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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是被勾引到了。

#真好懂#

容子倾的嘴角翘起来了一点,蔚椋刚开始和他结契的时候,哪怕亲他半天气息也不带浮动的,现在却只要他几句话,就会变得眼神发直,吻瘾大作。

身体的相性好,怎么不算另一种双向奔赴呢。

蔚椋做出凝视的动作不过几秒,视线便又垂了下去,道:“你不需要。”

#儿子一句话,让我笑容消失#

容子倾瞬间笑不出来了,死孩子怎么又倔上了!

“怎么不需要了?你不回来亲我你怎么知道我不需要?”

“你不需要。”蔚椋再次道。

啊啊啊啊!!!怎么又进入人机模式了!!!

容子倾实在受不了了,撩起袖子,气鼓鼓道:“为什么你就是觉得我不需要你的亲亲?谁谈恋爱不需要对象亲了,四个小时我都让你亲了,还要我怎么证明自己?!”

“之前也是你觉得我想亲,就可劲亲我,现在你觉得我不想亲了,就把我一个人丢在家里!蔚椋,我是你的道侣,我不是你养的宠物,我会说话,能独立思考,也懂得拒绝,如果我真的不愿意和你接吻,那之前那么多次我主动的亲亲,亲的都是谁?”

“蔚三,蔚四,蔚五吗?!”

第46章 异地恋的小情趣! 儿子虽然离家出走,……

蔚椋听到“蔚三, 蔚四,蔚五”这三个陌生的名字瞬间抬眼,表情愈发委屈, 连握着寒渊的手都收紧了, 几乎能让容子倾听到吱吱嘎嘎的声响。

简直像在无声又哀怨地控诉一个赛博出轨的妻子,片刻后, 他又自闭地低下头。

“我不知……”蔚椋轻声道:“容子倾,我分不清。”

容子倾道:“分不清什么?”他略微思索,安抚道:“有什么好分不清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我说想亲你就是想亲你,我说喜欢你, 就是喜欢你!”

蔚椋浅色的眼瞳里泛起淡淡的温柔, 像是被阳光照了进去, 亮起一片碎星,然而不过一瞬,这些碎星就暗淡了, 成了有些空濛的迷茫。

“容我思考一阵。”他抿着唇瓣,认真道:“我依然不明白, 容子倾。”

#只思考一阵,但一阵指的是四年, 是吗?#

容子倾痛苦地翻了个白眼, 好大儿面对错误时态度良好, 不仅积极沟通, 还知道反思问题,但这不妨碍他想得给蔚椋的脑袋来一记爱的铁拳。

当面给!毫不留情地给一大拳!

#打屁股也行!#

容子倾道:“就你这木头脑袋,你一个人能想明白什么?”他十指动了动,收紧成拳, 喵喵唧唧,“有本事你现在回来,看我不把你按住亲死!”

蔚椋的耳朵动了动,眼睛又亮了起来,就跟安装了触发关键词触发点亮的灯泡似得。

他静静地看了会儿屏幕,气息柔和而平稳:“四年后便回。”

他像是真不觉得四年是一段很长的时光般,把话说得依然理直气壮,字句却有一点点软软的黏连,不如平日里金声玉振、斩钉截铁。

若说是温柔,好像也勉强够得上。

“容子倾。”他缓缓道,“容家给的灵材只够你我二人修炼到化神,若要一同飞升远远不够,你在府内勤勉修炼,资源有我筹集,你若筑基,我会回府为你护法。”

容子倾听完这段话,直接愣住了。

还以为好大儿突然出门打怪,是在和自己闹变扭,没想到这人居然也在为他们的未来做考量。

容家给的嫁妆容子倾从没仔细地清点过,他对每一阶要用多少资源也没有准确的概念。

但既然容家给他这些东西,本意是用来供给蔚椋一个人修炼的,显而易见,如今想要供两个人飞升,定然不够。

说实在的,容子倾目前虽然有了筑基的小目标,却从来没想过他也会有飞升的一天,更没想过为自己筹集道途上的资源。

蔚椋却已经在考虑那么久以后的事了……

那是比起四年而言,多十倍百倍甚至是……千倍的岁月。

是一个人生不过百年的蓝星人,不敢想象的漫长岁月。

容子倾忽然哑了声,也哑了火,蔚椋在感情上确实木讷,确实不成熟,但在修真界里,蔚椋却是个比他合格很多,也成熟很多的修士。

他干巴巴地道:“哦……”

容子倾伸腿踢了踢地板,也垂下脑袋看地面,不敢看蔚椋了,明明他在蔚椋这里一直是以老父亲、引导者自居,这回却也有了点无理取闹的心虚感。

他吞吞吐吐半天,捋了捋心里的想法,终于找回了自己的立场,缓缓道:“我知道了,蔚椋,但是……四年真的太久了,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筑基,也不想被关在家里四年,不想我们之间的问题拖四年再解决。”

他抬首隔着一个玉符,一个州的距离,又或者是凡人与修士之间的距离,小声道:“你先回来吧?我们把那些问题都说清楚,就是亲亲的事,还有修炼、资源的事,都说开了……”

蔚椋道:“问题?我们有问题?”

容子倾两眼一黑,傻孩子都分不清他是不是喜欢亲亲,委屈到离家出走了,还觉得他们之间没问题?

对面的蔚椋已闭起了眼睛,似乎在感受什么,容子倾觉得他心弦像是被什么扯了扯,产生了一丝悸动,蔚椋又睁开了眼,眸光清澈,道:“没问题,你道心平稳,我亦是。”

容子倾:……道侣契约是让你这么用的吗?!

#你就没长嘴吗?!#

#能用嘴问的问题,为什么要用道心来判断!!!#

#你的嘴是只会用来亲人吗蔚书桓!!!#

#可恶,蔚书桓的嘴现在连人都不亲了,专精吐泡泡去了!#

容子倾好一顿喵喵咧咧的腹诽,蔚椋那头倒也没有真的自闭,他又重申起了他的观点,非常认真地道:“容子倾,四年转瞬即过,早日筑基,早日金丹,我同你双修,你便可躺着修炼。”

容子倾:……

#槽多无口.jpg#

#两哥,不要又一本正经地说这种很黄的话啊!!!#

#这下吵架都吵不起来了!!!#

还让他怎么坚持自己自由出行的底线!!!

