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瑾也不在意,对她来说，只要有这一份白粥就好了。
她眯着眼睛，吹着热气,等稍微不那么烫了,才张嘴喝了一口。练白霜做的,肯定没有亲妈好吃,虽然这是砂锅粥,亲妈那个粥也就是电饭煲里面做出来的。但练白霜没有一点做饭经验，连煲粥都不会，所以做出来的粥并没有那么好喝。
最主要的是,用的还是生米，难度更往上提了点。有些米沉在了砂锅底部,有些糊了。饶是如此，霍瑾还是喝得很开心。
她喝了三大碗，觉得全身上下都热了起来,等练白霜吃完以后，才把锅碗瓢盆都收了起来,打算等自己好一些再去洗掉。喝完了粥，练白霜不理她了,霍瑾就盘起腿，在床上开始打坐。
身受重伤的霍瑾，就像个海绵一样吸收着周围的灵气。灵气进入霍瑾的身体，拼尽全力修复着霍瑾的筋脉。霍瑾会很快好起来，以超乎常人的速度，飞快痊愈。
那时候的练白霜，也是这样的。
明明是和大家受一样的伤，练白霜就是更容易好，而且不少时候甚至能因祸得福，因为受伤使修为更上一层楼。这样的练白霜，待在天玄宗里，怎么可能不受别人的嫉妒呢？
到了后来，哪怕是一开始关心她的师姐，都觉得她受伤也没什么，甚至连丹药都给克扣了。练白霜那时候都没意识到这一点，反正伤好了、丹药也不需要，也就不去计较这件事了。
霍瑾不说话，一时之间屋子里面反而安静了下来，有霍瑾在旁边打坐，练白霜也没办法修炼，她只能歪着脑袋，杂七杂八的想一些事情。她忍不住想到，骆光耀的事情，肯定已经被他师尊知道了。作为对方的爱徒，哪怕在修炼应该也会出关，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找上门来。
只要一想到长老知道爱徒身亡的时候，那扭曲的脸，练白霜就觉得高兴。
除了长老，最难受的应该就是柳絮。虽然现在的练白霜觉得柳絮对骆光耀应该也没那么多真心的情情爱爱，但道侣身死一定会影响到她自己，说不定还会在关键时刻反噬。这样，就足够让练白霜高兴了。
实际上，情况也想的和练白霜差不多。而且天道格外怜爱名为“霍瑾”的个体，哪怕是练白霜这个曾经的霍瑾，也依旧会让天道更加看重。所以有些时候，事情会和练白霜想的一模一样去发展。
好巧不巧，柳絮的确在很重要的关键时刻——她原本是元婴中期，骆光耀离开天玄宗下山的时候，她正好在晋升元婴后期的重要时刻。一个小境界的晋升，对于柳絮来说应该是手拿把掐的。
但骆光耀陨落的瞬间，作为道侣，柳絮也承受了反噬之力。道侣两个人相辅相成，两人若是一同打坐修为能更快精进，这也是柳絮会同意骆光耀成为道侣的原因。
有好处，自然也有好处，道侣陨落，自然会让柳絮受伤惨重。她在晋级的关键时刻被反噬，吐出了一口心头血，不仅没有成为元婴后期，还退化成了元婴初期，差一点，就要跌到金丹期。
她怒目圆睁，声音哀切的喊了一声：“骆师兄……”
等她从自己房间出去，来到大殿的时候，骆光耀的师尊、大乘期修士已经站在那里了。看到脸上带着泪水的柳絮过来，骆光耀师尊沉着脸点点头：“想必你也已经知道光耀陨落的事情了。”
柳絮难掩悲痛，她还是点了点头：“是的，弟子也因此受到重创，如今是元婴初期的修为。”
骆光耀师尊叹了口气：“唉。”
柳絮立马提问：“不知道骆师兄是如何殒命的？哪怕弟子修为不如，也断不能坐视不管，一定要让那人以命偿命！”
骆光耀师尊也没瞒着柳絮，回答她：“是练白霜！”
这个回答并没有出乎柳絮的意料，可猜测是一回事，得到证实又是另外一回事，她几乎站立不稳，忍不住发问：“怎会如此？练白霜不是一直被关押在魔渊最深处吗？她如何能够从那里逃出来？！那可是十来位长老们一同下的封印！”
别说柳絮感到奇怪，骆光耀师尊也觉得奇怪。他到现在也没想明白，练白霜是怎么逃出来的。即便练白霜天赋真的那么逆天，封印也一个劲的在消减，但再持续个四五十年，那总归也不是什么问题吧？究竟是什么样的情况，才能让练白霜从里面逃出来呢？
恐怕骆光耀师尊这辈子都无法明白，这世界上还有开挂这样的事情。
骆光耀师尊很严肃，他声音有些冰冷：“让外出的弟子都回来吧，凭他们可奈何不了练白霜。若是被练白霜抓住，也只是白白丢了性命。这几日我会同传给各位长老，让他们出关。等长老们都聚集，我们会去把练白霜的事情解决掉。”
他的面上浮现出一丝凶狠：“不管如何，我们不能放任练白霜不管。”
柳絮没想到，骆光耀的师尊会如此痛恨练白霜，她不由说道：“那不是还要让练白霜在外面逍遥一段时日？她刚从封印中出来，身上又没了那些法宝，按理来说，应该不是长老您的对手……”
骆光耀师尊呵止了柳絮：“你不明白。”他平复了一下心情，又恢复了往日云淡风轻的模样：“总而言之，我们自有打算。”
柳絮有些不甘心，但也只能应下。
其实柳絮也有些不明白，为何师尊们当年都会听信他们这一帮年轻弟子的话，真与一个大乘期的修士为敌。而且还纠结了天玄宗内所有大乘期修士，俨然一副不让练白霜死不甘心的模样。
这让柳絮非常好奇，究竟是什么原因。
