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啥都贵 第一更
沈宁出村的时候特意绕过去看了看谭家那三间草屋子。
树枝木棍扎的篱笆早就腐烂倒地,三间草屋子孤零零地立在那里,瞅着的确有点孤单。
野雀在那里坐窝,有人过去便嘎嘎乱飞。
沈宁背着背篓过去转了转,探头从窗户往里看。
如裴大伯所说房子主体还算完整,就是窗户烂了一少半的窗棂,外墙抹的泥皮也大片脱落,屋顶上覆盖的茅草也有大片腐烂,屋顶漏雨导致地面有雨水浸泡的烂泥。
沈宁前世经常和裴长青聊他的工作,懂一些简单的建筑基础知识。
她对眼前的房子做了个简单的评估,不能直接住人,得修屋顶、窗户、地面以及内外墙皮。
至于房梁房檩被老鼠白蚁啃蛀情况得进屋才能看见。
木板门倒是完好,被铁将军把守着,她进不去。
房子虽然破败,可瞅着里面比西厢更宽敞,而且一明两暗共三间呢。
以他们目前的财力也就够盖这样的房子。
这种屋子都差不多,屋里没有砖石铺地,雨季地面潮湿,北墙根都会生青苔。
她顺便看了看旁边自家的宅基地。
抛开孤零零一家盖在这里,地段不错,西边有一条河绕村而过,取水方便,往南走个几百步就是官道。
这条官道连接东边的成阳县和西边的桃源县,龙庙镇就在西边五里多不到六里的位置,交通很方便。
沈宁和裴长青对这里都挺满意的。
她心里盘算着怎么劝谭家把房子以合理的价位租给她。
如果人家说不差钱儿,不租,她要怎么说。
如果人家笃定她急需租房,狮子大开口她要怎么说。
如此盘算着,步行差不多半小时就到了镇上。
她感觉有点累,腿沉,就在路边歇了歇,再往陈记粮店去。
她不知道谭家住在哪里,只能去粮店找谭家儿子。
之前她来粮店卖过麦子,但是没留意过,主要是不认识谭家儿子。
原主对谭家老夫妻和儿女没多少印象,应该说她对自家以外的世界没怎么关注,她所有的精力都耗在自家那些事儿上。
沈宁进门就跟卖粮小二笑,“小哥儿,请问谭管事在不在呀?”
那小二一眼就认出她来,主要是她虽然穿得旧可生得齐整,一双眼睛格外清亮,充满智慧的样子,很像那些有身份地位的太太,让他记忆深刻,再者她连着三天来卖麦子,他们几个小二都猜她是偷家里的粮食来卖,保不齐会被男人发现打一顿呢。
他朝沈宁笑得很八卦,“嫂子今儿是来卖粮还是买粮啊?找我们谭舅爷干啥?”
沈宁:“我和谭管事一个村的,有点事儿要找他爹娘说说。”
小二是个热心肠,“那你去他家啊,就在那头儿一拐弯进巷子里把头数第三家。”
他出门给沈宁指了方向。
沈宁笑着道谢,转身往谭家去。
刚到巷子口就听见有妇人在吵架。
“你装什么呀装,谁不知道你啊,不就是靠卖闺女过好日子,还拽起来了。”一个面相身材都挺富态的婆娘冲着另一个穿着花哨的婆娘喊。
那花哨婆娘也跳脚骂:“我卖闺女,我闺女吃香的喝辣的,你不卖闺女,你闺女坐月子连口鸡蛋吃不上,顿顿喝米汤子吃豆子,是你不想卖闺女?明明是你闺女长得随你,丑大劲儿了,卖都没人要,我呸!”
富态婆娘气得跳脚,冲上去就打花哨婆娘。
花哨婆娘:“你干嘛,你干嘛,撕破我的衣裳你赔啊,大贵贵的!”
“撕破了让你老女婿再给你置办!”
沈宁瞅着花哨女人站的是第三家,难不成是谭家婶子?
俩正要干架的女人看到她,富态婆娘立刻骂道:“你看什么看,看眼里去拔不出来!”
沈宁好心道:“大婶儿,你脾气躁,很可能肝火旺,内虚,得去医馆请徐大夫看看。”
这年景除了地主老财家,一般人家吃饱就不错,很少普通人还吃这样胖的,多半是有病。
这富态婆娘衣着朴素,头发上插着荆钗、木簪子,不像有钱到吃肉吃圆润的条件。
果然富态婆娘又破口大骂。
谭婆子却乐了,“我说你有病,你还不信,你要是没病,咋跟疯狗似的见人就咬?”
她又朝沈宁乐,“我瞅你面善,哪家的媳妇儿?”
沈宁就上前跟她表明身份,说自己是裴庄裴童生家的弟媳妇。
听见是裴庄的,谭婆子立刻目露警惕,她怕村里人知道她家的情况,回头嚼舌头什么的。
沈宁觉察到她的戒备,诚恳道:“谭婶子,昨儿俺们和童生大哥分家了,大嫂让俺们尽快搬出来,俺们没地儿住,就想能不能租您家屋子住几个月。”
谭婆子闻言瞬间松口气,随即笑起来,撇嘴道:“我早就瞅你大伯哥和嫂子不是啥好东西,果然呢,为甚把你们两口子赶出来了?”
她自诩闺女儿子都傍上县城陈家,根本不把村里那些人放在眼里,所以说话直接,丝毫不顾忌,并不怕会被裴端找上门来。
沈宁:……你不让人听你家八卦,你倒是喜欢打听别人家八卦。
沈宁却又不喜欢随便说人坏话。
她为了要钱给裴长青治病可以去吴庄闹,为了分家可以跟裴端夫妻俩闹,这都是有需求。
现在她分家成功,钱和田地也拿到手,自然不会随便跟人说裴端夫妻坏话。
没什么好处,还平白损坏自己和裴家的名声。
她笑道:“婶子,不是赶出来,是兄弟俩孩子都大了需要分家。”
谭婆子一撇嘴,一副甭管你怎么描补我也知道怎么回事的架势。
她也不请沈宁进院儿,就站在门口又聊了几句,问问裴庄的事儿。
特地问了之前和她打架的那家,“二蔫巴,之前白住我的房子,还说我家坏话,我差点撕烂他两口子的嘴,他家咋样了?”
沈宁想了想,不好意思地笑笑,“婶子,我整天不是下地干活儿,就是在家做活儿,都没留意,好像和他大哥家也闹得不愉快。”
谭婆子:“他没说我啥坏话吧?”
沈宁果断道:“倒是没听说。”
谭婆子:“瞅着你两口子也是被人欺负的,算了,那房子久不住人再过两年屋顶该塌了,租给你们还得修屋子,我不要钱,你们自己修修去住吧,爱住多久住多久,不过宅基地我们不卖。”
夯土房子不值钱,但是宅基地值点,她不想卖。
沈宁直接惊呆了,这么……爽快的?
有点不可思议。
虽然那房子出租的确要不上价钱,毕竟房东还得负责维修呢。
可人家不租岂不是更省事?
他们在镇上有砖瓦房住,几年也不回村一趟,看起来也不像留着房子以后回去住的样子。
谭婆子看沈宁露出疑惑的样子,撇嘴,“怎的,怕我讹你啊?”
沈宁笑道:“哪能呢,婶子在镇上住砖瓦房,自然不稀罕村里那种土坯屋子,潮湿阴冷不说,还透风。”
谭婆子点头,“那肯定,放心吧,不会找你事儿的。以前二蔫巴他们住我房子,要不是他们贪心嘴贱,我也不会给他们赶出去的。”
沈宁虽然好奇,却也不会主动问你们发生了什么事儿。
“婶子,那您和谭叔、谭掌柜说好了,免得他们不知道再生误会,最好和我们里正打个招呼。”
谭婆子呵呵一笑,“放心吧,我们家现在我说了算。我要是不同意,你哪里来的钥匙?你只管和里正说就行,回头他来镇上我会让儿子和他说一声的。”
说完她依然不让沈宁进院儿,而是让等等,她转身回家取钥匙。
没一会儿她将一把系着截褪色红布的铜钥匙递给沈宁。
沈宁接过来,再次道谢然后告辞。
走了两步,她听谭婆子在后面吆喝,“哎,那谁,裴家的。”
沈宁站定,回头,“婶儿?”
谭婆子:“刚才……”
沈宁笑了笑,“婶儿,刚才我冷不丁听了两嗓子,啥也没听明白,倒是白捡骂儿了。”
谭婆子摆摆手,“没事儿了,那房子你就放心住着吧。”
沈宁又福了福,便转身走了。
听邻居骂架的意思谭家闺女不是嫁给陈记粮店的少东家,倒像是给老东家做小了。
这年代闺女给人做妾做丫头的也很普遍,谁让世道艰难呢。
只是周边邻居总归是要说说闲话的。
沈宁对此没有成见,她不会用现代观念要求古代人。
再说美貌从来都是一种天赋资源,和智商、体能一样,有人靠聪明吃饭,有人靠力气大吃饭,有人靠美貌吃饭似乎也无可厚非。
只要没害人,那都没错,只是个人选择而已。
沈宁没想到借房子这么容易,几乎没浪费什么时间。
时候还早,她决定先去附近的铁匠铺预订铁锅,之后再去小姑婆家宋记布庄买棉花。
、
铁匠是手艺人,而且是官府认证的匠户,和农户不同,他们靠手艺吃饭,也要定期服徭役。
镇上就一家铁匠铺,一如裴二郎小时候跟着爷爷来时的样子,西边还是一家面摊儿,只不过早换过老板了,东边则是一家开了几年的书铺。
这年头城里的书铺都有靠山,没人敢来捣乱,书籍又贵,走科举的学子又多,生意自然兴隆。
路过的时候沈宁很想去逛逛,她前世就爱逛书店,一逛好半天。
她怕自己一逛就停不下来,还是先去铁匠铺。
一踏进铁匠铺就被一股热浪扑面糊来。
铁匠铺里面很空阔,中间一个木架子上放着大铁砧,里面角落有熊熊燃烧的炉火,几个光膀子穿短裤戴着皮围裙的壮汉正在干活儿。
一个精瘦却干练的老头儿左手握着大铁钳子,钳子夹着一块烧红的镰刀状的扁铁块,右手握着小铁锤,叮一下,旁边的壮汉就双手抡大铁锤,“铛”一下跟着敲过去,很快就叮叮当当敲打起来。
另外一个汉子则夹着打制好的铁锄头往旁边的油水混合物里淬火,滋啦一阵白烟儿冒出。
入门处靠墙有一排木架子,上面挂着各种打制好的农具,下面还有一个木柜子,上面也摆放着一些不宜悬挂的铁器。
看到沈宁过来,一个大汉跨步过来,瓮声瓮气,“这位大嫂,买什么?”
沈宁擦了擦被熏蒸出来的汗水,提高声音道:“有现成的铁锅吗?家里没锅吃饭了。”
这年代买铁锅需要订制,有些农具也需要订制,只有常用的锄头镰刀柴刀这些才会摆着卖。
偶尔的铁匠也会提前做好常用型号的锅放在那里卖,也有别家付不起尾款的也会摆出来继续卖。
沈宁想碰碰运气。
大铁锅没有现成的,倒是有一口双耳小铁锅,也是铁水浇铸的,不是现代那种精铁锻打锅。
深一揸,口阔一尺两寸左右,比现代家用炒锅大一圈,深一倍。
很适合农家使用。
农家过日子大铁锅和小铁锅都必备,大锅蒸馒头包子、煮大锅豆子做酱块、煮豆浆做豆腐什么的,小锅就是炒菜炖菜热饭等。
当然都不便宜,大锅将近三尺的直径,和沈宁现代吃的超大号农家地锅鸡那个铁锅差不多大,直径有一米。
大锅要180文,小锅90文。
一亩地一季豆子能收一石左右,一石也就卖个580文左右。
说实话真的不便宜,怪不得有些人家连口铁锅都没,一直用泥锅、砂锅煮饭。
沈宁试着还价,“师傅,我买一口大锅一口小锅,能不能便宜些?”
那壮汉瓮声瓮气道:“你这嫂子恁不识趣,铁家什儿都是官府定价,又不是俺们说了算,你买多了俺们还得跟官府报备多收你税呢。”
这些人服务态度就是如此,沈宁也不恼。
她又问有没有大的锅铲子。
大的锅铲子既可以用来炒菜,还能当瓦刀抹墙,又能蹲在菜畦栽菜用,用途多多,家里得备一个。
太穷,她不得不想尽办法节省,尽量一物多用。
男人从柜子里掏出一个半尺多长的铲子,没有装木柄,得自己装,这属于木匠活儿铁匠不管。
铁铲子竟然也要45文!