啊啊啊!!!两两这死孩子,耍赖皮!!!

限制他人身自由,还让他发不出脾气!!!

容子倾无能狂怒,脸色一下子泛粉,一下爆红,连嘴唇都被自己狠狠磨牙的动作咬得又水又亮,鲜艳欲滴。

蔚椋的视线凝着不动了,半晌才道:“四年后……”

喉结滚滚。

“执天宗内将有一枚星晖雷引……”

喉结滚滚。

“在落雷时产生变异……”

喉结滚滚。

“我会回宗收取……届时与你相见。”

容子倾:……

#你小子说话就说话,不要突然狂咽口水啊!!!#

容子倾大概也知道自己又莫名触发两哥的吻瘾了,连忙用神识查看了下自己的形象,哦,脸红红,眼睛水水,嘴唇肿肿,难怪……

他伸出舌头,舔了下嘴唇。

蔚椋:喉结滚滚.jpg

容子倾:……就这样,您还说什么四年后,刚好执天宗有那个雷引的自由成熟,才回来取了,顺便见我???

#突然傲娇什么啊?!#

#您是这属性的的吗?#

#准备从ooc亲亲狂魔转型ooc傲娇狂魔了是吧?#

别是他爹的吻瘾始终在蓄能,回来以后直接补上空缺的亲亲日常,连亲一年……

#emmm,感觉在某些一场双修可以长达几年的极端修真世界里,这样的事也未必不可能发生#

#荒淫啊,堕落啊!#

#寿命长,不是用来做这种事的啊!!!#

#这亲完以后,他的舌头岂不是比裘千尺还强,恐成为全身上下最硬的地方!#

#比男高的钻石鸡儿还硬!#

等等……

容子倾突然眉头一皱,在一堆吐槽中,发现了点不对劲的东西。

蔚椋说四年后回执天宗取的那什么星晖雷引……属于随机产生的天象,什么时候出现是个不稳定因素,通常需要卜修测算后才能知道,变异的雷引更是个超级随机数。

蔚椋怎么就知道那个时候执天宗会有变异的雷引出现?!

不对劲,这太不对劲了!就和蔚椋亲口听封应说过他的出没地带一样不对劲!!!

有什么灵光骤然一现,并且抽丝剥茧般在容子倾的脑海中越发清晰。

他顾不得和蔚椋再扯皮小情侣间的别扭,匆匆挂了电话。

眼下说服自闭儿童相信他也愿意亲亲,喜欢亲亲,或者放他再出门什么的,一下子就不再重要了。

目前卡在他和蔚椋之间最大的问题显然不是这个。

容子倾穿越至今,经历过与蔚椋的五个月相处,同颜以则和闻千寻的斗智斗勇,也见证了虞醉归的崩坏,他很清楚,这些角色他们都有血有肉,有自由而独立的灵魂,绝不是剧情之下的提线傀儡。

他们的行为,若是回溯过往,必然有其造成的诱因。

蔚椋因为亲亲问题离家出走、因为担心他实力太差而把他禁足在家只是表面的外因,而真正的隐情,造成这一切的缘由——

容子倾将意识沉入识海,无数与蔚椋相遇之后的细枝末节,一一通过文字和图像的方式铺展在星海之中。

——蔚椋似乎从初见起,就已断定他喜欢亲亲,并且还总是用亲亲来胁迫他修炼、打怪……

——而这一个月来,蔚椋更像是有什么参考的标准一样,万分坚持他不喜欢亲亲,哪怕容子倾从未表现过对亲亲的抗拒……

——最后一次约会时,蔚椋说的那串荤话,仔细想来,也有点……像是他的文风。

——还有他刚穿越过来时,蔚椋对他说的第一句话,是问他有没有别的名字……或许那根本不是他猜测的什么小情侣之间的表字互通。

而是……蔚椋在试探他是谁,是不是——

容子倾。

还有春生……键盘,实际上他后来在灵网上查过,用键盘的音修很少,几乎就是春生送到他手里这段时间才兴起的乐器,根本不是蔚椋所说的那样,很多音修都在用。

容子倾的心咚咚跳了起来。

蔚椋一定,一定有特殊的机遇在身上,这点他从前就确信。

但现在,容子倾对蔚椋所得机缘的可能性,有了较为清晰的猜测。

蔚椋很有可能,是重生的,并且蔚椋早就认识他了,不是认识容悦,而是认识他这个灵魂,容子倾。

如果基于这样的判断,就能很好地解释,为什么蔚椋会突然取消退婚,再次提出联姻,又为什么突然反水闻千寻,并且疯狂杀封应,还亲口听封应说起过未来的行踪。

只不过蔚椋心性单纯,不知道世界线是会改变的,故而封应上辈子出现过的地方,这辈子却因变故(最大的可能提早出场,并且还被蔚椋杀了两次)未能抵达,没让蔚椋逮着人。

并且这些巧合,也一定程度地帮容子倾排除了错误选项。

类似成神之后主动回溯时光、被天道选中附加光环和任务之类的可能性,从蔚椋没能获得全知视角就能判断出,概率不高。

而蔚椋的ooc又仅限于变成亲亲狂魔并且对闻千寻毫无兴趣这两样……纯粹是恋爱方面的ooc,其他的人格和行为方面毫无变化,因此也基本不可能是被他的同乡穿了、或者被他人夺舍。

容子倾此前就想过很多关于蔚椋身上“小秘密”的可能性,却因为他涉猎的相关知识面太广,可供他猜测的选项实在太多,而无法彻底确认。

眼下倒是让蔚椋的一场小别扭,一场自爆,给捋清了不少头绪。

虽说除了重生,容子倾依然不能排除有其他的可能,比如说,蔚椋得到了一个系统……

但如果蔚椋真的有系统的话,也多半是那种实习的智障系统,或者亲亲系统,反正不是正经系统,不然咋能让蔚椋傻乎乎的连个封应的准确位置都找不到……

还有非常小的可能,是蔚椋被不明势力推动着,打破了第四面墙,看到了原著,或者是看到了他写文+穿越的过程,因此才认识他,知道了一定的剧情,但这就不太好解释蔚椋为什么突然变成亲亲狂魔了……

