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狗咬狗
王氏没回答,对着马氏咬牙切齿:“你这个贱人!你存心耍我呢?”
马氏赶紧道:“我没啊,我耍你对我有啥好处啊?娘,您别听那个死丫头胡说,她就是想挑拨咱们之间的关系。”
“你就说,你有没有跟她说过今天的事,你别想撒谎,我一会儿会问老三!”
马氏咽了口唾液:“我、我那、那是和她吵嘴的时候不小心提了一句……”
“不小心?你一个不小心,损了老娘一百文去,你真是厉害啊,马小荷,我从前没看出你有这个本事呢?”王氏气得咬牙离去,留下一句,“你给我等着,看我咋整你!”
马氏赶忙追上,双手抱住她的手臂:“娘,我错了,是我蠢,我就是头猪,可我真没有想对付娘啊?这些年来,我多听话啊,娘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王氏抚开她的手,冷笑一声:“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我眼前娘长娘短的,背后指不定在咒我死呢。不过,老娘身体结实得很,还能活个三四十年,你就别想好过了!”
张莺偷偷看了会儿,牵着邓琼往回走,低声骂一句:“狗咬狗,一嘴毛!别理她们!”
“什么?”
张莺愣了
一下,忽然意识到,王氏要是狗的话,那邓琼不也是狗?
她连忙道:“没啥没啥,不理她们就对了,让她们搅和去,咱们回去早些歇息,你看,月亮都出来了。”
日光渐暗,月光渐明,虫鸣声从窗外传来,张莺趴在床沿上往外看。
“十五了,月亮真圆。”
“嗯,娘子,月底会放一天假,到时我们一起去城里卖馒头吧。”
“哎呀,我才想起来,让我爹给我看着肉松呢,也不知道他看了没有。”她说着坐起身,一会儿又坐回去,“算了,这么晚了,外面不安全,爹也不是这么马虎的人。”
她又往被子里一躺:“行了,睡吧,明天去看看就知道了。”
天不亮,久违的扫帚刮地的声音又在外面响起,她皱了皱眉,缓缓睁开眼,还没弄清是什么状况,东侧屋子那边孩子哭闹声响起了。
“你整我就算了,大伢还是长身体的时候呢,每天吃不好就算了,现在睡也睡不好,将来变成老三那样你就开心了是吧?”
“我咋了?我扫个院子而已,都几时了,你不起,还要我这个做娘打扫,你想咋?”王氏将扫帚一扔,闯进马氏屋里。
马氏一慌,赶忙抱着孩子往后躲:“你要干啥?”
“我要干啥?我抱我自己的孙子,你说我要干啥?你给我滚开!”
孩子哭得更大声,马氏也跟着哭起来,撕心裂肺的,院子外面都能听见。
张莺从窗子缝隙看去,眉头紧皱,将窗子放下:“我看这儿也睡不成,还早,你跟我去我家睡去。”
她快速起身,将邓琼的衣裳扔去床上,麻利穿好衣裳,悄悄打开门缝看一眼,见两人还在屋里拉扯,叫上邓琼偷偷摸摸从院子出去,快步走远。
隔壁的何大娘探出头来,眼睛亮得都照亮路:“你娘又在闹啥呢?”
“我也不知道。”张莺拉着邓琼往前走。
“你们这是回你娘家去啊?”
“嗯。”张莺也没回头。
何大娘看一眼他们牵在一块儿手,啧啧两声,往屋里去了。
张莺拉着邓琼一路回到自己的屋里,倒头就睡,邓琼也没好到哪儿去,一样也是倒头就睡。
隔壁的张钊听见动静来开门看,瞧见他们都睡着,没说什么,又悄声退出去。
这一早上,把他们俩折腾得够呛,吃饭都是一副蔫儿哒哒的模样,早饭也没做,还是张钊做好了喊他们的。
邓琼吃完饭,背着个包站在门口:“爹,娘子,我去村塾了。”
张钊应一声,张莺也摆摆手。
“你们咋天不亮就回来了,是不是你婆婆又闹啥幺蛾子了。”
“她和老二媳妇儿闹起来了,一大早孩子哭得哇哇叫,根本睡不成。”张莺将事情复述一遍,“就是这样,反正她们现在打得厉害,没我啥事儿了。”
张钊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你的肉松我昨天弄了,今早又打了会儿,感觉还行,你一会儿去看看,就在柜子里。”
“行,我这就吃完了,现在就去看。”张莺放下碗筷,擦了把嘴,往柜子里一看,“哎呀,真的啊,这弄得真不错,这下好了,不用我一点点弄了。”
张钊笑着道:“是啊,这样省事多了,邓琼那小子还是挺聪明的,怪不得严夫子能看上他。”
“他脑子的确挺活络的,跟邓家人不太一样,也不知道是随了谁……不会是老邓头吧?”
“我和你娘搬来得晚,也没和他打过交道,但能拉扯一大家子,还能弄那么地在手里,肯定也是有两把刷子的。”
“有道理,不能信他。”张莺郑重点了点头,又道,“可惜村里卖肉的少,不然咱们一次多做一些,省得来回折腾。”
“你才刚开始做,旁人说不定就是吃个新鲜,摊子一下铺太大了也不好,慢慢来,有什么问题还能及时改。”
张莺将东西放好:“爹说得有道理,那就先这样,我去准备其它的食材,过两日就又能出摊了。”
晚上,洗漱的时候,张莺提起这事儿。
“我过几天又要去城里卖馒头了,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我给你带回来。”
“娘子,我没什么想要的,你路上多注意就好。”
“你不是说想要书吗?是什么书?我去城里书铺看看有没有。”
“不用不用,就是些闲书,现在还用不上,等我考上秀才了再说吧。”
“也行,我上回算了下,刨去食材费用和花出去的,挣了有五百文了,但咱们平日都是在我爹那吃饭,也没给他算钱,他有时还帮着揉面干活,也没给他算工费。要是真咱们自己过日子,像我这样隔一段时日才去做一次生意肯定不够咱们花的。”
张莺将那五百文钱放在枕头上,趴在床上琢磨。
邓琼趴在她身旁:“所以书那些不着急买,等我考上了再说,考不上的话,买了也没用。”
她支起脑袋:“你考上秀才了想干啥?是继续读书吗?还是像严夫子一样回村里来教书?”
“我想继续读,但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那个天赋。”邓琼早想过了,以他们家的这种情况,他只能继续读,读到能够离开这里为止,否则他和娘子就要像大哥大嫂、二哥二嫂那样了。
张莺点点头:“也行,也别管什么天赋不天赋了,想读就继续读呗,到时候不行咱们就问我爹借点儿钱呗。”
“娘子,在村里读书其实不咋花钱,村里的乡绅都出钱给夫子当报酬了,我们每年交的钱就是个书本费和纸笔费,吃喝住又都在家里。要是真考上秀才了,要继续往下读,那时候才是花钱的时候。”
张莺皱了皱眉:“那要花多少钱?”
“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城里有衙门办的书院,只有那些有钱人家才上得起,像咱们这种一是考不上,二是考上了也读不起。”
“好,我有心理准备了,这不是还有一年的时间嘛,我多去卖几次馒头就攒够了,反正你只要考得上,肯定就能读得上,你别担心这些事儿。”
邓琼抿了抿唇,双手环抱住她:“娘子,以后下学了我跟你一块儿做馒头。”
“你不好好温习课本吗?不是明年就要考试了?”
“严夫子跟我说,以我现在的水平考上秀才肯定没问题,可再往后就难了,他只能教我这些,要想学好,只能去寻更好的老师,但家里现在就这情况,也没办法去别的地方,再说名师也不一定愿意教我,只能看能不能考上秀才去城里的书院了。”
“没事儿,你好好巩固,打好基础,先过了这关再说,往后的事往后再说。”
邓琼将她抱紧了些,靠在她的肩上,道:“娘子,我也能抄抄书挣钱换纸笔,我先前给书铺里抄过书,铺子的掌柜说我的字可以。可一来那些活儿都是夫子介绍给我的,咱们没有这个人脉,二来去城里也麻烦。”
“原来是这样。行,你要是有空的话,我来想办法,我去问问城里的铺子,看看他们有没有需要。”
“要是能找到,我就去爹那里抄,要不被我娘看见,肯定要把我的钱收走的。”
“行!没问题!”张莺轻轻推开他,将露了一点小缝隙大的窗子关上,“有点儿冷了。”
邓琼跟上,又抱住她:“娘子,我没你能干,但我也会努力挣钱攒钱的。”
她笑了笑,拍拍他的背:“我知道,我相信你,我自己挑的人,不会错的。”
邓琼笑着松开手,将被子给她盖上:“夜里凉,娘子盖好被子。”
“嗯,你也盖好。”她也给他的被子整理好。
邓琼握住她的手,歪着脑袋,和她头抵着头。
天热了,似乎一下就到了夏日,早晨那会儿坐在牛车上还不觉着,午时在太阳底下晒了一会儿,背就烫得厉害了。
张莺卖完一轮馒头回来,跟老张盘腿坐在摊位前,热上自个儿从家里带来的饭。
“天热了,馒头放不住,肯定也没那么好卖了,咱们得卖点儿别的。”
“卖啥?”张钊问她。
“我还没想好,但肯定
是要卖冰冰凉凉的东西,等我回去想想。”饭热好了,她就端着碗,坐在地上吃,“爹,咱们一会儿再去一趟书铺。”
张钊问:“咋?你要买书?”
“没,是邓琼,我去看看有没有抄书的活儿,可以给他接下来。我们俩昨晚算过了,他要是想考中秀才后继续读书,得花不少银子呢,我们正在攒钱。”
“喔,他还想考官吗?”
“他是这么说的,我想,考个两年,能上就上,不能上就当夫子呗,也挺好的。”
张钊点点头:“这事儿你不用操心,家里有钱,不说能给你们去省城买个屋子,但支持你们去省城考试是没问题的。”
“那不行,那是爹的养老钱,我们用完了爹咋办?我们现在都天天吃爹的喝爹的,爹每天还帮我揉面。”
“都是一家人,有什么帮不帮的?你们以后出息了,也不会不管我,再说……”再说他也没想过什么养不养老的事儿。
张莺看他一眼:“再说啥?”
他道:“吃饭啥的也花不了多少钱,咱家人少,不像旁人似的,米粮又都是家里种的,能花几个钱?”
“那行吧,但我俩还是得自己赚钱,总不能一辈子指望家里。”
“行呗,折腾折腾也没什么不好的。”
“嗯,等把剩下的馒头卖完,咱们就去书铺里看看。”
下午,馒头差不多卖完了,她便往书铺里去。
书铺的掌柜迎出来:“要买什么书吗?”
“我想问问有没有抄书的活儿?”她从包里拿出邓琼写的字,“这是我相公的字,他先前也干过一些类似的活儿,人家都是赞不绝口的。”
她都凑到掌柜跟前去了,掌柜不想看也得看,看过一眼,还挺意外:“这字写得的确可以,符合这儿的标准,不过现下抄书的活儿少了,上回有活儿已经被别人接去了,现在真的不用抄书的人了。”
“那下回有活了您能不能先考虑我相公?我相公他读书可好了,明年肯定能考上秀才,您要是让他抄书,往后卖书还能有个噱头呢!”
“不是我不愿意,实在是这活儿已经给旁人了……”
“您尝尝,我自己做的馒头。”张莺将纸收回去,往掌柜手里塞了个馒头,“可好吃了,今天一天就卖了三百个出去呢。反正您考虑考虑,我下回来时再来问您。”
掌柜拿着馒头,看着她的背影,有些哭笑不得,咬了一口馒头,竟然还真挺好吃的。
往常的芝麻馅儿馒头都是包在馒头里面,外面没味儿,里面甜得齁得慌,这个馒头是把芝麻磨成粉和切碎的果仁掺进馒头里,除此外,里面还有一层像猪油一样的东西,但又不是猪油,有点甜甜的酸酸的,一点儿也不腻人。
张莺已经出门了,跳上牛车,朝老张吆喝一声:“走吧!”