沈宁忍不住用了量比法儿,一个锅那么大,用那么多铁,90文,一个铲子就要45文。
真黑啊。
男人瞥了她一眼,看她神情就知道在嫌贵,他心道铲子是锻打的不是浇铸的,有韧劲,结实还不脆,当然贵!
可他一个字也不说出来。
沈宁叹气,没辙,只能买。
她悄悄数了钱拿出来放在柜台上,小铁锅和大铲子以及大铁锅的定钱。
一共225文,好大一堆!
钱叮叮当当给出去的时候她的心也跟着直抽抽。
男人给她一个烙着铁锅图样的小铁片,让她过两天拿小铁片来取锅。
沈宁拿着小铁片翻来覆去看了看,怪好玩儿呢。
她把大铲子放进背篓里,铁锅则用麻绳捆在背篓上面。
要走的时候那男人突然道:“这样吧,我送你一把小刀片。”
铁匠铺别的没有,就是铁多,他们也会自己打制一点小东西。
他这里就有一些用铁片开刃做的小刀片,随手送一把。
沈宁眼睛一亮,刀片好啊,家里有个刀片切小东西方便,否则什么都用大菜刀、镰刀的可不方便。
男人把刀片翻出来,是长约三寸宽约两指的开刃铁片,看着挺锋利的。
沈宁:“谢谢铁匠大哥。”
男人被火炉烤得黝黑的脸庞瞬间红了。
沈宁已经背着背篓和锅转身走了。
买了锅,她是不是还得去买块肥肉开锅啊?
这年头和五六十年代差不多,大家都喜欢肥肉,因为肥肉香,瘦肉柴。
既然要买肥肉开锅,那是不是买块五花肉回去做红烧肉?
吃红烧肉得就大米饭或者用馒头夹着吃才行,就豆饭就不美了。
沈宁心里盘算着,算了,现在还没搬家,住在一起炖红烧肉太刺激了。
之前刺激吴秀娥是为了分家,已经分完家就没必要刺激,那样没好处。
还是等搬家以后再改善吧,锅也等搬家以后再开,到时候大锅小锅一起开。
离开铁匠铺路过书肆她往里看了一眼,见有几个穿长衫的书生在里面看书选书,她甚至耳尖地听见门口书肆掌柜算账说三两二钱银钱。
沈宁:!!!
现代商家赚女人和孩子的钱,古代商家就是赚读书人的钱。
读书人的钱是真好赚。
出手就是几两几两银钱。
而普通庄户人买盐那几个铜板有时候都捉襟见肘。
沈宁快步绕过书肆往对面的宋记布庄去,生怕不小心走进书肆被宰。
、
宋记布庄是原主小姑子婆家的生意。
不过以前原主从来没到过镇上,自然也没到过宋家布庄,倒是吴秀娥时常来逛逛,不是买棉花让婆婆织布就是过来送棉布。
原主听小姑子有一次跟裴母抱怨,好像嫌弃吴秀娥每次买棉花要便宜几文钱,卖棉布又想多要几文钱,连累她被人说嘴笑话。
可裴母也没辙儿,她管不了吴秀娥。
吴秀娥甚至还想拉她当挡箭牌去宋记布庄占便宜呢。
裴母日常怕吴秀娥,就这事儿没松口,每次吴秀娥说她都闷不吭声,不配合。
沈宁知道宋家是怕小姑子娘家来打秋风的,不过原主没来过镇上,布庄伙计应该不认识她。
再说她是来买棉花的,不是占便宜的。
她坦坦荡荡地走进布庄。
结果一进门她就感受到了监控摄像头般精准的目光,带着审视、戒备甚至鄙夷,还伴随着窃窃私语。
其实他们做的并不明显,可她天生敏感,能第一时间敏锐地觉察这是针对她的。
哇靠,这是……认识她?
宋家这么敏感的,这是让家里伙计把裴家人都认全了,生怕他们来打秋风是怎的?
记忆里原主和裴二郎也没来打过秋风啊,至于吗?
沈宁略一思忖就明白了,记忆里小妹夫每次陪小妹回门都会带两个下人。
那些下人每次都不一样。
看来那是宋母打发下乡认人的。
记忆里原主对小姑子怨气很大。
小姑子裴云生得十分娇俏貌美,一次在河边洗衣服被下来饮马洗脚的宋福瑞一见钟情。
宋福瑞说非她不娶,火速回家找老娘上门提亲。
虽然他娘看不上一个村里的黄毛丫头但架不住儿子喜欢,还是最宠的幺儿,也只能答应请媒人去问问看。
结果一问,裴小娘子的婚事不由爹娘做主,竟然是大哥大嫂说了算。
那时候裴端和吴秀娥想把她嫁到县城大户或者县衙某位官吏家里,这样也能给他谋个好处。
可他只是一介普通的童生,既没有让人惊艳的才能,也没有丰厚的家底,要想巴结县里有头脸的人物自然没那么容易。
他发动自己一切人脉关系,通过师长引荐介绍,想把小妹嫁入实权人家。
这时候宋家上门提亲。
他嫌弃宋家一介商户,不配和自己童生家联姻,直接拒绝。
很快他就发现之前有意向的几条路子都断了,大家一副认定他要和宋家联姻的架势,还笑着恭喜他和宋家结亲,要喝喜酒。
裴端自然气得要命,几番折腾最后不得不同意将小妹嫁入宋家。
他打听着宋父出去和他认识的人喝了几次酒,他的那些路子就都断了。
他自然认定是宋家捣鬼。
宋家虽然只是商户,可官商勾结,本事肯定比他大。
他只能答应。
之后宋家上门提亲给了丰厚的彩礼,同时明确指出彩礼要当嫁妆陪送回去给小两口过日子用,不容许裴端夫妻截留。
宋母的意思很明确,她有的是办法对付裴端,让他做个安分大舅子。
可给裴端夫妻俩气得不轻,不但没从小妹出嫁中获得好处反而受到莫大羞辱,一度不想跟小妹夫家来往。
但是宋母表面做得到位,那场婚礼也相当给裴家脸面。
两家结亲后宋母表现得也相当傲慢,既看不上裴家,也看不大上儿媳妇,总是约束她回娘家的次数。
非必要不许儿媳妇回娘家,更不喜儿媳妇偷摸倒贴娘家以及娘家人去打秋风等。
一年该走的礼,她都随大流给,不多不少。
可她那样的富户给穷亲戚一样的礼,这就深深刺痛裴端的自尊心,他单方面和宋家绝交,从不登宋家门,也不许爹和二弟去。
他以为这样可以向宋家表达不满,回击宋家,殊不知只是打压了他小妹而已。
可他根本不在乎。
吴秀娥则故意从宋记买棉花让婆婆织布再卖回去,以此占便宜兼羞辱小姑子和宋家。
宋母自然越发不喜,却也照收吴秀娥送去的棉布,每次多给几文钱,说是给亲家买零嘴儿吃。
裴母为此从不敢在宋记布庄露脸,怕宋家以为她是来打秋风的,给女儿丢人添麻烦。
而原主总想让小姑子和妹夫出面帮忙分家,可小姑子不但没帮,还把她埋怨一顿,说她看不清形势,她一个外嫁女回娘家说话谁能听?
甭说大哥大嫂,就是二嫂不也不会听她的?
她让原主少跟二哥闹腾,想想办法怎么拿捏他,让他听话,原主不也丝毫不听只管埋怨她不帮忙?
两人也是不欢而散的。
沈宁不是原主,对裴云自然没意见,反而颇同情。
一个貌美小姑娘,爹娘护不住她,大哥大嫂拿她当资源,结果她被另外一个男人瞧中又被其母耍手段抢了去。
婚后婆婆不待见她,也瞧不上她娘家,处处约束她的自由。
娘家人给不了她一点助力,反而处处给她压力拖后腿。
也幸亏小姑父待她还不错,会护着她,否则沈宁都不知道她要怎么办了。
这会儿宋家伙计对她没礼貌,她也只当不知,并不生气。
前世她就不捡气生,现在都穿越了,更不会如此。
至于她和原主不同,会不会引起亲朋怀疑,她和裴长青都甩锅给“受伤、遇着事儿了、醒悟了、性情跟着变了”之类的理由。
实际这个理由很好用,公婆大伯等人接受良好,并没人怀疑他们。
沈宁脊背挺直,神情淡然,不卑不亢,只拿眼瞅货架上的布匹又找棉花在哪里。
一个面相机灵的伙计微微躬身跑上前,笑道:“客人,要买什么布?咱给你摆摆看?”
沈宁就觉得好笑,他明明认识自己,却假装不认识,但是又态度恭敬,事后也不会被挑理儿。
她也不拆穿对方,微笑道:“小哥儿,现在棉花什么价儿啊?”
伙计立刻朝旁边打了个隐晦的手势,笑着回道:“客人是要上等的松江棉,还是中等的当地棉,下等的又黑又碎,太差,我们东家没进。”
沈宁:“都什么价位?”
伙计口齿伶俐道:“上等棉洁白柔软,要78文一斤,从松江运过来的,大南边呢,走船,下了船用骡子驮,中等的就是59文一斤,也是客人来得巧儿,前儿我们还60文一斤呢。”
沈宁暗叹,真是贵啊,真是怀念新疆棉啊。
这里棉花是奢侈品,感觉跟现代鹅绒被差不多的段位。
这里大部分农户穿的还是麻布,因为麻布便宜。
可棉花必须买啊。
原主记忆里当地冬天好冷的,真是让人绝望的冷,漫长、湿冷、寒冷,寒气往骨头缝里钻的那种煎熬。
沈宁脑补一下,情不自禁打了个寒噤。
那就是既有江南的阴冷潮湿又有北方的寒冷冰冻呗?
但是又没有人家北方的火墙火炕,又不像人家南方冬天那么短。
这可要亲命了!
伙计见沈宁目露难色,小声建议道:“客人,其实可以去当铺碰碰运气,夏天当了棉衣棉被的,这会儿可能没钱赎回去,那就是死当了,当铺会降价卖掉的。”
降价,就是比市价便宜,有时候运气好能便宜不少。
因为收购价太便宜,所以当铺利润很高。
一床八/九斤的被子加上三斤褥子,加上两层的布料,至少要二两银子甚至二两半。
别看沈宁去吴庄能要来两吊钱,那是因为吴家有,如果去普通庄户人家,别说两吊钱,二百文也掏不出。
所以很多夫妻一辈子盖的被子就是成亲时的那一床。
沈宁犹豫一下,“那新棉花要下来了,旧棉花你们不便宜点?”
伙计压下心头的鄙夷,笑得却无比真诚,“客人有所不知啊,棉花可是紧俏货,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变陈货,我们东家进的棉花只有不够卖的,不会卖不掉。
客人要是买的多还得预订呢,库房没那么多货。客人,要几斤?”
他脸上笑着,心里却在吐槽,你要是一次买超过五斤,还得交50文的额外税呢。
棉花产量低,且是军需品,民间不许消耗太多,太多就要收额外税。
沈宁倒是想要一床十斤的大棉被,冬天大雪没过脚踝,屋里又湿又冷,咋不得十斤大棉被?
十斤就是590文啊啊啊啊啊啊。
穷。
她道:“给我来五斤吧。”
要不来年自己家种两亩棉花?。
可棉花病虫害多,侍弄起来要付出更多的时间和精力,一亩地也只有20多斤皮棉。
产量低的实在是让人发指!
这么看,累死累活一年收那点棉花,还不如把这个时间和精力放到别的方面赚钱。
有了钱,多少棉花都买的。
所以,还是穷!
要赚钱!
小伙计越发鄙夷了,有钱没啊就吓成这样,不会想打秋风直接要吧?
他已经准备好如果沈宁问三少东家或者少东家娘子他就说没来,打发人回去问问,就说不在家去县里了。
结果沈宁压根儿没问,她直接付了五斤的钱就走。
五斤棉花肯定不够,她和裴长青的棉被也需要加厚。
回头看看能不能从村里或者附近村里种棉花的人家买点,说不定55文就够呢?
她堂堂小富婆,自打和同学开创视频号以后就没抠搜过,何曾这样为了几文钱计较?
穷啊啊啊啊。
拎着五斤麻布袋装好的棉花胎,沈宁觉得比背篓加铁锅还重。
亚历山大啊。
等搬了家,必须得尽快想办法赚钱!
因为谭家节省了时间,铁匠铺和布庄也没待太久,所以时间还早,办完事儿这会儿也不到晌午。
沈宁寻思明儿是徐大夫给裴长青复诊的时间,不如去医馆走一趟?
如果徐大夫不忙她就说说裴长青的情况,主要是想和徐大夫套套近乎,看看能不能找点生财之道,比如医馆收不收药材啊,收什么样的啊,我们能不能挖药材送啊。
结果刚到医馆门口就看到吴显明兄弟俩正和小徐大夫在旁边槐树下嘀咕什么,吴显勇情绪激动,拉拉扯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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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修屋子 第二更
古代版医闹?
