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第91章但有事他是真上啊
白芷是说干就干的性子,回了九重天后,也不回临云水榭,直接让七彩雀落到凌霄殿。
白芷并不觉得找道侣是什么大事,也不觉得九黎会在意这样的琐事。
但九黎毕竟是她的师尊,她的命又是他捡回来的,也不能他在意她就什么都不交待一声。况且,他不点头的话,仙帝那边也不太好办。
当然,白芷也知道她此举对仙帝来说,难免有种以势压人的嫌疑,但眼下她也不想考虑那么多。
反正道侣可以结那便也可以解,待她修炼步入正途,那时候若是仙帝或昊阳仙君有别的打算,再解除道侣关系也很简单。终归仙人寿长,几百年几千年实在也不算什么。
所以她觉得九黎定然会同意,有了道侣,修炼一事就不用麻烦他时时看顾,他也好省心一些。
因此,待七彩雀把她送到凌霄殿门外,白芷并没让她先回去,反而让她在门口小等她一会。
七彩雀闻言,耸了耸肩,不置可否。
交待完七彩雀别走,白芷才提起裙摆,转身一步一步踏上威严高耸的殿前阶梯
七彩雀全程目视着她,直到她的身影成小小一团停立在凌霄殿门前。她听见她清清亮亮唤神尊的声音,也不知道里面有没有回应,总之女子声音落下时,手已经搭在殿门上,推门走了进去。
熟稔地仿佛回她自己的地盘一样
与白芷同居九重天多年,她最佩服白芷在神尊面前这幅随心随性的模样。
虽然她自己也是从小就跟在神尊身边,可神尊是父神与母神之子,他出生便是天地万物的主宰。
白芷怎么敢,怎么能做到,只把他当做一位普通的师友呢?
当然,她一直都是这样,不止是对神尊。
七彩雀很好奇,如果是她,能不能推开那扇门?
白芷确实没想那么多,无论从前还是现在,师徒前还是师徒后,她对九黎一直都很敬佩。
九黎还不是她师尊时就已经很厉害了,即使是战神桑尤,恐怕也难以与他比肩。
但那时白芷居住在母神的神邸,与九黎的交集不算很多。
虽交集不多,传闻却听了许多。
但说实话,那时候白芷更喜欢桑尤
是慕强的那种喜欢。
她白虎自诩是四星君里头最威武善战的那一位,所以对同样有着战神称号的桑尤当然更青睐几分。
闲时无趣时,她总喜欢溜到桑尤练兵的九州神殿看他练兵,偶尔也求母神让她跟着桑尤去三界巡视定安。
一开始没留意,那时候有桑尤在的地方,往往九黎也在。
长年累月,照面打得多了,不知不觉中也熟悉一些。
即便是清冷如雪的神君九黎,遇到白芷时也会浅浅颔个首。
不知是不是白芷性子粗条,总之她一直不觉得九黎难以相处。
再后来几次被九黎救于险境之后,白芷心底就已经把他认定为朋友了。
虽然这个朋友清冷些,也不爱说话,但有事他是真上啊-
白芷把手搭在凌霄殿门上,结界上没有一丝排斥气息,于是,她又带了两分力,将门推开。
进去后,她往兰因殿相反的方向走,穿过正殿,绕过几道游廊,停在幽篁亭前。
除了她这种静不下来的神仙,其实,其他神仙的日子都很是单调,各司其职之外,除了修炼就是修炼,进阶是他们最大的乐趣。
但修为已经到了极致高度的九黎,白芷实在不理解,他的日子为什么也要过得这般单调和无趣。
当然,她一定程度也能理解,因为他是神。
他是三界最至高无上的主宰,他的一言一行,都备受三界瞩目,所以,他大抵不能像她这样随心所欲
但,虽然不能随心所欲,白芷觉得,合理范围想做的事情,还是可以尝试去做的嘛
只要不会引发三界动荡,不伤天害理,那为什么不能做?
她就是觉得他的日子过得太冷清,太无趣了
当然,这话她不敢在九黎面前说。
反正他单调无趣的日子之余,于她也有些好处。每次只要她想找他,基本都能找得到。
九重天上,除了兰因殿,九黎最经常呆的地方,就是他的幽篁亭。
白芷的手还没碰触到那扇结界,就听到里头传来一声清凌悦耳的声音:“进来吧。”
对于她才离开不久便又返回的行径,九黎好似丝毫不觉意外。
或许说,有点像是纵容。
推开门,眼前场景焕然变化。
幽篁亭,顾名思义,亭子飘立于翻涌的云海里,被幽深而茂密的竹林所包围。
亭顶是青白色的瓦片,因九黎常呆在此处,灵力充沛,瓦片的缝隙间竟天生天长了几株碧绿的不知名兰草,在云海微风中轻轻摇曳。
白芷走到亭边,扶着雕花栏杆向下望去。云深不见底,茫茫云海在脚下翻涌,偶尔有几只仙鹤从云中掠过,发出清亮的鸣叫
亭子正中,她的师尊坐在白玉案几后,案几上,一卷竹简平铺展开。
那竹简泛着温润的玉光,流动的金色符文跃动流转,当他修长的手指翻动竹简时,指尖所过之处,金色符文跳跃起来,化作点点金光,萦绕在他周身。
连看书都这般叫人赏心悦目,白芷站在通往亭子上的最后一级云梯上,目光呆呆地看着。
直到案几前的人放下竹简,如寒潭清冷似的眸色略过她……
虽无言,但白芷却看懂里面的含义:怎么又来?
