹娘享福才不亏。
慢慢地也不满足,就想老爷多给些钱财傍身,多拉拔她弟弟,以后多分她儿子些家业。
原本还想在娘这里多住两天,想着府里新进的俩妾,她又紧张了,当即就表示收拾东西回县里。
沈宁自然不知道谭婆子是如此分析她的,她这会儿特意绕到书肆那边去。
谭婶儿给的纸肯定舍不得糊窗户,还是用来写字吧。
镇上没有单独的笔墨纸砚铺子,都集中在聚文书肆卖。
估计这书肆老板后台硬,能把龙庙镇的书籍、文房四宝生意都垄断了。
她没想到竟然遭了书肆掌柜的白眼儿。
一个娘们儿来看什么书?
你看得懂么?
回家做你的饭去!
沈宁感觉到他的冷眼,却不生气,没有碾压的实力没必要和人家冲突,免得吃亏。
无视就好。
等我大青子和崽儿考上秀才的,非得来你这里显摆两圈!
沈宁专门往摆着的书上瞅,却也识趣儿地没上手摸。
她盘算买哪本最划算,能让她和裴长青速学一下常用字,让小鹤年教猴年马月才能学全,而且那孩子也是识字多会写的少呢。
买一本全家跟着学,丁点不浪费。
她小心看了看,没看到价格,“掌柜的,三字经多少钱啊。”
这个比千字文简单。
书肆掌柜挑眉,也没过去服务,只扬声道:“这位大嫂,书本挺贵的,令郎在哪家开蒙?”
今儿他心情不好,来书肆的路上被一个衣着寒酸的乡下婆娘泼了一身水,他上前理论反而被婆娘骂不长眼,还污蔑是不是想调戏他,给他气得大骂村妇不可理喻。
他看沈宁和那婆娘衣着差不多,年纪差不多,就瞬间移情。
实际他并非天性傲慢,对来书肆的学子们热情又谦逊,当然如果是衣着华贵的小姐妇人,他也不会态度傲慢,甚至如果是一个普通的男人进来,他也会彬彬有礼地招待。
可对底层穷苦妇女,他就少了一份对人应有的尊重。
他觉得眼前这女人衣衫非常寒酸,家境指定不宽裕,怎可能有条件读书?
保不齐是那泼妇找人来使坏?
沈宁继续无视他的态度,“正要去呢,先买本书自己看看。”
书肆掌柜直接撇嘴了,还没启蒙你就买书?
还自己看看,你看得懂吗?
当下更怀疑了。
这下沈宁看见了,你这嘴撇得也太秀儿了吧?
她故意道:“不就是一个三字经?有什么难的,卖贵了好意思吗?”
最好对方不服气,跟她打赌,她就趁机谈条件让对方把书送她。
书肆掌柜果然露出讥诮的神情,轻哼,淡淡道:“没什么难的,只比你们绣花难百倍而已。”
沈宁便学着他的样子用力撇撇嘴,大声道:“绣花比三字经难百倍好吧!要是觉得三字经都很难,那是没读书天赋的,可别浪费时间和钱财了。”
说完她故意大声背诵,“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背了十来句,她用力撇撇嘴,一转身走了。
书肆掌柜被她噎得愣是一句话说不出来,站在那里好一会儿都没动一下。
二楼一个原本正在看书的文静青年站在楼梯口往下望了望,没忍住噗嗤笑了一声。
书肆掌柜被笑声惊醒,忙追出去,“哎,这位大嫂。”
他心中瞬间生出懊悔之意,不是对沈宁抱歉,而是下意识认为她是某大户人家的仆妇。
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穿得如此寒酸,也不管她是不是路上那泼妇找的帮手,能识字背书自然不是普通农妇。
读书人就值得尊重。
他当即追出去,望着沈宁的背影道:“这位嫂子留步,这本书一两八钱银子,我给你一两半即可。”
沈宁却已经大步流星地走了,绝不回头。
谁是你嫂子!
谁是你个黑心烂肺的嫂子!
就那么本破书,你好意思要一两半银?
你怎么不去抢?
太过分了!
她没生气书肆掌柜对她态度不好,只生气对方卖那么贵,她买不起。
这是来自钱包的愤怒。
算了,不买了,回家跟着小鹤年学,让裴长青慢慢写出来。
用烧火棍儿,不,用柳炭笔,自己烧炭笔,写出来!
正好谭婶儿刚送了大白纸给她。
她都懒得问笔墨纸砚的价格了。
书肆掌柜在后面喊,她头也不回地大步走,生怕人家抢她钱似的。
原本想着书肆掌柜不服气她,打赌她不会背书,她流利地背出来惊艳一众围观者赢得赌注,免费带走那本书。
现实没那好事儿。
哎,白想美事儿了。
她也没真生气,只是对书太贵的小小不满,所以走几步就噗嗤笑了。
封建时代,普通人读书真的不易。
所以她要赚钱!
对面一个蓝衫青年抱着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儿,看到沈宁愣了一下,随即热情招呼着迎上她,“二嫂,二嫂!”