柳絮会这么做，是因为她真的嫉妒疯了，其他和她一样的弟子，也是一样的原因。凭什么练白霜一个普通出身的人、甚至成为天玄宗弟子之前只是个脏兮兮的乞丐，却能有这样的修为？在她刚刚到达元婴期的时候，练白霜竟然就已经成为大乘期修士。
柳絮哪怕是做梦都不会忘记那天，她出关突破金丹期成为元婴期修士，高高兴兴想要和所有同门弟子分享喜悦，结果刚从房间里面出来，就听到自己的道侣骆光耀在那边说：“絮儿，恭喜你。可惜啊，你这样出众的天赋，却被霍瑾遮得黯淡无光。前几日她出关，已经是大乘期了，现在宗门上下、都因为她的晋升而高兴呢。”
与大乘期修士相比，柳絮的元婴期根本上不了台面。这种欣喜的时候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冷水，向来骄傲惯了的柳家大小姐，怎么可能不憎恨呢？柳絮咬碎了一口牙，却还要端着满面笑容，却和对方道喜。
所以在后来宗门内有针对练白霜的风言风语传出来的时候，柳絮几乎没有一点犹豫，就加入了煽风点火的队列。她和练白霜的关系一向很好，所以说出了这种话，几乎没有人不相信。
只是想来想去，时至今日，柳絮还是不明白，谁是那个第一个开口的、又因为什么长老们会听他们这些小辈说的话，真的对一个后起之秀动手。总不能……也是因为忌恨吧？
柳絮不明白，当时不明白，现在也不明白。但知道练白霜会死，骆光耀的大仇得报，她当然是高兴的。就连降到元婴初期，和当时练白霜被封印的时候一样的修为，她也没觉得那么难受了。
可是有些事情，骆光耀的师尊并没有告诉给柳絮。那就是从骆光耀命牌传回来的画面里，他眼尖的看到了一个和练白霜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或者说，和以前的霍瑾一模一样的人。
看到她，骆光耀师尊比看到自己弟子死亡还要来得震颤。在自己的小院中，骆光耀师尊紧握着手，捏成了拳头，喃喃自语：“不行，这个世界上，绝对不能再有第二个霍瑾了……”
这些事情，和练白霜和霍瑾都没有关系，她们并不知道天玄宗暂且放下了她们，不来找茬。霍瑾借着这段时间老老实实修炼养伤，刚刚突破金丹期的修为也变得慢慢扎实起来。
她修炼不过半年多的光景，已经从毫无修为的普通人变成了金丹期修士。可以说是用半年时间走完了别人将近一辈子的路，要是玉泉道人看了，恐怕也免不得叹气。
人和人的差距，有些时候，真的比人和狗还大。
不过练白霜却没什么嫉妒之情，因为她当初也是半年结丹的。她甚至觉得霍瑾有些废物，霍瑾可比练白霜多了不少东西。有系统提供的功法、法宝武器、丹药在，竟然和自己速度一样。
想到这一点，练白霜甚至有些骄傲。
哼，即便是同为霍瑾，那也是自己更厉害一点。
可等练白霜看到霍瑾从系统空间里掏出新的法宝长剑、已经能稳稳当当御剑飞行的时候，她又不乐意了。
“你光会点技能有什么用，点出来的技能和自己锻炼出来的、能一样吗？”
第67章 光会点技能有什么用
霍瑾御剑飞行的技术真的很好,因为就和练白霜猜测的一样，她有不少技能不是靠熟能生巧，而是完全在玩MMO游戏,小手一点就能学会。她在练白霜的话里听出了一点酸味。
最重要的是，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因为不能离开自己太远，所以都是飘在自己身边说的。
那种感觉，和被女鬼贴身也没有什么区别。
霍瑾知道练白霜心里气呼呼的,她得想办法让练白霜消气。于是落在地上后，笑眯眯凑过去：“那是因为我没有师傅嘛，除了系统让我点技能,我也不知道该怎么修炼。练白霜,你能不能教教我？”
练白霜肯定是不乐意的,但她想到了一个坏主意,那就是虽然她不教霍瑾,但可以用“指导”这个名头，想办法折腾霍瑾。她哼了一声：“免谈，但我可以给你过几招,能学到多少，就靠你自己顿悟了。”
霍瑾答应了,她拿着长剑，就朝着练白霜刺去。练白霜光是看一眼，就知道是什么招数,后面会有什么变招。系统给霍瑾的内容，的确学得又快又好,但就和玩游戏的时候一样，只能固定招数。
如果霍瑾的修为很高,她完全可以靠修为把别人吊起来打，但如同碰到修为稍高于她的，被吊起来打的对象就会换人。这也和练白霜不一样，练白霜不仅修炼天赋出众，招数也学得又快又扎实，再加之脑回路和这个世界的人不一样，变招上更是别人难以企及的。
同一大境界里面，练白霜是无敌的。哪怕比她高一个大境界，但根基不稳还没稳固好的，她也有一战的能力。
所谓凤傲天文的女主角，舍练白霜其谁。
练白霜为了羞辱霍瑾，折了一根树枝，却把只会固定招数的霍瑾，打得节节败退，最后只能摔出去老远。霍瑾的屁股重重落在地上，连尾椎骨都有些疼。练白霜甚至没用什么灵气，不过是借力打力，就让霍瑾毫无反手之力。
她高兴了，说出来的话虽然毒，但霍瑾却不在意：“你正手不精反手无力，只会一些固定的招数一点变招都没有，你刚抬手我就知道你要怎么出招，连游戏里的人机都比你打得好。你和玩moba的时候撒把米在键盘上的鸡有什么区别。”
练白霜很少会这么骂了，主要是这么说这个世界的人们也没办法get到她的点，对牛弹琴这种事情也太蠢了。可面对霍瑾，练白霜想怎么骂怎么骂，不怕霍瑾听不懂。
霍瑾也不恼怒，就笑笑：“对，你骂得对。后面我自己练练，好好改改。”