张钊看她一眼,牵着牛往城门去:“咋说?没活儿吗?”
“有,但有熟人已经做了,没关系,咱们下回再来看,我们回吧。
迎着夕阳奔跑,到家是晚霞已经满天。
邓琼从厨房里迎出来:“爹,娘子,我炒好饭了。”
“喔,好。”张钊应一声,往厨房里走。
张莺和人落在后面说话:“我今儿去书铺里问过了,掌柜说最近没有抄书的活儿了,下回我再去问问。”
“好,娘子辛苦了,快去吃饭吧。”
“这是今儿挣的钱,放你包里,我们晚上回去算,别被你爹娘发现了。”张莺将一包沉甸甸的袋子拿出来,铜钱在袋子里碰撞,发出铮铮响声。
邓琼接过,放进包里:“好。”
包里放了一袋子钱,一走就忍不住响,回去的路上他干脆抱在怀里。
出去干活的几个人今天也都回来了,这会儿都在院子里聚着,张莺给他使了个眼色,他抱着包径直到了门口,摸出钥匙开锁。
也不知是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王氏没喊他们俩,张莺跟在邓琼后面,快速进了门,将门插上。
“拿出来。”她拖出床底的箱子,拿出纸笔,往凳子上一坐,“以后咱们得把账记下来,我来记,我写的字旁人看不懂。”
邓琼还以为她在自嘲笔迹,没想到一会儿真看不懂了:“这是啥意思?一个圈圈?”
“我娘教我的,记起来简单。”她说着,算了算,“猪肉三斤,二十五文一斤,一共是七十五文,红豆、芝麻、果仁是家里有的先不算,面三十斤,八文一斤,二百四十文,一共是三百一十五文,卖出去二百六十五个馒头,是两千三六十五文,挣了,两千零五十文。”
邓琼在一旁看着,忍不住惊叹:“娘子不用算盘就能算得这么快,好厉害。”
张莺笑着记下,道:“也没有啦,你要是把文字换成这样的数字,也能心算得这么快的,我以后有空了教你。”
“好,娘子,你继续记,我不打搅你。”
“两千文,看着多,可还没减去家里有的食材的费用,还有准备这些食材的时间和人工费用,不过也不错了,加上先前的五百文,还有你给的十六文,一共是两千五百五十六文。”张莺将铜钱收进袋子里,锁进箱子里,“等有五两了,咱们就去换一个银元宝收着。”
邓琼笑着道:“好。”
张莺拉着他一起起身,坐在床边,继续道:“我得勤快一些了,趁天气还不算太热,免得馒头放了容易坏。”
“娘子。”他下颌搁在她的肩上,“你不要太辛苦了。”
“我还好,没觉得辛苦,还挺充实的,不然我在家也没事做……”
正说着,外面突然一阵响声传来,马氏的叫喊声随之响起。
“你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你再大呼小叫一个试试?我照顾我孙子几天怎么着了?我给你带孩子你还不乐意?你要是有意见就回娘家待去!”王氏也喊。
“邓财,我这几天可是一顿饱饭都没吃上,这事你到底管不管?”
邓财语气有些无奈:“娘,这又是咋了,你非要折腾他们母子俩不可?外头赚的钱我也都交了,你还想咋?”
“我想咋?你这个白眼狼!我拉扯你这么大,现在好了,你帮着一个外人说话!”
“那老三呢?老三媳妇儿厉害得要死,也没看你咋啊?你还拎东西上门去请人家回来,说到底,你不就是偏心吗?”
屋里的张莺抿了抿唇,好好儿的,怎么又说到她了……
王氏道:“我偏心?你咋不问问你媳妇儿干了啥好事?”
马氏很是委屈:“娘要那一百文,我想办法还就是,何苦要来为难我儿子。”
“你别给我装出一副可怜样儿,你是咋伙同老三媳妇儿一起戏弄我的,你敢不敢说给这一大家子听?”
“娘,我那也是好心……”
王氏打断:“你,想撺掇着我出钱,让你的妹子跟老三媳妇儿的爹相看,又故意跟老三媳妇儿说这个事儿,让老三媳妇儿将这事儿搅和了,白白赔了我一百文进去,是不是?”
马氏要开口辩解:“我……”
“你干就干了,干啥还要跟老三媳妇儿说?”邓财渐渐也觉得王氏偏心邓琼,早就对张莺有所不满,“你这不是耍娘是什么?马小荷,你跟着外人算计我们是吧?”
马氏咬了咬牙:“我又不是故意的,那我故意说这事儿干嘛?”
“我管你是不是故意的,你把那一百文还我!”王氏气得直喊。
“咳咳。”张莺推开门,清了清嗓子。
所有人都朝她看来,王氏没敢抬头,马氏时不时偷偷瞪她一眼,邓财则是直直瞅着她。
“多谢婆婆跟二嫂的好意,我爹说了他不会再娶了,以后不用你们两个帮我孝敬我爹,我自己的爹,我自己会孝敬。”
王氏白白损失了一百文,心里本就不爽,又听她这话,恨不得要跟她动手:“你这个……”
邓琼在后面跟着,刚忙要上前去挡,还没走到她前面,不知何时老邓头出现在堂屋门外,突然喊:“王大芬,你进屋来一下。”
王氏一怔,抬起的手不自在放下,好一会儿脸上青了又白的神色才
好一些,警告一句“我一会儿再来收拾你们俩”,惴惴不安往堂屋里走。
第32章 我不累!
老邓头已经先一步回到屋里,盘腿坐在炕上了:“王大芬,我要跟你说多少次你才能长记性?”
王氏偷偷咬了咬牙:“我还不是想着……”
“你想着啥?”老邓头沉着脸看去,“今天这事儿成了对你有啥好处?那马家的姑娘跟你隔着八辈儿了,她嫁到张家去是享福了,那老三那儿咋办?老三媳妇儿没钱补贴了,你拿钱来补贴?这些年你给老三花了几个子儿?那老三年年生病,你叫大夫看过没?哪次不是去庙里要一碗符水就算了?”
王氏听见这话,一下来气了:“邓大强,你别在这儿猫哭耗子假慈悲,家里的钱是不是大头都在你手上?老大老二每回上交的钱是不是也大都去了你那儿?这些年下来,你攒了有几十两了吧?你咋没说出钱给三儿看病?”
老邓头喝了口茶水,沉默很一会儿,道:“从前的事再提也没什么意思了,都没钱拿得出来,来了个有钱的,你不好好供着,还要成天找事,你有没有脑子?”
“行行行,这个家里就只有你有脑子……”
“王大芬你别跟我说这种话,要不是看在你生五个孩子的份上,我早受不了你了,蠢得要命就算了,还一天天自作主张,这下好了,偷鸡不成蚀把米。”
王氏狠狠瞅他一眼:“我会把那一百文要回来的!”
“旁的事随你咋折腾,你要是敢把家里请来的摇钱树弄倒了,你就给我滚回娘家!”
“摇钱树?没看她往家里拿钱。”
“你懂个屁!和你这样蠢人说话都费劲,你记住我今天的警告就行,出去出去。”
王氏也不想和他多说,转头气冲冲往门外去:“马小荷,从今儿开始,你一颗米都别想吃,什么时候把我的钱还了,什么时候吃饭!”
邓财有些不耐烦了:“你已经饿了她这么多天了,我在外面干活也干了好几天了,这几天的饭钱都抵得上了。再不行,我还你,我过两天是要再出去干活的。”
张莺也觉得没啥意思,拉着邓琼回屋里了。
“打水洗漱睡觉。”
外面又掰扯了许久,终于安静了,月光从窗外照进来,虫儿轻轻鸣叫,微风从缝隙钻进来。
张莺盘腿坐在床上,小声说话:“今儿我跟我爹也说过了,他说叫咱们别担心,他也支持咱们,不过我想,咱们自己也得有赚钱的本事,别像老二和老二媳妇儿一样,为了个一百文就吵了这些天。”
“嗯,娘子说得有道理。”
一股风轻轻吹进来,张莺偏头看着他,凑过去在他唇上亲了亲。
他眨眨眼:“娘子,怎么了?”
张莺抿住笑容,抱住他的肩,又去吮吸他的嘴唇。
他微凸的喉头轻轻滚动,缓缓朝前,逼着她一点点躺下。也去亲吻她的嘴唇。
“邓琼。”张莺轻声唤。
天热了,被子都换成了薄的,现在更是一点儿都不用盖,已经微微出了身汗,整个屋子里都是滚烫的气息。
邓琼的手在她的小衣下捏捏,她好奇,也去摸他,他喘气的声音立即急了。
“你小声点儿。”张莺小声提醒。
邓琼亲吻着她的脖子:“娘子,我忍不住。”
她抱紧他的背,也有些忍不住:“那也得忍住,一会儿让旁人听见了。”
“娘子,你舒服吗?”
“嗯。”她双眼阖着,眉头微微蹙着。
邓琼撑起身看她,她睁眼,也在月光下看他。
“咋了?”她道。
邓琼轻轻扬着唇:“看你。”
张莺脸有些红了:“看我干啥?”
“看你脸好红。”
“你脸不也是红的?”张莺捧着他的脸,往下压了压,“亲嘴。”
他弯着唇低头亲她,双手也紧紧抱住她,在明亮的月光下,一会儿滚去床里,一会儿又滚去床边上。
张莺埋怨一句:“这床太小了。”
邓琼咬住她的唇:“娘子,这个时候不要说这些。”
“喔。”她抿了抿唇,又道,“邓琼,你快一些,我快好了,还差一点。”
“好。”
流行闪烁,暖风荡漾,皎洁的月光下,她的腿还勾在他的腰上,双手也还抱着他的脖子。
她亲亲他的嘴唇:“邓琼,你嘴巴好软。”
邓琼脸颊红红,不好意思往她肩上靠靠:“娘子,我今天听明白了,肯定是我娘和二嫂在背后捣得鬼。”
“嗯,不用管她们,反正我和我爹又不是那么轻易能被挑拨的。”
“那你会不会怪我?”
“又不是你做的,怪你干啥?”张莺捏着他的嘴亲了下,“嘿嘿,你的嘴唇软嘟嘟的。”
他脸红了又红,也亲她一下:“娘子的嘴也是软的。”
张莺笑着亲亲他的脸:“你累不累啊?你早点儿睡吧,免得明天早上醒不来。”
他赶忙解释:“我不累!”
“我看你这么瘦,刚才又用了那么大的劲儿,怕你累坏了……”
“我真的不累,我还能再来!”他举起手臂,用力挤出一点儿结实的肉,“你看,我只是看着瘦,不是没劲儿。”
张莺拍拍他:“行了行了,你躺着吧躺着吧,我看到了。”
他抿了抿唇:“娘子,我觉得其实我不是天生就这么瘦小的,我就是一直生病,加上吃得少,所以才这么瘦,要是我能吃好养好,肯定能长得和爹那样壮。”
张莺上下打量他两眼,没忍心说出什么打击的话来,只点点头:“嗯,有可能。”
他安心将脑袋放回枕头上,握住她的手,在夜色中,小声询问:“娘子,我刚才是不是没能让你满意?”
“挺好的啊。”张莺和他头抵着头,悄声道,“挺舒服的,你弄得我又痒又麻,我刚刚洗的时候才发现有好多水。”
“我刚刚就发现了,都弄到我身上了。”
张莺不好意思笑笑:“那你咋不说?”
“说了你也止不住呀。”
“喔。”张莺抱紧他的脖子,“我就是觉得怪不好意思的。”
他也抱紧她:“没有啊,有水才不疼,再说,我不也弄给娘子了吗?”