沈宁循声望去,见对面是宋记布庄,这男的是小姑子的丈夫,叫什么原主不知道,就叫他“他小姑父”,都不会叫妹夫,因为小姑子不是亲妹妹,不能直接叫妹夫,以免太亲昵不合适。
宋福瑞抱着儿子快步上前,哄着儿子跟沈宁问好,他又问爹娘好、大哥大嫂二哥等等都好。
宋福瑞也挺纳闷的,二嫂一向不出门的,往年也不见往镇上来,最近怎么来的这般勤?
沈宁前儿来买棉花的事儿伙计自然要告诉东家大娘子,也就是宋福瑞的亲娘,她和男人是宋家目前的当家人。
宋母严控小儿子陪小儿媳回娘家的次数,也不喜欢小儿媳自己频繁回娘家,所以日常给她安排不少家务活儿。
裴小姑还要看孩子、给孩子缝缝补补洗洗涮涮等等,自然也没多少时间回娘家,甚至没时间出来串门子。
虽然伙计瞧不上三少奶奶的娘家,但是也不敢不报告东家亲家二嫂上门买棉花的事儿。
宋母知道以后也没告诉儿媳妇,却告诉了小儿子。
宋福瑞自小就是闲散少爷,每日吃酒看戏、骑马赏花的,整日价也没个正事儿。
他自然也不会很懂亲戚里道人情世故那一套,都是他娘说什么就是什么。
再者他也不是很喜欢媳妇儿娘家那些人,大哥大嫂喜欢吹牛,总想拿读书人的身份压他一头,教训他。
二哥二嫂不教训人,但是又不太会说话,二哥言必称庄稼如何,二嫂整天满面苦相,让人看着不喜。
当然他从来不跟媳妇儿说她娘家兄弟的坏话,每回都尽心陪着,务必高高兴兴去高高兴兴回。
只是媳妇儿每次兴冲冲回娘家,都闹得不甚愉快,回来路上要抹泪儿,他也怪心疼的。
久而久之,他也觉得媳妇儿少回娘家挺好。
至于娘安排她的那些活儿,也没非让她做完,他怕她累了就会去打岔,做不完娘也不会说什么的。
听娘说裴二嫂来买棉花,他起初以为就是岳母织布用的棉花,后来一琢磨不应该,二嫂以往从不来镇上,买棉花也是大嫂来。
听媳妇儿的意思大嫂很在意把控家里大事小情的,那绝对不会让二嫂来,他就过来转悠打听一下。
虽然他们离岳母家也就六里路,可这时候如果不着意送信,很多消息是不通的。
他们并不知道裴二郎摔破头,也不知道裴家兄弟分家的事儿。
毕竟沈宁去吴庄闹事,吴家觉得丢人,吴秀娥和俩兄弟也不想扩散,自然不会主动跟镇上小姑父家说。
而村里都是普通人,整天在家侍弄庄稼,没事儿也不会往龙庙镇跑,所以短短几天内也没人给宋家送信。
主要人们对绯闻八卦更感兴趣,对这种摔破头、兄弟分家的戏码没什么热情,尤其还是不认识人的,愿意传的就更少。
宋福瑞听沈宁说二舅兄摔伤、兄弟分家的事儿不由得张了张嘴巴,“啊?那我二哥没大碍吧?要不要请郎中?
好了呀?万幸万幸。
啊,分家了?这么突然?怎的不给我们捎个信儿,娘子还一直惦记呢。
那我们过两天过去一趟儿。”
沈宁笑道:“也没什么大事儿,兄弟俩坐下聊聊就分了,你们生意那么忙咋好意思总打扰?大姐和大姐夫也没去,等我家起新屋子再请你们回门喝酒。”
宋福瑞忙道:“二嫂,上一次你来买棉花我不知道,今儿碰上了可得家去吃顿饭,娘子可想你们呢。”
沈宁自然不肯,“我还有事儿呢,你也忙,咱们空了再说话。”
宋福瑞又紧着问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棉花够了没,还缺不缺,分家是不是有不少东西短缺,只管告诉他,他帮忙置办。
又让沈宁略等,他去店里拿两吊钱帮衬二哥盖新屋。
沈宁自然一一婉拒,推说要晌天了得赶紧回家,摇摇小外甥的手先走了。
宋福瑞急得直跺脚,“咋恁急呢,等我家去说一声。”
沈宁听得直笑,原主记忆里裴云跟裴母也抱怨过,说男人在家里不管事儿,都是他娘和爹、大哥管,他就是个吃闲饭的。
嘴上说要给两吊钱,她打赌他去店里二百个钱都拿不出来,都得报备掌柜的才行。
宋福瑞算个富贵闲人,虽然不管事儿,但人家出口就是两吊钱,没有丝毫异样和压力,可见是个不缺钱的主儿。
她也想不缺钱。
不求大富大贵,就和她前世那样即可。
她得赚钱,得赶着裴长青读书!
且说宋福瑞抱着孩子要回家,却又被对面书肆掌柜的给拉住,“宋小东家,敢问那位娘子是你家的?”
若是宋家的可有意思,开着布庄,给仆妇穿那么破烂。
宋福瑞:“对呀,那是我媳妇儿的娘家二嫂。”
书肆掌柜:“娘家二嫂?”