“孺子可教。”
因为想要折腾霍瑾，练白霜特意延长了对打的时间，一直到晚上，霍瑾才说要去做饭了。这阵子霍瑾在养伤，都没怎么给练白霜做菜吃。倒是练白霜偶尔会给霍瑾跟自己做个白粥喝，她煮白粥的技术也渐渐变好了些。
不过，练白霜也最多做个白粥和荷包蛋了，要她做其它的，比登天还难。
说起来，练白霜也有点馋了。她开始了点菜模式：“我要吃酸菜鱼，放酸萝卜的那种。你别当我不知道，你那系统空间完全保鲜，放进去什么样，拿出来还什么样，你老早之前做的酸萝卜肯定能吃。”
“……再给你做个爆炒牛蛙吧，你要不要？”
“哪有牛蛙啊。”
“等天气暖和了给你做吧，我上次看到有田里有田鸡，味道应该差不多。就是这个世界好像没人吃田鸡，和我们那边不太一样。”
虽然已经灰了御剑飞行，可霍瑾还是更习惯走着。练白霜也只能跟在霍瑾身边走，她想到了之前夏天入夜，的确有青蛙鸣叫的声音。她有些嫌弃：“那是青蛙，不是牛蛙，而且你会处理吗？”
“会不会的，多弄几次也差不多了。反正我俩自己吃，也不在意处理得怎么样，处理干净就行了。”
练白霜被她说的，还真有些馋了，这爆炒牛蛙听着就很好吃，霍瑾还在晒干辣椒，再加上赵夫人给的调料，到时候各种香辛料往里面一撒，那小味道蹭的一下就上来了。
“好吧，那我先饶过你，等夏天过后再看你死。”
“那我可真是谢谢你了。”
霍瑾不恼怒，她现在根本不把练白霜的威胁当回事了，因为霍瑾也知道，练白霜现在没办法坐视她死去了。
小小练白霜，拿捏……不了。
晚上吃酸菜鱼的时候，练白霜一个人吃了大半黑鱼片，霍瑾看得都瞪大了眼睛：“你怎么能吃这么多？我都没吃几块！你这和吃独食有什么区别？别吃了！给我留几口！”
练白霜是那种霍瑾说什么就是什么的人吗？她才不管呢，练白霜自顾自继续吃着，霍瑾看她这样，也不由加快了吃饭的动作，给自己扒拉了好几口。
吃完之后，霍瑾打了个饱嗝，还砸吧砸吧嘴巴：“要是有肥宅快乐水就好了。”
“美死你得了。”
练白霜看到她这副大喇喇的模样，其实有些不顺眼。她已经在这个世界被教养得太好了，有那种古风小说里面世家千金的几分派头。换句话说，就是一言一行都很端着。
端看她站着，那脊梁骨就挺得笔直，就算是坐卧也都有仪态在。霍瑾却不是这样，她散漫惯了，站着的时候还好，会下意识挺直腰背。可坐着、卧着，走起路来，那姿势就不一样了。
用练白霜师傅的话来说，就是坐没坐相、站没站相，连个凡人都不如。
倒也没有人教练白霜要如何去达成师傅心中站有站相的模样，可她下意识不想让师傅嫌弃她，所以跟着世家出身的柳絮，好好学了一段时间。那之后，她走起路来确实像是那么回事。
只是难免的，还是会带出以前的习性，看上去比柳絮多添了一份洒脱。
当时练白霜不知道自己的身影在师傅眼里是个什么模样，但现在看到霍瑾瘫倒了榻上，还歪着身子，瞬间有些刺目。她皱了皱，忍不住说：“你好好坐着，现在这样像什么样。”
霍瑾“哎呀”了两声：“也没外人看到，没事的，就你在啊。你以前不也这样嘛，自己舒服就好，管那么多干嘛。”
练白霜楞了一下，她不再说话，沉默了下来。因为霍瑾说的挺对的，自己为什么要在意别人的眼神呢。只是穿越过来，到现在，练白霜真的不知不觉已经被同化了很多。
霍瑾在榻上挪了挪屁股，凑到练白霜身前，跟她道歉：“是我不好，辣眼睛了，我不这么干了。可你也不用在我面前端着啊，也没人会去说你的。”
“闭嘴。”
霍瑾只能委委屈屈闭上嘴巴，还伸出手，做出了个“捏”的手势，那意思就是：小嘴巴，不说话。
在这地方修养了一段时间，霍瑾躺的骨头都要酥了，她拉着练白霜，继续前行。但要说目的地在哪里、终点在哪里，霍瑾也不知道。她俩在这列本来就是无根的浮萍，走到哪里飘到哪里，可只要和对方在一起，霍瑾就能安心。
这段时间的相处中，不管练白霜承认不承认，她也知道，霍瑾对于自己来说，可能真的是特别的。
孑然一身的时间太长，被人背叛的次数太多，现在有这么一个人在自己身边，练白霜还知道霍瑾绝对不会离开、也绝对不会背叛自己，她心里对于霍瑾确实没有一点防备。
那根将两人强行绑在一起的红线，反而成了让练白霜可以信赖霍瑾的证明。
在霍瑾拼死都要把自己护下的那一刻，练白霜的心中真的有所触动。那是在穿越三百年的时间里，从未发生过的事情。她好像一只在救人，一直在保护别人。她有过人的天赋，刚刚修炼没多久就已经超过了绝大多数人，更是让同时进入天玄宗的弟子只能望其项背。
那时候的练白霜，自信、且认定有了多大的能力就要肩负起多大的责任，所以哪怕外出做任务，也都是把人护在身后的。保护别人的那个人，往往就是练白霜。
别的弟子们不会去担心练白霜，也不会主动站出来保护练白霜，因为大家都知道，练白霜足够强大。如果连练白霜都无法解决，凭借他们这群小卡拉米，又有什么用呢？
久而久之，等练白霜越来越强大，更是所有人都觉得：练白霜不需要别人保护。
理性上这么想可能一点错都没有，可人类都是感性的。哪怕在修行一路上，所有修士们都在摒除七情六欲，可大多数人还是感性主导的生物。所以即便是强大如练白霜，也会有想要别人保护的一天。
她做梦也没想到，这样的人，真的出现了。