“喔。”张莺脸烫得厉害,“快睡吧,明儿真要起不来了。”
天热了,也亮得早了,一大早,简单洗漱完,张莺就牵着邓琼往村头家里走。
村里的人也起得早了,水田里的地是不用管了,山上还有旱田,种着豆子啥的,也得时不时去锄个草。
一路过去,遇到不少人,都是一个村里的,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张莺也就随口打个招呼,路过的人也跟她招呼,却盯着他们两个牵着的手看,越过去,就变了脸,啧啧两声。
张莺没瞧见,只顾着跟邓琼闲聊:“你看,柳絮。”
“看到了,这两天还少了点儿,前几天白乎乎的落在地上,跟雪一样。”
“你头发上落了一个。”张莺笑着给他摘下,干脆利落扔去地上,“走,吃饭去,吃完饭你去上学,我去弄买菜弄馒头去。”
家里的小料用完了,得重新买,柴火也得砍,折腾了又是几天才弄去城里卖,杂七杂八算下来,也就赚了一千五百文钱。她还又去书铺里看了,书铺的掌柜也没烦她,还乐呵呵的,只是铺子里实在是还没有抄书的活儿,她决定下回再去看看。
几日一忙,就到了月底,邓琼终于放了假,张莺晚上就跟老张说好了,叫老张早上别做他们的饭,好不容易放假,要睡个懒觉。
“娘子。”邓琼端了热水来,“你好些了吗?”
张莺双手接过水:“好
了,差不多好了,明儿弄馒头,然后洗个头,后日咱们去城里。”
窗子、门都开着通风,邓琼凑近一些,悄声问:“还流血吗?”
“还好,还有一点点,估计明天就没了。”
邓琼点点头:“那就好,我怕你一直流血,身体流坏了。”
张莺觉得好笑:“不会啊,每个月都会来的,我也好好的。”
“喔。”邓琼顿了顿,“我还是觉得有点儿吓人。”
“没事儿,明天就没了。”
邓琼又起身:“我去倒洗漱的水来,早点儿睡吧,这个时候不是得多休息吗?”
“我还睡不着。”
“那就洗了躺着。”
他们住的屋子里只有一面有窗,窗子朝着院子里,关吧,热,不关吧,院子里又都能瞧见。
这两日实在是有些热了,尤其这会儿太阳还没完全下去,余热还蒸腾着大地,门关上就算了,窗子是一点儿不能关的,再关,人就跟馒头似的要被蒸熟了。
窗子开着了,风缓缓吹进来,邓琼靠在床头的柜子上背书,张莺这两天是有点儿累了,也没寻活儿来干,坐在他旁边跟他一块儿看。
那些之乎者也的,她是真看不懂,一会儿就困了,脑袋一歪,靠在人肩头睡着了。
没多久,马氏突然从窗子外面走过,唉哟一声:“这家里娃儿都在呢?你们是这是干嘛呢?窗子大开着,这咋好意思的?”
张莺半梦半醒被吵醒,睁开眼看去。
马氏不依不饶:“都知道你们感情好,走在路上都要拉着手,可这家里毕竟还有娃儿在,让娃儿看着咋办?”
“咋办啥咋办?”张莺坐起身,从窗子看着她,“我干啥了?我脱衣裳了还是啥了?娃儿看得你们天天吵架天天要动手,看不得我们牵手是吧?”
“你、你……”
“装啥装呢?这窗子开得不大,不特意走近根本看不见,你非要走过来看,我还没怪你偷窥呢,你再多一句嘴,我就往外面说去,说你这个当嫂子偷看小叔子和弟媳妇儿!”
那还得了?那要是被人听见,不得唾沫星子喷死她?马氏咽了几口唾液,指了她好几下,转身快步走了,嘴里嘀咕骂一句:“不要脸!”
张莺冷哼一声,靠回床头:“说又说不过,还整日来撩人嫌,莫名其妙。”
邓琼抿了抿唇,低声道:“娘子,你好厉害。”
“还行吧,睡吧。”张莺往下躺了躺,闭着眼继续睡。
太阳下去了,也就没那样热了,虫鸣声也歇了,直至天亮时又稀稀拉拉地响起来。
邓家院子里没种树,屋外面倒是有几棵,这会儿树叶已经长起来了,里面藏着许多虫子和鸟儿,把人叫醒了,却又停歇了。
“饿不饿?”张莺从柜子拿出两个饼,分给邓琼一个。
他们起得晚了,邓家的人已经吃完早饭了,院子里没人,只有屋里偶尔传来几句说话声。
“你去打水烧,我去晒被子。”她将饼子叼在嘴里,架好竹竿,抱来被子搭好,拿着木棍在被子上打。
大妮二妮突然从杯子后面冒出来:“小婶婶,你在吃啥。”
张莺愣了下,咬下一口,道:“饼子。”
大妮二妮仰头看着她:“小婶婶,饼子好吃吗?”
她被两双眼睛齐齐盯着,掰了一半,分给她们:“喏。”
大妮二妮立即接下,道了声谢,捧着饼子跑远了。
张莺将剩下的饼子放进嘴里,嚼了嚼,继续拿着棍子打被子。
邓琼将水烧上了,瞧见大妮二妮的背影,走去张莺身旁,轻声喊:“娘子。”
张莺道:“没事儿,娃儿们总是贪嘴,我小时候也这样,给了就给了,屋里还有。”
“娘子,你真好。”
“水烧上了?”
“烧上了,我去把衣服抱出来洗了,洗完水就开了。”
“行,我跟你一块儿洗。”
他们俩把盆滚出门,坐在院子里,晒着太阳一起洗衣裳。衣裳洗完,水也烧好了,张莺冲邓琼招招手:“你来,我先给你洗。”
邓琼坐在小凳上,趴在她腿上,长长的头发垂落,发梢被水淹没。
张莺用手心盛着水往他头上淋,拿着篦子给他梳:“多久没洗了?”
“还是成亲前洗的,很脏吗?”
“脏,都要结块了。”张莺低着头笑着道,几乎是在他耳边说的,声音贴着他的头皮传进耳朵里。
他弯起唇:“辛苦娘子了。”
张莺笑着应:“不辛苦。”
“真是越来越金贵了,洗个头还要烧热水……”
“冷水洗了病了,你出钱治啊?”张莺怼一句,继续给怀里的人洗头。
马氏也寻不出反驳的话,转身进了屋里,一会儿,东侧屋传来嘀嘀咕咕声。
“你凭啥不给我洗?人家老三都给老三媳妇儿洗了,你给我洗一下又咋了?你赶紧烧水去,我也要热水洗。”
“人家从娘家搬了炉子来才能烧水,我用啥烧?用手捧着给你烧?你就是一天没事找事……”
张莺听见有说话声,没听见说了什么,只顾着和怀里的人说话:“烫不烫?”
“不烫,刚刚好。”
“你头发倒是不稀,就是毛躁些,又发黄,还细得很,应该是吃少了,营养不良。”
“营养不良?”
“就是没吃好喝好。”她梳掉一根断发,“你看,轻轻梳一下就断了。”
邓琼一下认真起来:“那咋办?我不会变成个秃子吧?”
“放心吧。”张莺把他按回去,“你好好吃饭,往后头发会越来越好的。”
“喔,那就好。”他正儿八经地松了口气。
张莺觉得好笑:“你别怕,我天天给你吃好吃的,你头发就不会掉了,也会长高。”
“娘子。”他抱紧她的腿。
“咋了?弄疼了?”
“没,不疼。”
“疼了你就跟我说。”
张莺给他搓洗了好多遍,直到盆里的水清了,才拿了干手巾将他的长发往头上一裹:“好了,到我洗了。”
他坐下,张莺头发一散,也趴在他腿上。
“头皮痒,你给我挠挠。”
“好。”他用指腹在她的头皮上轻轻抓挠,“娘子,你头发比我好,又黑又厚。”
“是吧?可难打理了,梳都要梳半天。”
“我不嫌麻烦,娘子,以后我给你梳头。”
“行,那你每天给我梳顺就行了。”
一会儿,东侧屋子里的两个人也出来了,看样子也是要洗头,盆子搬出来了,水也拎上了,就是两个人拉拉扯扯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什么。
张莺和邓琼已经洗完了,正坐在院子里晒太阳,头上的巾子吸饱了水,挂在椅背上,未干的长发散下来,在日光下晒得反光。
“行了,差不多干了。”张莺抓抓自己的头发,随意拢起来,将椅子往屋檐下放了放,“走,去弄馒头。”
邓琼也将头发抓起来绑好,去锁了屋子,跟着她往外面走。
“哟,又去老丈人家啊。”马氏站在窗子前,弯着腰,长长的头发还在往下滴答水。
张莺瞥一眼,随意应了一声,大步往前走。
后面传来争吵声。
“让你洗个头咋就能那么难?你要把我的头发薅掉啊?”
“那你自己洗去!一个人小半个时辰就能搞完的事儿,非得拉上我,惯的……”
张莺听了一耳朵,握紧邓琼的手:“你头发都干了吧?”
“干了。”
张莺换了只手摸摸他的头:“干了就好,免得吹了风生病。”
“娘子,你的干了吗?”
“也干了。”张莺笑着道,“你早上吃饱了没?饿不饿?一会儿再给你弄点吃的。”
“不饿,我吃好了,娘子,你饿不饿?”
“我也不饿,那咱们一会儿去了直接开始干活,我爹肯定已经把东西都买好了。”
肉,还有豆子芝麻,家里有两口锅,一起烧上开动,豆子泡好了直接煮,肉也煮上。豆子要多煮一会儿,肉煮好了就能捞起来用叉子扒开,再放进竹桶磨里。
豆花拉着磨转,他们在一旁看着,盯着它在既定的轨迹上行走。豆子煮好了,上面放肉松,下面放着豆子,肉松打好,豆子也磨好,面一揉等着发好就能蒸上了。
他们并排坐在灶洞前,张莺抬手擦擦他太阳穴上挂着的汗:“累不累?”
“不累,娘子,你累不累?”邓琼要起身,“我去给你倒些水来。”
“不用,不用倒,都歇一会儿吧,等馒头蒸好了就能歇了。”张莺将他的脑袋往肩上一按,“你肯定累坏了,你看你这么瘦,胳膊跟个烧火棍一样。”
他顺势抱住她的腰:“娘子,我不累。”
张莺低头看着他的脸颊,忍不住低头亲了他一下:“相公,你真可爱。”
这会儿没动静了,张钊正要进门看看是什么情况,刚跨进门,就瞧见他们靠一块儿,又默默退出门去。
紧锣密鼓了一整日,到了傍晚时分才忙完,张莺忙得都有点儿腰酸背疼,早早就躺下了。
外面还有晚霞,她侧卧着,跟邓琼面对面,拉着邓琼的手腕揉:“相公,你今天辛苦了。”
“不辛苦。”邓琼将她往怀里抱了抱,靠在她肩上,“娘子,我知道自己现在没啥用,也不能干活,也没能在爹娘跟前护住你,但我会尽力做的。”
“没有啊,你很好,反正我就觉得你很好。”她拉着他的手,“现在家里的钱都是我在管,你会不会觉得不踏实?”
“这钱本来就是娘子挣的,就该娘子管,再说娘子算数好,也该归娘子管。”
张莺抿住唇笑笑:“也不能这样说,那也是你支持我,要是你跟老大老二一样,我肯定就没法回家做这个挣钱了,也没办法把钱攒下来。反正,你以后别说这种话了,我的钱就是你的钱。”
“娘子,我的也就是你的。”
“嘿嘿。”张莺在她脸颊亲了下,“快睡吧,明儿一早就得起呢,不过也别担心,等明天上了牛车,咱们也可以车上睡。”
牛车中间放个大蒸格,里面堆放着馒头,张钊坐在前面顶着,张莺和邓琼坐在后面顶着。天已经不冷了,披个外衣,头一歪,就能睡着,两颗脑袋抵在一块儿,跟着牛车的颠簸一起颠簸,睡意却一点儿不曾消减。
牛车停了,张钊喊了声,没听见回应,跳下车才瞧见他们俩靠在一起睡得正香。
“张莺。”他喊了声。
“到了啊。”张莺眨眨眼,左右看一圈,跳下车,朝车上的人伸手,“我们就在这儿下,城里不好支炉子,我们在这儿把炉子支上,馒头热好,再拎去城里卖。”
邓琼跨下车,一起将车上的装备往地上搬,在城门外头占了个位置,点了炉子,蒸上馒头。
“我睡了会儿倒是不困了,你还困不困?”张莺将热好的馒头装进篮子。
邓琼蹲在她身旁,跟她一起捡:“我也不困了。”
“那行,你跟我一块儿去,咱们多拎一些,就能少跑几趟。”张莺拉上他一起,“咱们先去县衙旁边,上回有个客人让我再做了馒头给他送去家里,前面两回我去敲门都没人应,这回咱们再去看看。”
张莺手里挎着个篮子,邓琼手里也挎着个,一起站在人家门前等。
一会儿,有人开门了,张莺立即转身,提了提手中的篮子:“我是城外卖肉松馒头的,上回你们家的人买馒头的时候说叫我下回做好了送来,我来看看。”
“你等一下,我去喊我们家老爷。”那人愣了下,转身就走,门也没关。
张莺点了头,好奇伸着脖子往里面看一眼:“邓琼,你看,人家家里的院子都是用石砖做的,好干净。”
邓琼也好奇看,却道:“娘子,不用羡慕他们,等我当了官,也给你建一个这么好的房子。”
第33章 放你娘的屁!