他到底是消息灵通的生意人,自然知道宋福瑞岳家是裴庄裴童生的小妹。
“哟,裴童生了不得啊。”
竟然能把弟妹也教得如此会读书。
不愧是裴童生,如此了得,看来来年指定可以中秀才了。
宋福瑞听他说完原委也是惊讶得不行,眼睛都瞪圆了,二嫂会背三字经?
他都不会!
不是,他都背不全!
当然他更写不全。
二嫂会背让他惊愕,但是说大舅兄教二嫂背书更不可能。
或者是大舅兄教二舅兄,二舅兄又教的媳妇儿?
没听说二舅兄会背书啊?
倒是大舅兄总要在席间借着酒意讲古,笑话二舅兄小时候大显摆。
难道是小鹤年?
也不可能吧。
小鹤年不是个……笨笨的话说不利索,更不爱读书的孩子吗?
大舅兄曾经教他启蒙读书,他哭闹不止,后来就拉倒了。
太不可思议了,他得赶紧回去和娘子说说。
书肆掌柜的打探到消息也忍不住回去和书肆那边抄书的熟人八卦,赞扬裴端的能耐。
他二弟妹一个愚昧村妇都会背书,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他已经把家里兄弟孩子都教会了!
这说明他有独到的教书法门,他可以把愚笨的人教得聪慧起来。
瞅瞅刚才那妇人背书时眉飞色舞的劲儿,任谁都会觉得她不止会背这一本书,还会背别的。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裴端可以教更多人读书,可以把更多愚笨的孩子教会!
这是天生的先生!
以后谁家有那顽劣不堪、愚昧笨拙的孩子都可以送到裴先生处,裴先生可以化腐朽为神奇!
但凡有点家底的人家都会想办法保住并且增加财富,无一例外地都会想培养子弟读书、科举,希望博一功名傍身。
只要不缺钱,即便那愚昧子弟,父母也想让他读书识字,总比做睁眼瞎强。
可有些或顽劣或愚昧的小儿,读书没本事,捉弄先生却很拿手。
这裴先生有独到的教书办法,自然可以降住他们。
沈宁没想到自己跟书肆掌柜随便较较劲就把裴端坑了一把,害他后来被顽劣学童折腾得一度以为自己教书生涯遇到绝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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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煎饼美 第二更
沈宁自然想不到这个,她路过徐家医馆忍不住哎呀一声。
自己也太不长心了,咋忘记给徐大夫送点豌豆黄尝尝呢?
下一次吧。
家里没糖了,要不要买斤糖?
一斤糖40文呢,太贵了。
算了吧,以后再说。
甭管喜欢甜豆浆还是咸豆浆的,以后也只能喝原味儿或者咸口的了。
不等晌天沈宁就背着背篓拿着大白纸回家了,路上也没忘记撸点嫩野菜叶子啥的,碰见成熟的灰菜种子也撸了放在口袋里,回头洒在院子外头也能摘菜吃。
正忙着刨地的裴长青看见她回来立刻丢下大镢头迎上去,顺手把背篓接过去。
沈宁:“你们点豆腐啦?”
裴长青笑道:“点了,娘和俩崽子一上午没闲着,又是磨豆浆点豆腐又是磨米浆子的。”
现在豆腐已经好了,米浆子也发酵了。
沈宁吁了口气,“今儿吃小米面的煎饼吧,可不吃小豆腐了。”
别看叫小豆腐,其实和豆腐一点不沾边儿,豆腐的精华都拿走了,豆渣就是喂牲口的饲料。
他们舍不得丢,就拿来当主食,其实可难吃了。
不过除了她和裴长青,别人第一次吃,不觉得难吃,裴母甚至觉得还不错,小鹤年吃得也津津有味,也就小珍珠噘着嘴说了句不咋好吃。
两人并肩往家走,小珍珠和小鹤年也跑过来接娘。
沈宁先跟他们报喜,里正已经跟谭家打过招呼,他们可以踏实住着。
大家都挺高兴的。
沈宁又跟他们说起没给徐大夫送豌豆黄的事儿,“哎,穷让我大脑短路啊。”
裴长青就笑,“没事的,下一次再送也行。”
小珍珠和小鹤年好奇什么是大脑短路。
裴长青就负责解释。
小鹤年仰头看了爹娘一眼,其实他想过的,只是家里不富裕,非必要不会送人东西,而豌豆黄珍贵难得不是野果子,他就没开口提醒娘。
下一次再有这种事儿他提醒一下?
沈宁笑道:“也对,来日方长嘛。”
小鹤年又默念一句来日方长。
还说自己不识字呢。
裴母这会儿在灶屋棚子底下用簸箕搓谷子,想熬米油给家人喝。
见沈宁回来,她把匾箩放一边,“二媳妇,豆腐压好了。今儿二郎照你说的,还压了几块薄的。”
薄的也不多费东西,就是多加几层包袱。
沈宁洗手过去看看,笑道:“很成功。”
裴长青:“这一次点豆腐用的上一次剩下的卤水,效果更好。”
他本想端豆浆和豆腐花给沈宁尝尝,结果俩崽儿已经抢了他的活儿。
小珍珠端豆浆,没加糖的原味豆浆,小鹤年端豆腐脑,加了煮熟的大酱水的咸豆浆,还加了葱花。
沈宁美美地吃了一碗豆腐脑,瞬间满血复活,解乏管饱,疲惫也一扫而空。
吃完她去裴长青拾掇的宅基地那边瞅瞅。
看着那一大片荒草、碎石密布的地方,沈宁有点犯愁,“裴总,你确定咱自己能整完这片地?”