她们离开了客栈，坐上了摇摇晃晃的牛车。霍瑾和练白霜坐在牛车末尾，就好像普通人一样，没有御剑飞行、也没有只靠两条腿赶路。霍瑾晃荡着自己的双腿，啃着从城里买的肉包子。
发现练白霜在看自己，她三下五除二吃掉这个，又拿出两个，和练白霜一人一个：“这个肉包子还挺好吃的，你尝尝。”
“不要。”练白霜脸上闪过嫌弃：“腥臊的很。”
“哈哈，其实吃多了，也还好。而且这皮子真好吃，揉面的大娘手艺真好啊。”霍瑾不由分说，还是塞在了练白霜的手里。
练白霜有些犹豫，但还是拿起来吃了一口。
是挺好吃的。
她俩，就真的好想两个普通人一般。
第68章 悠闲
牛车晃晃荡荡的,带着她们走到了自个儿家所在的村子里。这个老人家里的老伴，前些日子不小心绊了一跤，摔断了腿,他就把牛车赶到城里去，想着把牛车变卖了,好拿钱来给自家老伴救治。
看老汉那凄苦的模样，霍瑾拿出自己的医箱，说自己是个游医,看诊费用还少，让老汉带着去给他老伴看看。老汉看两人穿着，知道她们是不差钱的主儿,或者这个时候已经管不了那么多,哪怕死马也只能当活马医,千恩万谢带着两人来到了村上。
霍瑾跳下了马车来,还没进老汉家的门,就听到里面传来他老伴哎哟哎哟喊疼的声音，老汉拴好了牛车，立马带着两人往里屋进。霍瑾和练白霜进了屋,练白霜待在门口，不肯进去。
霍瑾却拎着医箱,走入老太房中。
在路上的时候，老汉已经和霍瑾简单讲了一下他老伴的情况，霍瑾也知道老太病了有两个多月了。一开始只以为是崴了脚,在家休息几日就行了。结果后来越来越疼，尤其是一到下雨天,那骨头就钻心的疼。
最近这段时间天气转暖，已然要入春,春雨也淅淅沥沥下过几次。别人家都在感慨春天来了，终于不用猫冬，可老太却因为春雨而痛得难以忍受。找了附近村里的大夫来看，人家只说是骨头断了，要买好多的药才能治好。
老太不愿意，说自己年纪大了，费那个钱干嘛。还对自个儿老伴说要是有一日她走了，老汉就拿着这个钱，好好过日子，买个孩子承欢膝下，也照顾他给他摔盆送终。
他俩挺恩爱的，老汉不愿意，所以才赶着牛车去城里，想要给老太治病。
按理来说，腿不能动弹又在床上躺了两个多月，老太的床铺应该臭不可闻了。这别说是这个时候，就是现代，那老*人的卫生状态都不能算挺好。可是老太这屋里没有什么异常的味道，被褥还挺干净的。
霍瑾看过他们这房子，也就两屋子，一人住一间，压根没有小辈能待得地方，可见都是她老伴帮忙打理的。
两人挺相爱的。
意识到这一点，霍瑾倒是挺高兴的，治病救人的确能让霍瑾心情舒畅，要是救了的是好人，那她会更加高兴。摸清楚情况，霍瑾坐到了床沿，和老太说了几句话之后，就掀开了她的被褥，看到了里面那条“断腿”。
她用手敲了敲，手指搭在她的腿上，灵气经由她的手指在老太身子里面过了一遍。霍瑾发现，也就是骨折，不至于直接那种断了的程度。只是两个月时间没固定，导致骨头反而有点长歪了。
再加上年纪大了，骨质疏松，所以即便糖这么久也没办法起来走动，反而一天比一天疼。
这对于现在的霍瑾来说完全就是小意思，要是她回到现代，最起码也是个骨科圣手。而且都不需要“搞装修”，用灵气在病人骨骼上面忙碌就行。
霍瑾把自己的看法说了一遍，老人家不懂骨质疏松是什么意思，霍瑾也没多解释，只是说要给老人家正骨。霍瑾伸出双手，握着老太骨瘦如柴的腿，咔哒咔哒几下，老太也不疼，那骨头就被掰好了，连游离的骨裂碎片，都被霍瑾用灵气给沾了回去。
做完这个，霍瑾就站了起来，对着老太说：“您站起来走走，肯定能走了。”
老太有些不相信，看了看自己旁边的老伴，老伴也有些怀疑，但还是上前搀扶着自己老伴，让老太试试。老太一咬牙，照做了，没想到还真能站起来，而且一点也不痛。
霍瑾又拿出纸笔来，这笔还是她自己制作的炭笔，她是肯定写不好毛笔字的。她简单写了个药方，详细说明了怎么用药，才给老汉。说后续用这个方子好好调理，不然以老太的身子骨，以后还得骨折。
老汉老太一看，就要给霍瑾跪下来，口中还喃喃说着“多谢神医救命之恩”，霍瑾不敢接受两个老人家这一拜，只往旁边躲。
这后面，霍瑾和练白霜就顺理成章在村子里准备住几天。她们在村里比较富裕的人家家里投宿，到了晚上万籁俱寂，大多数人都上床睡觉的时候，练白霜突然没头没脑说了一句话：“比起修士，你看起来更喜欢和普通人相处。”
霍瑾搔了搔脸颊：“被你看出来了？”
练白霜翻了个白眼，她又不是瞎子，霍瑾做事这么明显，她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呢。
霍瑾嘿嘿笑了下：“的确是这样，”她在不久后，也给出了自己的理由：“因为我也是普通人啊。”就算是现在已经变成了修士，会御剑飞天，会治病救人，甚至还能和妖魔鬼怪你来我往除魔卫道什么的，可本质上，霍瑾和刚穿越的时候没有什么区别。
她还是霍瑾，是那个当了二十年普通人的霍瑾。
这句话，一时之间让练白霜不知道该说什么，过了一会儿，她才冷哼一声轻声说：“等过了一两百年，你就知道，自己已经不是普通人了。”
霍瑾抱着枕头，朝着练白霜提问：“为什么？”
这个不着调的问题，让练白霜一时之间都不知道她在问什么：“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过了那些年，我就不是普通人了啊？”