张莺回头笑:“行,那我等着。”
邓琼微微弯起唇。
“可是来了。”院里传来声音。
张莺转头看去:“诶,你上回说要我给你送来的,我前几回就来了,只是屋里一直没人。”
“前段时日去别的地方了,让你白跑几趟。”
“没事儿没事儿,就是顺路的事儿,能让你们喜欢也是我们的福气。这是刚热的,您瞧瞧,要几个?”
“你篮子里的我都要了。”
“啊?这里面还有些其它口味的呢。”
“没事儿都要了,那个后生篮子里的也要了。”
张莺茫然点点头,接过邓琼手里的篮子,一并交给了方才先来开门的人:“一共是六十个。”
那人毫不犹豫拿出一包钱:“这是六百文,你数数。”
青年客人也道:“是,让他先拿进去把篮子腾出来,你先数数。”
“相公。”张莺转头,拿出一个空荷包,让邓琼拿着,自己抓着客人给的钱袋边数边往荷包里装,“六百零六文,多了六文。”
张莺把多的铜板拿出来,和袋子一并还回去:“多了。”
青年扬起唇,嘴角的胡子一翘:“姑娘,我也有一个闺女,和你差不多的年龄,平时不爱吃饭,但吃了你做的馒头,觉得味道挺不错,我也想过找人来照着做,就是做不出你这个味儿。”
张莺茫然眨眨眼:“然后呢?”
“我看你出来买馒头也是为了挣钱,不如来我家里当厨子,你觉得怎么样?月钱肯定不少你的,也不限制你回家出门,在我家里也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的,每月再给你放两天假。”
“您的心意我心领了,可我就是村里出来的,家里也不咋管我,从小野惯了。我刚刚听见你们家收钱的人喊你老爷,我想你们家里的规矩肯定多,我这样的人待在这里实在是守不住。”
“这样啊……”
张莺又道:“你们家姑娘要是爱吃,我下回带一罐肉松来,那个拌饭也好吃,再来我再做出什么新鲜东西也给你们送来,省得您再去外面等着。”
青年略一思忖,笑着道:“那也行。”
“那我们先走了。”张莺拉着邓琼要走,没走两步,突然又回头,“诶,对了。”
“怎么?”
“您是老爷,看着又像是读书人,您家里有没有什么需要抄书的活儿?”张莺将邓琼朝前面拉了拉,“我相公他也是读书人,他的字儿写得可漂亮了,您要是有什么抄书的活儿,可以考虑考虑他。”
青年笑了笑:“原来是这样,我这儿没什么抄书的活儿,但有抄文书的,就是得常住在县里才行。”
“喔,这样,行吧,也没关系,那我们先走了。”张莺牵着邓琼又转头,似乎是一点儿没把这事儿记在心里,又说起别的来,“没想到这六十个一下就卖出去了,走,咱们再去拿一些来。”
倒是邓琼,叹了口气:“咱们要是住在县城就好了,县城里的活路也多一些,抄书抄文书不说,就是给人写个信啥的,也能挣点儿钱。”
“没事儿,等你考上秀才了,咱们就搬来县城住。”
“啥?”
“对啊,我早就想好了啊,县城里的学塾又不包吃包住,你要来读书还是要住宿的,还不如咱们一起来,到时候弄个铺子,咱们就可以在城里挣钱了。”张莺顿了顿,声音放小了些,“再说,你一个人县城里读书,那得好多天都回不去吧,我不舍得你,你舍得我嘛?”
邓琼也放低声音:“我也舍不得你,我就怕来县城住太花钱了,我原本想着我一个人来县城读书,去租个大通铺,一个月几十文也就打住了。”
“那咋行?读书本来就辛苦,你还去住大通铺,睡不好,咋有精神读书?我也不是专门为了你,也是想来城里做生意,到城里住了,那不就不用来来回回折腾了?”
“娘子说得也对。”
张莺牵着他大步走回支起炉子的小摊,蹲着又要捡馒头。
“这么快就卖完了?”张钊惊讶。
“也不是。上回的客人全包
下了,还说想要我去他们家里当厨子,我没应。”
张钊皱了皱眉:“啥人?别是意图不轨吧?”
“不会吧?就是先前买过咱们馒头的,你也见过的,人家年龄都挺大了,还有个姑娘咧,就是人家姑娘喜欢吃我做的馒头。”
“像是有印象,但你也别大意,凡事多留个心眼儿准没错。”
“爹,你放心吧,刚才邓琼跟我一块儿去的。”
邓琼立即接上:“爹,你放心,我会保护好娘子的。我虽然没爹壮实,但是不管遇到啥事儿我都会顶在娘子前头的。”
张钊看他一眼:“也不用,要真遇到啥事儿,你要是能跑,先跑回来找我也行。”
他一噎:“也行。”
馒头装好了,张莺又拉着他走,这会儿是在街上叫卖了。
邓琼因着从小身体不好,很少出门,更少和人沟通。他不喜欢和人沟通,不喜欢做生意,他根本不是那样天真热情的人,唯独的那一点儿已经全给了张莺,其余的再也没有了。
现下,他站在这里,一句叫卖的话也喊不出口。
很快,张莺那篮子里的馒头卖完了,他篮子里的还一个都没动过,他有些急了。
“来来,你的篮子给我。”张莺把空篮子递给他,换了他的篮子来,继续沿街叫卖。
他在一旁跟着,有好几回准备好了要开口,可人没看他一眼就走了,他不想拦。
张莺却仍旧热情,拦着下一个又叫卖上了:“我这个馒头可好吃咧,真的,我保证你吃了一回还想吃第二回 。”
有被她热情感染的,当即就买了一个尝,尝完就来买第二个,一会儿聚了一圈的人,路过的人瞧见都忍不住张望几眼,这一张望就有好奇想吃的,另一篮子的馒头也迅速卖完了。
她斗志昂扬地往城门外走,邓琼跟在她身旁,有些提不起气。
“娘子,我给你拖后腿了。”
“啥?”张莺没太听清。
邓琼抿了抿唇,又道:“我还说来和娘子一起卖馒头,可非但没帮上什么忙,还给娘子添麻烦了。”
“没啊。”张莺握住他的手,“你不是也给我出力了吗?我听见了你也跟着叫卖了。”
“可我一个都没卖出去。”
“没关系啊,你可能只是不擅长这个,就像我也看不懂之乎者也一样,再说了,你和我一块儿来这儿,我可开心了,你长得好看,我看着就高兴。”
邓琼抿了抿翘起的嘴角:“娘子,我是感觉挺紧张的,我有点儿不好意思拦人家。”
“那你收钱算账就行。”
“好,我肯定算得清清楚楚的。”
“走,剩下的卖完就没了,咱们好不容易一起出来一趟,卖完去城里下个馆子去。”
张钊仰头看她:“咋又要下馆子?”
她撅了撅嘴:“那咋?忙了两天了,就下这一回,成亲那天咱们都没坐在一块儿吃个饭呢,刚好今天卖得也快,就当是一起吃一个正式的饭呗。”
张钊有些无奈:“行行,都听你的。”
“就这一回啊,往后可是有重大喜事才能下馆子。”张莺自己圆了一句,“行了,我们去把这些卖了,顺路再去书铺看看,爹收拾收拾,一会儿我们来找你。”
张钊点了点头:“行,你们去就行。”
张莺又笑起来,拉上邓琼再往城里走,这回朝着书铺的方向去,顺路进了书铺里。
一回生二回熟,书铺的掌柜都认得她了,笑着跟她打招呼:“又来卖馒头啊?”
“对啊,掌柜的,今天有没有啥活儿?”
“倒还真有,我特意给你留着了。”掌柜拿出一套出来,“喏,抄一套四书,报酬不高,五百文,但给提供纸墨。”
张莺转头看向邓琼:“相公,你觉得咋样?”
邓琼上前几步,连连点头:“我可以。”
“我去给你拿墨条。”掌柜将书和纸递给他,“你媳妇儿给我看过你的字,写得很好,很整齐,就是抄的时候要注意,这纸都是都定数的,要是抄坏了,可是要自己花钱买的。”
“好,我记得了,我会仔细的。”
“这是墨条,你一并收好。”掌柜将墨条也交给他。
他小心包好,整齐放入包中。
掌柜瞧他做事这样妥帖,稍稍放心了些,又看向张莺:“你馒头还有没,我买两个。”
“有!有!我给你挑两个最圆的!”张莺笑着掀开篮子上盖着纱布,用纸将馒头包好,递给掌柜,“您可是帮了我大忙了,下回我给您多放些馅料。”
掌柜笑着摆摆手:“也不算什么忙,反正也是需要人抄的。”
“那行,我先走了啊,下回再来。”张莺挥挥手,拉着邓琼往外走,低声问,“咋样?这个价钱合不合适?”
“还成,不算高,但我刚好也能给自己抄一套,还能温习,也挺划算的。”
“那就行,我不懂这里面的行情,要是有啥不对,你得跟我说,别让咱们俩被人糊弄了。”
“那肯定的,我肯定不会让娘子让受骗的。”
张莺笑笑,牵着他往街道上走,忽然听见前面有熟悉的声音。
“说好的一人一百文,咋就突然成了六十文了呢?”
“六十文就是六十文,不愿意要?那六十文都没了!”
“唉,你做人咋这样呢?”邓家老大邓福跟上去。
张莺皱着眉往前看了看:“那好像是你大哥大嫂。”
邓琼也瞧见了:“是大哥大嫂。”
张莺眉头皱得更紧了,张望一会儿,牵着邓琼往那边去:“咱们去看看。”
她对老大和老大媳妇儿没什么好感,但她也知道他们两个都是老实人,肯定不会故意跟人扯皮,定是那个工头模样的人欠钱了。
邓家老大一直是个温温吞吞的性子,声音不大不小,路过的人好奇张望一眼,便走开了,没谁停下来看,路上没堵住,工头转身就要走。
“你给我站住。”张莺挎着篮子大步走过去。
工头一愣,下意识回头看。
张莺停下,叉着腰看他:“对,说的就是你,你欠人家工钱,为啥不给?”
工头转身,也插着腰:“你又是哪儿来的?这里轮得到你说话?赶快给我滚,不然我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你对我不客气?你欠别人工钱,你还不客气上了,我看你的脸比盆都大!”
他们俩的嗓门儿都大,一时路上的人都好奇看来。
“他娘的,哪儿来的小娘皮,敢在老子的地界上放屁!你看老子咋收拾你!”
邓琼上前一步,拦在工头跟前:“你再吼我娘子一句试试!”
“哪里来的小崽子?毛都没长齐吧?还娶上媳妇儿了?”工头抬手就要将他拎走。
张莺将他往后拉了拉,扯着嗓子喊:“快来看呐,就是这个人,拖欠人家工钱,大家都记住他的脸,以后千万不要在他这儿做工,省得以后被坑!”