裴长青:“别担心,我正想办法怎么多找人帮忙呢。”
他在考虑要不要拉一支建筑队,自己当包工头,可以带着他们四处承包工程。
办法不错,但是自己现在底子薄,没有威信,别人不信。
得做出点成就来才行。
沈宁突然冒出一个知识点来,“咱把屋子盖这么高违制不?”
古代盖房有诸多讲究限制,不小心违制麻烦。
裴长青:“我观察了一下,里正家房子台基也不矮,只要大门、门楣制式不僭越就没事。”
地势高的人家房子本身就高。
沈宁四下里看看,俩崽儿在家帮奶准备做饭呢,没过来。
她小声道:“我琢磨过了,你还是得用用功参加科举,也不用你拼举人进士的,考个秀才就行。”
秀才就算进入科举功名的门槛了,出去受人尊重,家眷也不会随意被人欺负。
而且秀才赚钱也容易一些。
当然,也很难考。
要是不努力,裴总搞不好要步裴端的后尘,多少年都考不上呢。
那就可乐了。哈哈。
裴长青从沈宁脸上看出了幸灾乐祸,便挠她的掌心,“这里读书太贵了,而且得脱产专心读,我要赚钱可没功夫脱产读书,还是让小崽子读吧,我瞅着他有点天赋。”
让媳妇儿赚钱供他脱产读书?
拉倒吧,他可舍不得。
当然科举他也是必须要参加的,不科举没地位没人权,没有安全感。
只是得等家里经济条件好了以后。
夫妻俩聊着未来计划,沈宁走了一圈,最后道:“自己刨太费劲了,还是花钱找人帮忙吧。”
裴长青又舍不得,“过几天水稻成熟得花钱请人帮忙,刨地就算了,先刨这三间正房就行,大伯他们也会帮忙。”
他盘算过,这时候劳动力非常廉价,请人秋收一天只需要22文左右。
沈宁:“那还有土坯砖呢?现在打了能干透吗?爹要忙秋收,你自己能打多少?”
这还真是个问题。
他们家没几块土坯砖,买青砖不够钱,自己打速度也慢,而且干透也需要十天半个月的。
花钱买土坯砖差不多也得一文钱一块,又觉得不划算。
沈宁:“要是盖房子像我玩的农场游戏那么简单就好了,一键种地,一键收获,一键盖房子。”她双手合十,小声嘀咕:“穿越大神,我想要金手指,快送我一万块青砖,送我五千片瓦,帮我把地基处理干净!”
裴长青哈哈大笑。
他媳妇儿怎么这么可爱!
许愿完毕,沈宁脑袋瓜蓦地一亮,“我想起来了,里正家墙外堆着不少青砖,过晌儿咱们一起去送豆腐,跟他打听一下青砖怎么卖的,看看他们的旧砖愿不愿意……赊。这样咱们自己摔一部分土坯砖,再……买一点?是不是也够盖两间屋子的?”
先盖两间也行。
一分钱难倒穿越汉啊,没办法。
裴长青不同意把钱花光,“家里的钱要留一部分给你买补气血的药。”
沈宁举起胳膊,“瞅瞅,我现在好多了。”
裴长青:“还不到八月晚上就手脚冰凉,那不叫好。”
沈宁:“咱先去问问再说,也没说必须把钱都花光不是?说不定里正想花钱买点豆腐的方子呢?”
灶屋草棚子那边儿,小鹤年敏感地扭头去瞅爹娘,总觉得他俩……是在吵架吗?
他心里登时一咯噔,随即又心跳加速,血流上涌,生怕再回到从前爹娘吵架、爹打娘的情形。
爹现在挺疼娘的,也听她的话,应该不会打她吧。
毕竟他们可能都去“冥府”转悠了一圈,已经被改造过脑子了。
然后他就看着爹大手一探搂住了娘的肩头,把她搂进怀里,还低头亲了她一下,亲的哪里,是脑门还是哪里?
他看不见,正想踩着板凳看真切点呢却被裴母一把抱一边去。
裴母:“小年,你给奶摘豆角丝,奶看看用豆角烀小豆腐是不是更好吃。”
小鹤年叹口气,哎呀,没看着。
小珍珠已经在玩一旁瓦盆里的小米浆子了。
她好奇道:“奶,这个也要做豆腐吗?”