已经非常接近真相了,容子倾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蔚椋就是重生的。

其实之前的他已经非常怀疑蔚椋是重生过的了,只不过因为他对蔚椋的秘密和过往,并没有非常迫切的深入探寻的打算。

不然蔚椋小朋友ooc得这么明显,浑身都是“我有鬼”的破绽,他真有心探究,早在从人言堂回来之后,就明里暗里地套话了。

蔚椋有秘密,他自己也有穿书的秘密。

从前的容子倾觉得,只要彼此对相方没有坏心,能够给到足够的安全感,没必要事事都摸得一清二楚。

人生难得糊涂,脑袋一丢,烦恼没有,容子倾很乐意和蔚椋在洞府里做两个快乐的小智障。

但现在,蔚椋的秘密显然已经影响到了他们的正常相处,也似乎让蔚椋有了那么一点点的心理阴影,或者说是……执念?

容子倾不确定蔚椋眼下的这些小问题,小别扭,是不是和他有关,但不论是作为蔚椋没有血缘关系的亲爹,还是现任的道侣、或许也能算是男朋友,容子倾都觉得自己必须和蔚椋当面聊一聊。

这不是远程打个电话就能说清的问题。

而是很重要、很重要,就像他是个穿书者一样,非常沉重、甚至应该隐瞒一生的秘密。

哪怕只是出于对蔚椋的尊重,他也一定要走到蔚椋的面前,在确保他可以第一时间给到蔚椋情绪上的反馈——或许是一个道歉,或许是一个抱抱——的时候,再进行这场对话。

更何况,如果蔚椋真是重生的……蔚椋重生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与他联姻。

重生,不外乎就是弥补遗憾,容子倾不敢保证自己的猜测完全正确,但从蔚椋对他安危的看重,对他服用丹药的紧张程度来看,想必上辈子他们的结局,并不太好。

容子倾无所谓上辈子的自己如何,反正和这辈子的他没什么关系,他只是心疼眼前这个也许经历了许多的蔚椋。

他想抱住他,安抚他,哪怕他不确定蔚椋是不是需要这些。

他要去找蔚椋!

不是让蔚椋放他出去,也不是蔚椋回来见他。

而是由他堂堂正正地走到蔚椋面前,与蔚椋并肩而立!

不论如何,他不想成为蔚椋的一辈子的软肋,也不会成为蔚椋时时刻刻需要藏在腹底,收在玻璃罩内养护的娇花!

保护和关注可以是情趣,却不能是横在两个人间的魔障。

这一步,他一定得自己走出去。

至于蔚椋设立在洞府门口的禁制。

他虽然打不破,但作为这本小说的创作者,他的优势,向来不是武力值。

找个外援还不简单吗?

容子倾性格虽然懒散,行动力却向来不差,不想做的事,撵着他才勉强碰一碰,遇到自己想做的事,他能干得比牛马还卖力。

一个时辰后,容子倾已经收拾完了他和蔚椋同居几个月的洞府,将屋内打点得整整齐齐,还顺带用隔绝神识窥探的布料,将每一个蔚椋制作的冰块家具遮蔽起来,并严词警告蔚椋,拒绝那小子用一切方法视奸洞府内的情况和他的行踪。

在蔚椋答应下来以后,容子倾就坐在火炉旁的蒲团上,像蔚椋平日赛博烤火时那样盘着腿,手里拿着玉符进入灵犀一点程序,神识在颜以则和闻千寻这两个人间来回滑动。

#选哪个好大儿来帮我开门,放我出洞好呢?#

闻千寻在被蔚椋差点弄死过一次之后,现在估计对蔚椋仇怨不浅,多半也对他这个蔚椋的道侣没什么好感,轻易不会同意他的要求。

颜以则惯以利益权衡关系,想要这人背着亲师弟来帮他,估计得废一番脑细胞和嘴皮子,指不定还得割让一些财物。

两个人都不太好忽悠。

#还是两两这清澈愚蠢的傻孩子好啊!#

正当他犹豫不决之时,一条信息敲了过来。

【闻千寻】:容悦,有事相谈,可否一见?

#噢噢哦!#

#居然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

#这主角般的待遇也算是轮上他了!#

还是说这是主角触发了新的剧情?刚好便宜他这炮灰了?

反正送上来的主角,不用白不用。

容子倾顿时来了精神,眼睛一亮,薄唇勾起一线。

神识探入玉符,录入文字,滑动发送——

【愿作者大能们长命万岁】:我就在洞府里,你来吧。

第47章 主角受正式亮相! 来个人管管千千的嘴……

闻千寻前来蔚椋洞府的速度很快, 没几分钟后,容子倾就在洞外听到了一声通报。

容子倾应了,洞府门口的禁制涟漪一荡, 就见一道绿色的身影长驱直入, 进了他和蔚椋的洞府。

容子倾:……

好的,虽然他之前考虑找人帮他开门的时候, 只在颜以则、闻千寻这两人里做选择,就是因为便宜老公的洞府禁制直接对这两个师兄开放。

但亲眼见到蔚椋原文里的白月光轻轻松松穿过洞府的禁制,他这个结契道侣却连自家家门都出不去……

#就好气哦!!!#

简直梦回几天前,他眼见着快递小鹤身上带着蔚椋给的一次性标记,飞进他的洞府, 然后丢下一地食材, 拍拍翅膀自由离去时一样!