“你他娘喊什么呢!”工头要来扒拉她。
邓琼在她背后挡着,被工头扯住了领子。
她没瞧见,还在招呼着人来看热闹:“做生意的也都来看看,这个人他今儿可以为了自己的私欲拖欠人家工钱,明儿就可以为了私欲卖劣质东西,可千万不能跟他做生意!”
路上的人果然被吸引来,都伸着脖子张望。
工头恼羞成怒,松了邓琼又要去扯她,被邓琼一把抓住了手腕。
张莺后知后觉,一把推开工头,带着邓琼后退好几步,和人对峙:“你还敢动手?衙门就在前面不远处,你敢动手,我非要你蹲大牢不可!”
“蹲大牢?我今天倒要看看,是我先蹲大牢,还是你先破相!”工头举着拳头就要落下,人群外突然传来一阵吆喝声。
“干啥呢?都干啥呢?”两个衙役拿着木棍走来,驱散了聚在一起的人群,“都
散散!路堵得都不通了!”
张莺赶忙道:“他们拖欠人工钱,还要打人!”
衙役看她一眼,又看工头一眼,不耐道:“咋回事?”
张莺朝一旁站着的邓福陈氏招了招手。
两人走来,小声道:“我们昨天在他那儿做工,说好从昨天中午到今天下午一百文的,现在他不认了,只给六十文。”
“你说说,是不是答应了给人一百文?”衙役又问工头。
工头脸不红心不跳道:“他干得不好,扣点儿钱也是应该的。”
“放你娘的屁!你刚刚可不是这么说的!”张莺指着他大骂。
邓琼将她往回拽了拽,不紧不慢道:“你既然说他们有干得不好的地方,那肯定是要事先说明是哪里做得不好,这做得不好的地方怎么就要扣四十文了,否则如何能服众?以后谁还敢和你做生意?”
“你这个娘们儿唧唧的东西叽里呱啦说啥呢!”
“听不懂就把脑壳砍了!满嘴喷粪的东西!”张莺气得破口大骂,要不是邓琼抓着,她已经要上去跟人拳打脚踢了。
“行了行了!”衙役喊一声,周围稍静一些。
工头又道:“你管他娘的那么多,我说要扣就扣,不服气就滚!”
有看热闹的人忍不住道:“人家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你不说清楚,往后谁敢去你那儿做工?”
好几个人附和:“就是就是。”
工头又恼了,提着拳头不知道先打哪个好。
衙役又喊:“行了都别吵了……”
“吵什么呢?”又有人挤进来,这人穿了个长衫,镇定自若的模样,一看就不是什么普通百姓。
所有人都望去,张莺也看去,惊讶朝邓琼看,给他使了个眼色:这不是买咱们六十个馒头的人吗?
邓琼点点头,示意自己看见了。
“录事,他们在吵工钱的事……”衙役低声解释了一遍,“大概就是这样。”
录事上前一步,淡淡朝工头道:“把钱结了。”
工头显然也认得他,扭捏几下,还是将钱掏了,掏完转身就走。
张莺看着他的背影冷哼一声,转头向录事道:“多谢大人为我们主持公道。”
兴许是人多,录事像是没跟她打过交道的模样,语气也是淡淡的:“钱要到了就散了吧,别在路上堵着了,都走不通了。”
张莺点点头,牵着邓琼走开,周围围观的人也散开,一时叫卖声吆喝声又有序响起来。
邓福和陈氏跟在他们两个身后,张莺忍了一会儿,转头问:“你们还有啥事儿?”
“那个……”陈氏张了张口,小声道,“老三媳妇儿,钱是拿回来了,可把人得罪了,往后你大哥要是找不到活儿干,可咋办?”
张莺气笑了:“我还以为你是来感谢我的呢?没想到是来给我定罪的?”
“我没、没这个意思……”
张莺将她手中串成串儿的铜钱一夺,掐着铜板数着:“行,你不要算了,这是我吵来的,你赶快去追啊,去跟人家磕几个头,求求别人下回继续雇你们干活。”
“我没这个意思,老三媳妇儿你说话也太难听了……”
“嫌难听就把耳朵堵起来。”张莺掐出四十文,将剩下的钱绑好给她,牵着邓琼转身就走。
邓琼低声道:“娘子,你别生气了。”
邓福赶忙追上来:“老三媳妇儿,老三,你们大嫂不是那个意思,她心里是感激你的,就是嘴不会说话。你也晓得,我们这样的人家,找个活路多不容易,她也是怕惹了别人,咱们家就一点儿收入都没了,家里还有几口人吃饭呢,这又还没到要秋收的时候……”
张莺停步,一人瞅上一眼,将那四十文又还回去:“我只帮你们这一回,下回再有拖欠工钱的事儿,你们不愿意争,那就自己吃亏去吧!”
“这……”邓福抿了抿唇,答不上来。
邓琼道:“大哥,娘子她也是为了你们才跟人吵的,你和大嫂回去了可不能把这事儿跟爹娘说,否则也太不是人了。”
邓福连连应下:“那是那是,我知道,老三媳妇儿都是为了帮我们,老三你放心,我肯定不会跟家里人说的,这事儿就当是没发生过。”
邓琼点了点头:“那行,我们还有事忙,大哥大嫂有什么事儿也去忙吧,不用在这儿耽搁了。”
邓福收了钱,喊上陈氏一起离开。
张莺看着他们走远了,才拉着邓琼一块儿继续将剩下的几个馒头卖了,拉上老张一起去下馆子。
城里有两三个馆子,这会儿还没到饭点儿,人不算太多,位置随便挑,很快,菜就上齐了。
“尝尝,看看这里的菜咋样,我也是第一回 来这儿吃饭呢。爹,邓琼。”张莺给他们一人夹了块儿肉。
张钊看她一眼:“你自己吃就成,不用管我。”
她抿了抿唇,又给邓琼夹了筷子菜:“你多吃点儿。”
“嗯,谢谢娘子,娘子也吃。”邓琼也给她夹。
“好。”她笑了笑,“诶,你还记得刚才那个人吗?就是晌午买了我们六十个馒头的人,原来他是当官儿的啊,怪不得那么有钱呢。我刚才好像听人喊他啥录事,你知道录事是啥不?”
邓琼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不过晌午他说有抄文书的活儿,应该就是管这个的吧?”
张莺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喔,这样啊,我看他好像还挺有钱的,你说你以后能不能也寻个这样的差事做?”
邓琼看一眼张钊,小声和身旁的人道:“娘子,这里人多眼杂,咱们晚上回去再说吧。”
张莺左右看一圈:“好,那不说了,吃饭吃饭。”
天是热的,风是凉的,回去的路上吹着晚风,什么疲惫都散了,她拉着邓琼跳下车,从前门跑去后门,将豆花牵去棚里喂草,抱着家伙什儿回屋里。
“你从书铺里拿回来的东西就放屋里吧,别带那边去了,省得被瞧见。”
“啥?”张钊瞧见他们收东西,站在门外问一声。
张莺朝门口走几步,答:“在书铺揽的抄书的活儿,忘了跟你说了。”
“还真让你们给接到了啊?”
“对啊,抄一套五百文呢。我和邓琼都说好了,让他每天下午下了学在咱们这儿抄。”
“行,就放你们屋里,有我在家,没谁敢往你屋子去。”
“那好,那我们先去那边了。”
“诶。”张钊将他们叫住,“你们在那边搞得可怜兮兮的,澡也洗不成,在这儿洗了算了,一时半会儿天也黑不了。”
张莺笑着道:“那也行,邓琼,你烧水去。”
张钊微微点头:“你们去吧,我出去溜一圈,坐车坐得也累。”
“那你去,我们给你烧一桶,你回来直接洗就行。”张莺说着,带上邓琼往厨房去。
第34章 高低也得做个县丞
“浴桶在下面柜子里,你把它滚出来,用水涮一涮。”张莺边架着柴火边道,“我以前就在厨房里洗澡,这烧水方便,冬天也暖和。”
邓琼将浴桶涮好,推来厨房中间:“这里是方便,锅里烧了水就能直接舀进桶里。”
“你去把门插好,免得一会儿有人进来。”
“好。”他脸颊红红,将门拴好。
张莺正在往灶里添火,听见锅里的水在翻滚了,抬头去看,才瞧见邓琼不知何时已脱了衣裳,赤条条站在那儿,脸红得厉害。
她咽了口唾液,小声问:“你干啥呀。”
邓琼朝她走来,停在她跟前,害羞道:“娘子不是要和我一起洗吗?”
“谁要和你一起洗啦。”她害羞轻哼一声,将水瓢递给他,“喏,水烧得差不多了,舀水去。”
邓琼拿着瓢,安安静静往浴桶里舀水。
张莺又往灶里添了把火,往锅里加了冷水,把衣裳也脱了放在桌上,朝邓琼走近一些,低声问:“洗?”
邓琼扬着唇,握住她的手,轻声唤:“娘子。”
“嗯。”她拿了干手巾递给他,“喏。”
手巾放在浴桶里,浸满了水,再一拧,冒着热腾腾的白气,邓琼拿着,轻
轻在她的身前擦洗。
“娘子。”
“嗯。”
“给。”他也拿一个干手巾,也递给她。
他们都有些不好意思,脸都红得厉害,还是拿着帕子给对方擦洗,擦着擦着就情不自禁抱到了一块儿。
“娘子,我长这么大,还没用浴桶洗过澡。”
“你今天可以试试。”
“那娘子要跟我一块儿洗马?”
“嗯……好呀。”
“那我不敢了。”
张莺推开他的肩,很是不满:“为啥?”
他含羞垂眼:“一块儿洗就回不去了。”
张莺垂头看一眼,拉拉他的手,小声嘟囔:“那就弄嘛,我爹又不在……”
他就等这句话呢,几乎是话一落,就将她抱住,咬住她的嘴,用力吮吸。
张莺愣了一下,也抱着他亲。
“咚!”浴桶里溅起两朵水花,落在土地面上,滚成几颗泥球。
张莺咬了咬唇,微微喘着气:“来啊。”
邓琼为难道:“娘子,我们能不能不在水里,我不会。”
他也急,刚刚试过好几回,可怎么也施展不开。
现在也可没法回屋里了,院子外面说不定有人经过,张莺左右看一圈:“那去哪儿?”
邓琼指了指旁边的竹椅:“那儿,我坐那儿。”
“然后呢?”
“你坐我腿上。”
张莺有点儿害羞,但也好奇,红着脸点了点头:“那你去。”
邓琼先一步跨出去,带着一身水,正襟危坐在椅子上,张莺跟过去,也带着一身水。
“扶着。”她低声道。
“喔。”邓琼扶好,稍稍往后靠了靠。
瞬间,张莺腰一软,紧紧抱住他的肩,慢慢摇起来,咬着唇问:“邓琼,你感觉咋样?”
“好舒服。”他气息乱得厉害。
“我也一样,我忍不住,我这样会不会把你弄断了?”