“”
若是旁人,或许会被这样疏离而冷淡的神色慑退,但明显,那其中不包括白芷。
也不知道她是天生木讷,还是什么别的,总之,她丝毫没有打扰别人清休的怯意,脸上立马堆起了满满的笑容,一双圆溜溜的灵动眸子也直勾勾地回望他,脸上两个浅浅的梨涡若隐若现。
“师尊,你在看书?”虽原身是虎兽,白芷的声音却清甜柔软。
说话时,她伸手拨开在她身侧打转的云朵,足尖轻点,提着裙子往亭子内走近,像只翩跹的蝶,落在男子右手边。
她微微屈身,探头去看桌上的竹简,看到简上跳跃的金光符文,觉得好玩,伸出指尖去弹它。
只是那些金光符文看似虚幻如轻烟,但一触碰,指尖却突然一阵灼热。
“小心。”九黎在她伸手时便出言阻止,只是还是没来得及制止。
“痛。”白芷惊呼,急忙欲将手收回,但这次,九黎的动作比她更快。
指尖如沁冰泉,灼热渐渐消散
灼烫的红肿消于无形后,九黎拇指轻抬,与掌心上的几根莹白手指分出一段明显的距离。
但,手掌并没有收回。
不知是不是被突然的意外惊吓到,白芷全程愣愣地由着指尖被牵
走,灼烫被冷却,她好似都没有反应过来。
远远看着,两人的衣袖缠绵翻叠,衣袖上,两只手掌紧紧相牵
“好了。”九黎的声音如冰泉击石,唤回眼前这位略微失神的徒弟。
“啊,哦哦哦。”白芷回神,急忙将手从那双冰凉的掌心上收走,“徒儿又唐突了,请师尊恕罪。”
九黎确实是在看书,却也是同时在随手在修炼法术。
竹简上的金光符文,是与三味真火同宗同源的明炴离火。好在白芷本就是纯阳之体,又有九黎在旁侧及时用冰魄帮她镇热,她才没有被灼伤得太厉害。
白芷觉得有些奇怪,师尊修水冰双系,按理说,明炴离火这类法术,应当是像她这样的纯阳之体,或修火木系的比较适用
不过她也没有太多想,师尊天生神躯,本来就与常人不同,或许他也适合练火木系法术
为了证明她不是无事来这里捣乱晃悠的,白芷绕回桌案前,清了清嗓子,准备同师尊提出她的“修行大计”。
“师尊,我来是”
“先看看这个吧。”九黎本来也是要叫她过来的,正好她来,他随手丢了一片幻影石给她。
白芷下意识双手接过。
幻影石她当然认识,虽不如留音石方便,但好处之一,便是可以记录当下的画面。
她从前也有几块,是朱雀给她的。朱雀不比她能随意在外游荡,所以她便答应她,把在三界看到的稀奇或美妙的场景记录在幻影石上带回来给她看
想远了,白芷看着手心上闪着黑紫色光芒的幻影石,有些诧异:“魔界送来的?”
九黎看了她一眼,点头,“打开看看。”
闻言,白芷将幻影石往虚空一扔,指尖注入一丝灵力,瞬间,眼前出现一个熟悉的场景。紧接着,一个让白芷讨厌得咬牙切齿的人影也出现在眼前。
“后卿!”白芷原本灵气明媚的眉眼凝上一层寒霜。
若不是他引桑尤堕魔,用他堕魔时外泄的灵力开启皿灵阵,造成生灵涂炭,才让她不得不以身祭阵
他居然还敢现身?
白芷恨得咬牙,后悔当时下手太轻,没有一掌拍死他,如今看他还人模人样,而她修为尽失,元神不稳
眼不见为净。
白芷袖摆一挥欲关闭幻影石,一刻也不想看到那张脸。
不过,九黎制止了她。
“先听听吧。”九黎眉间似有松解,语气清淡,示意白芷继续看。
白芷只好收了拳,深深吸了一口气。
她瞪得圆溜溜的眼睛如有实质地盯着幻影石上的后卿,慢慢地,目光由愤恨变成不解,再到担忧
第92章 第92章他们似乎交情不浅?……
记不得是多久以前了,白芷在南荒游玩时结交过一魔界朋友。后来因故护送那朋友回魔界后因新奇她在魔界逗留了一段时间,也是在那时候,结识了当时还只是旁系魔子的后卿。
后卿此人,自来心高气傲,知道她是仙界之人后,从来不掩饰对她身份的排斥和防备。只是因为她救他妹妹于险境,所以两人但也是相安无事。
但他排不排斥,对于当时的白芷来说,并没什么所谓。
白芷那时刚好觉得魔界好玩,又新结识到朋友,这才在魔界多留了一段时间。
后来再回魔界镇魔时,后卿并不是她的对手。但考虑到他是她友人爱重的哥哥,她终究没有下死手,没曾想给自己挖了那么大个坑
但如今幻影石上的后卿显然,与她记忆里的后卿有些差别。
即便刀锋逼他于颈侧,她也不曾见过他如此狼狈示弱的模样。
前段无非是表忠心,说他当初不该引神堕魔云云
白芷深知魔界野心症结,后卿这番话,无论真心与否,都已经没什么意义。
有些事情,只能从根上解决
她曾经在魔界那位好友的嘴里了解到真实的魔界。并不是所有魔都天生狡诈好战,更多的魔只是在底层苦苦挣扎,渴求有一丝生存空间
但仙魔积怨已久,有些事情难以瞬息改变,她答应过那位朋友,她会尽所能做些事情
她确实也在做,但她没想到,后来会发生那么多意外
幻影石中,后卿忽然跪下
这下,白芷是真的震惊了。
若只是演戏,后卿没必要做到这一步吧。
“不管神尊相不相信,后卿是真心悔过如今,至亲妹妹生命垂危,后卿斗胆请神尊垂怜,赐烬魔石,救我妹妹一命”
这最后一句话信息量就太大了。
无论是至亲妹妹生命垂危,还是求烬魔石。
若白芷没记错,后卿的至亲妹妹,便是她的好友,颜芙。
镇魔前她们便有千年未见了
她记得最后一次见面,她们北海珍珠湖钓鱼,那时她说她要去个地方,可能有好些时间不能找她。
白芷也常常到处跑,所以也没多想颜芙话意,正巧鱼儿上钩,她倒也忘记问她要去哪。
白芷没料想,再次听到她的消息时,是她生命垂危的消息。
“怎么会?”白芷喃喃道。
九黎不着痕迹地瞥了女子一眼,他不知,他们竟是老相识。
“求神尊,赐烬魔石救我妹妹。无论将来如何,后卿发誓,魔界永世俯首,再不敢有不臣之心。”或许是后卿也没有底气能求到所求之物,黔驴技穷,又因救命心切,最后,他从袖袋掏出一盏小巧的,灯芯几乎要燃尽一般的黯淡小油灯。
白芷的目光在落到那盏油灯时紧了紧。
此刻,她才百分百相信,颜芙真的已经生命垂危。
若她没看错,后卿手上的那盏灯,名唤九幽冥灯。
这盏灯,是她送给颜芙的。
那时她在魔界游玩的时间有些长了,腰间留音石上七彩雀传来的消息已经闪了好几日。白芷知道,再不回去,恐怕过不了师尊那关。
颜芙送她出魔界时,送了好些她在魔界看上的东西,连她身上常年佩戴的噬心魔铃都解下送她。
她与颜芙便结缘于此铃,说来话长,总之,此铃是颜芙身上不多有的护身之物,所以白芷并未收下。
:.