“……这不明摆着的嘛，普通人可干不出来修士能做到的那些事情。你看这个世界就很明显，普通人和修士之间已经有了一条巨大的分水岭。”就连现在的练白霜，也不觉得自己是普通人，她是修士，哪怕是魔修，也和普通人截然不同。
霍瑾却不觉得如此，也许是她还没进过那么多时间，也许是她还抱有曾经的天真，她说出来的话，在这里的修士耳里一定异常好笑：“可是人的形态又不是自己厉不厉害决定的，像现代社会，有些人不仅能够飞天，还能借助外物跑到地球外面去看看。练白霜，你是大乘期修士了，你能做到吗？”
“强词夺理。”练白霜皱着眉，显然不认同霍瑾的论调。她确实做不到用这具肉身就飞到外太空去，可是她能做到的事情很多，放在小说里面，那都是神仙才能做到的事情。
霍瑾却不认同自己是在强词夺理，她翻了个身，呈大字型睡在床上：“人的形态，只靠意识决定啊。只要我认为自己还是个普通人，那我就是。”她又蛄蛹着往练白霜那边去了点：“而且虽然修士们都说自己和普通人不同，可是他们的所作所为，和普通人也没什么区别啊。只是他们比普通人更强大了一点，除此之外，说话做事的风格，又有什么区别呢。”
这句话，倒真是让练白霜怔愣了一下。
因为，霍瑾竟然说的还挺对的。
修士自诩断情绝欲，实际上却根本没做到，他们有些时候，甚至连普通人都不如。练白霜不知道该如何反驳霍瑾，干脆就不说话了。霍瑾撑着脑袋，没想放过练白霜，只是说：“你看，你和我，不也是一样的吗？”
练白霜的眉毛皱了起来：“不一样，我们俩，不一样。”
霍瑾低低笑了笑，也没纠结这件事。她的瞳孔反射着摇曳的烛火光芒，好像有无数颗星星在里面。她没觉得自己和普通人有什么不同，也不觉得自己和练白霜有什么不同。
但她这一句话，却让练白霜那被同化了三百年的岁月，悄无声息的被撕开了一道口子。
这道口子看起来还很小，但有朝一日，霍瑾会把这道口子撕扯得越来越大，直到练白霜承认，她和霍瑾一样，只是个普通人，和这芸芸世界里的众生没有任何差别。
霍瑾和练白霜在这个村子里面住了下来，和以往一样，霍瑾会在村子里进行近乎义诊的行为，周围的普通百姓们也源源不断过来看病。这里并不是什么灵气匮乏的地方，所以时不时也会路过一些修士。
他们修为并不高，除了那些大宗门，其他的修士们修为也顶多是些练气筑基的，这种修为对于这个世界的修士来说才是大多数。有些人自恃已经走上了修士的道路，天然和普通人划了一道界限，自视甚高。只是看到霍瑾比他们修为都高的时候，才会低下矜持的头颅，喊一声前辈。
他们的逻辑是自洽的，自己遵守着弱肉强食的规则，自然也会对强者心甘情愿行礼。
而有些修士，看起来却和霍瑾一样。他们更像是四处游历的普通人，只是比普通人多了一分实力上的保障。在没辟谷的时候，也会拿出普通的银钱，去当地的百姓家里面借宿、吃点东西，还会跟着霍瑾一起和普通人一块做些事。
遇到这种太平的村子，他们不会一直驻足，大约几日之后就会离去，要么是去寻找天材地宝、自己的机缘，要么是去找妖魔鬼怪，以除魔卫道为己任。
久而久之，村里的人也发现了霍瑾这个逗留很久，还被实锤是修士的人。霍瑾看上去太好说话了，于是周边几个村子的村长商量一番后，来找霍瑾。希望给她另外搭个房子出来好好供奉，也希望霍瑾能够一直停留在这里。
可惜的是，霍瑾没有这个打算，她简单明了拒绝了村民们，也说明自己未来一定会离开。
村长们虽然可惜，但也尊重霍瑾的选择。只是村民们对待霍瑾，要比以前都客气不少。
第69章 还有人记得的
在知道霍瑾是修士之后,原本只是客气的村民们，真的好想要把霍瑾供起来一样，把她当成仙人、庙里的菩萨,这种感觉，反而让霍瑾浑身不适应。她知道,距离自己离开这个村落，时间也不久了。
她和往日一样，带着练白霜去了附近的村庄帮人看病,路人遇到人，那些人都会直接跪下来，额头磕在地上,嘴里喊着“修士大人”。霍瑾不喜欢这样的感觉,她往旁边避开,让人家站起来。
即便她说了好几次不需要这样,但村民们看到她们还是会这么做,这也让霍瑾很无奈。
今天就是如此，一大一小两个女生这样对她，霍瑾着实遭不住,等她避得远远的，喊人起来之后,那俩姑娘才从地上爬起来。原本她们俩都是低着头的，但是小一点的那个明显胆子更大，或者说还没被这个世界的规矩驯化,小的偷偷摸摸抬起头，朝着霍瑾这边看了过来。
突然的,她“啊”了一声。
牵着她的那个年纪稍微大一些，看起来应该是她的姐姐,立马训斥小的：“在修士大人面前不得无礼！”说着，还想拉着她继续跪下。霍瑾真的无力了，开口先安抚了一下：“别别别，先别跪了。”她又看向那个小的，忍不住问：“你认识我吗？”
大的看霍瑾好说话，咬了咬牙，最后也没跪下去。
她们这地方经常有修士经过，前年还有个地主，看到修士没有下跪，被那修士直接一刀削去了脑袋。哪怕是官府着人来了，听到说是修士干的，也只是摇摇头，只能说是那人自己不好，冲撞了修士。
霍瑾看着好说话，所以大的才没有继续下跪。只是她牵着小的的手用力了一些，生怕她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谁知道，小的却点点头，在那边说：“我认识呀，咱家里挂的画像，和你长得一模一样。”