“不会,我没那样脆弱,娘子尽兴就好。”他恨不得被她榨干。
“喔。”张莺顿了顿,“那我动了。”
邓琼腰已经麻了,这种酥麻他先前不是没有体验过,可没一会儿,那股酥麻从他的腰眼处蔓延,几乎是四处乱窜,让他没有一点儿防备,简直就要把他掀翻。
他感觉自己要晕过去了,张莺也感觉自己要晕过去了,可还忍不住在索取,要把他捏扁吸干,要把他盘得一点儿棱角都没有。
“娘子,我不行了……”他紧紧咬着牙,几乎是从唇缝里挤出来的,额头上已忍得布满青筋,似乎要把薄薄的皮肤撑破。
张莺紧紧抱住他的肩,语气里带着一点儿哭腔,似乎是在恳求:“等一会儿,你再等一会儿。”
他简直要失去意识了,听见这一句,还是强行忍住,忍到通红的脸有些发白。
“我快好了,相公,相公!”张莺惊呼。
他长呼出一口气,发白的脸渐渐恢复血色,喘着大气。
张莺靠在他肩上,有气无力道:“我好累,感觉被抽空了。”
他眨眨眼:“娘子,我才要被你抽空了。”
“啊?”张莺抬头看,“你没事儿吧?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没、没。”邓琼微微直起身,红着脸道,“我没哪儿不舒服,就是感觉能给娘子的都已经给娘子了,没有更多了。”
张莺哪儿不知晓他是什么意思?脸红得比他的脸还红了,小声道:“我感觉到了。起来了,得洗洗去你家了。”
“好。”他扶她起来,快速拿了个帕子接着,没让那些东西往她腿上淌。
张莺看他一眼,接过他手里的帕子,胡乱擦了擦,小声催促:“你也赶紧洗。”
他也起身,跟她背对着,同时拿着帕子悄声清洗。
锅里的水又烧开了,他们把浴桶归回原位,打扫干净地上的水渍,换一身干净的衣裳往回走。
晚霞已经变成了粉紫色,映在人脸上,遮住那一抹羞红。
邓家院子有没有人,没谁注意到,他们俩一前一后进了屋,将门插好,各自躺好,中间空了一截。
“娘子。”邓琼轻轻拉住她的手,“你睡着了吗?”
“没。”她转过身,面对着他,一下又亲近起来,“相公,你累不累?”
邓琼嘴角压也压不住:“有点儿,但还好。”
张莺摸摸他的脸,微微笑着:“今天那个讨厌的人伤着你没?”
“没,就是拽了下我的领子,没伤到我。”
“相公。”张莺在他脸上亲了下,“你今天挡在我跟前,谢谢你。”
“我也没能做什么,我要是长得像爹那样壮,今天他们肯定不敢欺负咱们。”
“可你就是天生不如我爹壮,我嫁给你之前又不是不知道,这也不能怪你,你已经做了自己能做的了。反正我还挺开心的。”
他拉住她的手:“娘子,你还记得咱们吃晚饭时说的话吗?我不想当什么录事。”
张莺眨眨眼:“为啥?”
“我想将来高低也得做个县丞。”
“哎呀,原来是看不上录事这个官儿呀。”
“也不是看不上,我就是觉得得当个稍微大一点儿的官儿才能保护娘子跟爹。”
张莺笑着道:“你别想那么多,好好儿念书就行了,至于能不能考得上,尽力就好。”
邓琼抱住她:“娘子,你真好。”
她拍拍他的背,和他面对面抱着,额头膝盖抵在一块儿,睡着了。
田里没活儿了,人都出去找活路了,屋里是清静许多,早上也没人闹了,一觉睡到天亮,都是精精神神的。
天热了,馒头没法放,张莺又在捣鼓别的,下午,邓琼回来,在院子里抄书,张莺端了个碗过去。
“尝尝。”
“啥?”邓琼尝了一口,往里看一眼,“甜甜的,沙沙的,绿色的?是绿豆吗?”
张莺笑着道:“对,绿豆煮熟了,用石磨磨了一会儿,放了蜂蜜和饴糖,好喝不?”
邓琼捧着碗,连连点头:“好喝。”
张莺笑着道:“你喝,喝完我在给你盛去。”
“不用不用,喝一碗就行了,我还抄书呢。”邓琼擦了擦嘴,将碗放远一些。
张莺将碗拿走,又坐回到他身旁,拿着墨条给他研墨:“我想了下,天热了,我也不去城里折腾了,拉着喝的去大路那边卖去,那边有庙,来来往往的人肯定不少。”
“行,你叫爹和你一块儿去。”
“那肯定的,你抄吧,我不吵你了。”张莺拿着墨条磨了一会儿,又去厨房里煮饭。
邓琼抄完一页,挽了袖子跟去厨房给她烧灶。
锅里的米饭散发出香气,张莺盛起来放去一旁,扫了锅又炒菜。
“相公,你字写得挺好的。”
“还行,还算端正,但比城里那些读书的肯定差多了。”
“你要是没有纸墨练字的话,我屋里还有一些,下回去了县城再买一些回来。”
“不用,我还有些草纸,也能拿来练字了。”邓琼笑了笑,“小时候家里不给买纸,我拿着笔沾着河里的水,在河岸的石头上练字也过来了。”
“怪不得你那只毛笔都写分叉了呢。”
“我现在写得不好,主要是从前都是自己瞎写的,也没对照人家写得好的练过。”
张莺想了想:“那咋办?给你请个师父?”
“不用,买个字帖就成。娘子,等我这本书抄完了,就拿抄书的钱去买个字帖,剩下的给娘子保管。”
“行!那你抄完咱们就去买。”张莺笑着踢踢他,“菜炒好了,盛饭去。”
他起身,盛了饭端去桌上。
吃完饭,桌子收拾干净,他拿了书本对着未落的日光继续抄写,直到天黑。
“这两日就要端午了,我得拉着东西去前面卖东西,饭就简单一点儿,你还是把饭带过去让厨子帮你热热。”张莺给他盛好饭菜,交到他手里,“钥匙拿好,回来自己开门。”
他也轻声叮嘱:“这几天天热,你和爹多带点儿水,别晒坏了。”
“知道了,快去吧,别迟了
,我们也得出发了。”张莺催促几声,看他出了门,收拾东西和老张往路上去。
庙在村子旁的岔路上,和县城不是一个方向。附近的人喜欢去庙里拜一拜,有了什么病灶,若是找不到游方郎中,或是请不起郎中,就会去庙里拜一拜,寻一碗符水喝。
几个村子都有路汇到这条路上,另一边还有另一个县城也连接着庙,是节气,又是农闲的时候,路上已经有不少人了,也有一样要去做买卖的。
有人与他们喊话:“你们卖啥呢?”
“粽子!还有绿豆水!”张莺喊一声,“你们呢?”
“也是粽子。你们在哪儿卖?咱们一会儿分开一些呗。”
“行啊。”
张莺去过庙里几回,却是头一回来这儿做生意,也没有多想什么,没想到,眨眼的功夫,方才与她搭话的人越过他们,像被啥赶了一样,飞奔朝前去了。
她不解自语:“这是干啥呢?”
张钊道:“这就是几天的生意,过了这一阵儿就没那么多人了,你们又卖一样的东西,人家肯定想早点去、早点占位置、早点卖。”
张莺抬头看一眼蓝蓝的天:“抢生意呗。”
“差不多就是这意思,要追不?”
“算了,灰这么大,跑起来要吃一嘴的灰。”
“不怕卖不出去?”
“再说嘛,先不着急。”
往前走,越来越多,看到庙时,也看到熙熙攘攘的人群和沿着路摆放着的摊子。
他们出门出得不晚,这会儿却也没啥位置了,她跳下车,快速占了个不太好的位置,招呼着老张牵着牛来。
“来来。”她拴好牛,将摊子摆好,把手伸去空地上,“爹,倒点儿水。”
旁边的摊主看她一眼:“这么讲究呢?”
“卖吃的东西,是得注意点儿。”她拿干净手巾擦了手,把粽子捡进篮子,又倒了壶绿豆沙,往里面放几片荷叶,朝路上走,“爹,你在这儿守着,我去叫卖去了,不然这么多卖东西的,今儿肯定卖不出去了。”
张钊点头,在摊位前守好:“你去就是。”
张莺一往路上去就开始喊:“卖粽子嘞,卖绿豆沙嘞。”
来卖东西的多,叫卖的也多,可像她这样年轻的倒没见过,年轻的娃儿,无论男女都拉不下这个脸,她倒好,一点儿不怕丢人似的,头上还带一朵桃红色的绢花,旁人都要多看她一眼。
她也不在意,哪个和她对视,她就凑上去,跟人家推销自己的东西。
不过,这路上卖粽子的太多了,再热情也没啥用。
她在路边停下,拿出篮子里的荷叶,折成一个小碗,往碗里倒一些绿豆沙,举着又接着叫卖。
路上行人的目光立即投来,特别是小孩,都朝她看来。
“绿豆沙,甜滋滋的绿豆沙,解暑消渴的绿豆沙。”
有人问了:“多少钱一杯?这荷叶也送?”
张莺连连点头:“送送,五文钱一杯。”
“这么贵啊?”
“您尝过就知道了,保证您不亏,我给您盛一碗新的啊。”她将荷叶碗搁到陶碗里,拿了个新的荷叶碗出来,倒满绿豆沙,双手呈给客人,“您收好,这两天是端午,再送您一小块儿粽子,您喜欢甜的还是咸的?”
她早就拿出两个粽子分好了,这会儿直接拿了给人。
有好奇的人上前询问:“咋样啊?”
客人接下,尝了口喝的,评价一句:“是挺好喝的,和普通的绿豆汤不一样。”
“行,那给我也来一碗。”
没一会儿,她篮子里的那一罐绿豆沙卖完了,她招呼着客人往自家小摊上去,排起长队,一个个等着买,正是天热的时候,来一碗解暑的饮品,一口喝下,别提有多痛快了。
客人来她这儿买喝的,又看她这儿也有粽子,有的就顺手在她这儿买了。她本就想着好多人自己家也包粽子,没准备多少,绿豆沙卖完的时候,粽子也差不多卖完了。
还未到申时,车里的东西空了,她收拾好东西,往头上盖一个草帽,乘着牛车悠哉悠哉往回走。
其余摊主看得有些眼红,第二天,她再来时,好几家也摘了荷叶来,也买起绿豆汤来,就连她昨个儿蹲的那个位置也被人占了。
她不紧不忙,找了个空位占着,喝了口水,才挎着篮子要往庙门前去,可还没走,就有人围上来了。
“可算等到你了。”
“咋?”
“来买绿豆汤,你做的绿豆汤味道很不一样,沙沙的,甜甜的,又不腻。”
张莺咧开嘴:“行,你要一杯吗?我给你盛。”
“要两杯。”
“行,你稍等一会儿啊。”
旁边同样摆地摊的人忍不住伸脖子来看:“诶?你这绿豆汤是咋煮的?咋那么多人愿意买呢?”
“那不能说,这是秘方。”张莺笑着回答一句,将盛好的绿豆沙递给客人,叮嘱一句,“拿好啊。”
一波人买了,又几个人来,或许是她这儿一直有人来,也吸引了不少人来,都不用她起身去吆喝了,坐在这儿一天也卖完了。
最后一天,还是有不少人主动来买,她起身,快速将今天准备的东西卖完,去庙里蹿了一圈,催着回去。
“今儿过节,赶紧回。”
“晓得了,别催。”张钊不紧不慢一句,还是甩了鞭子,他也明白,今儿邓琼放假,他姑娘想早点儿回去过节呢。
已过了午时了,张莺一下车就往院子里跑:“邓琼!我们回来了!”
邓琼放下纸笔,朝她走来:“这么快就回来了?你和爹吃饭没?我去热。”
“不用不用,我们吃过干粮的,一会儿再弄,你还在抄书?你继续抄,我去洗把脸。”
“我给你倒水。”邓琼跟在她身后,拿了手巾来。
她接过手巾,就接在水桶上面,让人浇水,沾湿了就往脸上抹。
“娘子,你辛苦了。”邓琼把她脸上的水珠擦去,“你喝水不?我给你倒。”
“不用不用,我自己倒就行。”她又跟着他走。
张钊抱着家伙什儿来时,他们正你追我赶,一会儿晃去堂屋里,一会儿晃来厨房中。
终于,两个人都看到他了,张莺一拍脑袋:“哎呀,忘了搬东西了,爹,你搬完了吗?我现在就去。”
“等到你去黄花菜都凉了,你们接着聊去吧,我自己清静一会儿。”
张莺抿了抿唇,勾着邓琼的手指又往屋里去,悄声将门关上拴上,转身在他嘴上快速亲一下,拉着他往书桌旁走:“来算算这几天赚了多少钱。”
他看着她的后脑勺,跟着坐去桌边,目光根本不能从她脸上挪开半分。
张莺拿着笔心算时才发觉,好奇问:“你看着我干啥?”