裴母:“米浆子不做豆腐,你娘说要做煎饼吃。”
二郎媳妇现在嘴刁了,嫌弃陈米捞干饭、熬粥不好吃,说要磨浆子做煎饼。
家里有豆浆和豆腐脑,沈宁还要做煎饼,裴母就没另外做饭。
说实话,吃了豆腐她也不爱吃豆饭。
过了一会儿,沈宁自己回来,裴长青继续在那边收拾。
沈宁看日头已经往西去,看看小米浆子,天热,大半天已经发酵了,米浆糊糊里都是气泡眼。
她之前做馅儿饼还留了一些细面,拿一个巴掌大的小葫芦瓢舀了一下,差不多半斤的样子,把面粉倒进米浆子里。
倒出来的米浆水自然不舍的浪费,回头熬粥或者煮开喝。
裴母帮她点火热锅,烧的是小铁锅。
她不禁再次感慨,俩锅就是方便,大锅煮豆浆很方便,小锅烙饼方便。
她挺好奇二郎媳妇说的煎饼是什么,她知道手擀饼,把小麦粉和面,然后用擀面杖擀饼,切面条或者直接放在饼铛上烙熟都行。
只见沈宁等锅热了,拿油提往锅里滴了几滴油。
别看就几滴,裴母都心疼。
咱啥家庭啊,以前一年吃不上两回肉和油水,搬家这都吃多少回了。
几乎每天二郎媳妇儿都要往菜里滴几滴油。
天天滴,那也不扛滴啊。
不过油遇热散发出特有的温暖香气,裴母就说不出啥了。
真香啊。
这煎饼肯定好吃。
沈宁遗憾地道:“做煎饼应该用鏊子,哦,就是咱说的饼铛,一勺面糊糊倒上去,拿刮板那么提溜一转,面糊糊就摊在鏊子上变成一张饼。要是有鸡蛋呢,再敲上两颗鸡蛋,把鸡蛋铲开均匀地涂抹在煎饼上,等鸡蛋凝固成金黄的颜色,就可以把饼反过来,刷上甜面酱辣椒啥的,再加上生菜啊豆芽菜啊土豆丝啊,里脊肉啊薄脆啊火腿啊……吸溜……”
“吸溜……”裴母好歹忍住了,小珍珠和小鹤年却没忍住。
小珍珠:“娘,继续啊。”
沈宁就擦了擦口水,“反正有好吃的就加上,什么芝麻啊撒上,细盐撒一点,然后用铲子把煎饼这样一折一折就是一个枕头大的煎饼果子,再用铲子给铲成三截,咬上一口,妈呀,那叫一个美。”
小珍珠急了,“娘,继续呀,咋美的?”
沈宁:“咬一口,先是鸡蛋饼的软嫩,然后是配菜的爽口清脆,嘎吱,这是油炸薄脆的声音,喷香流油,还有里脊肉、火腿肠、煎蛋的香软滑嫩,还有芝麻的香气,嚼在嘴里那叫一个幸福,真是精神和食欲的双重享受。”
“咕咚”小珍珠大大咽了一下口水。
小鹤年悄悄擦擦嘴。
裴母也悄悄低头擦嘴角。
沈宁一挥手,“等着吧,我必会给你们做一次的,一开始先做几样,等咱有钱了,就给你们做全家福,说的那些全放!”
“嗷,太好了!娘,我还要放红烧肉,把子肉,炖肘子,卤猪头……”
小鹤年:“噫~”
娘俩真会做梦。
小珍珠:“娘,我势必让你吃上这些全家福!”
沈宁和闺女击掌,“娘等着,嘶啦。”
小珍珠:“嘶哈。”
沈宁跟孩子插科打诨,手上却不耽误,一勺米面糊糊倒进锅里。
米面糊糊发酵以后不那么流动,所以是一个巴掌大的小饼,她就在锅底倒了三个饼。
等底面凝固定型,肉眼可见的变熟便用铲子将煎饼反过来继续烙。
没有鏊子,不能摊煎饼,只能用锅烙这种厚的,像铜锣烧那样。
等有钱了,她还得置办家什儿,必须配个大鏊子,摊煎饼!
“娘,你烧火的功夫真厉害,这小火正好。”沈宁一边夸裴母把三个小饼铲出来,让他们尝尝,她则继续烙剩下的。
小珍珠一边喊烫一边拿出一个来,左手倒右手地忙活,最后还是裴母帮她掰开,让她和小鹤年一人一半。
小珍珠却塞给她,“奶,你先吃。”
她把另一半塞给沈宁,“娘,你吃。”
沈宁笑道:“今儿烙得多,不送人,你们可劲儿吃,一人抱着一个不用掰开。”
小珍珠闻言立刻把掰开的那块塞给小鹤年,自己又左手倒右手地忙活下一个,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嘎吱,“哇,脆脆的,哇,香香的,哇,还有甜滋味呢。”
小鹤年小口小口吃得斯文,外壳酥脆,内里软嫩香甜,真好吃。
他俩又用小笸箩端起剩下那个去给裴长青送,“爹,爹,吃煎饼,可好吃可好吃啦。”
裴母紧着喊:“别跑,别绊倒啦。”
一盆米面糊糊烙完,沈宁热得有些出汗。
此时南边官道走来一驴三人,走在头里牵着驴子的是个身高腿长的青年,生得很是俊朗英气。
他穿着利索的衣裤,腰上扎着皮质腰带,腰带上插着短刀。
驴子上坐着个七八岁的小少爷,眉目如画,神情却冷冰冰的。
他双手抱臂,小嘴噘着,神情极其不耐烦。
走在驴子旁边的是位二十七八岁的文士,皂色巾帽,蓝色长衫,脚上一双千层底布鞋。
尽管脸色难掩疲色,可他依然步履优雅,神情文静。
他温声道:“阿恒,再稍微忍忍,还有五六里路就到龙庙镇了,那里有客栈酒楼。”
小少爷哼了一声,不着痕迹地朝天翻了个白眼,我说骑马,你非说骑驴,结果呢,蠢驴就是蠢驴,根本不当脚力。
他们原本骑了两头驴子,他和先生一人一头,结果先生那头驴子突发急症暴毙了。
要不是阿鹏说驴子真是得急症,他都怀疑是不是被人下毒了。
他想跟先生换着自己步行让先生骑驴,先生又絮絮叨叨年长年幼。
先生还不如他走得快!