听到这句话，霍瑾和她家大的姑娘都楞了一下，那姑娘也抬起头来，从原来不敢直视霍瑾的状态看向了霍瑾。霍瑾不解：“画像，什么画像？”
这事小的没办法解释清楚，只能大的来回话，她张开口解释了一下：“修士大人，是这样的……”随着她的讲述，霍瑾才明白过来。原来在一百五十年前，有个和霍瑾长得一模一样的修士经过救了她家的祖先。
她家祖先本来想要为奴为婢伺候修士以偿还救命之恩，祖先知道有些修士跟前都有普通人追随，帮忙做些小事的。那祖先却不知道，一般会这么干的都是修真世家，那修士反而不需要她这么做。
祖先没办法报恩，只能把修士的模样记在心里，回去之后找画匠画了救命恩人的模样，挂在家中，日日夜夜进行供奉，只期望像修士那样的大好人能够长命百岁、修炼一片坦途。
还叮嘱自己的后人，一定要定期祭拜修士，若是以后见到了修士，万一修士有落魄的时候，要竭尽一切去帮助她；若是有机会，必然要拜在修士门下，为奴为婢也只能偿还恩情千万分之一。
霍瑾听了这姑娘说的，便知道那画像上的人并不是自己，而是练白霜。她笑了一声，退后一步，对着面前一大一小两个姑娘说：“你们认错人了，那不是我、是她。”
一大一小顺着霍瑾的指引看过去，就看到了满头白发的练白霜。只是她们觉得，画像上的人虽然和练白霜一模一样，表情却不同。还是面前的霍瑾，和画像上更为相似。
霍瑾做了解释：“都过了一百五十多年，人都会变得嘛。这种事情我没必要骗你们，你们应该感谢和祭拜的、都是她。”
听到这话，两人才回过神来，赶忙对着练白霜，又要跪下。
练白霜其实是不在意这些的，一开始的时候，练白霜和霍瑾一样，并不喜欢别人跪拜，别人跪拜过来、还会不自觉的往旁边躲过去。可这都三百年了，再不习惯的事情，也看习惯了。
她根本不会在意别人会不会跪拜她，甚至普通人跪过来的时候，也不会有丝毫的不好意思。
可当这两个姑娘要朝着自己跪下的时候，练白霜突然面上一僵，抿着唇，用一股灵力托着两人，让她们跪不下来。俩姑娘还以为见鬼了，脸上一红，咬着牙说什么都要跪下去。
一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边就是闭着嘴巴不说话，只有霍瑾才是那个长嘴的人。她连忙对着两个姑娘说：“别跪了别跪了，她也不喜欢你们跪来跪去，站起来吧。”
等两个姑娘起身，霍瑾才嘿嘿说了一声，看起来还有些不好意思：“你们能不能带我们去你家离看看？我想看看那副画。”
刚刚还死撑着不张嘴的练白霜，这时候突然开了口：“我不去。”
“要去的、要去的，我们去看看。”
霍瑾才不理会练白霜那点小纠结，就算拖也要把练白霜给拖到这俩姑娘家里。俩姑娘带路，霍瑾在中间，练白霜不太乐意的跟着后面。一路上练白霜都不是很乐意，她好几次提起“要不算了”、“我不去了”、“我就站在门外等你”。
这一系列的话，听着都不像是练白霜会说的。但霍瑾不管不顾，就是埋头在前面走。
练白霜没得选，只能找各种理由拖慢霍瑾的进度。可是这个村子并不大，哪怕从村头走到村尾都用不了多少时间，不多时，就到了俩姑娘家门口。姑娘家里人见到霍瑾和练白霜也是非常诧异，家中的女主人张口就是一句：“娘！你看！是咱们老钱家的恩人！”
一句话，让最里面的老太太也颤颤巍巍拄着拐杖出来了。她头发花白，脸上都是皱纹，霍瑾也看不出来她今年高寿，毕竟这个世界的人老的可要比现代快多了。
那老太太一看到霍瑾，眸中写满了不可置信，而后眼眶里迅速聚集起了眼泪，扔开拐杖一个迈步就打算在霍瑾和练白霜面前跪下来。霍瑾手脚麻利，飞快扶住了老人：“唉、别跪，真别。”
可是她扶得住一个，扶不住其他人。眼见自家老太太都跪下了，家里其他人也跟着挨个跪下。霍瑾没了办法，只能一个个喊起来。还看着旁边和木头桩子一样的练白霜，忍不住说：“你愣着干啥，把人给弄起来啊！”
练白霜的嘴唇抖了抖，脸撇向了一边，但还是用灵力，把众人都给扶了起来。老太太慌忙把人迎了进去，从家里拿出两个碗给两人都倒了水喝，才去里屋将画捧出来。
霍瑾看着眼前的茶碗，就知道老太太对她们俩是最高规格的礼遇。这两碗，白净，而且一个豁口都没有，肯定家里平常都舍不得用。古代农家，能有豁口少点的碗就已经算不错了。这两个一看就是束之高阁，平时用都不用的。
霍瑾意思意思喝了两口，转头一看，练白霜也用这碗喝了。
练白霜平日里可挑剔的不得了，这样农家给的水，她平日里肯定是碰都不碰的，但现在，她也喝了。霍瑾笑了起来，眉眼弯弯的，因为霍瑾知道，这家人此时此刺客，一定已经走进了练白霜的心里。
老太太转眼的功夫，就从里屋将画卷捧了出来。看得出来，这画卷也是悉心呵护的，卷轴上面没有尘埃，虽然因为时日的缘故已经有些老化，但因为耐心装裱过，所以依旧是木头的颜色。
而且一定是平日里就常看，所以才能这么快拿出来。
看到画卷出来，练白霜的身子都有些绷紧了。老太太将画卷一点点展开，霍瑾就看到了那个和自己一模一样，但却又有些不同的练白霜。她那时候大概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一头黑发随意束在脑后，随着风飞扬，侧身站立着，手里拿着一柄长剑，端是一副侠客的模样。