邓琼低头,稍稍含住她的唇。
她微愣,抱住他,给他回应。
有些喘不过气了,他们不约而同微微松开。
张莺靠在邓琼肩上,邓琼也靠在张莺肩上。
“出去一趟,出了一身的汗,也沾了一身的灰,咱们晚上洗了再弄吧。”张莺小声道。
邓琼点点头,也小声:“我就是想你了,娘子,我们继续算账吧。”
张莺笑着点点头,拿着笔继续算:“咱们这回拢共挣了一千一百文,买绿豆花了六十四文,其余的都是家里现成的,就不用算了,杂七杂八下来,就算个一千文。”
“行,那我记下。你明天还去干啥不?这几天天热得厉害,要不在家歇几天吧?”
“是有点热了,但还没那么热,不过我是还没想好要干啥,端午一过,庙里也没那么热闹了,要做生意还是得去城里,我先歇两天好好想想。”
邓琼点头:“好,那你就歇两天,你这几天老早就出去了,是该歇歇。”
张莺笑着将纸笔收好:“我明儿继续给你送饭去。走,出去坐着,屋里不透风。”
前院院门边种了棵树,长得很高很壮,树枝
已经伸到厨房房顶上了,遮下一个大片阴凉,在下面置一张桌,夏天在桌边歇凉干活儿都舒服。
邓琼的纸笔还没收,他看张莺跟爹说话去了,往那一坐,继续誊抄。
片刻,张莺聊完了,在他身旁坐下,又给他磨墨:“你抄到哪儿了?”
“抄了一小半了。”
“行,不着急。咱们今天早点儿去你家那边吧,毕竟是过节,不早点去也不好。”
“好,我都听娘子的。”
张莺笑着,继续给他磨墨,没一会儿,趴在桌上睡着了。
下过一场小雨,天凉爽不少,张莺提着篮子,避开路上的湿土,一路到了学塾门上,站在外面等。
里面课上完了,邓琼一下就看见她,朝她跑来:“娘子。”
她笑着迎近两步,拿着篮子跨进学塾的院门:“今儿下雨,凉快些了,爹说去豌豆地里收一收,我们已经吃过了,我在这儿等你吃完。”
邓琼接过碗筷:“下过雨,山上不好走。”
“我也是这样说的,爹非说不打紧。不管他了,他大概也想去给娘扫扫墓。”
“嗯,那就不多说什么了。”邓琼夹了块儿鸡蛋,“娘子,你吃。”
她推了推:“你吃你吃,我吃过了。”
邓琼的同窗溜达过来,张望一眼:“今儿没有鱼肉猪肉了啊?”
张莺抬头高声答:“又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哪儿能天天吃这些啊?”
那人随意应了几句,识趣离开了,邓琼的嘴角却垂下了。
第35章 等你
张莺没瞧见,自顾自道:“这两天村头没卖肉的,天热了,一回买多了也放不住。”
“这已经很好了,娘子别听他们乱说。”
“嗯,你慢慢吃,我不着急,这会儿回去也没啥事做。”
邓琼也不着急,他还想她在这儿多陪自己一会儿呢。
吃罢饭,他拿着碗要起身:“我去后面厨房洗了,娘子就不用再带回去洗。”
张莺点了点头,跟着他往学塾后院去,忍不住好奇张望。
学塾在山下,后院挨着石壁,院子里有一排屋子,其中一个是厨房。厨房外有一个大水缸,眼下吃完了饭,学生们都自觉把碗先涮洗一遍,再拿去厨房放进锅里。
邓琼来得晚一些,其余大多数学生都吃完去学塾里休息了,这里没啥人,张莺便上前帮着舀水。
“我看人家都去屋里歇着了,你也去吧,我就先回去了。”张莺把干净的碗筷放进篮子里,“去吧。”
“我送你。”邓琼跟在她身后。
“有啥好送的。”她推推他的手臂,正要往前面走,被人喊住了。
厨房里做工的婶子追出来:“邓琼,邓琼。”
张莺和邓琼一起转身,低声问:“是不是有啥事儿啊?你去看看。”
说话间,喊话的婶子边用围裙擦着手上的水边走来了:“邓琼,这是你媳妇儿吧?”
“嗯,是。”邓琼应一声。
婶子直冲着张莺来了:“早听说你媳妇儿能干又好看了,今儿一看果然是。”
张莺眨了眨眼:“您有啥事儿吗?”
“我姓李,你叫我李婶子就成。”
“李婶子,你有啥事儿吗?”
“是,是有点儿事儿。我那大媳妇儿生了,我得回去伺候月子,可这儿还得有人做饭呢,我寻了好几天了,一直没寻到合适的人,今儿瞧见你才想起来,你不是天天都要来这儿给邓琼送饭吗?也方便。”李婶子道,“就干这一个月,下个月他们就放假了,你放心,这个月的工钱都是你的。”
张莺应了一声:“喔,就相当于找了个短活儿呗。”
“诶,对对,就是个短活儿,做到月底他们就放假了,不过我给你就按一个月算得了,一千文,每天只用做一顿午饭,其余时间不用守在这儿。”
“那行,我答应了。”
李婶子欢天喜地:“那可太好了,我就怕耽搁这些天,村塾把我给退了,你能来搭把手可太好了。来来,你来,我给你讲讲这厨房里的家伙什儿。”
她说着,要拉张莺往厨房去,扭头一看邓琼跟在后面,摆摆手道:“你跟来干啥?你不用看了,去学塾休息去,一会儿就要上课了。”
邓琼原地没动,见张莺也朝他摆摆手,才转身往学塾去。
“你看,这是灶,煮饭煮菜都在这里头,每天要做两个菜,多少得带点儿荤腥,但也不用大鱼大肉,我听人家说了,你家里条件好,但这儿不一样,每个月就只有那么多的买菜钱,用超了以后可就没了。”李婶子拉着她介绍,“你看,这些米啊粮食啊都是买好了的,够吃这个月的,菜啊啥的,你看着再添点儿,这是钱。”
那钱袋子里差不多有百来个铜板,张莺掂了掂,收进手心中。
李婶子又拉着她往外走:“你看,这是学塾里养的鸡,弄的糠喂的,你中午看着喂一把就行了,下的鸡蛋每天给夫子留一个,其余的你看着弄。”
张莺点了点头,看着一旁的屋子:“夫子也住在这儿吗?”
“对,他平日都住在这儿,休假才会回城里去,这留一个鸡蛋就是给他做早饭的。”
“噢,那我中午要给他做好饭留着他晚上自己热吗?”
“不用不用,他会煮饭,你走时把厨房门钥匙放到学塾窗台上。”李婶子指了指,“喏,就是那儿就行了,厨房也有炉子,煮个便饭也简单。”
“行,那我知道了。”
李婶子又拿出钥匙和一吊钱:“这是钥匙,你收好,这是一千文,我先支给你,你来是帮了我大忙,你先收着也踏实,你数数看,有没有少?我先去收拾收拾,你明儿来了就不用收了。”
“行,李婶子,你去吧。”张莺拿了钱坐在后院的石凳上,仔细数了一遍,确认没问题后,稍微等了会儿,看人出来,迎上前,“李婶子,我数过了,对着呢。”
“行,我这儿也忙完了,走吧。”李婶子锁好门,带着她将钥匙放去窗沿上,又叮嘱一些事。
她认真听着,没注意到学塾里转着圈看她的人。
“诶,邓琼,你娘子咋跟李婶子那么熟了?”
“不知道。”邓琼收回眼,继续看书。
“你都快把这本书都翻烂了,咋还看呢?不觉得无聊吗?”
“不。”
他没有闲聊的意思,旁人也不好再多问,纷纷转了头,又去聊旁的。
一个村子里的,富一点穷一点,大体都是差不多的,真有钱的也不在这儿读书了,没哪个嫌弃哪个,除了他。
他从小身体不好,做事说话总慢一些,长得矮一些,又因为身体不好,很少下地,生得又白一些,村里的男娃女娃拿他取笑,最严重的时候,被一群人堵着,要扒他的裤子,看他到底是男是女。
这种情况一直到上学才好些,后来大家都大了,读了些书,明白了事理,再没有这样的事儿了,这里和他一块儿读书的也有许多是外村的,从前也没欺负过他,但他还是不喜欢他们。
尤其不喜欢,他们老是追着他娘子问个不停。
下了学,他收拾好东西就往外走。
往常他不会回去这样早的,都是要赖到天黑才回去,自成了亲后,他就回去得早了。
张莺正在院子里剥豆子,看他回来,随口打了声招呼:“回来了啊?”
“嗯。”他看张钊也在,没敢做啥,乖觉在张莺身旁坐下,拿起筐里的豆子和她一起剥。
“够了,不用剥了,我做饭去的,你是不是要抄书,抄去吧。”张莺把小筐往大筐上一放,一起抱着往厨房去。
邓琼想跟过去,看一眼对面坐着的人,又老实坐下,拿出书本看。
张钊似乎瞧出来了,起身回屋里去了。
邓琼等了会儿,又把书收起来,往厨房外面一挂,进了门,双手环抱住正在洗锅的人。
“咋了?”张莺看他一眼,“书抄完了?”
“还没,我想和你一块儿煮饭。”
“也行,你看了一天的书了,是该歇一会儿,你给我看着灶里的火就行。”
邓琼在灶洞前坐下,往里面添柴火:“娘子,你跟爹说了没,你要去学塾后厨帮一月的忙?”
“说了,下午就说了,他说让我自己决定就好。我想反正天热,也不好去城里折腾,在那儿做饭也挺好的,反正就一顿,做完我还能回来做点儿别的。”
“好,你跟爹说过就好。”
“现在都快攒了十两银子了,下回咱们去县城换一个五两的银元宝,就压去箱底谁也不许用了。”
邓琼仰头看着她笑:“好,我都听娘子的。”
她也笑看他一眼:“行了,好好烧柴火,早些弄完饭吃,早些回去歇着,明儿一早我还得去买菜呢。”
她还没做过大锅饭,拿不准时间,肯定是要早点儿过去,免得耽搁了时辰。
一早,她买好了菜,拎去了学塾后院,开始收拾。
厨房离学塾有个大院子,互相不影响,邓琼已经往厨房那边看了好几回了,听见夫子说休息,一个闪身就从门口出去,跑去了厨房里。
张莺听见动静,抬头看去:“你咋来了?”
“休息一会儿,我过来看看。”邓琼拿了灶台上的扇子,站在她身旁给她扇风,“娘子,热不热?”
“还行,跟在家里一样的,就是煮的菜多一些。”她正在切菜,没空抬头,也没空抬手,额头上挂了些汗没来得及擦。
邓琼抬手,用袖口在她额头擦一擦:“天热了,在这里做饭热。”
“还好,跟在家里差不多的。”
“娘子,我和你一起弄。”
“没事儿,你去前面读书去吧,我一个人弄就行,也要不了多长功夫,我明天就不来这么早了。”
邓琼抿了抿唇:“那我给你扇扇风,一会儿上课了我再过去。”
“那行,你别耽搁了就行。”
“嗯。”邓琼扇了会儿,听见前面喊上课了,又跑回去,到吃饭的时候,他又跑来。
按照李婶子的叮嘱,张莺已经将饭菜盛好,摆放在门头的条案上了,学生们来了不用进厨房,只从桌子上拿就成。
其余人都在有序取饭,只有邓琼一个往厨房里走。
“哎呀,刚刚忘记跟你说了,你的饭我盛出来放在灶台上了,还好你跑进来了。”张莺擦擦手上的水,“我跟李婶子说好了,给你交了一个月的餐费,你在这儿吃就行。”
邓琼没去端饭,只抬手给她擦汗。
她轻轻拂开他的手,往门窗外努努嘴,低声道:“你同窗们都看着呢,快吃饭吧。”
邓琼知道,他刚刚进来时就感觉好多束目光投过来了,恨不得钻进厨房来看。
他抿了抿唇,端着碗在灶洞后面坐下,坐在小凳子上。
这里后面是墙,前面是灶台,将他遮挡的严严实实的。
张莺解了围裙端了饭也走来,坐在他身旁,半边身子在灶台外面:“咋还不吃?”