她悄悄走近,就听吴显勇气呼呼道:“徐大夫,你咋听不明白呢?裴二郎已经好了,脑袋好了,记性好了,身体也好得很!
他伤得根本没你说的那么重,那是他装的!
他想借此逼着大哥大嫂分家!
昨儿他们分了家也就不用再装了,你也不用再去给他复诊,俺们不给他出钱了!”
小徐大夫微微蹙眉,脸色比平时更清冷几分,对吴显勇说他诊断有误很不爽,声音却依然平和,“我明儿去复诊再说。”
吴显勇:“俺们今儿就结账,明儿的钱不归我们出,你要去只能管那泼妇要钱。”
小徐大夫便看向吴显明。
吴显明一直没吭声。
这是兄弟俩打小的习惯,需要做恶人就让吴显勇冲在前面,需要善后或者打圆场他再出面。
他苦笑,“二弟,别跟徐大夫抱怨,人家管不着咱们的事儿。徐大夫,裴二郎已经能拄棍儿下地,想来已无大碍,只需要休养即可。”
今儿一早妹子就回娘家哭诉,说泼妇弟妹伙同族里长辈逼着他们分了家,大房破财给钱给地的。
如今她手里没了银钱,男人还没发工钱,要先从娘家借两吊钱支应着。
他当即就决定停了裴二郎的药钱。
都能折腾着分家了,那说明身体早就好了啊。
钱他们是不会再出的,单这七天的药钱就有三百五十文,要是继续吃下去他妹子承担不起。
这钱他当然要跟妹子讨。
只是妹子刚分家,银钱都给了二房,手头吃紧只能先欠着。
小徐大夫了然,笑道:“既然如此……”
不等他说完,就见旁边疾步走来一个背着锅拎着麻布袋的小媳妇儿。
竟是裴二郎家的。
他一怔,就听沈宁脆声道:“你俩怎的背后耍花招儿呢?
俺们伤没好利索你们就不肯给药钱,那俺们怎么办?
总不能要我在镇上找人评理吧?”
她一抬手就把柴刀从背篓里抽出来了。
小徐大夫:“……”
吴显明:“!!!”
吴显勇:“泼妇,你来呀,我怕你呀!”
沈宁看着这蠢货,他以为她想和他打架?
当她傻呢?
她之所以去吴庄闹,是因为吴家理亏,且在吴家门口都是邻居亲朋,大家会看吴家的热闹。
她用舆论给吴家施压要钱。
镇上可不是吴庄,也不是裴庄,她岂会蠢到在这里闹?
人家不知道什么事儿,即便她哭上一天大家也只会看热闹,并不会帮她谴责吴家。
相反,她在这里闹事没有人帮衬,反而容易被吴显勇打了。
她才不做那吃力不讨好的事儿呢。
她用柴刀刮了刮草鞋底沾的泥,从乡下到镇上是土路,她道:“二舅兄,你脾气真暴躁,你们不想再给钱,不如就请徐大夫做个见证,一次给笔钱俺们自己治得了。”
吴显勇气得额角青筋鼓起来,要跳脚,却被吴显明拦住。
吴显明先朝小徐大夫告罪,想让徐大夫只管忙去不要管这事儿。
小徐大夫看看沈宁又看看兄弟俩,却道:“原本我诊断裴二郎吃半月的药就差不多。”
吴显勇看小徐大夫的眼神有些不满,怎的,你要帮这泼妇呀?
吴显明也微微皱眉。
小徐大夫神色清冷,并没有忌惮吴家兄弟,他淡声道:“再吃七天即可。”
沈宁立刻道:“徐大夫这么说,既这么着你们就再给我五百文好了,我们很公道,不讹人。”
吴显勇还想骂他,吴显明抢先道:“徐家医馆医术高明,有口皆碑,从来不会诓骗病人,我们信得过。那就徐大夫作证,我们再给四百文,从此以后裴二郎如何与我吴家无干。”
在他看来这泼妇就是源源不断的麻烦,与其纠缠不休不如一次解决。
自己出钱他肯定会犹豫,反正是妹夫出钱他就不那么心疼。
小徐大夫微微颔首。
吴显明也不管沈宁如何,直接从肩头的褡裢里摸出一串钱,拆开麻绳数出二十枚丢在自己口袋里,把剩下的递给沈宁。
“四百足够,不要贪心。”
沈宁接过去,“好吧,我是讲理的人,不会斤斤计较这点,此后咱们两清了。”
吴显明看她谈吐和从前大不相同,虽然惊异却也没多探究。
他跟小徐大夫拱手告辞,再不跟沈宁多说一个字,拉着气呼呼的弟弟匆忙离去。
沈宁又跟小徐大夫致谢,“徐大夫,明儿还请您去给我家二郎复诊,出诊费我们自己付。”
小徐大夫:“裴二郎还晕么?”
沈宁:“好多了。”
小徐大夫:“那就不必再去复诊,好好将养吃点荤腥补补即可。”
沈宁有些错愕,不用?
这徐大夫不会早就知道裴长青故意夸大伤势了吧?
那他……为什么要帮他们?
沈宁:“那……麻烦徐大夫再给我们开些药吧,让他再养养。”
小徐大夫瞥了她一眼,道:“他不吃药也可,倒是你和小丫头需要吃点补气血的汤药。”
那位老妇人同样需要,有五十吗?看着就齿摇发疏了,摆明就是气血两亏一直得不到补养的症状。
这小妇人也同样症状。
沈宁也没犹豫,“好,那就麻烦徐大夫帮我们开两种药,我带着婆母和闺女一起喝。”
小徐大夫惊讶地又看了她一眼,原本对这夫妻二人有点意见的,听她要带婆母和闺女一起喝他又瞬间平和了。
他自小生长在乡野间,知道普通百姓对花钱吃药有多抗拒。
只要不是流血不止、断腿断胳膊、高烧昏厥,但凡能熬一熬的病,他们基本都不舍得花钱吃药。
一个人吃药最多的时候只能是临死之前,熬上个把月给儿孙留下一堆治病的饥荒就死了。
好像要把一辈子没吃的药都吃进去似的。
这也不怪他们,家家户户就那点糊口的粮食,没有几个闲钱,搁什么治病?
更别说没病吃养生的药了,那绝无可能。
小徐大夫也理解,所以他平时能与人方便就与人方便,尽可能开便宜药,只赚那些大户人家的钱。
他看沈宁不像说假话,便道:“你随我来。”
沈宁就背着锅拎着棉花进了医馆。
小徐大夫他是医馆的少东家,有自己的独立诊室。
诊室没有门,挂着一块沉静的藏蓝布帘子。
小徐大夫给沈宁号了脉,跟自己察言观色的结果差不多。
他唰唰写了两张药方子,让药童领着沈宁去付钱抓药。
沈宁犹豫一下,问道:“徐大夫,就这样?”
你就号号脉,也没问问我身体情况,也没问问我婆婆和闺女的情况,我可说了这药拿回去我们三个女人一起喝呢。
小徐大夫:“还要如何?”
沈宁:晓得了。
她忙起身致谢,赶紧跟着小药童走了。
小徐大夫挺忙的,她自然不好意思跟人家闲聊收药材的事儿。
小徐大夫便继续给后面病人看诊。
沈宁付钱的时候发现这一次裴长青的只需要三十文一副,自己的则只要二十文。
他这是怕自己没钱,所以开了便宜药吧。
便宜药效果会不会差一些?
她要不要回去跟徐大夫说俺们不差钱,你只管给开好的?
小药童看她秀眉紧蹙,一副为难的样子,以为她嫌贵,就小声道:“沈娘子你知足吧,我们少东家够照顾你的,给你开的都是便宜又好用的药。”
太贵的还怕你虚不受补呢。
沈宁立刻笑着致谢,“多谢徐大夫,我不是嫌贵,我是怕便宜这么多,会不会好得慢。”
药童让她只管放心,徐大夫有数的。
沈宁给裴长青拿了七天的药,女士补气血的多拿了些,能喝个十来天的。
一天一副药,熬个两次,几人分着喝,都能补补。
吴显明给的四百文不够,又数了十文补上。
说实话,沈宁着实有些肉疼。
小时候她受奶奶影响,也是有病熬着不舍的花钱去医院的那种人。
后来裴长青改变了她,他说赚钱就是为了花的,不要觉得只有买车买房、学习工作、拓展业务资源需要花钱就舍得,养身看病锻炼享受就舍不得。
她不舍的,他就大把大把给她花,花得她麻木了也就不再抗拒。
再后来她也养成舍得花钱治病的习惯。
挂个号就五百,以前哪敢想啊。
穿越重活一次,她当然更配得上,她这条命贵重着呢,必须好好保养。
抓药的时候她随口问过药童,医馆的药材有专人供应不收零散的,她也就打消挖药材卖的念头。
她把大部分药包放在背篓里,再把铁锅捆上,手上拎着棉花和几包药。
她跟药童告辞,药童却让她在门口略等。
很快他拿着一包东西跑出来,“我们少东家送你孩子吃糖。”
沈宁一怔,那天徐大夫说下一次给俩孩子带糖吃,她并没当真,大人总是这样哄孩子的。
不等她推辞,药童已经跑回去干活儿了。
沈宁捏了捏手里的那一包糖,得有个三两的样子。
小徐大夫真是个好人。
沈宁记下了。
、
晌天了,她背着东西回家。
这条路来往行人挺多,赶路的、下地干活儿的,所以她背着钱和东西也不怕。
就是原主身体没那么好,气血不足,负重走一会儿就腿沉气喘,得停下歇歇。
不等到家门口,她就看见裴长青拄着棍儿领着俩孩子在路口张望呢。
看见她的身影,俩孩子欢呼着跑过来,“娘,娘回来了!”
他俩伸手帮沈宁拿东西。
沈宁顺手把那包糖递给他俩,“徐大夫给的,让喝完药吃一块。”
没多少,要是随便吃一会儿就吃光了。
俩孩子很懂事,小珍珠抱着糖纸包,步伐铿锵有力,小鹤年帮忙拎着一串药,一脸幸福。
裴长青上前接她的背篓和铁锅。
沈宁转身避开,“没事,你脚不能吃劲儿,别拿了。”
裴长青没先问租房的结果,而是关心地问她有没有碰到吴家兄弟。
“吴秀娥一早就回娘家了,肯定会说分家的事儿,我猜吴家兄弟会去断了医馆的钱,你有没有碰上他们?他们有没有难为你?”
沈宁笑道:“没事儿的,他们又不是恶霸,还有医馆的人呢。”
她把医馆遇到吴家兄弟的事儿说了。
裴长青这才放心,又问租房子如何。
沈宁歪头看他:“你猜。”
裴长青就笑,握住她的手,这就是租到了。
沈宁见他竟然不继续问,有点心痒痒,催他,“你问多少房租啊。”
裴长青想了想,“那房子破得很,谭家估计不肯花钱修整,要么不租,租也是让咱自己修,那他们……没要房钱吧?”
沈宁哈哈笑道:“过程不一样,结果却是对的。”
没花钱!
裴长青也高兴,“咱得记着这个人情,这可是雪中送炭,帮我们省了一笔钱。”
乡下房子再便宜,一年也要个一吊两吊的钱呢。
回到家,裴母还在灶房忙活,听说租到房子她也很高兴,又让沈宁先把小铁锅拿回屋去,等搬家后再用。
搁这里,她怕大儿媳给抢走。
沈宁看着裴母也没提宋家布庄的事儿,没什么好说的,不给她添堵。
裴母看了一眼棉花,知道是从小闺女婆家布庄买的,眼神有一瞬间发飘,最终也没问什么。
小珍珠第一次见新锅,惊讶道:“娘,这个锅怎么不是黑色的,是亮晶晶的?”
浇铸的生铁锅,打磨以后呈现银灰色,不是用过的黑色。
沈宁笑道:“回头我们拿猪皮开开锅,再做几顿饭它就被烧黑啦。”
小珍珠哦了一声就拉倒了,小鹤年却好奇地问道:“铁是亮亮的灰色嘛?”