#反正就是气!#

#蔚椋你好小子!!!#

#压根是不给他这道侣留一点face!#

容子倾暗暗地磨了磨牙, 心里已经把蔚椋这个不孝子Q版化以后,放在膝盖上狠狠打了一百遍屁股。

等见到蔚椋,他非得让这小子改改禁制, 不能让师兄们随便进来了。

倒也不是他吃闻千寻这个官配的醋……

emmm,非说吃醋的话, 在猜到蔚椋可能是重生的情况下,也, 也有那么一点点。

但他现在可是正儿八经·如假包换·正到不能再正の正宫娘娘了, 也不至于在蔚椋曾经(也许还是曾到上辈子的曾经)对闻千寻单箭头, 闻千寻压根不回箭头(或者回了箭头, 两人又反目成仇),几个月前还莫名其妙被蔚椋干掉一次的情况下乱吃飞醋。

容子倾只是突然想到……

他家大门居然一直是对颜以则和闻千寻开放的,而且蔚椋的吻瘾强度还这么高,每天有六分之一的世间, 他和蔚椋都在接吻,还好之前这两个师兄没有一不小心闯进洞府。

但万一以后呢,要是千千和一一突然脑抽闯进来了,还卡上了六分之一的概率……

#他不就又要社死了吗!!!#

#关门,关门,必须关门!!!#

谁家有了老婆以后,大门还对亲哥开放的!!!

容子倾心里一通喵喵唧唧的腹诽,脸上笑容却无懈可击,充满了正宫梁梁的雍容华贵之感,他把闻千寻引到洞府的客厅区域,寻了个软绵绵的单人沙发坐了上去,一边泡茶一边道:“师兄,坐。”

修真之人不拘小节,闻千寻亦是如此,他目不斜视地一撩衣摆坐了下去,背后挂着的本命灵剑落进他的手里,利落地一个翻转,被他横放在膝头,全然是剑不离手,随时可以出鞘的状态。

倒也不是他对容子倾有意见,只是他天性如此,就爱把剑放在身边,不像寻常修士那样,爱收进丹田里。

容子倾这亲爹也很清楚这点,闻千寻虽然长得美艳,身高也比他矮点,怎么看都是小美0的外形,实际上为了避免一不小心把这个角色写得太娇,容子倾特意在闻千寻的性格上做过反差化设计。

既然有漂亮的外表,那就给他直爽的性格,既然给他一张小毒嘴,那就给他其实不喜弯绕,喜欢直来直去的剑修天性。

撇开闻千寻对蔚椋不好的态度,闻千寻作为本文戏份最多的角色,也是容子倾刻画最多的角色,其实容子倾觉得,千千好大儿还是很可爱的。

就比如眼前的千千,和前两次见面的形象差别还挺大的,第一次见面时千千受了重伤,病歪歪的连衣服也没穿,整个人的状态显而易见不对劲,而上一次他又是跟着颜以则一同出行,衣着估计都是由爹系男友一手打点的,仙气飘飘,很是灵动。

而眼前的千千,就全然是不拘小节的模样了。

不仅把剑大喇喇地横在腿上,一双修长的腿也岔开坐着,完全当得上大马金刀一词。

乌黑的长发和蔚椋一样梳成高马尾,但是……这马尾有那么一点点的松散,杂毛四处乱飞,辫子也似乎扎歪了,歪得不太明显,但绝对不在正中点上,袖口和裤腿全都塞在了革臂鞲里和靴子里,但都塞得很随意,肉眼可见一段鼓起一段紧绷。

有点埋汰,虽然并不影响闻千寻优异的外表。

也足以见得这孩子在外形管理上,相对懈怠,和他那连手指头都要用手套裹住的掌门师兄截然不同。

闻千寻的落座之后,也不多做寒暄,只多看了两眼容子倾拿出来装水的奇怪带柄杯子,抚着剑淡淡道:“容悦,之前折梧宫那回,多谢你。”

容子倾并不意外闻千寻会先开口说话,却有些意外闻千寻会感谢他,毕竟折梧宫那次,他怎么想自己也没干人事,不仅胁迫了闻千寻和解,还把闻千寻的两个老攻都坑了。

“不敢当,晚生那日并未做什么值得师兄道谢之事。”容子倾不动声色地答了回去,用灵力将装了热茶的马克杯递给闻千寻:“我们沅州特产的灵茶,师兄请用。”

闻千寻对容子倾不冷不热的态度勾唇一笑,刚要反唇相讥,就被递了杯茶到面前,奇形怪状的茶杯里热气氤氲,茶香袅袅,而坐在对面的容子倾双手捧着茶杯,整个人懒懒地窝在沙发里,弯着一对眼儿,似笑非笑得像只金色的小狐狸……

狡黠,但并没有什么攻击性,可能是太弱了,以至于那点弯绕,也显得无害而可爱。

闻千寻这回嘴角的弧度加深了些,也学着容子倾的样子端起杯柄,抿了口茶水。

他喝不出茶的好坏,但总也是清甜的,温热的。

闻千寻交叠了下双腿,换了个舒适的坐姿,后背也窝进了沙发的软靠里,灵剑溯鳞随着他的动作歪斜了些。

“你那日说出我神思有缺,不论出于什么目的,多谢你,容悦。”闻千寻指尖轻点杯身,在淡淡的雾气里看着对面:“我欠你一个人情。”

原来是因为这个,容子倾顿时明白了,闻千寻恩怨分明,会因为他无心插柳柳成荫,透露了这人神思有缺,专程来道谢,还许下人情也正常。

毕竟神思有缺对修士来说,属于埋在修炼路上的超级大地雷,这就和现代人在癌症早期,还没什么症状的时候被人提醒了,这才想到去看病一样,是救命的大事。

但……

闻千寻谢的是容悦,欠人情的对象也报得是容悦的名号,和他容子倾一点关系也没有。

这可不行。

容子倾想了想,笑盈盈道:“我道侣的修为高你一个境界,有什么事是我不能找他帮忙,要用到师兄人情的?”他吹了口马克杯里的茶叶,不经意道,“对了,我如今离开容家,从前的名字不用了,已改名容子倾。”