反之,她在自己的乾坤袋里搜罗了一番,送了她自认为颜芙会喜欢的一样东西给她。
那件东西,便是九幽冥灯。
这盏灯是冥界之灯,以血认主,认主后人死灯灭。
颜芙虽生于常年灰暗的魔界,但她不喜欢黑暗,甚至可以说是畏惧黑暗,所以白芷送她这盏永燃不灭的灯。
可现在,这盏灯已经快要寂灭了。
“白芷。”幻影石中,后卿拿出那盏灯后,眼神似乎透过幻影石抓到白芷位置所在,他神色沉重而认真,“这盏灯,你应该认识吧?”
“阿芙她真的快不行了。”
若说此前白芷还在怀疑他故意示弱,以退为进,但此刻,后卿眼里滑过的那抹悲伤,白芷实在看不出一丝伪装。
幻影石的黑紫色气息慢慢黯淡,后卿的面孔渐渐消散,而白芷的目光却还怔怔地盯着那块幻影石。
九黎全程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看着她出乎
意料的反应,若有所思。
其实,若不是幻影石中出现了那盏九幽冥灯,他没有想过要让她看这段幻影。
九幽冥灯,虽不是什么强大的法器,不过倒也算得上一件有趣的物什,是他很久很久之前,不知在哪处秘境得来,之后又不知丢在凌霄殿里的哪个角落积灰。
后来白芷不知道在哪里寻到,新奇地提到他面前,见她喜欢,东西自然就给了她。
这样不起眼的东西,原本不该令他有那么深的印象。
但如今再想起,那时的场景清晰,历历在目。
那日正值仙界盛宴,她与他一同出席,难得着一身庄重的碧落流云裙,她本就生得灵美,而衣裙上霞光勾勒的星辰与花影愈发映衬出她如玉的好神采。
宴会上,即使她站在他身侧,也很难略去周围那些惊艳的目光。
她性子跳脱,不喜欢那样庄重的场合。但即使不自在,她总能找到自己的乐趣。
一杯一杯的玉液琼浆落肚,莹白小脸很快晕上两朵粉红。
越来越多的目光往上首来,半醉的她竟也能发现。
天性纯真奈何顽皮,好在还知道认主,半醉不醉时偷偷在桌底拉他的袖子,求他将她带离宴会。
回到九重天后,小徒弟不愿回她的临云水榭,硬是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
无法,他只能任由她去。
那盏九幽冥灯,便是她半醉时在凌霄殿搜罗出来的。
那是他也坐在今日的座位上。
竹香宁静,他惯常呆在这里。
而那日,她一手提着灯,一手提起裙摆,赤着脚,轻巧地踩着云朵从阶梯下跑上来。碧落流云裙的裙摆在她身后飞扬,洒下一段晶莹的光点-
后卿的话点到为止,但不难听出,他们远在千年仙魔大战前就认识,且似乎,交情不浅。
九黎坐在位上,骨节分明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里的青瓷盏沿。
他好似,从来不曾真正了解自己这位小徒弟。
三界还算太平,所以,他从来不曾拘着她,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只要别受伤,只要知道回来
但他似乎忽略了一件事。
在她离开九重天的那些日子,发生的每一件事,都会成为她的回忆,她的经历。
而这些,对他来说,都是空白。
在四海八荒的某一个角落,都可能有她甚是在意的人或物
意识到这一点,手里的茶盏突然震起细微的波纹。
这是抽魂之后的后遗症,近来,偶有这种不受控的情形。
她的元神迟迟无法聚合,所以,残留在她元神内的,属于他的残魄,他始终没有收回。
九黎看着白芷向他走近,与他一个桌案之隔。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她脸色比来时苍白了几分。
早知道就不让她看了。
长长的裙摆拖散在云间,白芷心里想着事,走近九黎的脚步太过仓促,以致于不慎被自己的裙摆绊了一下。
好在桌案伸手可触,许久不用法术,被绊到的那一瞬,她第一反应是用手撑住桌案保持平衡。
顾不上失不失态,白芷站稳后,目光落向座上之人。
显然当下不是纠结阿芙生命垂危原因细节的时候,而是她要如何救她?
若如后卿所说,只有烬魔石能救她
烬魔石是什么东西,她哪里不知道。连后卿都要这般低声下气相求的东西,怎么可能是容易求得的东西。
“师尊,我”
白芷此刻的纠结几乎上升到极致。
师尊不仅是她的师尊,他是三界的神尊,是万物之神,是这世间安稳的基石,谁都可以出事,唯独他,一丝差错都会让众生难以承担。
所以她才急着寻找道侣,不想因为自己而牵绊住师尊。
但现在,她又有事要来求他。
烬魔石,从前叫释魔石,是开天辟地后天生天养的神物,也是魔界圣物。只是前任魔尊妄用释魔石之神力,创造了许多魔儡,危害三界,后来父神亲率众神,收伏了数以万计的魔儡,同时,也收回这块烬魔石。
烬魔石既是天生天养,本质上就没有好坏,只看用他之人心存善念或恶念。
父神并不欲将其毁之,只是那块烬魔石被前任魔尊祭以太多魔灵,以至于魔性难抑,因此,父神把这块烬魔石带到幽冥界,埋于血海真水之下。污血般的幽冥血海,至浊至清,能吞噬一切生灵,它是邪秽之水,清污秽之物。
白芷原本是想跪下的,但不知为何突然想到之前在兰因殿内修炼时,九黎似乎对她下跪的动作颇为不悦……
第93章 第93章他不喜这般被拿捏的感觉……
徒弟跪师傅天经地义,更何况之前她的确也做错事,白芷不知道师尊不悦些什么。
不过兽性最为灵敏,终归她知道此刻不能触怒他,所以她还是没有下跪,只是手越发着急绞着腰间的紫色流苏,圆溜溜的杏眼漾出淡淡水光。
“师尊,后卿说的话应是可信的,他的确有一同父异母的胞妹,名唤颜芙。”白芷看见九黎抬眸,目光依然如寒潭清凌,仿佛世间无事能让这波寒潭起波,她咽了咽口水,继续解释,“不知师尊可记得后卿手里那盏九幽冥灯,那的确是我送予阿芙的,也亲眼看着阿芙向灯里滴入她的指尖血,那灯如今摇摇欲熄”
说道这里,杏眼里的水光更甚,虽没有滴下来,但差不离了。
那水光太过晃眼,目光一瞥而过,九黎忽然起身。
“你想救她?”