还有这头蠢驴,你就不能快点走?
磨磨唧唧,烦死了。
“少爷,渴不渴,要不要喝些水?”阿鹏停下脚步回头问一脸无语的少爷。
小少爷想说不渴也不饿,但是他肚子咕噜噜的,着实饿了,而且嗓子也要冒烟,着实渴了。
但是他不想喝路上的脏水,谁知道有没有虫子?
他可是亲眼看到郎中给人治病,那人呕出一盆虫子,郎中说是因为喝外面的生水导致的。
他也不想吃硬邦邦的干粮和点心,再好吃的点心这半天也难吃得要命。
文士依然好脾气地笑着,“无妨,五里路须臾便至,届时自然有热水沐浴,美食充饥。”
小少爷不想看他,扭头朝北翻白眼,正好望见不远处炊烟袅袅,风里似乎还夹杂着饭菜的香气。
他没忍住,深吸一口气,不确定闻到没有,他感觉就是闻到了,有好闻的米香。
他想吃。
他饿了!
“阿鹏,那边有户农家,去买些吃食。”
阿鹏顿住脚步,面带犹豫,之前他们也说在路旁农家打尖儿吃饭来着,结果小少爷刚进门就差点吐了,脸色发白地转身就走。
小少爷嫌弃人家脏,有怪味儿,脚下就是鸡屎不说,还有孩子光着屁股满地跑,逮哪儿蹲下就拉屎撒尿。
那妇人做饭烧水指定不洗手,她不但手黑乎乎的,指甲都看不出轮廓,全是黑乎乎的污垢。
阿鹏没告诉他的是这些贫苦的庄户人几乎都这样,即便殷实的小地主都好不到哪里去,除非去那种乡绅大户之家。
可这一路上没有那些大户之家,想去就得跑远几里路,比如按照信息,这附近往南应该是柳家地界。
只是去柳家和去龙庙镇也没差别,柳家是绕远路,自然不如一口气抵达龙庙镇的好。
阿鹏这么一犹豫,小少爷脑海里也浮现一副挥之不去的画面,脸色登时一变。
旁边一直行走的文士笑了笑,“阿恒,不如在树下歇歇脚,我去农家让人烧些水再冲碗油茶面与你喝,且放心,我有数的。”
小少爷犹豫一下,微微颔首,“好吧。萧先生辛苦。”
阿鹏上前将小少爷抱下来,虽然路边有块大石头,可他还是从驴背上拿下一个胡床放在路边树荫里,垫上软垫请小少爷落座。
他坐在大石头上歇息。
萧先生则带上水囊、竹筒以及装油茶面的油纸包去往最近那户农家。
走了几步他就有些失望,这哪里是农家,这是……贫寒之家吧,竟然连院落都没的。
后面是村落,这户人家却孤零零地立在空地上。
只是炊烟袅袅,阵阵欢声笑语传来,风里还夹杂着饭菜的香气,着实让人心里熨帖。
萧先生微微颔首,贫寒之家却有欢声笑语,这户人家一定不一般。
待走近一些,风里的香气越发浓郁,又听得女童稚嫩的声音在说:“娘,我这个饼要抹些蜜糖,煎饼和蜜糖肯定般配。”
一道温柔动听的女声应着,“好嘞,一勺蜜糖,再给小娘子配一碗豆浆,一碗豆花,再来一个麻团可好?”
“嗯嗯,要的要的。”
“哈哈哈。”
沈宁陪着小珍珠玩吃饭点菜的游戏,一点都不嫌烦,小珍珠玩得非常欢乐,还拉着裴母几个也玩。
裴长青只点了一杯咖啡,小鹤年点了海鲜饭,裴母点了肉包子,小珍珠则一会儿点这样一会儿换那样,还让娘继续提供新的菜单。
桌上实际只有小米煎饼、豆浆、豆花、小葱拌豆腐,咸菜就是大酱。
小鹤年:“爹、娘,外面来了个人。”
众人闻言立刻扭头朝外看去。
秋天风大,而且他们没有院墙,在外面吃饭容易吃满嘴土,所以他们在堂屋吃。
开着门,依然能看见外面。
裴母:“是个读书人呀。”
她大儿是读书人,平时就穿讲究的长衫,从来不穿他们庄户人的短衣裳。
沈宁和裴长青也瞅着来人,衣带当风,气质卓然,一看就是有钱人啊。
有钱人来这里干啥?
讨口水喝?
裴长青起身,裴母立刻把棍儿递给他拄着,沈宁也起身一起出去。
来人相貌俊雅,却留了胡须,跟小徐大夫似的。
裴长青和沈宁交换了个神色,上前用裴二郎的语气打招呼,“这位先生你找谁?”