他以为铁是黑色的呢,他看到的所有铁家什儿都是黑色的。
沈宁笑道:“这叫银灰色。”
小鹤年莫名觉得银灰色这个词很高级,因为他们庄户人从来不会说这种词儿。
沈宁悄悄拐拐裴长青,让他以后找机会教教儿子数理化。
裴长青表示知道了,他还得先跟小子学识字呢。
他接过棉花拎到西厢去,一转身看到沈宁从背篓里拎出好大一堆药,瞬间眼神都直了,“媳妇儿,我这都好了,不用再吃药了吧?吴家不出钱,咱自己花钱太贵了。”
沈宁早就发现了,裴长青前世对她大方,舍得花钱,可其实他对自己可抠儿了。
现在不让抓药,一方面嫌苦,另一方面也是舍不得银钱。
毕竟他们太穷了。
她笑道:“这里面还有我们娘几个儿补气血的药,放心吧,我们陪你吃苦。”
听说里面有媳妇儿的药,裴长青立刻不嫌弃了,“你确实应该好好调理调理。”
小珍珠跟小鹤年也扒着窗台隔着窗棂朝裴长青笑。
小珍珠:“爹,你别怕药苦,大伯说过凉药苦口鲤鱼……鲤鱼……”
不知道了。
小鹤年小声道:“是良药苦口利于病。”
小珍珠猛点头:“对,就是这个!”
小鹤年:“爹,徐大夫送了我们小海螺样子的糖,等你吃完药就给你吃。”
裴长青有点生无可恋。
最讨厌喝药汤子了。
沈宁简单跟裴长青报一下账,带走一吊钱,管吴家兄弟要了四百,买锅、锅铲、棉花、药花了1195文,剩下的她放回钱箱里。
她叹口气,“钱真不抗花,一眨眼就没了一吊多。”
裴长青正在佩服媳妇儿又从吴家兄弟手里抠到钱呢,听媳妇儿叹息,大手在她后背上揉了揉,“咱们会赚到钱的。”
沈宁朝他莞尔,“你以后要赚大钱养我们,我要当地主婆。”
在现代想当包租婆,在古代想当地主婆。
裴长青笑,揉揉她的头,“好。”
沈宁简单吃了个晌饭,又去里正家说一声他们借到谭家房子的事儿,过几天会搬家。
高里正表示知道,明儿他正好有事去镇上,会跟谭家打个招呼。
沈宁租到谭家房子这事儿,高里正没有多惊讶,田氏和吴秀娥却惊讶得不行。
吴秀娥日常跟田氏有走动,毕竟自觉身份地位相当,不像那些愚昧村妇不可理喻。
吴秀娥上午回娘家把分家的憋屈抱怨了一通。
她娘安慰她,她爹让她且隐忍,等裴端考上秀才自然有她扬眉吐气的时候。
大哥却急着去镇上停了裴二郎的药钱,又暗示她早点把裴二郎看病抓药的钱算给她。
虽然只有那么三五百文,她现在却也拿不出,怎么也得等男人发了工钱才行。
甚至下个月的工钱领到手家里也不宽裕,还得跟娘家想借两吊钱支应着。
要交税,还要给男人和孩子买细粮吃,男人孩子还要买书,她还想买布做今年的新冬衣,成业和宝珠的棉鞋也小了,还有亲戚姊妹的人情随礼,还有男人老师同学的人情随礼,还想给爹娘做新棉鞋来着……
这么一算,这点钱哪够呀?
大哥还催着她给钱,怎么就不体谅体谅她呢?
以前她手里有钱,遇事儿不等大哥开口她就主动出钱,大哥二弟都待她真诚,她每次回娘家都开开心心的。
今儿却憋屈得很,不但没借到钱,还被大哥催药钱。
她如果有能不给吗?
以前手头宽裕,她不觉得如何,现在没钱心里就生出诸多委屈,觉得爹和大哥对她不如以前好。
可她不会怪自己的亲爹和大哥,只会更加怨恨沈宁。
路上她翻来覆去地咒骂沈宁,都是沈宁让她破财的!
破财这事儿吧,它有延后痛感。
当初当着长辈的面儿给二房钱的时候她脑子木木的,没有特别大的感觉,可分完家昨天晚上她翻来覆去睡不着,一点点回想那些钱是什么时候得的,花了多少还剩多少,原本计划着要怎么花。
这一切都泡汤了。
连地一起差不多是四十两呀。
她可以给自家买四亩地了!
她当初为什么不多给自己买点银簪子银镯子?
现在拿出来就能当银钱用呀。
懊悔和破财的痛感后知后觉地涌上来,细细密密的,如蚂蚁噬心让她寝食难安,想起来就难受,进而越发讨厌沈宁,听见沈宁有好事儿就无比难受
她只想听沈宁倒霉!
回来的路上她拐到里正家找田氏,想听田氏吐槽沈宁。
昨儿傍晚她不是去里正家开户帖了吗?
田氏肯定讨厌她!
她想听田氏骂沈宁,结果却听田氏叹道:“吴妹子,你弟妹还挺有能耐呢,单枪匹马去镇上找谭家,竟是把房子借到手了。”
幸亏她姓田,倒过来还是田。
吴秀娥不信,“借?谭婆子能借给她?”
“嗯哪,不花钱,自己修修自己住。以前可没看出谭家这么大方呢。”
吴秀娥不信,谭婆子长了一双势利眼儿,会舍得不要钱白给住?
肯定是沈宁花钱租的!
想到沈宁花的钱都是自己的,吴秀娥整个人更不好了。
破财那把刀深深地扎进她心窝,呼吸都痛,一动扎得更深。
她辞别田氏,想回家骂沈宁、骂婆婆,结果一进家门就听见西厢传来刺耳的欢声笑语。
、
头会儿裴母去大伯家借了砂锅,把他们和裴长青的药一起熬了出来。
俩孩子原本也不喜欢喝苦药,但是有海螺糖吊着,所以喝得很主动。
小珍珠端起放温乎的药,“咕咚咕咚”喝光,然后张大嘴巴,“啊——”
沈宁立刻捏了一块小海螺塞进她嘴里。
这是饴糖熬制到浓稠时用小棍子卷出来的形状,等凝固以后就是棒棒糖了。
小珍珠就幸福地眯起了眼睛,朝着裴长青抿嘴笑,“爹,你快点喝,别怕苦,娘也给你吃小海螺。”
裴长青:“……”
他不要面子么?
小鹤年捧着药碗,小口小口地喝,斯文得很。
小珍珠急了,上手掀着碗底,“快喝吧,急死我了。”
小鹤年被迫“咕咚咕咚”一口干了,喝完苦着一张小脸要哭不哭的样子。
小珍珠哈哈大笑,“娘,快点!”
沈宁已经眼疾手快地给儿子嘴里塞了一块糖。
她笑道:“咱们的药根本就不苦,还甜呢。”
里面有甘草,甜丝丝的,只是也有当归熟地这种,所以会有一点怪味儿。
小鹤年舌尖拨弄着糖块,哇,好甜,好幸福。
沈宁给裴长青使眼色,示意他赶紧的别磨叽。
裴长青自然不能输给孩子,便深吸一口气,咕咚干了,朝沈宁张了张嘴。
沈宁便迅速往他嘴里投喂一块糖,却被他故意咬住了指尖。
他没用力,却让沈宁惊呼一声。
这人太不正经了,孩子还在跟前儿呢!
俩崽儿却以为爹生气药苦才咬了娘,一起歪头瞪他。
小珍珠立刻上手帮沈宁把手指抢回来。
小鹤年则戒备地看着裴长青,生怕他又变回以前暴躁的样子。
裴长青松开沈宁的手指,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小珍珠给娘呼呼手指,小鹤年则松口气。
爹不是发脾气咬娘的,还好还好。
小鹤年悄悄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摸摸毛,吓不着。
沈宁喊裴母过来喝药,裴母却不肯。
她觉得补气血的药这么贵,她不配喝,便说自己没病不用喝药,只让沈宁和俩孩子喝。
啥家庭啊,还能没病也吃药?
沈宁就让俩崽儿一个小心翼翼地捧着碗,一个拿着糖给奶奶喂药。
裴母没辙儿,怕孩子端不住再洒了,哪怕洒一滴都心疼呢。
她只好忍着心疼把药汤给喝掉。
最后又在“我不吃不吃”的声音里被俩崽儿强行喂了一块糖。
小珍珠眯着大眼,“奶,糖甜不?”
裴母点点头,声音也软得很,“甜,特别甜。”
她有一种看到以后会过甜日子的感觉。
吴秀娥听着他们的欢声笑语却是怒火上涌,跑去灶房又开始摔摔打打,恨不得立刻把东西分开,把二房赶出家门。
她正骂骂咧咧的时候,身后传来裴大伯和大伯娘的惊诧声:“童生侄媳妇?”
吴秀娥顿觉不好,羞臊得满脸通红,忙辩解道:“我、我骂那只混蛋老母鸡呢,还没冬天就不下蛋了,非得宰了它。”
她以沈宁杀了一只鸡为由,把这只母鸡留下了。
沈宁没和她抢。
她作势去打鸡赶紧走开了。
沈宁等人听见声音就迎出来。
裴大伯和大伯娘之前听裴母说沈宁租到房子了挺惊讶的,这会儿过来商量帮忙修房子的事儿。
这两天下雨,地里泥泞不适合下旱地,他家就两亩稻田俩儿子就侍弄了,裴大伯就在家里编草鞋、草席什么的。
正好听见吴秀娥在那里咬牙切齿地谩骂。
哎,这吴秀娥真是不像话,有损童生娘子的颜面。
西厢狭窄憋闷,裴大伯和大伯娘也不进去,大家就在院子里坐着说话。
沈宁:“原本应该我们过去的,可二哥还伤着,只能麻烦大伯和大伯娘过来帮我们拿个主意,看看那屋子要怎么修。”
怎么修,自然不需要别人拿主意,但是需要他们帮忙。
裴大伯感受到了来自晚辈的依赖和尊重,即便自家要出力帮工也乐意。
他笑道:“二郎媳妇儿是个能干的,我本以为老谭家不好打交道得费点口舌呢。”
他之所以要主动帮忙,也是之前和老谭家有点交情。
当初老谭家过来落户的时候他帮衬过,老谭家对他也挺记好儿的。
沈宁自然说了一番老谭家的好话,“只见着谭婶儿,没看到谭叔和他家大儿子呢,我一说裴庄谁家的,谭婶儿就挺和气的,当即就答应借房子。”
裴大娘也挺惊讶的,“以前看谭婆子很抠门儿泼辣的一个人儿,没想到现在这么大方呢?”
沈宁笑道:“我觉得可能是看大伯的面子。”
她看得出大伯很看重情面,所以抬一抬长辈的面子让他高兴。
至于真正原因,可能有大伯的面子,也可能谭婆子对裴端夫妻有意见,故意借给她膈应那两口子,还可能谭家日子好过了,不在乎闲置的那三间草屋子,反正他们不回来住就借给自家住着,也算免费请人帮忙看屋子,免得鼠啃虫蛀的再塌了。
说几句家常,他们就拐到那个屋子上。
沈宁已经和裴长青仔细描述过,裴长青也拿出了修缮方案。
因为是别人家的废屋子,自家借住一阵子自然没必要大修。
修修屋顶、抹抹内外墙皮、铺铺室内地面、修补一下窗棂,基本就可以入住了。
这个修和现代装修自然不是一个概念。
修屋顶,就是把腐烂的麦草换换,用黄泥糊上。
抹墙皮,就是用黄泥把坑坑洼洼的墙皮再抹平。
修窗棂就是把烂掉的窗棂换掉。
比较简单。
裴大伯:“你们家攒了多少麦草?我家里有点,再问问你三叔四叔家,归拢起来就够了。修窗户好说,你大哥会点木匠活,让他做。抹墙皮也容易,咱们都会点瓦工活儿,一起动手嘁哩喀喳地半天儿就完事儿了。”
大伯娘:“对,修屋子也不是盖房子,不用管饭,都是自家人互相帮衬。”
现在还没开始秋收,挤两天不是问题。
裴大伯:“行啦,我知道了,二郎你好好养着别操心,我去和你三叔四叔他们讲就行。”
裴长青和沈宁又道谢。
等大伯大伯娘走后沈宁就带着裴母和崽儿归拢家里的麦草、草帘子什么的,到时候拿到租房那边用。
村里除了里正家,其他庄户人都是麦草和茅草屋顶,所以麦收后家家户户都会存一些麦草留着修补屋顶用。
农民买不起砖瓦,只能用黄泥压麦草来覆盖屋顶,条件好的可以用桐油浸一浸防水。
可桐油也不便宜,得四十多文一斤,一般人也舍不得买,就用麦草覆盖。
烂了就再换呗,反正草也不值钱。
麦草理顺,发霉变质的剔除掉,清理干净上面的干叶子,再一扎扎捆好。
大伯娘和三婶儿都送了麦草来,他们今年夏天刚修过屋顶,剩下这些没用了。
沈宁又拆了家里一个破凳子,把凳子腿儿拿给裴大柱,让他帮忙做成窗棂。
花了两天时间准备材料,又花了两天时间请裴大伯带着裴父等人帮忙把屋子简单修修。
沈宁没让裴长青过去,让他在家里养伤。
早点养好比什么都强。
分家那天你还躺着起不来呢,这会儿就能过去干活儿,人家得咋说?