可能有些强人所难,但确实想,白芷点头。
“你可知道烬魔石如今在何处?”九黎把虚空上幻影石收到手里,拇指轻按,神思似乎有些发散,只是很快目光又落到那张发白的小脸上。
白芷咬了咬唇,说:“知道。”
她还知道,血海真水吞噬万物。
吞噬,亦为可进而不可出。
世间万物,自有一套运行法则,三界各司其职,即使九黎是神尊,也轻易不会去阻乱各界秩序。
父神企图让血海真水洗净烬魔石的魔性,但父神虽不毁烬魔石,也没有让烬魔石重新现世的打算
“你知道?”九黎似乎觉得疑惑,“那为什么?”
既然知道,那为什么还要救她?生死有常,不仅是人,妖魔神仙,都一样。
仿佛不相信自己会脱口而出这样浅显而幼稚的话,话音刚落,九黎眉间不着痕迹紧了紧。
作为三界之主,他的重责在于维护三界的安稳,他无需也无法了解每一个个体的苦衷与需求。
他知道这只小白虎干净无邪,心肠柔软,作为她的师尊,他应该要谆谆告诫她不要妄图扰乱三界秩序,抑或是叫她不要明知故犯。这种事情一旦开源,或许便是秩序崩塌的开始
神对天下万物持有同样的悲悯,可唯独不能只对某个人心软和偏爱。
但那双杏眼里酝着清澈的水光,如波荡漾,化成一股酸胀的暖流蔓延到他心里
是啊,万物有道,生死有常,莫要强求。
可这样简单的道理,他自己都没做到。
怎么去要求自己的徒弟做到呢?
况且,她的行为,难道不是他纵容默许的吗?
早在她来之前,他已经看过这块幻影石了。
后卿犯了大错,却也受到了反噬,他并不欲迁怒魔界,但也不欲予他所求之物。
只是,他没想到会在幻影石中看到那盏熟悉的冥灯,又听到一个令他意外的名字,所以才会想让白芷看看。
他也不知道他到底想确认什么?
单单只是确认后卿的话是否属实?或者确认那个耳熟的名字是否正是他寻找之人?
抑或只是,他不喜在别人的口中,听到她或许与别人有过一段他不知道的羁绊。
为什么?白芷有些意外师尊的提问,这个问题对她来说,简直不用思考就可以回答。
她的语调不高,却掷地有声,“因为她是我的朋友。”
她的朋友并不多,每一位都十分珍贵,她没办法眼睁睁看着朋友走向死亡。
即便活了很久,很多熟悉的人都已经离开了,但就如朱雀所说,她好似永远都没长大一般,她就是没有办法去习惯真正的离别。
“朋友?”九黎语调轻得好像下一秒便要消散在云雾里。
不是因为她是后卿的妹妹。
“对。”白芷重重地点头,因为心急,她身子微微往前倾,轻拉住九黎落在案桌上的一段雪白袖摆,央求道:“师尊,求你
救救阿芙,好吗?”
传说中血海真水吞噬万物,可进不可出。但师尊那句为什么,无端给了白芷一点希望,师尊无所不能,连元神消散的她都能救回,他会有办法的对吗?
轻软的微风送来熟悉的竹香,混着她身上淡淡的花香,周身的空气都甜腻了几分。
九黎微垂着眸,淡淡地瞥过眼前那张干净的芙蓉脸,而后手往后收,袖摆划出一道清冷的幅度。
白芷茫然地看着九黎的袖摆在指间滑走,在袖摆的最后一角即将远离手指时,她咬了咬牙,还是鼓起勇气,拽住那段雪色衣角。
九黎的神色起了点波澜,他下颌紧了紧,声音沉冷,“白芷。”
清冷如松,温润如玉,说的便是九重天上的九黎神尊。三界皆知,九黎神尊性子清冷,寡言少言,但其实算是个好说话的主。
但白芷与他相处的时间那么长,她清楚,九黎并不是好说话,他只不过是不在意罢了。
他生来神骨,是父神和母神唯一的子嗣,世间再无比他更尊贵的神祗了。
乾坤万物,皆在睥睨之间,他的傲气和威压,不过是被他收敛着而已。
而此刻,他只是微微泄露出一丝不耐的情绪,周遭的云雾立马变得冷凝而生硬,寒气蓬发,叫人生颤。
长长的裙摆因为两人距离的靠近而部分相叠,只是无人顾及。
不知是因她如今感官太过迟钝,还是九黎考虑到她如今身子虚弱的缘故,那些冷凝的气息并未落到她身上。
但兽性还在,她还是察觉到周遭气息的变化,白芷的眼瞳微微颤了颤,然白玉般胜雪的手指却始终不肯放开那抹衣角,反而越缩越紧。
她仰着头,莹白修长的脖颈微仰,兽类最生动也脆弱的位置一览无余显露在对方眼中。
看似乖巧示弱,实则倔强又无礼。
九黎大约还没遇到这样荒唐的场面,衣袖被紧紧拽住,走都走不开,偏偏又不好对她用法术,他喉结微动,神色不耐,“还不放开?”