言罢,他优雅地抿了口茶水。

啧,苦苦的,不如咖啡好喝,嫌弃。

#早晚得找到修真界里的咖啡平替产品#

在座的两个人,没一个懂得欣赏沅州特产的茶叶,却也不得不你说一句话,我喝一口水,就好像茶叶里带有什么让人冷静的化学成分一样。

又或许坐着喝茶这件事,本就很容易让气氛缓和,也很有凡人待客的家长里短的氛围。

闻千寻五岁入得仙门,对凡俗生活的记忆已十分模糊,只依稀还记得偶有客人来家里时,爹娘也会揪几片树叶子,或是摘几个枣子放进茶碗里,冲了热茶和客人分享。

马克杯里的茶汤入口,浓郁的灵气与芬芳溢满唇齿,让人几乎想要发出一声喟叹。

闻千寻自从进入蔚椋的这间洞府起,就已注意到了这十年如一日家徒四壁的山洞,变得挤挤攘攘、处处都是生活的痕迹了。

他似乎有些理解,为什么蔚椋会突然对他移情别恋,转而迷恋上眼前这人。

许是再锋利的剑,都在用一生寻找自己的剑鞘。

但他不是这样的剑,也不再会是这样的剑。

闻千寻伸了伸腿,黑色皮靴顶着身前的茶几,抬起下巴道:“好浓的醋味啊,怎么,是在向我示威吗?”他眸光流转,叫出容悦如今的名字,“蔚椋的小道侣——容子倾?”

容子倾:……

虽然千千好大儿是毒舌的属性没错,但被身材比自己小一圈,看起比自己嫩好几岁的人叫什么……小,小道侣,怎么像是调戏啊?

虽然闻千寻已经一百多岁了……叫他一个五十六岁的人小道侣也正常……

#可怕的修真界!扭曲的年龄观!#

容子倾耸耸肩,道:“我有的是灵石,真要向师兄示威,怎么会只动嘴皮子,找麻烦的方法多得是,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

闻千寻又轻笑一声,过了会儿后,他缓缓道:“容子倾,你比我想象得有趣。”

容子倾一口茶水差点喷出来。???!!!

不是,好大儿,为什么要突然说出这种反派boss语录啊!!!

而且,不觉得这话很暧昧吗!!!

很容易走向宿敌文学,死对头文学的展开啊!!!

#不可以啊千千!#

你已经有那么多老公了,不能再乱往篮子里捡菜了啊!!!

容子倾腰背一挺,整个人都坐直了,刚准备开口撇清关系,把话题引回文明和.谐的方向,闻千寻又开口道:“放心,我对蔚椋没兴趣。”

#放不下半点心!!!#

#知道你对蔚椋一直没兴趣,我是怕你突然像虞醉归一样ooc,对我有兴趣!#

容子倾在心底疯狂喵喵叫。

ooc版皇叔的世界已经到处是坑,他现在看谁都像是随时会对他或者蔚椋发起色禽活动邀请的不法分子。

容子倾不敢跟闻千寻扯皮下去了,他可是超有男德的道侣,再扯下去万一剧情一脚起飞,从情敌变情人了怎么办。

他又抿了口茶,压下自己差点乱飞的五官,抬起眼来,正色道:“师兄,你今日前来既然是有事相谈,我们便敞开天窗说亮话,不必攀扯其他。”

闻千寻也不知自己怎么就多说了几句话,只怪茶汤把气氛弄得过于松弛了些。

他应道:“成,弯弯绕绕,婆婆妈妈,确实是你们法修说话时的调调,扭捏。”他放下茶杯,手掌自然地抚在溯鳞的剑身上,也正色了些许,“你之前告知我缺少一思,近日我已查清,我缺的那思,为情思。”

容子倾拿着那杯的手差点一抖,瞳孔都收缩了下。

闻千寻将容子倾的惊讶看在眼里,他笑了一声,道:“意外?确实让人意外,连无情道者都不过是情思细弱,我分明缺少一整根情思,却对颜师兄情根深种,着实有悖常理。”

他扣紧了手里碧蓝如水的灵剑,纤细葱白的指尖绞紧剑锋,灵剑认主虽不会伤及主人,却也把他的手压得皮肉发白。

“我不会对蔚椋有兴趣。”他想起换了草木之身后,对颜以则日益冷却的爱慕,语调里带着淡淡的自嘲与冷厉:“我本该对任何人都没有那方面的兴趣,不管我是不是炉鼎之身。”

容子倾端起茶杯,仰头闷了一大口水,那种在知道詹乐人是虞醉归小号时,几乎让人四肢麻痹的恐惧感又隐隐犯了上来,他自然也猜测过闻千寻缺的是哪一丝,但其他十一思他或多或少都有猜测过,唯独情思被他彻底排除在外。

闻千寻对颜以则的爱,到了可以牺牲自我,哪怕沦为炉鼎,放弃剑道也在所不惜的地步。

可闻千寻却理应,无法动情。

不是在经历千般磨难,百般挫折之后,有情人终成眷属,他回应了某个人感情,而是在最初的时候,他就本该无欲无求,却做出一个情深者该有的行为。

容子倾咽下滚烫的茶水后,感觉自己冷静了点,道:“那你如今对颜师兄是什么感受?”

闻千寻露出点恹恹的神色,从鼻腔里无声地吐出一口浊气:“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本该无法对任何人动情。”他抬眼看着容子倾,“容师弟,我猜你有卜算的本事在身上。”

非要说什么能力,和容子倾知道一些剧情能对应上的话,说是卜算也没错。

“闻师兄要找我算什么?”容子倾眸光一转,道,“颜掌门卜算能力极佳,闻师兄不找他帮忙,反倒舍近求远来找我一个炼气修士……”

闻千寻嗤笑一声:“知道你想问什么,心眼子能拐十八个弯的小道侣,便是颜师兄不做我的心上人,也是我亲师兄,离不了心。”

他弯了弯腰,手脚动了下,剑身插入大腿之下,翘起一个支点,手肘刚好搭在剑柄上,手掌托住自己不足一握的下巴,美眸一抬,道:“与师兄有关之事,他自己卜算不出。我要知道为何我会钟情于他,若非有此情劫,我的炉鼎之身不会激发。”

他眯了眯眼:“定是有什么走路被雷劈,吃药中丹毒,睡觉发心魔,练功丹田裂,灵剑断成渣,灵石全化灰的狗东西在背后捣鬼。”

容子倾:……

看出来千千是很恨这个人了,现在毒舌度和之前刺他的那几句比起来,直接战力翻了好几倍。

作为某种程度上的罪魁祸首之一,容子倾这个写下闻千寻炉鼎身份、缺少一思、还有衷情颜以则设定的亲爹,心里颤了一颤。

而且,他哪儿真有能力算出这些东西来啊,他自己都不知道闻千寻是沾染了什么阴谋,天道又自发续了什么新剧情上去。

容子倾深吸一口气,道:“卜算需要卜者与被卜者之间因果牵连越少越好,否则测算的难度成倍叠加,准确度也会下降,师兄为何不去找其他大能?”