她的眸子并不如霍瑾明亮，也许是因为画作水平的问题、也许是因为已经修行冰系法术多年，所以她的眼睛更沉如水，比现在的霍瑾稳重多了。只是她嘴角噙着一抹温柔的笑，着实让人瞩目。
霍瑾不由感慨：“画得真好啊……”虽然画作和自己难以达到一模一样的程度，可看见眉眼，再到本人面前比对，就会让人觉得：这就是一个人。
在霍瑾感慨的时候，练白霜也轻声“嗯”了声。
老太太又想对着霍瑾好生感谢，但霍瑾并不打算冒领功劳，她指着练白霜说：“当初救你们祖先的，并不是我，而是她。”
老太太这才转换目标，对着练白霜一谢再谢，还说若有任何吩咐无敢不从，当年祖先没有报恩，心里一直怀着愧疚，要不然也不能传下来这么多代。练白霜却有些无所适从，她甚至有些不解：“当年的恩情，与你们、又有什么关系？”
老太太笑了起来：“恩人您这就说笑了，怎么会和我们无关呢？”她指着家中小一辈：“若不是当年您救下祖先，又哪有我们的、她们的命？若不是您，恐怕我们连来到这个世界的资格也没有。”
练白霜的嘴唇嗫嚅着，她其实已经记不清这家人的祖先到底是谁了，她当年救过太多人，有一些甚至背叛了她，这导致她根本不可置信，竟然当年无心插柳之下，还有人这么惦记着她，一直、一直，惦记着自己的恩情。
“我们都是受了您的恩惠的，哪能不认呢。”
第70章 想留下来
在老太太的讲述中,霍瑾和练白霜知道了更多的事情。当年这里有妖物作祟，是练白霜将此处妖物斩杀，将本来都已经被妖怪抓走、马上要沦为妖物盘中餐的钱氏女给救了下来。
从那以后,为了不断绝对练白霜的恩情，钱氏女未曾出嫁,而是选择招赘，传下去一代又一代，让女子传家立业。她这么做,自然在村里招来了一些非议，但这年头大家日子都不好过，渐渐地也没人能够管她。
抵着这么多闲话,钱氏女也要传家给女子的原因很简单,她希望对恩人的情可以一直承下去,还希望有朝一日恩人路过的时候若是看到自己的后人,能从面容上看到她的一丝模样。
哪怕老太太说了这么多,练白霜也不太记得的了，因为她救过的人实在太多、太多，如果不是特别重要的事、有纪念意义的地方,练白霜根本想不起来具体的情况。
也因为这样的状况，在前两百年里,她遇到的太多太多。或是妖物、或是厉鬼、或是魔修手中，她救下了太多的人。多到自己已经忘记了名字，也并没有放在心里。
因为普通人的年岁,对于练白霜来说太短了。不过一百五十年，这家人就传承了好几代,她以为自己对那些普通人的恩情，早就已经被时间的长河冲刷的一干二净。
她又不像是玉泉道人,还直接住在村子里，庇护着一代又一代，如此才有人记着玉泉道人。练白霜只是顺手救了人，就去下一个地方，像阵风、像片云，从来不曾停息。
如今听到这样的事情，连练白霜这样心里面满是仇恨的女子，都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她只是喃喃吐出几个字：“不必如此，我已经忘了。”
老太太、或者说这一代的钱氏女，面上露出了微笑来：“你忘了是因为心系天下，我们祖先不过是您救下的沧海一粟中的小水滴，您忘记了也在情理之中。但是您的恩情，我们是绝对不能忘的。我们不忘，日后、钱氏女的子子辈辈也都不会忘记。只要钱氏女还在，无论什么时候您来，我们一定会竭尽全力报答您。”
钱氏女说着还有些不好意思：“但我等也就是凡人，您别看不上我们，我们虽微弱如蚂蚁，但为了您，也是万死不辞的。”
练白霜皱了皱眉，这个时候霍瑾作为她的嘴替说了出来：“别什么死不死的，你们好好活下去、好好传承下去，就已经很让她高兴了。”
练白霜还可以活很久、很久，最起码还有个五千年的寿命。霍瑾穿越前她那国家，上上下下也就这么多年，不少东西都在时间的长河里断层了。所以终有一日，在练白霜还没死的时候，或许钱氏女就不存在了、也或许即便还有后人在，也忘了什么传承、忘了练白霜这个恩人。
但好在，她们在钱氏女还在的时候，来到了这里，见到了这个家庭。
聊了好一会儿，看天色已晚，霍瑾才推拒了钱氏女家的热情挽留，也没吃晚饭，就直接走了。
一路上，练白霜都很安静，霍瑾带着她回到自己借宿的房子里。一直到吃完晚饭，练白霜还是沉默着的。霍瑾没忍住，坐在了她身边，用胳膊肘推了推练白霜。
练白霜回过头，没好气说：“干嘛？”
霍瑾笑了笑，问她：“知道还有人惦记着你，感谢着你，你心里开心吗？”
练白霜沉默了一会儿，也许是这样的事情对她的冲击太大，她竟然难得打开了话匣子。她抬起手，用手掌摸了摸自己心脏的地方：“不知道，不开心，只觉得这里酸酸的。”
她本以为自己孑然一身的，以为这世界所有人都背叛了自己，没有一个人站在自己这边。她并不吝啬用最恶毒的想法去揣摩任何一个人。可突然有一天，她知道了，这世界上并不是所有人都是坏人。
如玉泉道人，如玉泉道观那边每一个普通人，她们都是好人，玉泉道人和那些村民们互相惦记着彼此的恩情；同时，也感恩着霍瑾的恩情。只是那离她很远，她是个局外人，倒霉的局外人。