白芷也知道自己的行为很无赖,原本心里就没什么底气,见九黎脸色愈发不虞,心里也打着鼓。但与九黎牵扯的这会,她心里也在想着另外的出路。
她知道烬魔石在哪,幽冥间。
幽冥间的主人是蚩祗。
几位神祗里白芷最想绕着走的人,便是蚩衹。
从前她可在他手里吃过不少亏,这厮灵力修为虽不如其他几个神衹,但偏偏生了个九窍玲珑心,天生百样玲珑。
若是他有心整你,你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无用。
总之,白芷吃过几次亏,从此之后对此人便能避则避了。
但万一蚩祗看在老相识的份上,愿意借出
白芷摇了摇头,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不可能的,蚩祗那厮,心肠冷硬的很,千万年哪里见他买过何人的面子除了他师尊
思来想去,唯一能救阿芙的,只有师尊一人了。
若是连师尊都办不到,世间便无一人能办到。
白芷虽有些不算好听的名声在外,但无人质疑过她的威武骁勇,皿灵阵说祭就祭,这样的勇猛无畏,不负护卫神兽一称。但熟悉她的人都知道,她顽固起来,也是很难缠。
软硬不吃的那种。
好在从前有母神,后来有九黎,多少有能制住她的人。
但如今,白芷豁出去了,她极力握紧手里的袖摆,无视九黎身边的霜寒还欲凑近。
这么多年,九黎确实还没见过眼前人这般不管不顾缠人的模样,颇有些凡间小孩因慧根未开而执着一物,对着家中长辈不管不顾讨要的模样。
神态也是孩童一般,眼睛汪汪,而里头那些透明露珠经不起一丝冷待,仿佛随时要落下的模样。
从前不管在蚩祗口里,还是从其他人隐晦的告状里,他多少知道这只小白虎在外面有多顽劣难驯。
但眼见为实,人难免会倾向于相信自己亲眼所见亲身所闻的东西。小白虎虽好动些,但在他面前,也称得上乖巧。
他第一次见到她这样不讲理的模样。
明知身处弱势,偏偏很有股底气,坚信你无法拒绝她一般。
而事实的确如此。
袖摆下,九黎的手掌骨节微微一紧,他垂眸看着女子明显耍赖的模样,隐忍地皱眉,沉冷道:“再不放,就别去了。”
“别去哪?”白芷抬眸看了他一眼,而后,飞快松了手中的袖摆。
那袖摆飞落到原位,但已被揉捏成皱巴巴的一团
白芷知道,师尊这是松口答应了。
手上放开了,但身边的压迫感还在,白芷还是往前窜了两步,走到九黎前面,抬眼正对着他。
原本想跪下的,但没有错过九黎轻皱的眉,她向来知错就改,既然师尊答应了,那她也该反省一下自己,
“师尊,我错了。”白芷边说边偷偷打量九黎的神色,语气也是小心翼翼的,不似刚刚那般执拗。
说白芷兽性灵敏,但偏偏又好像不太懂趋利避害,明明九黎身上威压未收,她偏偏不怕。即使九黎不答,她还是歪着头,展颜笑开,杏眼弯成两泓月牙泉,“师尊莫因徒儿气坏了身子,可好?”
她一只手大着胆子又去抓那截被她抓皱的袖摆,另一只手赌誓一般,“就这次,以后,我再也不做让师尊难办的事情,如有违言,就让我”
还没说完,九黎伸手一挥,落了一个闭言咒。
“聒噪。”
被禁言,白芷却一点都不恼。她的手拉着那小截袖摆小幅度甩了甩,对着九黎不掩嫌烦的目光粲然一笑,眉眼间流转的光彩比银河繁星还要更璀璨。
九黎虽然应下,但无论白芷对他笑得多灿烂,他目光虽没避开,却依然冷冷淡淡,甚至神色比之刚刚让她别胡闹还紧绷一些。
刚刚还垂着泪,眼下就能笑得这么扎眼。
九黎皱着眉,十分不喜这般被拿捏的感觉。
周遭的威压,在女子的笑颜下逐渐淡去,云雾又变得松软温暖。
九黎想,大概是一魂一魄刚从她身上收回,所以他才会深受她情绪喜悲影响。
她一日元神不稳,他就不能把残余在她元神里的魂魄完全剥离。
不能再慢悠悠地等着这只小白虎慢慢恢复了。
九黎不知道此刻他的想法正好与白芷不谋而合,只是白芷因心急想救颜芙,从兰因殿离开,便跟着九黎去了幽都,倒也把道侣一事暂时抛到脑后了。
第94章 第94章就这么宝贝这个徒弟么……
幽都雄踞地底,不分昼夜,常年灰暗。
这里与清净无染的九重天不同,与喧嚣烟火气的凡间不同,与血色浓云的魔界也不同,自成一片天地。
十殿四十九城巍然而立,四方鬼差肃然忙碌,有拖着溃烂疮口却不敢痛苦嘶喊的鬼灵,也有沉静体面,安静步入轮回的新生命。
世间生死永不停歇,凡生生之类,死后均入幽都,只要你无法跳脱轮回,那么一切的起点和终点,皆在幽都。
白芷去过很多地方,仙魔凡三界,各处蛮荒秘境,雪地冰原……总之,无论哪里,只要入了她的耳,勾起她的兴致,她总会好奇去探一探。
唯独幽都,她能不来则不来。
原因不用想,只有一个。——她与这里的主人不对付,哪里还愿意自投罗网,跑来他的地盘。
不过也不能说完全没有来过,毕竟玄武还没同朱雀走到一起时,几乎全部时间都呆在幽都,她多少也来找过他几次,只是每次都没有进到主城。
被唤作花石的那几百年,依旧没进过主城,只在西海之滨旁的掖太山孤零零住过好一段时日。
那时还没有恢复记忆,自以为是只镇墓石兽……修为法力又低到不能再低,十天半月的连个鬼影都很难见到,算是一段平淡到无甚趣味的日子了。
幽都不设守门鬼将,白芷跟在九黎身后落下时,瀚海般晶蓝灵气以他们为中心迅速蔓延至周遭寸草不生的土地,结界内似有感应,虚空撕裂,四周散发出点点银星。
很快,俩位身披劲装的鬼将从里面迈了出来,在离他们还有几步远的地方单膝跪下。
“恭迎神尊。”