闻千寻眉头微皱,垂眸撇了撇自己怀里水灵力越发精纯的溯鳞,伸手轻敲剑身,“叮叮”,水流一般又柔又刚的声音从他的宝贝灵剑身上传出。

很好听。

闻千寻眼神温柔,随后冷冷吐出两个字。

“没、钱。”

容子倾:???

#我上次给你的那么多钱,那么多锻材呢?#

#灵石山啊!!!#

#全喂剑了???#

#蔚椋都没你这么狂热啊!哥!#

闻千寻见容子倾小眼睛都瞪大了,大抵也能猜出来这人在腹诽什么,他这下也有点恼了,脸色红了点,啐道:“眼睛瞪什么瞪?之前招子兜得裹襁褓一样严实,现在大放光明做什么?”

容·眼睛裹襁褓·突然放光明·子倾:……

不愧是我那毒舌的好大儿。

完全可以和两两好大儿,组个二人剑修男团,团名——

#不孝子#

爱护眼睛人人有责!他就喜欢用眼皮保护眼珠子不行吗?!

半睁着眼睛有助于眼泪分泌,可以保护视力,是小作者的必备技能!

绝不是他懒得睁大眼睛!

好大儿懂什么!!!

好在闻千寻恼羞成怒,呛了人一句后,也没继续发作了,他咳了两声,正色道:“是上回在拍卖行,买测神思的法器,把灵石都用完了。”

#你觉得我信吗?#

#颜以则就在你边上,还亲自叫的价,他会让你付钱?#

容子倾的眼皮子又耷拉了回来,变成了死鱼眼,死亡凝视强行挽尊的好大儿。

不过按照闻千寻的性格来说,如果真的在参与拍卖的时候,手里还有多余的钱的话,应该也会还钱给颜以则。

买法器导致用完灵石也不是在胡诌。

等等……

容子倾“嘶”了一声,道:“不对啊,所以你来找我卜算,你打算给我什么?”

闻千寻:“……”他抿了抿红唇,耳朵红了一点,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再欠你一个人情。”

容子倾:……

好个空手套白狼的邪恶剑修。

但人情不要白不要,尤其还是主角的人情,容子倾撩着眼皮道:“那你欠我两个人情。”他懒洋洋地比了个二,“得立誓。”

“好。”闻千寻半点不含糊,当即立了个心魔誓言,立誓对象还是容子倾这个名字。

不枉他之前特意扯皮那么久,纠正了自己的姓名,这下是稳了。容子倾翘起嘴角,眯起双眼露出个笑容。

虽然千千好大儿像是也有点点笨的,他都没帮人“算卦”,就直接发誓了,难怪将来会被那几个狗男人骗身骗心。

但容子倾也算不上什么好人,至少他现在和蔚椋穿一条裤子,管不了千千好大儿的命运是喜是忧了。

卜卦么……他也是完全不会的,容子倾道:“沅州长明城,近郊断虹河,有一只三千年的苍鳞龟,找它卜卦无需灵石,只要给它一只千年鱼妖作为卦金便可。”

闻千寻柳眉一挑,显然对容子倾这擦边的卜卦有些不满,但到底也是一条可用的线索,他抱臂一笑,指尖轻点臂弯,道:“行,多谢你,容子倾。”

容子倾也回以浅笑,道:“那现在,轮到你还我人情了。”他喝完最后一口茶汤,放下水杯,道:“带我离开洞府,去沅州。”

闻千寻嘴边的笑变得更加玩味,睨着容子倾道:“哦?前面绕了半天,什么无所谓我的人情,能找蔚椋帮忙,合着你也有求于我?”

“出不去?被蔚椋关在洞府里了?”他站了起来,抱剑看了圈这间分外温馨的洞府:“金屋藏娇,你们还挺会玩的?”

容子倾:……

#笑容瞬间消失#

#千千的嘴,杀人的鬼!#

闻千寻继续补刀:“他肯定玩不来这些,你教他的?和他欲情故纵呢?”

容子倾:痛苦闭眼.jpg

#不孝子,不孝子!#

虽然他也有闻千寻一星水野战的把柄在手上,但他是要脸的文明人,实在不好意思当面拿别人屋里的两三事反唇相讥。

#做人还是不能太要脸啊!#

容子倾咬了咬牙,捂着脸站了起来,走到闻千寻的身后,催促道:“是我去千里追夫行了吧,快点给我个记号让我出去,你也赶紧去沅州,不然那老龟要不了多久就死了。”

闻千寻见容子倾急吼吼的样子,又站着不动了:“沅州长明城离这里不过五日行程,你急什么?”他揶揄道,“是那老龟难道寿元将近,快要历劫了?还是你赶着去渡情劫?”

容子倾:……

#来个人管管千千这张嘴吧!#

他还能急什么,自然是担心闻千寻这好大一个主角,路上遇到突发事件拖慢出行速度,五天的路能走半年!