萧先生拱手微笑着说明来意,“在下姓萧,与家人欲往龙庙镇去,行至此地实在口渴难忍,特上门买些干净的水和吃食,不知可否行个方便。”
裴长青:“水有的是,随便喝,不用买,吃的……我们粗茶淡饭,”他顿了顿,寻思自己这个粗茶淡饭会不会过于文绉绉了,庄户人不会说这个吧,算了,不管了,“我们家里就只有粗粮,没有细粮,你们可能吃不惯。”
萧先生:“适才闻得有米香豆香,想必娘子厨艺不俗。”
裴长青脑子里过了一下,要怎么跟人称呼阿宁,拙荆、浑家、内人、屋里的?
哎呀,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道:“都是我媳妇儿做的,先生若……你要是不嫌弃就尝尝吧。”
裴母和俩崽儿已经捧了干净的豆浆和豆腐脑出来,各人吃的盛在自己碗里,其余的都在瓦盆和瓦罐里呢。
萧先生看着那干净的吃食,心里已经很是惊诧并且非常满意。
在这种贫寒农家,能见到如此干净的吃食很不容易。
这家人虽然穿的寒碜,但是个个衣服整洁,头发脸手也干干净净,孩子不曾拖着大鼻涕,老妇人不曾蓬头垢面,年轻妇人也没有一脸苦相疲态反而面色红润,笑容俏丽,年轻汉子不但身量高大且容貌俊朗,夫妻俩看着气质出众,竟不像是乡下人。
这俩孩子也衣着干净,模样漂亮,尤其那双眼睛乌溜溜的瞅着非常灵动。
即便那老妇人相貌老相些,可笑容温和,不见半点怨苦。
这什么村,竟然如此人杰地灵?
沈宁拽拽裴长青,示意邀请他进屋坐。
读书人都讲究,站在门口喝水像乞讨,不雅观。
裴长青请他进屋落座,喝碗豆浆解解渴。
萧先生也没犹豫,看得出这户人家眉宇间清朗湛然,不像为非作歹之人。
他大方地进屋落座。
沈宁已经手脚麻利地帮他盛了半碗豆浆,“先生,俺们家饴糖吃完了,您将就喝碗原味儿的解渴吧。”
萧先生也着实口渴,道了谢,接过去侧身向一边一手护着须髯将豆浆一饮而尽。
豆浆浓郁,豆香味儿里带着淡淡的豆腥气,且又恰到好处。
他微微颔首,“豆香气浓郁爽滑,这位嫂子厨艺了得。”
沈宁笑道:“先生会夸人,您再吃碗豆花儿吧。”
她给加了一勺自己调制的酱汁,调成咸豆花。
萧先生也没推辞,道了谢便端过来拿起木勺开始往嘴里送,还用手挡了挡。
第一口他就发出赞美声,“嫩滑如脂,鲜美无比,好豆花!”
比他在县城铺子喝得还要可口几分。
小珍珠与有荣焉,“我娘做的可好吃呢,她还做豌豆糕,那个更好吃,就是我们吃没了,不能给你尝尝了。”
那么好吃的豌豆糕,她差点忘记给爷爷留两块呢。
萧先生闻言看她一眼,哈哈一笑,竖起大拇指,“确实。”
小鹤年目不转睛地盯着萧先生,比较他的胡子和小徐大夫的谁更黑、美。
嗯,这位萧先生更美,而且吃相优雅,出奇地好看。
小鹤年不由自主地在心里模仿上了。
裴母是不敢正眼看陌生男人的,尤其还是读书人,身份高。
她早就悄悄下桌了。
读书人讲究男女不同席不同桌的,大儿就这般讲究。
她又佩服二郎媳妇,现在咋那么胆儿大呢,一点都不怕。
沈宁听萧先生夸自己,谦虚一句,“豆花大同小异,是酱汁独特一些。”
萧先生又问酱汁是如何调制的,可是独家秘方?