所以尽管裴长青很委屈,却也只能答应继续躺。
裴大伯张罗兄弟和子侄们帮忙修屋子,早起忙活一阵儿,下午早点从地里回来再忙活一阵儿。
如此两三天也就把三间草屋子拾掇得能住人了。
打量着拾掇出来的三间屋子,沈宁挺满意。
虽然房子非常简陋,泥墙泥地,墙壁还有裂缝会透风,窗户是木窗棂没有窗扇,窗户太小,即便大白天的屋内光线也很昏暗,屋顶没有足够的木头做椽子还绑了一部分秫秸顶替。
哪哪儿都是短处。
可这是免费借住的屋子!
而且三间呀,比西厢大了三倍不止呢。
裴大伯笑道:“反正谭家乐意给你们住,你们就多住几个月,自家房子可以慢慢盖。”
沈宁觉得也行,这样说不定可以攒钱盖两间砖瓦房?
接下来还要打扫一下,沈宁就不劳烦叔伯们,她带着裴母和俩崽儿头戴草帽,手巾捂脸,举着扫把把屋顶墙壁统统打扫一遍。
再把地面也铲铲扫扫,找石块坷垃的把地面墙面的老鼠洞都堵死,最后点上熏蚊子臭虫的干艾草把屋里边边角角都熏一遍。
再通通风,就可以搬家入住。
心情倍儿好!
在这里他们说了算,没有裴端和吴秀娥指手画脚,也没有无形的桎梏让人压抑窒息。
沈宁和裴长青还罢了,裴母和小鹤年的感受是最深的。
裴母眼含泪花,偷偷抹了好几次眼泪儿。
“娘,咱们今天就搬家吗?”小鹤年和小珍珠在三间没有房门的屋子里撒欢儿,开心得要起飞。
沈宁看看窗外,笑道:“今儿不早了,明天再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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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烀大肉 第三更
这两天修屋子,他们顺便搬来一些小件儿,还没去镇上取大锅。
明儿上午把大铁锅取回来安上就可以做饭,傍晚等大伯他们下地回来,再帮忙把床和粮食缸等大件搬过来就正式入住了。
晚上沈宁跟裴长青在被窝里夜聊,商量搬家要不要请客的事儿。
沈宁:“大伯他们帮了好大忙,不请客过意不去。”
裴长青:“大伯说等盖房子再说,现在要忙秋收,不折腾。我知道他是为咱们着想,刚分家也没什么粮食,钱还得留着盖房子。”
沈宁:“还是要表示一下,那我明儿去取锅顺便买点肉回来,再买点细面,晚上做个馅饼分一下,就当谢礼了。”
他们要是买点心或者饴糖之类的,裴大伯肯定不要,还得嫌弃他们瞎铺张。
裴大伯有一种大家长的自觉和责任感,虽然有点虚荣好面子,希望大家捧着,却也真心为小辈儿着想,不愿意让他们破费,总要叮嘱他们勤俭节约好好过日子什么的。
裴长青摩挲着她细瘦的背脊和腰肢,“多买点肉和细面,你得养养身子。”
这身体太瘦弱,他摸着就心疼阿宁遭罪,便更加嫌弃裴二郎。
恨不得腿脚立刻好了,立刻出去赚钱。
第二日天不亮裴父就起了。
他习惯早起,早饭前能干一个多时辰的农活儿。
这几日每天晚上都听老婆子小声絮叨儿媳妇竟然买了女人补气血的药,还让她跟俩孩子一起喝。
她被儿媳妇逼着喝了,心里既说不出的热乎又有些惶恐不安,觉得自己不配,忍不住每晚都跟老头子絮叨好久。
裴父开导她几句,说二媳妇现在转性了,让她好好听二媳妇安排,让干啥就干啥。
能让老婆子跟着二房过几天舒心日子,裴父也倍感欣慰。
裴长青让他帮忙去镇上把大铁锅背回来,大铁锅将近二十斤重,他怕累着沈宁。
裴父自然同意。
裴母和俩崽儿激动到失眠,虽然比以往睡着得晚,早上醒得却早。
他们太开心了!
眉梢眼角都洋溢着笑意。
祖孙三个对视一眼就情不自禁地咯咯笑起来。
这笑声对大房几个就太刺耳了。
裴端几次深呼吸才能把那股子憋屈的怒火压下去。
吴秀娥这几天有些恍惚,心疼的,越想越心疼她的钱和地。
裴成业这几日更是成宿成宿的失眠,生怕人家都说裴鹤年比他聪明,他不配读书等等。
这几日他的功课也一塌糊涂,可裴端自己失魂落魄的,也没顾上管他。
沈宁背上背篓带上钱兜子,依然提着柴刀去镇上。
提着柴刀一是壮胆,再就是路上可能有需要,比如砍把野草剜个野菜什么的。
她和裴长青商量好了,今儿先不去谭家道谢,搬过去安顿好以后再准备点礼物送过去说一声。
今儿就取锅、买肉、买面。
她和裴父前后脚去镇上。
这年代除非小夫妻很少有男女一起走,公爹和儿媳就更注意。
即便同行也要隔着一段距离才行,否则就会被人说闲话。
到了镇上,沈宁先去铁匠铺把小铁片和剩下的铁锅钱付了,就让裴父把铁锅先背回家。
她则拐去镇上猪肉铺子看看。
这个朝代已经有兽医,也会劁猪,所以肉猪没有很浓的腥臭味,原本不爱吃猪肉的有钱人也普遍吃起猪肉来,因此养猪的人家也多起来。
镇上曾家世代屠户,开着猪肉铺子。
这个季节猪肉价格适中,不过一般农忙时猪肉会涨两文,因为农民干活儿累也想买斤猪肉犒劳一下家人。
原主从来没进肉铺子买过肉,所以不了解价格,沈宁就问了各种肉的价钱。
因她生得俊俏,卖肉的屠户不但不烦,反而恨不得她多问问。
夹心肉、五花肉要20文。
前后鞧要19文。
猪头肉猪蹄等便宜些,18文。
猪板油不便宜,竟然要18文,和肉一个价格。
猪肝猪肺这些便宜,猪肝10文一斤。
沈宁来的不巧,好的五花肉夹心都被人订走了。
龙庙镇是大镇,说小县城也不为过,有客栈、酒楼、饭馆、茶楼,还有不少小食摊儿,镇上消费水平不错。
乡下有钱人少,每村也就那么一两户,镇上除了种地的普通农户,住在中心十字街的基本都是有钱人。
这些有钱人包括一部分各村上来开铺子的大户。
沈宁家一年到头舍不得吃两次的肉,有些人家那是天天吃,顿顿吃,只有嫌弃吃腻歪的,没有吃不起的。
所以沈宁即便来的早,也买不到好部位的肉,杀猪前就被人预订走了。
剩下的都是骨头、瘦肉、下水等。
她挑挑选选,买了一块猪脸肉。
猪脸肉很肥,烀熟剁碎和菜一起做馅饼儿也喷香的。
用来当礼物送给裴大伯等人正好。
沈宁肉疼地付了33文,她多买了点猪脸肉,太少尝不到味儿,既然送就送得大方点。
不能还价,她就管人家要一小块猪皮开锅。
人家也给了,还给她挑一块巴掌大,带点肥肉的。
买到肉她就要回家,走了几步想了想,猪脸肉还是有点怪味儿的,最好有炖肉的调料。
家里没有花椒八角桂皮香叶这些,买的话……
得去药店。
她又拐去徐家医馆。
今儿医馆人多,她也没找小徐大夫或者谁闲聊,直接就去买香料。
结果一问她眼珠子差点掉地上。
一斤胡椒130文,八角也要50文,花椒54文,干姜竟然要62文,大蒜倒是便宜些11文左右。
吃不起吃不起!
根本吃不起!
她有好的卤肉方子,还能炒火锅底料,那底料涮鞋底子都好吃,可就是这香料一般人用不起啊。
照着她那个红油底料配方,那得多少油,多少香料?
几个人吃得起?
只有大户人家,有钱人家,不把钱当钱的人家。
所以她和裴长青要想赚钱,也不可能薄利多销赚普通老百姓的钱。
普通老百姓买盐那几个铜板都扣扣搜搜的,只会为果腹出钱。
到底沈宁还是心疼地花了三十文配了几样调料。
比肉还贵!
特喵的!
她已经想好了,这些调料必须物尽其用,先卤肉一波,然后拿出来晾干,下一次继续用。
等差不多煮没味儿了,再晒干磨粉,到时候直接拌在馅儿里。
一次撒一点,也能吃很久!
买完调料她得去买面粉。
她没立刻去粮店,而是站在路边盘算一会儿。
之前她问过粮店面粉的价格,一斤要八文。
买卖麦子是石、斗这样的容积单位,但是面粉就要用斤这样的重量单位了。
贵啊。
这里面粉大米真的是奢侈品,农民种得起吃不起。
当然那些富贵之家只会挑剔哪里产的什么粳米好吃,哪里产的什么麦粉更白细香甜。
八文的都是他们不稀罕吃的,人家可能要吃八十文一斤的。
里正家好像七文半一斤?
就要走进粮店的时候沈宁突然脑子里灵光一闪,约莫记得去里正家的时候听田氏跟谁说了一声?
那当然省一文是一文。
小时候她为了省一块钱,特意不坐公交而是步行三站路回家呢。
那时候省那一块钱和现在省一文钱是差不多的概念。
沈宁果断回家了。
粮店认识她的那个小二踮脚望着她快速离去的背影,疑惑地嘀咕:“这嫂子怎的突然咻转身走了?”
沈宁径直回家。
不知道是不是这几天喝着补气血汤药的缘故,这一趟竟然不觉得累。
她直接把肉送去租屋那里,跟在那里修整锅框的裴长青招呼一声就回家拿面袋去里正家。
今儿里正不在,里正老妻陶氏正和田氏在东屋木榻上做针线。
他们家并排几个院子,二儿子和三儿子自己有砖瓦房院子,老两口和老大两口子住在一个院儿里,里正夫妻住正屋东间,主人屋。
陶氏正和田氏说呢,“你爹说裴二郎家要搬家了,回头你给送两斤面去恭贺乔迁。”
田氏以为自己听岔劈了,“娘,我爹说啥?啥乔迁?”
陶氏:“年轻轻耳朵就不好使?裴二郎家,他那个小子你爹说很有天分,要是好好培养,以后有大出息。他和咱禄儿差不多年纪,以后要是一起读书倒是也好。”
老头子阅人无数,独具慧眼,很会识人。
他说如果裴二两口子不立起来,裴鹤年聪明也没用,越聪明以后越苦,保不齐还会走歪路。
而裴二两口子立起来,裴鹤年聪明,好好培养肯定能给家里带来荣耀。
他瞅二郎媳妇现在的言谈举止,觉得和以前大不相同,瞅那气度眼神倒不比那些大户人家的娘子差。
这是很神奇的事儿。
田氏眼珠子都要瞪出来,“娘,他家那小子去柳家洼读书?他读得起码?”
陶氏笑了笑。
田氏突然想到什么,脸色一变,“不是,我爹不是要供他读书吧?可别,千万别。”
她急死了吓死了。
陶氏笑容微微一敛,“别胡说,稳当点。”
明明是老大媳妇儿,却整天一惊一乍的。
这要不是自己姊妹家的外甥女,她真是要打的。
就在这时候沈宁叫门来了。
田氏这几天嘴里说的耳朵听的都是裴家的八卦,自然没少说沈宁,所以沈宁一喊她就听出来了。
真是白天不能说人,一说就来。
田氏脸色不好看。
陶氏瞪了她一眼,让她赶紧去应门。
沈宁看着面色不善的田氏,有些纳闷,自己怎么又得罪她了?
她笑道:“田嫂子,我们要搬家,我想来买几斤细面。”
田氏差点没忍住当着沈宁的面儿撇嘴,硬生生扭回来,把嘴角都抽筋了。
她想让沈宁在院儿里等,她去屋里给称面,却听得屋里婆婆让请进屋。
田氏老大不乐意地给沈宁让进去。
对上陶氏温和热情的双眼,沈宁有些惊讶,不明白高里正夫妻怎么突然对自家这么和善。
她压下疑惑,也笑着问好,说明来意。
陶氏笑道:“说什么买啊,外道。”她扭头对田氏道:“老大家的,你去面缸里给沈氏装十斤面。”
田氏急了,婆婆这意思是白给?
咋可能!
她立刻道:“娘,这两日没推磨,家里面粉不多了,也就还有个三五斤的。”
陶氏怎可能不知道儿媳妇的心思?