容子倾面无表情道:“不,蔚椋有计划宰了这只龟,估计就这几个月里的事儿了,去晚了你连尸体也收不到。”他回以一笑,“剑修打怪以后蝗虫过境的收尸手法,你懂的。”

闻千寻:……

闻千寻不仅十分了解剑修的收尸手法,毕竟他也是蝗虫过境的一份子,他还分外了解蔚椋的行动力和战力。

这下他也没心思开玩笑了,直接三两步走到洞府门口,并未给容子倾打上出入记号,而是直接手握溯鳞的剑柄,对着禁制一挑。

无形的禁制像是帘幔一样荡起波纹,被溯鳞的剑锋挑起一角,露出洞府外的山清水秀。

阳光照进虽然明亮却不见天光的洞府里,连带着外界的清醒的草木气息也一并入内。

闻千寻抬了抬手,道:“走吧,蔚椋的小金丝雀。”

容子倾:……

他又想捂脸了,闻千寻是怎么好意思用那一米七几的身高,貌若好女的脸,叫他这个又高又大的五十六岁炼气修士小什么什么的。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至少被闻千寻这么叫,不会让他觉得油腻。

如果是虞醉归……

#啊啊啊!!不能想不能想!!!#

#油腻男退散!!!tui!tui!tui!#

容子倾深深吸了口气,也没和闻千寻拌嘴的想法,毕竟任何感情都是拌嘴拌着拌着就产生的。

他虽然不至于自恋到觉得闻千寻可能会看上他,但既然自家的便宜老公守男德到了连手和剑都能寄回来的程度,他自然也要随时随地谨防沾上烂桃花的可能。

#这才是双向奔赴的爱情!#

离开洞府后,洞外的草木与风景,和一个月前并无不同,修士的寿命无穷无尽,似乎也让世界的发展变得缓慢。

四年对蔚椋来说,也许真的只是一弹指的时光,但对容子倾而言,却也真的太长太长了。

他一边在空气清新的洞府门前缓缓做深呼吸,一边远望沅州的方向。

玉符里依然记载着蔚椋移动的路线,让他随时随地都知道对方身处何地。

——很快,他们就又能见面了。

容子倾回头看向从洞府内走出的闻千寻,摩拳擦掌道:“走吧!出发去沅州!”

闻千寻回头给蔚椋洞府的禁制稍稍加固了层,走到容子倾的身侧,道:“容子倾,你真的很急着见他啊,你知道你现在的表情像什么吗?”

容子倾:……总觉得不是什么好话,并不想知道呢。

闻千寻道:“像一只发春的猫。”

容子倾:……

#啊啊啊啊!!!#

#千千啊!!!能不能管好你这张嘴!!!#

第48章 容子倾。 做了很长的梦,梦见上辈子,……

修士没有梦, 所有能称之为梦的东西,都是产生心魔的前兆。

山洞崩塌的废墟顶端,白衣剑修一身血污, 腰背挺直, 半偎着一堆落石抱剑而坐。

晨曦阳光穿透遮天蔽日的树荫落下,照亮了空气中飞扬的尘土, 也在少年剑修紧闭的洁白眉眼上晕开点点光斑。

蔚椋身上穿着的是普通布衣,不是自己的法衣,也不是容子倾给他的那些。

法衣若是坏了,就需要用资源修补,而他的身体受到损伤, 只需静养几日便可复原。

斗法历练, 受伤在所难免, 他的衣服上裂了几道口子,露出里头深深浅浅的血红伤痕,不严重, 他便也懒得用治疗术,更不可能服用丹药。

掐指一算, 他已经历了十日马不停蹄的杀戮,即便拥有化神期神识、百年多的战斗经验, 事到如今, 体内留存的灵力也有些不足, 需要小憩上片刻。

然而, 合上眼的瞬间,蔚椋就知道,他做梦了。

此前百年的岁月里,他从未做过梦, 只听人说起过,梦境光怪陆离、妙趣横生。

如他这般除却修炼,再无其他的人生,却连梦,也只是回忆里留存的吉光片羽。

没有幻想,全是过去。

“蔚椋。”最让他熟悉的声音,响起在耳畔。

清清朗朗,低柔含笑。

却也有些不同,不是如今的容子倾。

只一瞬间,蔚椋就用语调分清了梦里的容子倾,和当下容子倾的区别。

梦里的声音还在继续:“难得这回你没有见到我就跑,可算是搭上话了。”

蔚椋缓缓睁开眼睛,他的感知像是直接投入了这段回忆中自己的体内,视线所及是身前方寸的天地,处处朦白一片,不是真实的场景,神识唯一聚焦的地方,散发着淡淡的金色光芒。

是容子倾的所在,容子倾在梦境中的投影。

蔚椋不知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注意起容子倾的,有关这段时间的记忆,他至今清晰明确,不必做梦,他也能在识海里翻出这段回忆。

甚至回忆里的场景,比起当下一片空白的梦境更加纤毫毕现,近到周遭的风景,远到方圆千里内的景象,他都能复原出来。

但他的梦里只有容子倾,很久很久以前的容子倾。

那个还追在他的身后,想要他的亲亲,想与他结为道侣的容子倾。

作为一个对神识操控力极强的修士,若非坠入心魔劫中,蔚椋随时可以打断这场梦境,离开此处,进入真正高效休息的入定状态。

只需心念一动,眼前的一切都会消失无踪。

蔚椋没有这么做,他不清楚这是为什么,但想要看着容子倾,似乎也没有为什么。

他一直是这样的,在看着容子倾,十年、百年、至今。

梦里的容子倾表情一如既往得灵动,甚至可以说是眉飞色舞,这回的他也是笑眼盈盈地凑了上来,语调柔软又俏皮:“看来我每个月坚持打卡,终于量变产生质变了!这都追了十年了!”

“是不是考虑接受我了?”

这是蔚椋和容子倾相识第十年的某一天,最初的十年里,蔚椋不耐烦被容子倾纠缠,又或者也没有不耐烦,只是无视罢了,两人常常见面不过几句话,他就御剑离去。

只这一回,许是身后的色彩过于明艳,又许是那种炽热的温度顺着无处不在的灵力,渗透到了他的身上……

蔚椋停了下来。

并未回头,单单神识聚拢在了容子倾的身上。

也许追溯过往,更早以前,他的神识就被这个人给吸引走了也未必。

容子倾一如既往得热络又话多,语调不难听,像雀鸟一样,啾啾啁啁,软软的,很容易让人听习惯。

“蔚道友,想通了吗?和我做道侣,灵石、双修、甜甜的日子,你全都能有!”