“等你。”他说着,在她脸上飞速啄了下。
张莺脸咻一下红了,紧忙往门外张望两眼,没见有人看来,才松了口气:“你害不害臊?”
“不害臊。”邓琼红着脸往嘴里赶了两口饭,含糊不清道,“娘子,要不咱们以后就花钱在学塾里吃吧,这样你就不用跑来跑去给我送饭了。”
“那不行,这里的饭菜不咋滴,都是萝卜菘菜,稍微好点儿的就是蒸鸡蛋了。”张莺说着,用筷子扒拉扒拉他的碗,从饭菜底下翻出一个鸡腿。
他眼睛一亮:“娘子专门给我弄的吗?”
张莺点点头,继续道:“你比同龄人要矮一些,得趁现在年龄不大赶紧补补,说不定还有挽救的机会。”
“娘子,你吃一口。”邓琼举起鸡腿,喂到她嘴边,顿了顿,又问,“娘子,你是不是嫌我矮?”
“没。”她嘴里的鸡肉都没咽下去就着急解释,“我没这个意思,能长高点肯定好,长不高就算了呗,你别想那么多。”
“嗯,娘子,你再吃一口。”
“不用不用,你吃吧,本来就是给你煮的。我是看这儿没什么好吃的,专门给你买的。”
邓琼点了点头:“谢谢娘子。”
“不谢,吃吧。”张莺又往门窗外看去。
不久,学生们吃完饭,拿着空碗在外面张望,她起身去照顾:“你们还是像原来一样把碗放进锅里就行。”
学生们不好意思挠挠头:“你是邓琼他媳妇儿吧?今天咋是你来做饭?李婶子呢?”
“咋?嫌我做的饭没李婶子做的好吃?”她笑着问。
几个学生们连忙道:“没、没,你做的饭比李婶子做的好吃,我们就是好奇……”
这里读书的儿郎们年龄不一,有邓琼这样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了的,也有才七八岁正在启蒙的,张莺见他们都是孩子,知晓他们没啥恶意,脸上笑眯眯的。
“跟你们说笑呢,快把碗放好,别在门口堵住了,挡路了。”
几个小少年立即应了几声,快步将碗放下,又快步出门。
路通畅了,其余的人也一个挨一个进来放碗,都不约而同、不可避免地朝她看来。
她也不在意,拿了围裙要套上。
“我来。”邓琼上前夺过她手中的围裙,往身上一套,挽起袖子,拎着桶往锅里倒水。
张莺看他一眼,拿了扫帚在屋里扫地。
外面还有人在张望,但也不好意思一直望着,看了一会儿,见他们都在干活,各自散去了。
张莺扫完地了,邓琼也洗完碗了,她接了他解下来的围裙,往门后面挂。
她刚挂好,要将门打开,邓琼突然从身后抱住她。
他们从来没有这样抱过,她的后背整个贴在他的胸膛上,隔着一层薄薄的衣裳,能听到他的心跳,甚至左边的肩胛骨能感觉到微微的振动。
“咋了?”她摸摸他的手背。
“没。”
“累了?你念了一上午的书了,本来该好好歇息的,明儿别来这儿洗什么碗了,吃完就歇一会儿。”
“我不累,我就是觉得……”
他沉默许久,张莺等着。
“我就是觉得娘子太辛苦了,等以后我考上官了,就再也不让娘子干这样的粗活了。”
“考上了也得干活呀,你别想那么多,我不来这儿,在家也是得做饭洗碗的,来这儿做饭洗碗还能有钱拿,多好啊。”
“嗯。”
张莺推推他的手:“这里都收拾好了,你赶紧去学塾里歇息,我也回去了。”
他放开她,又抓住她的手:“娘子,还没有要上课,你在这儿陪我一会儿,好不好?”
张莺笑着摸摸他的脸:“那也要去外面歇,我们俩偷偷摸摸钻在这厨房里算什么?走,出去说去。”
他弯了弯唇,终于松了手。
张莺拉开门,站在门外,又将门关上锁好。
“娘子,你下午要做什么?”
“我还没想好呢。”张莺拉着他坐在后院的石头凳上,将他的领子整理好,又把他卷起的袖子放下,“你是不是连个手帕都没有?我给你做个几个手帕吧,免得擦汗都要用袖口擦。”
他弯着嘴角:“谢谢娘子。”
“还有秋冬的衣裳,也得做了,我上回收拾衣柜的时候看了,你也没啥秋冬的衣裳,得提前准备着了。”
“这还没入伏呢。”
“那也得提前做,入了秋,天一下就冷了,再做就来不及了。”
学塾的窗子里面,有很多同窗看来。张莺看一眼天,起身要走。
“估计也快要上课了吧?你先去学塾歇着。”
“好。”他也起身,“你路上慢些,下午多歇会儿,也不用着急做衣裳。”
“我知道了,我心里有数,你快去吧,我走了。”
邓琼跟着,站在学塾的院门外,看着她走远,才转头往学塾里走。
他一进门,好几双眼睛一起朝他看来。
“诶,邓琼,你娘子咋来学塾做饭了?”
学塾里也有几个和他年龄差不多的,有的是和他一样还未参加过考试的,有的是参加过考试没考上,接着在这儿念书的。
这些人和他年龄差不多,只是等着待价而沽,故而还未成亲,他讨厌极了他们总是问他关于他娘子的事,不论他们是不是有恶意。
“嗯。”他敷衍一声,坐下看书。
那几个人显然不识趣,围过来接着问:“诶诶,你娘子家里是不是很有钱啊?听他们说,你娘子家里是打铁的,怪不得每天都能吃那么好呢。你身上的新衣裳是不是也是你娘子给你做的?你之前衣裳打的补丁都烂了吧?你娘子可真好。”
他不知道这些人是不是对他娘子有想法,但他向来不喜欢以善意幻想别人:“她是我娘子,只对我好,我要看书了,请你们不要说话了。”
那些人咂了咂嘴,看一眼台上小憩的夫子,又去另一边凑着小声嘀咕。
“你们说,那么好的姑娘咋就看上他了呢?”
“就是,他平时就一副清高样儿不爱搭理咱们,眼下有钱了更是恨不得离咱们远远的。”
“远就远呗,他就是个怪人,打小就那样,你们也别生气。”
“谁生气了?我就是想不明白,咋就看上他了……”
邓琼听着,两个指腹碾着书页的页角,碾得页角弯弯曲曲,压不平整了。
他讨厌被他们盯着,但还是日日都要去厨房帮忙,晌午歇的半盏茶的时间,他就去和张莺一块儿切菜,中午吃完饭的时间,他就去提水洗碗。
一场暴雨下过,没能凉爽起来,反而越发热了。
他一手撑着伞,一手给张莺提着裙子,嘴里还低声念叨:“娘子,当心些,别踩进泥里了。”
张莺笑笑:“没事儿,我注意着呢。”
绕过积了水的小土坑,到了邓家院门前,邓琼腾出手,推开院门。
“回来了啊?”马氏倚靠在门边的墙上,手里剥着什么。
张莺没看她,也懒得回答,邓琼应了一声:“嗯。”
王氏也在院里,抬眼看来,直接了当问:“我听人说,你去三儿的学舍里做饭了?这么大的事儿,你们也天天在家,就不跟父母说一声吗?”
张莺站去门前的走廊上,用走廊边上的石头剐蹭鞋底的泥,心不在焉道:“只是去替人干一阵子,就这几天。”
“没给钱?”王氏问。
“给了,拿去给邓琼交伙食费了。”
“你、你……”王氏憋了半天,“你咋这么不会持家呢?你挣了钱不会拿来给我和你爹啊?”
“那邓琼吃啥?”
“三儿不是在你爹家吃吗?”王氏脱口而出,说完忽然觉得有什么不对,又赶紧把嘴闭上。
张莺看她一眼,转身进了屋里,邓琼也跟进去。
王氏拿着扫帚走来,似乎是在清扫走廊,一会儿,突然又道:“那也不用那么多钱吧?你帮这几天也能有个千儿八百文的吧?我可跟你说啊,你大哥大嫂二哥二嫂要是挣了钱可是要交给我和你爹的。”
张莺铺着床,没有回答。
王氏停在门前,往里张望:“以前是说你帮你爹干活,我想着一家人就不计较这么多了,这回可是你自己去干活啊。”
“娘。”邓琼开口,“娘子挣的钱已经全给我花了,这是娘子给我买的毛笔,这是娘子给我做的手帕,娘子给我缝的秋衣……”
他说着,把一堆东西翻出来,直白地摆放在床上。
王氏张了张口,握了握手中的扫帚,指桑骂槐:“你那根毛笔都多少钱了?你看看家里过得都是什么日子?你花那么多钱买根笔,你心里过意得去不?你媳妇儿不懂事,你也不懂事?”
邓琼垂着眼,没说话。
张莺将他往后拉了拉:“那他那衣裳都破成啥样了?你自己看看还能穿不?他为啥总容易生病?吃不好穿不暖能不生病?还有他那笔,他先前的笔都坏成什么样了?那还能用啊?现在不买,等明年考试也是要买的,早买还能早练几天字。”
王氏脸上有些挂不住,眼神闪烁几下,啥也说不出来。
张莺看她一眼,继续整理床铺,又道:“人家当娘的都恨不得把最好的都留给娃儿们,你倒好,不说给孩子留最好的,给娃儿留点儿啥你都不愿意。”
第36章 你不许和他们说话了……
“你胡、胡说八道什么呢?”王氏磕磕绊绊道,又很快理直气壮朝邓琼喊,“你看看你娶回家的好媳妇儿,这回可不是我要找她麻烦,是她对我没有礼数。”
邓琼低声道:“反正娘子挣的钱都给我花了,没花别的地方去。”
老邓头还在家里,王氏不敢乱吵,看他们一眼,拿着扫帚气冲冲往自己屋里去了。
“你自己看看,就是你一而再再而三纵容他们,他们现在挣了钱都不跟家里说了,这样下去,那老大老二能干?”
“你没听他们说?她挣的钱不都给三儿花了?只要三儿没事,那就是给我们卸下一个重担,就是老大老二有意见,听到这一句,也不会多说啥的,你一天到晚急个什么劲儿?”
王氏往炕上一坐,又道:“我急啥?那丫头主意大着,你现在不把她管住了,以后她能听我们的?”
“我管她干啥?我管我儿子就行了。”
“她又闹着要和离。”
“等三儿有出息了,她爱和离不和离。”老邓头喝两口茶,“行了,扫你的地去,闲的没事儿就后山田里锄草,别没事儿找事儿。”
王氏一下又被哄开心了,这么被骂都没挂脸,还笑着往外去了。她想起那天邓琼说的话,更是高兴得不得了,等三儿有出息了,那个张家的死丫头该去哪儿去哪儿,这里只有她当家做主的份儿!
西侧屋里,邓琼打好水,放在地上:“娘子,你别听娘的,她就是爱找事儿。”
“我才没把她那些话放在心里。”张莺挽起裤腿,将脚放在盆里,“我是在想咱们要不要抽空去趟县城里。”
邓琼坐在她身旁,和她踩进一个盆子里:“去城里做什么?不是说天热了,不折腾了吗?”
“不是我要折腾,是说你抄书那事儿,是不是得尽快给人拿去了。”
“没事儿,人家都说了我下回去县城再给他就行。”
“那也行,那就等月底,你放了假咱们再去,到时候咱们好好去转转,再去医馆里给你看看。上回去只顾着卖馒头了。”
“去医馆?我这一阵子好着呢,没什么问题。”
“那也得去看看,防患于未然。”
邓琼笑着点点头:“那行,那我听娘子的,就去看看。”
张莺收回腿,拿着手巾擦干水:“我洗好了。”
“娘子躺着吧,我去倒水。”邓琼趿拉着鞋子端着盆往外倒了水,回来插上了门,爬上床,抱住她的腰,低声道,“娘子,你说,我是不是有啥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