虽然他们家主食也是豆饭,可老爷子和小孙子是天天吃细面的。
家里养着猪和鸡,也有磨坊,每日都安排驴子推磨。
“那就去收拾一下,给凑个七八斤来。”
沈宁适时道:“大娘,咱按镇上价格来就行。”
她自然不是想按照八文买,都是客气话。
然后对方就会说不要八文,俺们是两斤十五文。
一个客气愿意市价买,一个主动便宜,皆大欢喜。
果然陶氏笑呵呵地说不要那些,“咱都是一个村的,自己人互相帮衬,七文一斤。”
“娘!”田氏又急了。
陶氏当着外人的面儿不好跟儿媳妇发火,只瞪了她一眼。
田氏老大不乐意地去称面了。
沈宁就和陶氏聊聊家常。
她跟陶氏致谢,高里正为百姓办事儿利索,当天分家当天给写户帖什么的,还有荒地宅基地的事儿,她都点出来特意感谢一遍。
这话陶氏爱听,她就愿意听人家夸老头子里正当得好。
“哈哈,这都是他该当做的。”
她当然不会告诉沈宁,她家开了更多荒地,给村里方便就是给自家方便。
过了一会儿田氏拎着布口袋出来,放在地上,“就还有八斤面了。”
陶氏:“秤呢,拿过来称给二郎媳妇儿瞧瞧。”
田氏面色微变,“娘,我称过了。”
陶氏:“让你拿你就拿。”
沈宁笑道:“大娘,不用了,嫂子称的我信得过。”
她拎出一串钱,这一串上有七十枚,她拿下六枚来,剩下的用麻绳穿着放在炕上。
裴长青把家里铜钱三十一串、五十一串这样串起来,用起来方便。
陶氏立刻道:“你等等。”
她麻溜地数出八枚还给沈宁。
沈宁自然不肯,背上面袋子就要走。
陶氏:“二郎媳妇儿,咱说好的,七文……”
田氏:“娘,她不好意思,要不就还是两斤十五文。”
沈宁这才勉强同意。
陶氏:“你这个孩子,真是犟,那就这样吧。”
她数了四枚还给沈宁,还要念叨沈宁太外道,都是一村的,以后大家好好处什么的。
沈宁笑着告辞。
田氏送她出门。
沈宁笑道:“嫂子留步。”
田氏笑得挺和气,等沈宁走了她撇撇嘴,闭门回家。
一进屋,陶氏脸色就沉下来,“你要是烂泥糊不上墙,趁早歇着让你二弟妹当家。”
田氏急了,“娘,干啥啊,这是干啥啊?”
陶氏脸色发青,“你当我傻呢,让你糊弄?你干嘛不拿秤?心虚啊?”
田氏眼珠子乱转,“娘,没有。”
陶氏拿了扫榻的笤帚就要抽她,“我打小和粮食打交道,你当我瞎呢?”
几十斤差一斤半斤看不出来,八斤还看不出?
田氏低下头,神情依然不服气,嘟囔:“她也看不出来。”
满村也没几家有秤,一般家里有个木合、木升、木斗就算不错的。
八斤是多少合,一个农妇咋可能知道?
陶氏都被她气笑了,“别人都是蠢的,就你是大聪明!”
小媳妇儿走的时候掐了掐面袋子,眉头皱了皱,只怕就怀疑斤两不对。
田氏撇嘴,本来就是。
“啪”陶氏不轻不重地抽了他一下,“你现在就去称两斤面,拿着秤和面一起送过去,就说家里秤砣拿错了,不准,给她添一些,再称给人家看。”
沈氏是会做人的,肯定不会让称。
田氏还别别扭扭不肯,陶氏就威胁让二儿媳去。
田氏立刻答应了。
她以为沈宁没有秤不知道斤两,可其实她有办法。
裴长青前世工作关系,不但有一手徒手画图的本领,而且常年在工地干活儿对重量尺寸都非常敏感,上手掂量一下就知道大差不差的斤两,十斤以内可以精确到两,三斤以内更是分毫不差。
即便换了身体没有手感,也不会差太多。
她买了面粉直接去租屋那里,裴长青和裴父一直在那里修锅灶安那口大锅和小锅。
小锅的灶台是这几天沈宁请裴大伯和裴父现砌的,晾了两天又小火烘烤了一天。
大锅灶是本来就有灶膛框架,修一修烟囱和锅框,直接把大锅安上用黄泥密封周边就能做饭。
沈宁把面粉袋子递给裴长青,“掂量下有几斤?”
裴长青把面袋子一拎就报了个数,“连袋子七斤吧。”
沈宁就笑了,这田氏真有意思,你克扣我一斤面能暴富是怎的?
你公婆分明是要脸面的,你这是打谁的脸呢?
裴长青:“少了?”
沈宁简单说了一下,“没事,回头让她自己还回来。”
裴长青也笑起来,“这蠢货以后有被公婆嫌弃的时候。”
高里正显然不是那种只会捞好处的村官,还是要脸面的。
果然,沈宁正用那块猪皮炼锅的时候田氏上门了。
田氏拎着个小面口袋,左瞧瞧右看看的,满脸嫌弃和优越感。
这也……太破了,太寒酸了!
这破屋子能住人?
不得老鼠臭虫蚊子蚂蚁的满床乱跑啊?
在她看来这连她家猪圈都不如。
真的,她家养猪场都用青砖砌猪窝的。
瞅瞅这院子,坑坑洼洼的,还有恁多杂草,下雨不得存水倒灌啊?
沈宁故作惊讶地看着她,“田嫂子?”
田氏清了清嗓子,“那什么,我去家里找你,你婆婆说你来这边儿了。离村这么远,累得我脚酸。”
沈宁挑了挑眉,“嫂子有事儿?”
田氏:“那什么,刚才我称面的时候用错了秤砣,我婆婆之前用过没放一起,我拿错了,我给你补上一斤面粉。”
沈宁:“啊?称错了?”
田氏拧眉,“咋滴,你不信?要不要我拿秤给你称称?”
沈宁笑:“不用不用。”
田氏就道:“你拿面袋子来,我给你倒一斤进去,就足够数了。”
沈宁也不推辞,就把面袋子拎过来,撑着口。
田氏没舍得把婆婆给的两斤面都倒进去,只卡着倒了一半就拉倒。
沈宁自然也不会计较这事儿,田氏能来送面就说明陶氏要脸面,也知道儿媳妇的德性。
“谢谢嫂子跑这一趟。”
田氏:“行啦,不欠你啊,别乱说。”
沈宁笑道:“看嫂子说的,你不来,我也不知道啊。”
田氏心里咕哝,可不咋滴,就是婆婆多事儿,她不来沈氏怎么可能知道?
等她走了,沈宁又让裴长青拎了拎袋子。
裴长青笑道:“这会儿够数,还给你去了皮呢。”
在院子里找平地面的裴父平时只管下地不管家务事儿,看到田氏来也没多问,但是听见二儿媳买了八斤面,他心也直抽抽。
有心说你们才分家,还没盖房子,咋滴就大手大脚买细面吃?
又一想老二两口子不是嘴馋的,那是为了送人情?
老二说不请客,要做点吃食送给大伯三叔四叔他们。
大哥都说了不用管饭,还送啥啊?
都是自家人,实在兄弟,说不用就是不用。
他给自家兄弟干活儿,说不管饭就是不去吃饭的,也不当回事。
他心里想了一堆,到底一句话也没说,就埋头吭哧吭哧干活儿。
裴父就是头老黄牛,干活儿特别卖力,从来不惜力气,不偷懒耍滑的。
沈宁开完锅,不无担忧道:“这也没个院子,能不能招贼啊?新买的铁锅可别给咱偷了,晚上得搬屋里去吧?”
这边没有围墙,篱笆也都坏了,没有什么遮掩,外人很轻易就能走到屋门前。
租屋这里没有灶房,锅灶砌在院子东边的一个草棚子底下。
草棚子早就腐坏了,修屋子的时候裴大伯让儿子大柱二柱用木棍儿重新给搭了个新的。
裴长青坐在一个木墩儿上,大长腿支棱着,“要么养条狗?”
沈宁:“狗吃粮食,还容易被人投毒,我看大鹅更好。”
大鹅战斗力强,吃草吃虫子还能下河游泳吃鱼虾,省粮食,而且一根筋儿不会被人收买。
裴长青想起恋爱时跟着沈宁去她老家,两人被一群大鹅追撵的旧事,忍不住笑起来,“挺好。”
这些日子他刮了胡子,养好了脸上的伤,开怀一笑,眉眼俊逸。
沈宁有一瞬间的失神,呀,裴总还是那么帅!
裴长青仰头朝她眨眨眼,示意亲一个。
沈宁看看院子里的裴父,虽然公爹一直埋头干活儿,但是也不好意思啊。
她清了清嗓子,“家里有娘看着,我先做饭吧。”
之前裴父已经把碗筷、瓦盆、盐罐儿、油罐儿、菜刀砧板什么的用担子挑过来了。
家里有两把菜刀,新的被吴秀娥留下了,他们带来一把有两处缺口的。
磨磨一样用。
这都是裴母领着俩崽儿收拾的,说带过来做晚饭就能用。
裴长青就开始点火。
这里没有柴火,沈宁就把倒地半腐烂的棍子树枝捡过来当柴火,还有之前收拾院子割的杂草也都堆在这里,晒干了正好烧。
搬家的时候还得把家里的柴火、庄稼杆儿什么的挑几担过来。
秋天了,也可以去树林子那边搂树叶子,捡树枝什么的。
这里没有水缸,之前和泥挑的是河里的水,不能直接吃,沈宁就麻烦裴父去村里水井挑担水过来做饭用。
裴父答应一声就去了。
过了一会儿裴父挑水过来,放在灶房草棚子底下,他又拿起柴刀去河沟那边砍香蒲芦苇什么的。
砍回来晒干了可以当柴火烧,也能编草鞋草席,蒲棒还能敲绒出来絮棉衣棉被。
比草要软和暖和一些。
沈宁把锅刷了,切了点猪脸上的肥肉煸出油脂来润润锅,之后就直接添水炖猪脸了。
得亏她和裴长青都有原主的肌肉记忆,会用火镰打火,否则生火都费劲呢。
不过分家他们没有风箱,现在只能用蒲扇扇风。
锅灶在外面,风助火势,烧的柴火又是晒干的,倒是不费劲。
不过以后搬新家还是得有风箱才行。
找木匠做得好几百文,裴长青寻思盖房子请木匠做门窗的时候有板子,自己可以试着做个风箱。
等水烧开撇掉浮沫,把自家的葱洗干净丢进去,又把在附近采摘的一把紫苏叶子也丢进去。
这时候农村野生植物很丰富,野生的花椒、紫苏等都不难找。
沈宁打算回头移栽一些到院子里,自家用调料也方便了。
她翻出买的八角、花椒、桂皮、香叶等几样,想了想,没舍得直接丢进去。
直接丢进去最后除了八角和桂皮,其他可能就找不到了。
她翻出蒸饭用的粗麻布包袱,割了一小块边角把调料包起来打个结丢进锅里,回头捞起来晒干下回接着用。
裴长青看她如此节俭,心酸酸的。
他媳妇儿啊,真是享得了福吃得了苦。
锅里烀肉,沈宁再去发面。
做馅饼儿用烫面也行,但是烫面属于死面,没有发面出数儿。
发面时间久,不过现在天儿还暖和发得快,而且才下午呢来得及。
就是她家好久不发面,没有面引子,所以她去裴大伯家跟大娘借了一块。
裴大伯家麦收的时候做了新麦子饽饽,要祭祖、回娘家走礼等,家里有晾干的老面引子。
为了节省发酵时间,沈宁把老面引子掰碎碎的,还嫌不够又放在砧板上用擀面杖压碎一些。
如果不够碎,就需要更长的浸泡时间,泡透了泛着发酵的酸味儿,再往里搅拌面粉继续发酵透,就可以直接倒在面粉里和面了。
面团活好还要继续发酵,然后再做馒头包子什么的。
总要一下午的时间。
沈宁要包馅饼儿,然后干锅烙,这样省油。
其实她本意是做肉夹馍,但是哪有那么多肉?
所以还是做馅饼吧,一样香甜。
知道他们要搬家,大伯娘朱氏已经打发小子送菜来了,三婶儿和四婶儿也紧随其后。
大伯娘让人送来六个豆面混小米面的菜团子,一个个男人拳头大,女人吃一个就饱,男人两个也差不多。
三婶儿家送了一碗浓稠的大酱来,四月下酱,晒了这许久水分越来越少,已经可以捏酱球存起来了。
四婶儿家送来一篮子蔬菜,这个季节正是秋扁豆长成的时候,她在院子里种在一片,硕果累累,根本吃不完,她就到处送。
另外还给了一个萝卜,一小捆葱。
这正对沈宁的需求。
猪头肉不够多,加上扁豆萝卜正好。
要是有粉条豆腐就更好吃了。
她让裴长青一边烧火一边摘扁豆丝,两边的丝都要摘,否则吃起来丝丝络络的,让人烦躁。
沈宁先把扁豆焯水,凉着一会儿切丝切碎,再把萝卜切丝焯水,放凉也切碎。
这样馅儿都是熟的,等会儿烙饼干锅烙即可,好熟。
焯扁豆萝卜的味儿,混着炖肉的香味儿,在没有院墙的周围打着旋儿往外可劲儿地飘。
离最近的几户人家都闻到了,纷纷问“你家啥情况啊,不年不节的炖啥肉?”