这两位鬼将身形皆魁梧,高达九尺,浑身笼罩着一层幽紫的雾气。其中一人面容冷峻如刀削,五官俊美,只是皮肤苍白如霜,隐见青黑色的血管在皮下蜿蜒。
另一位五官便平凡许多,只是细看,便能发现他双目深邃如无底深渊,闪烁着幽幽的青光,不丑陋,反而有种诡异的美感。
花石知道他们,这两位便是蚩祗身边阅领万鬼的左右护法,神荼和郁垒。
倒也不意外,跟着师尊出来,排场自然与她独自前来不同。
九黎淡淡嗯了一声,“起来吧。”
神荼和郁垒起身后,又齐齐对白芷颔了颔首,“星君也来了。”
不愧是幽冥间最负盛名的两位鬼将,即使惊奇白虎星君现身于此,表面却依然很淡定。
白芷跟这两位鬼将见过几次,算是点头之交,她也浅笑回颔首。
“神尊,我等奉北帝之命在此迎你们,请二位随我们来。”-
饶是白芷见多识广,甫一进入幽都主城,心中还是有些惊叹。
青铜殿门高万丈,门两侧的廊柱盘旋着开得热烈灿烂的彼岸花,映得廊柱上的玄色符文愈发深刻。
神荼见白芷盯着那符文看,颇是好奇的模样,主动为她解惑,他的声音沉而哑,“这些符文是噬魂令,逢七子夜时,符文会穿透整座主城,噬取那些不甘的魂魄怨念。”
白芷点了点头,原来是冥界维持安稳的手段。
穿过青铜殿门,由下往下,整座城悬浮于忘川河水之上,十殿四十九城整齐排列,一览无余。
从入眼处到蚩祗所在的第四十九城,总共有九千九百九十九级阶梯。这里见不到日光,每隔不远处便有一盏跃动的幽蓝鬼火。那些鬼火也颇为有趣,有人靠近时便化为血红色,仿佛猛兽张开血盆大口一般要将人吞噬。
白芷倒是不怕,故意靠近走开,看旁边的几盏鬼火是否会变出不同的颜色。
九黎侧眸看了她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但也没说什么。
郁垒明显不如神荼那般好亲近,目光询问九黎,见他点头后,嘴上不知念了一句什么,眨眼间他们已然站到第四十九城上。
许久没用过这种瞬移之术,好在落地时身旁的人伸出手掌抓稳她。
白芷站稳后向九黎投以谢意。
神荼推开殿门,垂首对着九黎说道:“北帝就在殿内等着神尊和星君。”
听到蚩祗的名号,白芷咬了咬唇,忽然不是很想进去。
其实,她来不来幽冥也没有什么所谓,反正蚩祗不会买她的账。但事关阿芙性命,没有第一时间知道进展她心里总是不放心。
见她低着头不知在发什么呆,九黎看了她一眼,道:“先进去吧。”
怎么说她与蚩祗也有万来年没见,前仇旧恨,大家都应该已经忘得差不多了吧。反正有师尊在身侧,白芷知道他也不会作弄自己。
思及此,白芷咬咬牙,颔首点头,亦步亦趋跟在九黎后面,抬脚踏过半透明的黑曜石门槛。
一走进殿内,饶是白芷,都不由得皱了皱眉,下意识地往九黎身旁靠近。
整座殿四方都是轮回镜,有白芷熟悉的市井百态,也有幽冥十殿中的各式场景刑罚,有些嘶吼甚至透过镜框饕餮纹的獠牙滴落,蚀出缕缕青烟。
白芷收回目光不愿去看,心里暗暗吐槽,难怪蚩祗这厮终日臭脸,每日面对这样的场景,她也笑不起来。
就在她疑惑殿内无人时,九黎在殿中站定脚步,淡淡开了口:“蚩祗,还不出来。”
果然,话音一落,一道幽紫光芒闪过眼前。
“没想到神尊还能驾临我幽冥间,真是有失远迎。”蚩祗身着冥龙图腾的长身紫袍坐在上首座上,骨节分明的手指叩击着骷髅扶手,仿佛漫不经心地说道。
若说这世间还有谁敢在九黎面前这样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那应当只有蚩祗了。
他与九黎,桑尤三人诞生的时间相差没几百年,是年纪最小的三位神,自小混迹在一块。但三人性子迥然相异。用白芷的口吻来说,九黎清冷,桑尤凛然,而蚩祗,甚是古怪。
虽然白芷也不待见他,但不得不承认,蚩祗的长相不能细看。
因为,美得太有迷惑性了。
白芷站在九黎身后,趁着他说话的间隙偷偷打量了上首多年未见的冤家。
不得不承认,每位神都是深受天地眷顾的宠儿,总是会有一些明明相斥但却能在他们身上融合的很好的东西。
譬如蚩祗,眉骨锋利如斩魂刀裁出的弧度,但偏偏眼尾长了颗让人心生垂怜的殷红小痣。
他双瞳异色,左眼是熔金般的赤金色,右眼却是冰雪般冷凝的烟蓝,天然叫人无法看透他的心思。就如此刻,他的薄唇上噙着似有若无的笑,但白芷知道,当那笑意触及眼底时,那些懒散会化为萧瑟,像是黄泉深处终年不化的冰凌。
许是如今元神不稳,白芷听到轮回镜传回的那些嘶吼时,心脏有些被纠紧的感觉,连带着她的呼吸也乱了几分。她袖摆下的手不自觉握紧,不想在此刻显露脆弱的模样。
“别闹了。”九黎不顾蚩祗嘲讽的口吻,冷冷说道。
上次九黎借他幽冥间闭关了近万年,之后连句解释都不给就扬长而去,蚩祗心里还憋着口气,所以才故意这样针锋相对。
原本以为九黎不会买他的账,却没想到,这厮好似有些恼了。
蚩祗扬了扬嘴角,郁气倒是散了几分,看到九黎又一次向他瞥来一道冷冽的目光,他看了看他身旁低低埋着的小脑袋,哼了一下,然后一挥袖,殿里的轮回镜尽数熄灭。
白芷不知道这些年他们俩有什么过节,但也注意到耳边的嘶吼声终于消停,威压立马少了大半,她深吸一口气,终于觉得舒畅一些。
她甫一抬头,正好对上九黎的目光。
白芷知道他发现自己的不对劲,忙摇了摇头,挤出一个笑容,示意自己无事。
蚩祗在上首看着底下两人目光黏在一起,皱了皱眉。
这个徒弟就这么宝贝吗?
他目光落到白芷身上,看了一眼,挑了挑眉,嘲讽般地说道:“你这只小兽,怎么还是一副风吹就倒的模样?”
师徒二人在他的掖太山闭关万年,就闭出这个结果?