霍瑾一直能碰到好人，只是自己太过倒霉，遇到的都是一些坏人。这个认知已经让她很不舒服了，但是没办法，有些人运气就是很好。
可是此时此刻，在遇到钱氏女的后人之后，她突然发现：啊，原来自己做的那些事，并没有被隐藏、并没有被遗忘，哪怕全世界都背叛了自己，她曾经亲手撒下的火种也会点亮光芒，将自己重新照耀。
有人，还有人在惦念自己曾经的恩情，并且为了不忘记，传了一代又一代。
在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练白霜一时之间甚至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她下意识就会想选择逃避，因为她已经不太擅长面对别人的好意了。霍瑾对她好，那是应该的，她可以面不改色、理所应当接受霍瑾的好意。
因为霍瑾就是她自己，自己对自己好，那不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吗？而且她穿越过来就为了拯救自己。再加上霍瑾的性格练白霜不要太清楚，她不对自己好，那她就不是霍瑾，是假的。
所以她可以肆无忌惮没有任何负担的对霍瑾，哪怕把自己的恨意、自己的恶意，希望霍瑾去死的那种心思全都摆在明面上，她也不觉得霍瑾会伤害自己。
实际上也确实如此，哪怕练白霜再怎么直白，霍瑾也依旧惯着练白霜，没有对她做出任何反制的举动。如果霍瑾真想对练白霜下手，她是完全有机会的。
霍瑾可以利用红线将练白霜捆住，而后练白霜就会变成任由霍瑾摆弄的鱼肉，她想怎么料理不都是霍瑾一句话的事情吗？
这种性命攒在别人手心里的滋味，肯定不好受，假使那个人不是霍瑾、换成除她以外的任何一个人，练白霜都会忍不住去思考到底要怎么样才能逃离这样的境地，怎么样才能彻底把绳子给解开。
并且没有一刻停顿，孜孜不倦的去实践如何成功。
可——这个人是霍瑾，她绝不会杀死自己，所以练白霜也无所谓。霍瑾根本不会主动去使用这个红绳，唯一一次还是为了不让自己坠亡。
总而言之，霍瑾对她的好，是她可以毫无愧疚接受的，因为她根本不准备报答霍瑾的善意。可是当她面对别人的善意、好意的时候，练白霜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她很别扭，别扭到只想逃跑，甚至在霍瑾面前稍显软弱，刚才还有几分求的意思，让霍瑾别去钱氏女的家中。但霍瑾不管不顾，就是把她带着，一定要让她去面对。
练白霜真的面对了，看到从前的自己的画像，心里面更是五味杂陈，好像厨房间里所有的调味料都被打翻了，根本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去面对。
但她不得不承认，练白霜的内心，在这一刻，变得非常柔软。原来还有人记得自己、记得自己做过的事情；原来并不是所有人都选择背弃自己、忘恩负义，而是真的有在好好记着自己的恩情。
并且钱氏女孩想着，有朝一日，能够偿还自己的恩情。
这世界上是有好人的，有质朴的、没有坏心眼的好人，而且自己也遇到了。
这样的想法一旦出现，人就会散发思维继续想下去：那，难道只有钱氏女呢？自己救过的人里面，会不会还有谁和钱氏女一样，一直惦记着自己？他们之中或许有人和钱氏女一样，将这份恩情传了下去，一直等到自己的出现。也或许有人没有和钱氏女一样幸运，在这动荡的世界里断了香火与传承，都没来得及和自己表达谢意？
意识到这件事，哪怕是练白霜，她的心头也暖了一些。
霍瑾都不用练白霜说话，只是看着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曾经以为一点都不会动的黑化值，也在不知不觉中慢慢减少了，直到现在，竟然已经稳定在了六十。
不过霍瑾不需要看那个，那个对于霍瑾来说也没有什么作用。如果情感这玩意儿真能数据化反而会奇怪，毕竟人的感情并非是一成不变的，即便今天是60下一秒也可以直接破百。
霍瑾要如何判断练白霜呢？只要看着她的表情，盯着她的双眼，或是她无意间表现出来的微小动作，就知道她内心真正的想法，也知道她此时内心深处的柔软。
霍瑾笑了下，对着练白霜轻声说一句：“要不，我们在这里再多留一点时间吧？”
实际上，她们在这里已经待了很长时间了，以霍瑾的打算，该走了。天玄宗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过来，那帮人小肚鸡肠的，说不定背后会对村子的人做出什么来。所以最好的，不要和任何村子交集过深，及时离开。
之前霍瑾就决定差不多时间就走，但现在出了变故，练白霜很明显并不想这么离开。当然，练白霜是个属哑巴的，无论心里怎么想，都不会表现出来。
好在霍瑾也不需要她表现出来。
面对霍瑾的询问，练白霜冷哼了一声：“关我什么事？”
霍瑾笑容更深了：“对对对，不关练白霜的事情，是霍瑾想要留下来。”
她这一语双关的本事，可真是见涨呢。练白霜瞪了她一眼，也没说什么，因为真的是“霍瑾”想要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