沈宁笑道:“就是我三婶儿给的大酱,我用几滴油炝锅,葱花野花椒粒爆香,加了两勺水,再加两勺酱,可惜没有虾皮紫菜,否则更要鲜美呢。”
豆瓣酱里面有黄豆的油和氨基酸,所以吃起来觉得鲜美。
酱油就是用黄豆酿造的,那么鲜美就是黄豆里的氨基酸。
萧先生点头,“大嫂是个会吃的。”
他品完豆浆和豆花,觉得十分不错,就想给小少爷和阿鹏也买些回去。
他有心让小少爷过来坐着边吃边歇脚,又怕小少爷嫌折腾。
虽然这户人家干净整洁——倒也不能说多干净整洁,毕竟家徒四壁的,屋里也没什么家什儿,光溜溜的,墙壁是泥土墙,倒是打扫得干净,这半天也没往碗里掉灰什么的,可小少爷肯定还是嫌弃的。
他没让烧水冲油茶面,毕竟小少爷吃腻歪油茶面了。
他请沈宁往水囊里灌了一些豆浆,又让把竹筒打满豆花,浇上料汁,他自己有勺子。
小鹤年和小珍珠对竹筒很好奇。
有盖子哎。
盖上不撒哎。
能装水能装饭呢。
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呢。
萧先生看桌上饭笸箩里还有烙得焦黄的饼子,显然不是麦粉做的,闻到米香,那就是小米,大黄米黏性大不是这般模样。
他又要买几个小米煎饼。
沈宁几个也吃饱了,给裴父留三个,剩下有五个都给萧先生装他的干粮口袋里了。
萧先生接过去,脑子早就盘算好了。
在县城吃一碗豆浆要两文钱,一碗豆花要三文钱,这种饼子……没见过,但是馒头两文一个。
自己装的豆浆多,给五文,豆花也算五文,饼子十文。
他飞快地算着账,又看到灶台上的豆腐。
豆腐清口吃不算美味,豆腥气重,他不喜欢,但是小葱拌豆腐,加了酱汁,那就另当别论。
桌上主家吃过的,他方才没尝,既然有干净的倒是可以带走一份。
沈宁看他视线落在豆腐上,“先生,给您个木碗装一些吧。”
这是她穿越后见到的第一个正儿八经的文人,即便不知道对方的履历,但是看对方的气质也知道没错。
这让她有一种亲切感,就好像见到大学生或者教授一样的感觉。
萧先生没拒绝,反而颔首致谢。
裴大柱给的木碗派上了用场。
萧先生把水囊和竹筒挂在腰间,拧紧是不会洒出来的,左手拎着干粮口袋端着碗,右手掏向袖袋摸出一串红绳系住的铜钱。
这串钱还剩下28文,足够买这些吃食加一个木碗的,毕竟乡下物价比城里低很多。
看着萧先生递过来的钱,裴母、小珍珠和小鹤年都惊呆了。
竟然可以赚钱!!!
在乡下很难赚钱,除非是去大户家打零工,或者去镇上粜粮食。
在乡下自己人只能交换东西,比如想卖豆腐就只能换豆子,可换不来钱。
这人竟然一出手就是一大把。
沈宁和裴长青却面色如常,没什么异样,毕竟前世一个做自媒体,一个做建筑装修行业,都凭本事赚了钱的,自然不会因为这点激动。
沈宁笑道:“先生路过,也是缘分,一点吃的不用钱。”
萧先生却坚持给,他知道农家清苦不易,这点吃食可能就是他们的晚饭,被自己拿走他们以后就要饿肚子,给了钱他们就能买吃的。
见他坚持,沈宁就没推让,让裴长青接了。
萧先生便颔首致意,带了吃食转身离去。
小珍珠和小鹤年往前送了几步。
小珍珠盯着萧先生外衫底下露出的短刀轮廓,小鹤年则盯着那个水囊和水筒。
小珍珠想我要是有把小刀就好了。
小鹤年想回头找大柱伯也做个这样的水筒,没有竹子可以用木头挖。
沈宁:“吃饱了就玩会儿吧,我和你们爹去里正爷家。”
小鹤年立刻自告奋勇,“娘,我也去。”
小珍珠虽然也想去,但是她对去别人家做客要规规矩矩不能大声说话,不能如何如何有点犯怵,最后还是放弃了。
她要和奶在家搓谷粒。
她小手嫩,怕磨破,可以用小棍子敲。
那边萧先生带了吃食回转。
坐在路边吹风吃灰的小少爷脸色更黑了。
阿鹏见萧先生回来,立刻迎上去,“先生,可遇到刁难了?”
要不这半天?
烧一大锅水都好开了。
萧先生哈哈一笑,“不曾,这户人家不一样,干净得很,且十分热情,说话也好听。”
他把水囊拧开,示意阿鹏往里倒一包白糖,晃晃给小少爷喝。
果然,喝着放了白糖的豆浆,小少爷的脸色肉眼可见的晴朗起来。
如画眉眼在秋日丽阳里明媚可爱。
萧先生又示意小少爷尝尝豆花,“加了农家密制料汁呢,我尝着清爽可口,鲜美得很。”
小少爷拿过竹筒,用勺子连酱汁带豆花舀了两口,入口滑爽,确实不错。
他随口道:“不错,赏。”
萧先生笑着在他脑袋上轻轻弹了一下,小少爷鼻翼翕动,继续吃豆花了。
吃了几口他就递给阿鹏,让他吃,自己又接过萧先生递来的小米煎饼。
尝了一口,眉眼一挑,眼睛都亮了,“细腻。”
一点不拉嗓子,粗粮做出了细粮的感觉,手艺不错。
见小少爷有食欲,萧先生就不急赶路,示意阿鹏也只管吃。
阿鹏是个大肚客,将小少爷不吃的食物都装进肚里。
萧先生则在农家吃了半碗豆浆,半碗豆花便不再多吃。
五个小米煎饼,小少爷竟然吃了三个。
两人都有些惊讶,自打离开家小少爷饭量锐减,这还是第一次吃这些呢。
吃饱喝足,小少爷起身摸摸肚子,对萧先生道:“先生骑驴,我走一走。”
萧先生同意了,又提醒,“食毕,且缓步慢行,消食为主,切不可疾行,更不可跑动。”
小少爷吃饱喝足心情好,一扫之前的烦闷和不耐,“知道了。”
小少爷一行上路出发去龙庙镇,沈宁和裴长青也带着小鹤年去里正家了。
里正正在家里训不孝子,你啥条件儿啊?啥家庭啊?啥人儿啊,你就想纳妾?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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