蚩祗心里不悦,“叫你不自量力,区区小身板就敢去祭那皿灵阵。”说完,他随手扔了一瓶子到白芷手里。
听到他的风凉话时白芷心里已经有些冒火,但想着她是来这里求借东西的,只好咬了咬牙,强忍了下去,还不得不伸手从虚空上接过他甩过来的那个瓶子,看他还想作什么妖。
许是白芷忍耐的模样取悦了蚩祗,他从座位上走下来,停在九黎面前,扬了扬下巴,“你这徒弟近来倒是有长进,知道不应该跟长辈顶嘴。”
“”
“蚩祗,你别太过分。”白芷忍无可忍,便想将手上的瓶子扔回给他。
看到他的动作,蚩祗挑了挑眉,“这可是三界仅剩的一瓶圣霊结晶,你舍得扔?”
闻言,九黎不由得侧眸看了蚩祗一眼。
圣霊结晶,固魂圣品,出手倒是大方。
白芷听完,不由得握紧即将甩回的这个小绿瓶。
怎么回事,蚩祗什么时候长了心肺?
心里暗暗思忖,脸上却绽出一抹笑,“舍不得舍不得,多谢北帝赐此圣品,白芷定当好好享用。”
这话说的,真是没大没小,但九黎在此,蚩祗也不好同他计较。
这只小虎兽,自来最会仗势欺人,从前是母神,现在是她师傅。
不过这厮倒是双面虎,在他面前一向耀武扬威,在九黎面前,哼,倒活生生像只小猫咪。
偏偏她师尊,也就是他的挚友,这位神尊大人,就这样由着她,纵得
这只小虎兽愈发无所顾忌。
这不,胆子大到连皿灵阵都敢自己上了。
诚然,他不赞同小虎兽这种以命换命的行为,但说到底,当时他与九黎皆不在,无人能阻挡桑尤堕魔之神力。
从局外来看,他倒是挺欣赏她这种做法。
换做他,想必也会这样做。
想起九黎当时闯入掖太山的模样,蚩祗心里暗想,这下也算是给九黎一个大教训了。
太娇宠徒弟的教训。
第95章 第95章无事少来我这
“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什么事?”蚩祗看向九黎,懒洋洋地说道。
九黎说话向来不兜圈子,他回望蚩祗,直接说道:“借烬魔石一用。”
他语气寻常,仿佛所借之物只是一块砖一片瓦一样。
白芷在九黎说话时也看向蚩祗,目露期冀。
但即便九黎语气再平淡,蚩祗听到的时候还是蹙了蹙眉。
“烬魔石?”他有些不可置信,重复后问道:“你在说什么傻话?”
话毕,蚩祗把目光落到躲在九黎身后那只看似乖巧的小虎兽,眼神眯了眯。
怎么他觉得,九黎犯傻,跟这只小虎兽相关。
蚩祗早就看不惯他们师徒,大的像锯嘴葫芦,小的太过精灵惹人厌。他就说,九黎怎么会无缘无故来这幽冥间,这会子他突然有些后悔让神荼去带他们进来
这两人一个他管不了,另一个别人也不让他管,他索性指间捏了个诀。
不曾想,动作没有九黎快,诀还没捏完,便被九黎突来的灵力缚住手腕
怎么,他走都不行?欺负他欺负到他的地盘上来?
“九黎,你不要太过分了。”蚩祗皱着眉,语气不满。
北帝蚩衹虽为上古神,魂灵之宗,可他生来灵力就不是很强,更别说与九黎和桑尤比了。
“能好好说话?”九黎瞥向他,神情淡淡地问道,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以强凌弱。
蚩祗瞪了一眼躲在他身后看戏的白芷,手又挣了挣,“你就算把我绑住也没用,烬魔石是父神亲自封在血海真水下的,你拿不了,我也拿不了,你们死了这条心吧。”
说完后,他闭上眼,一副你们想怎样就怎样的模样。
白芷听完顿时有些急了,怎么可能连蚩祗都拿不了,他可是幽冥之主啊,白芷转而看向九黎。
既然已经答应她,九黎便不会失言,况且,那位颜芙,确实不能死。他眼神略带安抚,对着白芷道:“你先出去等着。”
他的语气明显比刚刚与蚩祗说话时柔和了两分,惹得蚩祗更是不顺心,又睁眼瞪着他们师徒俩。
白芷回头看了那边带着怒气瞪着她的蚩祗,知道自己在这,蚩祗更不能好好同师尊说话,只好点了点头先离开这里。
白芷一走,蚩祗立马走到九黎面前,“我说,你不要以为你是神尊我就不敢对你做什么。这里是幽冥,你俩一个元神虚散,一个元神不全,竟还敢跑来这里耍威风?”
见九黎不说话,蚩祗继续说道:“不是,总不能你徒弟想干嘛就干嘛,烬魔石又不是什么普通灵物”
蚩祗对白芷的偏见太深,以致于九黎都忍不住开口解释:“不关她的事。”他难得解释,“是后卿所求。”
“后卿?”惊讶不过一瞬,蚩祗略带鄙夷说道:“若是后卿,那就更不用说了。”
“若不是他,你的好徒弟不会祭阵,落得这身毛病,你也不至于万年来都缺魂少魄,桑尤也不会”
说到桑尤,蚩衹神情便有些复杂,万年了,他至今都不明白桑尤为何会堕魔,他是他们三人中最像神的人。
他的意思是,最接近别人心目中的神。
心怀大义,垂爱众生,威严显赫,无所不能
这样一个人,真的会因为一个女子而堕魔?
九黎不欲在这里算后账,他挥了挥手,蚩祗手上幽蓝的绳索便化作无形。
“颜芙,找到了。”九黎拧着眉说道。
听到这个名字,蚩祗正了正神色,往前一步:“在哪?”
“魔界。”九黎道。
“怎么可能?当初你徒弟祭阵后,我与玄武几乎把魔界翻了个底朝天”
为免魔界再起乱,幸存者皆登记造册,此人并未在册上后来九黎因某人之托开始找人,可这位女子仿佛从三界消失一般,即便是让蚩祗一同寻找,也找不到那女子的踪迹。
生也不是,死也不是,蚩衹都有些怀疑这个女子是不是真的存在过。
除非
蚩祗不知又想到什么,问:“她是魔主血脉?”