结果发现都不是。
最后发现竟然是南边飘来的。
他们竟然炖肉!
几个孩子忍不住嗦着手指头在路边翘脚观望,脸皮厚的则一步步挪过去,望着冒热气和香味儿的锅直咽口水。
恨不得冲过去从锅里捞块肉吃。
这时候小珍珠和小鹤年各自抱着东西往这边运。
他们原本在家里帮裴母看管东西,后来实在等不及就主动帮爹娘搬家。
水缸、粮食缸那些搬不动,那就搬小的呗。
针线笸箩啊、铲子啊、小篮子啊、他们的衣服草鞋什么的啊,一点点倒腾呗。
他们倒腾得可欢实呐。
开心!
“哎,小笨蛋!”几个孩子纷纷喊他们。
小鹤年翻了个白眼,“笨蛋叫你爷爷呢?”
小珍珠则朝着几个孩子露出凶巴巴的眼神,一跺脚,“找揍啊!”
小鹤年:“不和他们浪费唾沫,咱们赶紧的,娘今儿要烀大肉做馅饼,哈哈,我口水都流出来了。”
俩崽儿故意笑得很大声往租屋那里跑,嘴里还说着吃肉什么的,给另外几个孩子馋得口水滴滴答答。
有个孩子直接馋哭了。
沈宁听见声音,起身去接了俩孩子,“怎的了?”
小珍珠抢着道:“娘,你小心些,有坏孩子想来偷咱家肉吃!”
沈宁笑道:“没事儿,你爹盯着呢,谁也偷不走。不过,人家也没过来偷,咱就不能说人家想偷,这样是冤枉人了。”
小珍珠歪头瞅瞅那帮孩子,哼了一声,他们总骂她和弟弟是笨蛋,他们坏!
不过她点点头,“好吧,不骂他们。”
揍他们!
沈宁满意地点头,教他们把家里东西归类,什么东西放在什么地方,放哪里顺手,这样谁用了就放回去,别人就不会找不到之类的。
什么东西放回什么地方,这一点很多人做不到。
别说东西归位,有些人甚至连拉开的抽屉都不会给推回去,只管拿完自己的东西拉倒,就好像抽屉自己会走回去似的。
一家子住在一起,什么爱啊包容啊都是虚的,最关键的就是大家能有良好的生活习惯。
注意各人卫生,家里东西不要随手乱扔。
等等。
但凡一样做不到都够别人受的,再宽容、再爱啊心疼的,也会消耗殆尽。
生活不是喊口号,是一天天、一分分一秒秒磨合出来的。
她和裴长青度过七年之痒至今相爱,除了他们真的彼此相爱以外,还有彼此磨合得越来越契合的缘故。
所以即便不像热恋那么激情澎湃,爱却没有消失。
有什么需求、不满,统统说出来,夫妻俩一起商量,需要改进的就改进,无法改进的就想办法折中。
比如裴长青喜欢运动健身,她则懒一些,为了她的健康着想,他会希望她一起运动。
她虽然一开始不想,但是他也没有逼迫她,更没有用打压羞辱的方式刺激她,而是吸引她的兴趣,慢慢地她也爱运动了。
裴长青不抽烟,但是他有应酬,需要喝酒,有时候难免过量,对身体不好,她为了他的健康着想,也会要求他少饮酒、少聚会。
他也慢慢地改进了,剔除那些不喝死不给你签单的客户,冷淡了那些就喜欢灌酒的朋友。
钱是挣不完的,拿命赚钱大可不必。
等等吧。
现在分家自住,她得从小给俩娃把生活习惯安排好,免得以后生活不能自理变成巨婴什么的。
尤其小鹤年以后肯定要去读书走科举的路子,没有好的生活习惯可坚持不下来。
至于村里大人孩子说酸话什么的,这都不重要,更没有培养孩子的好习惯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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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零反派亲妈躺赢了》
《七零之辣妈当家》
《七零之悍妇当家》
《六零年代好家庭》——早期写的小夫妻双穿年代文,带空间。
《七零之彪悍女知青》
第26章 馅饼儿香 第一更
下午裴大伯带了兄弟子侄们提前下地回来帮忙搬家。
装粮食的大缸先用粗绳子捆在木棍上,三个男人直接抬过去。
衣柜衣箱也需要人抬,其他家什儿肩挑手提就能送过去。
虽然要跟老头子分开但是可以脱离大儿子和大儿媳,裴母油然生出一种陌生的喜悦。
她知道自己这样不对,尤其不能乐出来,努力把嘴角压下去。
可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她弯腰搬瓦盆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笑起来。
“搬家喽!”小珍珠西厢灶房地跑,从来没这么高兴过。
吴秀娥站在院子里,双目虎视眈眈,跟探照灯扫描仪一样扫视着二房搬走的东西。
这都是她的啊!
沈宁则领着小鹤年归置搬来的东西,指挥男人们把粮食缸放在堂屋墙根,把衣柜放在自己这屋当桌子用,把衣箱放在婆婆和崽儿那屋当桌子用。
她一边归置还要教小鹤年,“咱们有家,这些家什儿也得有个家。我们用完要记得给它们送回家,要不下一次就找不见了。”
小鹤年:“娘,我记住了,尤其这些小东西,有时候一转眼就不见了。”
没分家的时候就这样。
裴大伯几个都觉得新奇,纷纷打趣。
别看大家都挺穷的,可即便如此他们这些老爷们儿在家里也是油瓶子倒了不扶,草鞋脱下来随手一丢,打开的箱子不记得盖上,走路夹尾巴不记得关门,等等。
老婆子说,他们还嫌烦呢。
现在见沈宁这般教导小鹤年,他们就忍不住来一句“哎呀,这些都是女人的事儿,阿年是男子汉……”
小鹤年可维护娘了,他立刻道:“可是家是咱们大家的呀,要每个人都爱护,笤帚倒在地上不会只绊女人不是?”
娘说了,一个家但凡有一个不爱干净的,甭管别人多勤快干净,那这个家也不会整齐干净的。
就如同一个家但凡有一个败家的,甭管别人多苦干,这个家也不会过好日子。
他要他们家整齐干净!
他要他们几家过好日子!
他愿意做娘说的那些事儿!
裴大伯笑道:“阿年识字,是个聪明孩子,他说得对,咱们都要听。”
其他男人纷纷笑道:“对,听。”
大部分心里却不以为意。
裴大柱看看堂屋就一张瘸腿的破桌子,底下还绑着麻绳,另外几张破凳子,有张还两条腿,另一边垫着几块土坯砖。
他有些看不过眼,“二郎,你这些家什儿都坏了,以前咋不找我修修?”
裴长青一点都不尴尬,裴二郎犯蠢关他裴长青什么事儿?
他笑道:“大哥一直忙,我不好意思麻烦你。”
裴大柱:“说的什么外道话?给你们做家什儿我也能练练手艺,只要不下地我就在家里琢磨这些,这次我都给你修修。”
裴二柱:“对,大哥的手艺越来越好了,回头二郎你盖新房子,家什儿都让大哥做就行,不用找外面木匠,不白花那个冤枉钱。”
裴长青笑了笑。
裴大柱的木匠手艺在裴长青眼里一点都不过关,太糙了!
裴大柱这个木匠是自封的,毕竟不是匠户,也没有正儿八经拜过师,就是服徭役的时候因为会点基础被一个木匠选中当帮工,跟着人家学了一些皮毛。
回家以后他时常自己琢磨,修个桌子板凳的,做个简单家什儿,修农具比别人修得好,给铁锨大镢头装木柄也比别人装得更耐用,不会随便脱落。
但也仅限于此了。
木匠的很多技艺和细节裴大柱都不会。
裴长青倒是会,可他没有木匠工具。
那就得空点拨一下裴大柱,让他练好手艺也能一起做点家具农具什么的。
男人们把最后一些家什儿都搬过来,裴母和小珍珠也一起过来。
此时金红色的日头挂在西天,余晖漫漫,洒满这座因为久不住人有些荒芜的小院儿。
可院子里的人却绽放开心的笑容。
“二郎,搬家单过啦,以后日子会越来越好的。”裴大伯鼓励他。
裴长青一一致谢,感谢大家帮忙修屋子、搬家。
沈宁正在烙馅饼了。
面发好以后揉揉,就可以包肉菜馅儿进去,然后把那口小铁锅烧热,一个个馅儿饼放进去,小火干烙,慢慢地就炕出焦黄喷香的嘎渣来。
“嗯,什么这么香?”裴大伯等人吸吸鼻子。
沈宁笑道:“也没给大家管顿饭,实在是过意不去,我去里正家兑了几斤面,烙几个饼给大家伙儿分分,一家没几个,都别嫌弃。”
裴大伯当即道:“你这个媳妇,咋这么不过日子。就搬个家管什么饭?你们才分家,要啥没啥的,那点面能做几个饼?留着给二郎补补身体吧。”
见沈宁要管饭他就不坐了,赶紧吆喝其他兄弟子侄们回家。
裴父也没挽留,还觉得不请也行,以后盖房子再管饭。
他也要走,却被沈宁喊住。
裴父摆摆手,“不吃,我家去吃。”
小珍珠一个猛子扑上去,跟小秤砣一样坠在裴父胳膊上,“爷,我娘让你留下吃饭。”
小鹤年也跑过来抱住另一边儿,“爷爷,不是说搬家得暖房嘛?”
裴长青也出声挽留。
裴母见儿子媳妇儿都诚心让老头子留饭,不疼他吃,也笑着让他赶紧留下,小声道:“自家人,别推让出怪样子,快坐下歇会儿。”
裴父却又不坐了,拿了铁锨去铲院子里的野草。
俩崽儿就跑过去在附近抓蚂蚱,回头丢灶膛里烧着吃。
裴母想替换儿子烧火,裴长青却拒绝了,让她歇会儿吧。
裴母就去一边儿洗衣服,她和裴父都是闲不住的人,再累只要别人干活儿他们就得找点事儿干。
裴长青也没说什么,每个人有每个人的习惯和活法儿,家里穷老人肯定闲不住,等以后不缺吃喝就好了。
穷病只能靠钱来治。
沈宁一边烙饼一边哼小曲,裴长青就一边烧火一边听。
他最喜欢阿宁放松状态下的模样,让他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沈宁可会一心二用了,心里还盘算呢,八斤面粉她做了六斤多,水面比例也有2:1,还能发双倍大。
缺粮的时候还是要发面,出数儿啊。
她把所有的菜都加进去,一共烙了三十个厚墩墩的大馅儿饼,每个有粗瓷碗口那么大。
从天光大亮烙到天黑看不清才结束。
裴长青和裴父在院子里挖了个坑,燃起火堆照亮。
沈宁给家里留了十二个馅儿饼,另外一家送六个。
她用饭笸箩装着馅儿饼,用洗干净的粗麻布包袱盖着,对俩崽儿道:“走吧,陪娘一起去给大爷爷他们送馅儿饼。”
小珍珠馋得直咽唾沫,不想去,很想留在家吃馅儿饼。
小鹤年:“娘,我陪你去吧,让珍珠在家里。”
沈宁却坚持,“现在馅儿饼还很烫,你们也不能吃,送完咱们回来一起吃好不好?”
裴母裴父心疼孩子,“让他们先吃完再去送也行。”
裴长青:“等他们吃完馅饼儿都凉透了。”
送热乎的给人现吃总比凉的好。
既然送自然要送到位。
教育孩子不是整天讲大道理,是要言传身教的,耳濡目染之下,他们自然也就学会了很多为人处世的道理。
小珍珠看看爹,“好吧,娘,咱们快走。”
她可着急呢。
要不是娘说路上吃东西容易灌风肚子疼,她真的很想在路上吃啊。
沈宁先带着孩子们去大伯家,自然又被大伯一通训。
沈宁也不生气,笑着说知道了,就这一顿后面就等收粮食盖房再说了。
大伯娘亲自送他们出门,“你大伯就那脾气,心里为你们着想,怕你们分家日子不好过。”
沈宁笑道:“大娘,我晓得的,我大伯是真心为我们小辈好的。”
大伯娘手里还拿着个馅儿饼,掰开就要分给小珍珠和小鹤年。
沈宁赶紧推辞,领着俩孩子去另外两家送。
去三婶儿家夸她的大酱下得好,三婶儿说回头教她。
去四婶儿家说豆角给力,包了这些馅儿饼。
四婶儿一听立刻说明后天还摘,再给她送。
送完沈宁就和俩崽儿回家。
小珍珠拉着沈宁的手,恨不得跑起来,“娘,咱家的馅儿饼肯定放凉了,正好吃。嘶哈。”
沈宁就笑,“再着急也不能慌乱,心急吃不了热稀饭,你要是摔倒磕坏了,再香也尝不出味道吧?”