可依他所知,前任魔主总共四子一女,除了后卿,其他几人皆死于争乱
九黎点头。
后卿既要求烬魔石救人,就不敢骗人,他称颜芙为妹妹
蚩祗了然,魔主血脉,那就另当别论了。
前任魔主临死前用他的魔灵在他每一个子嗣身上都下了封魂令,美其名曰是一种保护,即便是神明都无法追踪他们的位置,但依蚩衹来看,那是一种禁锢。
有这道封魂令,他们确实可以隐匿在三界之中,但,这样违背天道的行为,被封魂者多少要遭点反噬。
蚩衹冷笑,前任魔主这种逆天行为,何尝不是贼心不死的体现。
“桑尤知道吗?她还活着?”
既然藏了这么久,那为何突然主动现身,蚩祗看向九黎。
“离死大概不远了。”九黎看着蚩衹道,“后卿便是求烬魔石为她续命。”
蚩衹脸瞬间沉了下来,若桑尤真因为那女子而堕魔,那她死了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缚神索捆住了桑尤的部分魔性,让他不至于完全失了神性,但……
蚩衹不好估量那位魔女到底有多重的份量,若是她死了,那桑尤会如何,会不会成为一个不可控的因素……
蚩祗收起了脸上的轻傲和散漫,正色道:“烬魔石可以取。”
他的异色双瞳在幽蓝鬼火下妖冶而萧瑟,一言定锤,“把人带过来吧。”
烬魔石可以取出,但绝不能离开幽冥,他不能负了对父神的承诺。
反正,若是后卿真想救人,那在哪里救又有什么所谓。
九黎知道这已经是蚩祗最大的让步了,他掀起眼皮与那双异色双瞳对视,点了点头。
既已达成共识,九黎也不再耽误,拿出那块幻影石,往里面注入一丝灵力
待九黎收回幻影石,蚩祗又恢复他懒散又凉薄的那副模样,他重新靠到椅背上,好整以暇地说道:“我说,这都万年了,你那宝贝徒弟也回来了,怎么我看你还有几缕残魄落在她那?”
蚩祗是万灵之宗,只要双瞳与人对视,他便能直视对方识海。
当然,平日里他也不会随便探别人的识海,这可费灵力得很。只是刚刚有些惊讶小虎兽竟受不住轮回镜那些轻微的声息,所以一时意动,借小虎兽瞪着他的时候探进去,果然发现她元神虚散,被几缕幽蓝色的精魄拉扯收敛着。
蚩衹一眼便认出来,那是九黎的精魄。
用自己的精魄去护持别人的元神,蚩衹不由得皱了皱眉。
这种办法
可不是什么长远之计,对小虎兽来说,短时间内利大于弊,让她少些痛楚,有更多时间慢慢修复元神。
但是对另一方来说,这种行为纯害无利,若对方稍出些差错,他的魂魄也跟着受损
神明的魂魄若受损,世间可没有任何东西能修补,即使有,也无人有能力替他修补。
蚩祗虽是发问,但其实也是提醒。
但九黎听完,只是垂了垂眸,恍若未闻一般。
没什么可解释的。
她是他的徒弟,理应护着不是吗?
看他的反应,蚩祗没有一点意外,好在九黎向来是个虑事周全的人,蚩祗从没见过他有过任何差错和纰漏。希望只是他多虑,他哼笑,“反正你俩都保重吧,无事就少来我这。”-
九黎推门出来时,白芷缩成一团小身影坐在阶梯处。她头朝着西边的方向,侧脸在跳动的红蓝鬼火中有种异样的冷白,眼神仿佛也空洞,仿佛魂灵般随时要消散。
九黎眉骨沉了沉,心头无端起了一丝沉闷。
听到有锦衣拖地的微微声响,白芷回头望了望,眼神重新装回耀眼光芒。
“师尊。”白芷脸上率先绽出一抹笑容,撑着左手边的廊杆站了起来,迫不及待小跑至九黎身侧。
“有办法吗?蚩祗他……”
九黎半垂着眸看着近在咫尺的莹白小脸,与刚刚坐在阶梯处那种少见的空灵冷寂不同,她眼里是不加掩饰的焦急。因心里挂着事,她嘴角微微压着,常挂在脸上的两个小梨涡不见踪影
“嗯。”九黎轻轻颔了颔首,“后卿大概已经在路上了。”
白芷瞳孔微睁了睁,后卿过来?
她很快反应过来,“他带着阿芙过来?”
九黎点头。
白芷了然,虽然不知师尊是如何让蚩衹答应,但也知道这事确实让蚩衹难做了。但想到能救阿芙,白芷心里还是松快不少,算她欠蚩衹一个大人情……
“多谢师尊…”白芷仰头看着九黎,眸里分不清是歉意更多还是谢意更多。
九黎唇角微抿,抚了抚女子的头,什么都没说。
第96章 第96章她倒是处处都有旧友……
按蚩衹的说法,烬魔石封禁在血海真水下几万年,魔性除得如何未可知,既然九黎开口要取物,那便要留下,以防要收拾什么烂摊子。
见九黎无言应下,蚩衹又后悔了。
她那小徒弟闹腾着要留在这里等人来,这厮大概本就没有要先离开的意思……
看着这对师徒就烦,蚩衹吩咐神荼安排房间给他们先落脚休息便消失。
休息的地方仍在四十九城,沿途并未见到什么鬼差,绕过主殿,后面蜿蜒相间着一片半透明的青瓦楼阁。
与九重天上入目一片纯洁之色不同,这里楼阁间挂着燃着磷火的镂空青底灯笼,岸边连片的不知名的血色骨朵,垂落的花苞上有簌簌抖动的星屑般的小蝶,青红金黄之彩,别有一种诡异之美。
神荼刚将他们带到落脚的院子,他腕间的灵玉便发出微弱的亮光。
北帝有召,神荼正要请退,便见神尊微抬袖摆,神荼便点头退下。
不知是蚩祗有吩咐还是神荼做事细心,院子内并未留有鬼差。
里头的装置与院外不同,檐角挂着的灯笼不再是用磷火取光,而是放了柔和的夜明珠,暖黄的光晕在院子里铺开来,照亮整座院子。
九黎脚步并未多停留,白芷先两步为他打开正中间屋子的两扇门,九黎迈进去后,白芷也跟着踏进。
九黎这才回头瞧了女子一眼。
跟进来做什么,她不回去休憩一下吗?
白芷踏过门槛,门扇未关,不是想停留,她只是还有几句话要说。
“师尊,后卿估计还有好一会才到,难得来幽冥间,我想去见见几个旧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