小珍珠听着也是,便努力压着性子放慢脚步。
小鹤年是不紧不慢的,他也馋,但是他过于早慧,早慧的一个特征就是懂事,懂事的本质就是会压抑自己的本性。
不过,等到了家洗过手,坐在破饭桌前接过奶递过来的馅儿饼,不只是小珍珠不淡定,大口炫馅儿饼,小鹤年也不再那么斯文,也是大口大口咬馅儿饼。
干锅烙的馅饼儿,外皮脆脆的,里面的馅儿却软软的,流油儿喷香。
因为沈宁把炖肉后上层的油脂撇出来拌进了馅儿里。
小珍珠吃得大眼眯起来,“嗯嗯,好香!流油啦!好多油!好多肉!”
小鹤年也吃得直点头,“我长这么大从来没吃过这么香的饼子!”
原来大口吃肉这么香啊!
他从来不知道!
原来爹娘疼爱这么香啊!
他第一次知道!
他好想哭啊。
可是男孩子不能哭鼻子,会被笑话的。
呜呜……
裴长青瞥了便宜儿子一眼,这小子这是好吃哭了?
他媳妇儿的厨艺真是没话说。
他很骄傲。
小鹤年敏感地觉察爹的视线,立刻低头大口吃饼,悄悄擦擦眼泪,以为没人看见。
裴父和裴母尝到这么好吃的馅儿饼,根本舍不得吃。
他俩想合伙儿吃一个,剩下的给孩子们吃。
沈宁知道他俩的心思,便道:“小鹤年和小珍珠一人一个半,我吃一个半就饱了,二哥吃两个半,不够再吃点豆面团子,爹你这几天干活儿最累吃三个吧,娘你也吃俩。”
裴父:“这么大的饼我吃半个就五六分饱了,再吃个豆面团子,这还有带油水的大酱汤呢,喷香的。”
炖肉的汤汁沈宁也没浪费,又添水加了一勺大酱,把院子里摘来能吃的野葱野蒜等野菜也撕吧撕吧丢进去,就是一盆蔬菜汤。
对裴父裴母来说,这都是极其美味的好饭,哪里还需要白面肉馅儿饼?
沈宁不管,只把饼分给他们,让他们可劲儿吃。
裴父裴母有些惶恐,同样又有些心酸。
原以为这辈子就那么地了,不曾想还能有被儿子媳妇喊着吃好饭的一天。
想想之前大儿媳当家他们过的什么日子,吃的什么饭?
裴父越发觉得自己把老婆子分给老二两口子是对的。
他们不知道,送给那三家的馅儿饼也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这不年不节的谁家吃肉啊!
二郎媳妇儿居然买了大肥肉烀烂了包馅儿饼!
这啥条件儿啊!
以为是里正家呢?
不过,真好吃,真他娘的好吃!
一咬满嘴流油啊!
香麻嘴巴子了。
只有六个饼,家里大人孩子却是十来口,自然不够一人一个的。
基本都是大家长负责分,那刀切开或者掰开,一人一块。
男人和男孩子分大块,女人和女孩子分一小块。
大伯娘分了饼,裴二柱媳妇儿赵氏却老大不乐意,因为大房俩小子分的多,她就一个小子俩闺女,小子还不会吃自然分得少。
她觉得平时婆婆就偏心,指定是嫌弃她好几年没生儿子。
她拿眼剜着俩丫头,威胁她们不许送到嘴里,要留着一会儿给爹娘吃。
大丫不敢吃,二丫馋得受不了,一把炫嘴里就大口嚼大口吞咽。
赵氏气得劈手就是一耳光扇在二丫脸上,“你饿死鬼托生的啊?”
一巴掌打得二丫嘴里的食物都呛出来。
大伯娘瞬间拉了脸,“咱家吃饭睡觉的时候不兴打孩子!”
赵氏撇嘴,却也拧了二丫一把,低声骂:“滚屋去看弟弟!”
二丫哭着回屋了。
大丫则抿着嘴把馅儿饼放到屋里,回头给娘吃。
大嫂张氏不满地瞥了赵氏一眼,真是眼皮子浅的东西,家里就这条件,整天磋磨俩闺女干啥?
晚上赵氏却跟男人抱怨,“娘啥意思啊?饭桌上呢就训我?我不要脸的?”
裴二柱是个性子温和的,“你好端端的打二丫作甚?她又没做错事。”
赵氏哼了一声,没骂闺女,却开始骂沈宁,“不是个好货,搅家精,逼着分家她就舒坦了?送饼就不知道多送几个?我看她没憋好屁,故意让人打架呢。”
裴二柱不爱听了,“二郎媳妇儿好心,送肉馅儿饼给你吃,还送错了?那你别吃呀!”
赵氏:“我男人给她家干活儿了,我凭啥不吃?我就说她没憋好屁。”
她原本就不太看得上沈宁,因为沈宁嫁过来没捞着一分彩礼,在她眼里就便宜,不值当尊重。
再者她平时羡慕吴秀娥,喜欢奉承吴秀娥,觉得吴秀娥是童生家的闺女,又是童生娘子,有身份有脸面,手里还有钱。
她们庄户人都用木簪子,连根铜簪都看不见,人家吴秀娥就有银簪呢,好像有两根?银镯子也有俩。
赵氏可羡慕呢。
为了巴结吴秀娥,她以前没少笑话沈宁的泼妇行径,在本家宣扬,吴秀娥时不时也给点小恩小惠,得了好处她自然要狠踩沈宁。
现在沈宁分了家,还得了二十两银钱,她眼珠子都要嫉妒滴血了。
二十两!!!!!
能买多少银簪和银镯子?
她手里连二十文的私房都没有!
真是分家致富啊。
不知道她分家的话能分几两银钱,只怕她婆婆能给她打回娘家去。
那泼妇咋恁命好呢?
去吴庄撒撒泼既要钱又要粮,还能分家再发一大笔财。
她咋没这个好运气呢?
她嘟嘟囔囔的,“老天真是没眼,咋不让我发笔财。”
裴二柱听不真切,“你嘟囔什么呢?什么财?”
赵氏:“困觉。”
就算我豁出去让你摔一下子,你也没有个童生亲戚讹不是?
沈宁一家吃过饭还在院子里溜达一圈消食,然后回屋铺床睡觉。
裴母送裴父出去,悄悄塞给他一个大馅儿饼。
她和老头子没舍得吃完,留了两个,打算大孙大孙女一个,小孙小孙女一个。
裴母心软,有好吃的就惦记捞不着吃的孙子孙女,而且她觉得沈宁做的馅儿饼比学堂那边的好吃。
之前大儿子给宝珠带好吃的回来,宝珠会悄悄给她尝尝,她尝一小口就偷偷给小珍珠和小鹤年。
今晚的馅儿饼,比学堂的好吃。
她寻思让老头子带一个回去分给大孙子孙女吃。
裴父不肯要,“留给珍珠鹤年吃。”
裴母:“留一个呢,宝珠捞不着吃,这几天分家我顾不上管她,她娘有时候拿她撒气,怪可怜的。”
裴父还是不肯要,瓮声瓮气道:“走了。”
他大步走了,裴母哎了两声也没辙,只得回转。
裴父当然不肯要。
分家了就是分家了,老婆子分在这边就好好在这边干活儿吃饭,别惦记那边。
那边儿有老大从学堂带好吃的回来,还差这点儿?
他要是把馅儿饼拿回去,不但不会落好,还会落儿子媳妇的埋怨。
这几天他可没少听大儿媳骂老二两口子,大孙子也没少骂鹤年和珍珠。
就一个饼,他们哪里会高兴?只会更加生气怨恨呢。
哎,亲兄弟呀。
而且裴父觉得既然小鹤年更有读书天分,那家里就应该多偏他一些才是。
他没有钱补贴小孙子,还有把子力气,即便分家了,他也要多给老二家干些活儿。
就算爹地下有知,肯定也会同意的,毕竟爹就想有小子能考秀才光宗耀祖。
夜里,裴母在西屋搂着小鹤年和小珍珠睡。
被子里絮了二郎媳妇给的新棉花,又软又暖和,这辈子她还是头一次盖新棉花被子呢。
嫁人时候原本娘家要陪送两床新棉被,结果娘和大嫂商量一下用他们的旧棉胎换了她的新棉胎。
后来被婆婆知道,没少指着这事儿臊她。
她咋也没想到二郎媳妇买了新棉花竟然让絮在她的被子里。
虽然是她和俩孩子一起盖,可二郎媳妇要是不给自己盖,自己也不敢说啥的。
盖着软乎乎的被子,她的心啊就热乎乎的。
俩孩子也是小火炉,没一会儿她都睡热了。
就是底下铺着草垫子,有点咯人。
她倒是无所谓,只是鹤年和珍珠是小孩子,皮肤娇嫩,容易磨坏。
她又想着是不是去帮人织布,也不要工钱,就一匹布要个三四尺。
一匹布一般有三丈二,一丈有九尺,她一共要三尺能行吧?
这样织几匹布就能攒出一床褥子的布?
那织布机大儿媳肯定不用,因为她根本不会织布,而且织布是件很麻烦的事儿。
要纺线,打面浆子,给纱线刷浆子,再把纱线一趟趟绕在经线柱子上,还得掏综吊机子,可麻烦呢。
大儿媳从来不做这些事儿的。
可是自己跟她要织布机,她肯定不给吧。
裴母想到和大儿媳开口就犯怵。
她对大儿媳阴影挺重,她感觉把对婆婆的恐惧转移到大儿媳身上了。
搬家前这几天她会做噩梦,梦里说分家了,她跟着老二两口子过。
她每天都非常开心、放松,突然有人跟她说“你弄错了,你不是跟着老二,你是跟着老大,你大儿媳让你赶紧回家做饭呢。”
她一下子就吓醒了。
明明不是多可怕的事儿,可她竟然会吓醒。
现在终于搬出来,她确确实实跟着老二过日子,不再和老大两口子住一起。
裴母先是无声笑,然后忍不住小声笑,再忍不住就咬着被子笑。
“这要是再做噩梦,我就得告诉自己:我搬出来了,就是跟着老二两口子过,没跟着老大。梦里谁再说我跟着老大,我直接就不信。”
她不知不觉睡熟了。
沈宁躺在不暖和的被窝里,盘算着还得买棉花。
七月下旬,夜里有些凉了。
这边没有院墙,屋子又有些破,墙壁窗户都漏风,挂上草帘子也不够保暖。
冬天肯定更冷。
裴长青伸手将她捞进滚热的怀里,“现在手脚就冰了,那个药你得继续吃着。这房子还能凑活,既然谭家愿意让咱住,那咱来年夏天再盖房子也不晚。”
沈宁盘算一下也成,她把脚放在裴长青腿上热乎着,“秋收完咱得赶紧想招儿赚钱。”
裴长青:“赚钱的事儿你别操心,我会木工瓦工,赚钱不难。”
普通劳力一天二十文出头,成熟的大工一天就有五六十了。
当然得去大户人家帮工,盖那种砖瓦房甚至更大的宅子。
他有信心的。
夫妻俩一边憧憬未来生活,裴长青就有些心神荡漾。
“媳妇儿,我身体好了,今儿好好洗过的。”他暗示沈宁。
沈宁小小声:“不行,人家徐大夫说了,你得好好将养。”
裴长青摩挲着媳妇儿光滑的皮肤,却又摸到根根分明的肋骨,又心疼上了。
狗日的裴二郎。
阿宁原本丰腴的身材又好摸又好看还健康,哪像现在干巴瘦,他摸着摸着就只剩下心疼了。
“哎呀,你干啥往我脸上撒灰啊?”沈宁突然被什么迷了一下眼,感觉有东西落在脸上。
裴长青立刻抬手盖住媳妇儿的脸,屋里黑黢黢的什么都看不见,“怎的了?”
很快他也感觉有东西飘落下来,忙抱着沈宁跳下地,又去摸火镰点火盆。
家里没多少油了,虽然有油灯但是没舍得添油,半夜起来就点把草丢瓦盆里。
沈宁和裴长青借着火光瞅瞅,发现房梁上正往下飘木屑?!!
裴长青直觉不好,叹息道:“媳妇儿,八成咱们还是得赶紧盖新房,这屋子怕是不能久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