“还是说……要先亲一下盖个戳,会感觉更踏实点?来来来,我的脸随便你亲,绝对不揍你,啵嘴也行。”

那时候的他和容子倾不太熟,虽然容子倾依旧会对他说很多,当时的他还听不懂的话,却也不会像之后的几十年那样,总是把喜欢、心悦、亲亲、双修这些词直接挂在嘴边。

眼前的容子倾,有点像是这一世的容子倾。

是会红着耳朵说“我的脸给你亲”的容子倾,而不是向他邀约、表达喜欢都成了习惯,冷不丁会直接笑着蹦出一句“你就亲亲我吧”的容子倾。

蔚椋听着梦境里这个有点熟悉,又有点久远的容子倾说着话,露出温软的笑容,却没听到属于那时候的自己半点心声。

他是个没有想法的人,只是一把属于执天宗的剑,或是一个笔直走向终点的灵魂。

而现在的蔚椋,已有了越来越多的想法,现在的他就在思考:当下的容子倾不需要他的亲亲,没关系,再等上十年,二十年,容子倾应当就会变得和从前一样,需要他这个道侣,也很需要他的亲亲了。

那不是很长的时间。

他之前可以等容子倾夺舍容悦,现在也可以等容子倾变得需要亲亲。

蔚椋依然很难分清这些容子倾的区别……一百年前的,九十年前的,或者是四个月前的。

梦里的容子倾来自他很久以前的回忆,蔚椋看着他的道侣笑得眉眼弯弯,突然想到了梦境之外,正在洞府里安安稳稳修炼的容子倾。

好像是一样的,一样的脸,一样的灵魂,一样的出身。

……他依然分不清。

或许等到四年之后再会,容子倾就会变得更需要他,也更需要亲亲了。

是这样的吗?

他此前两次没能在沅州找到封应,虞醉归也在这辈子变成了詹乐人,容子倾还会需要他吗?

蔚椋想不明白,也习惯了不去想这些。

过多的思考会阻碍剑锋的利度,也会拖慢修行的速度,他不需要去思考已发生过的,还未发生的,不属于当下的一切,这是拜入漱玉剑尊门下时,就已印刻在他道途里的训诫。

如今他已和容子倾结下道侣契约,再无分开的可能,他可以一直等下去。

容子倾若暂时不需要他,也可以去找其他的道侣。

只要容子倾好好修炼,好好活着。

其他的,并不是那么重要……

纯白的梦境里,突然出现了一点黑色,像是污浊或是毒药一样的东西从他的身体里缓缓渗出,向四周侵略性地蔓延。

是魔气。

上辈子他们一行人在溟州逗留太久,每个人都或多或少都被魔气侵蚀,其中最严重的那个就是他,剑骨已完全被染黑,再没有进阶的可能。

重活一回,他回到十八岁时,身上的魔气不复存在,只是生了一点心魔。

偶尔就会像现在这样,突然出现在他的识海里。

尚且可控,不算大事。

蔚椋只是眨了眨眼,那些黑雾便全部散开,身边的容子倾也随之消散,蔚椋突然又有些后悔了,不该压下心魔的,容子倾竟也消失了。

好在没过片刻,他又看到了容子倾,是换了身衣服的容子倾,从远处白茫茫的雾气中向他走来。

容子倾那对宝石般的眸子依旧亮如星辰,一身金衣如日生辉,姿态轻盈而慵懒,几步就走到了他的身边,很自然地坐了下来,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

“今天我不说那些亲亲什么的了,别这么戒备嘛,蔚道友,我都感觉到冷气了,该不会等下就要局部降雪了吧?”

蔚椋终于听到了自己的心里,发出了一点心声,很短一句。

——我不冷,是容悦太热。

随后便是一点琐碎的念头,不明显,飘飘忽忽的。

——那人很热,才会觉得他冷。

——冰灵根,本该是冷的。

不过容子倾的嘴里虽然一直抱怨,抱怨了几十年,一百年,却没有真的嫌他冷过。

便是睡着了,也喜欢往他怀里钻,然后他们两个人都会变得很热乎,像是容子倾烤出来的灵薯。

梦里的容子倾坐离他有些近,也稍稍有点远,相隔了半个人的间距,但温暖的体温和淡淡的辉光,依然投到了他的身上。

早已习惯与容子倾相拥而眠,十指相扣的蔚椋试着动了动手,想要牵住容子倾,或是伸出灵力,圈起容子倾的手腕。

但这片梦境只是纯粹的过往,不受他的控制,他只能透过曾经的自己的神识,一错不错地看着容子倾。

蔚椋想:……做梦似乎也无甚好处,碰不到容子倾,只能看。

心里虽然这么想,但他依旧没有醒来,又继续观察起了身边人。

毕竟做梦不会浪费真实的时间,也不会影响容子倾的修炼,他可以在这里一直看着容子倾。

梦里的容子倾向后一个仰倒,靠在了石台上,语调懒懒的,也软软的:“让我靠一会儿,道友……我懂我懂,保持距离,不是真的靠着你。”

他小声地嘀咕着:“这么守男德做什么。”

之后又碎碎念了好些话,不知不觉间,就耷拉着脑袋,呼吸逐渐平稳,睡了过去。

——没有防备心,不像是个修士。

那时候的蔚椋这么想着,明明还有妖兽赶着要杀,却在原地坐了许久。

他的神识扫荡过容子倾的脸庞,很仔细地看过男子脸上那一撮撮毛茸茸的眉毛,似乎很软,浓浓的,汇聚成一道低垂的细流,在阳光下发着光,睫毛也一抖一抖的,看来睡得不安稳。

容子倾的眼底有些青黑,是不该出现在修士身上的疲态,那时的蔚椋只能猜测,应当是炼气三阶的修为太弱了的缘故。

就这么一个人睡,一个人看,外加一个未来灵魂也跟着看,三个人无声地静坐了许久。

容子倾终于醒了,揉着眼睛坐了起来,打了个哈欠,又恢复了笑眯眯的样子:“啊,我睡着了啊,你居然没扔下我。”

他换了个姿势,抱着膝盖,脑袋埋在膝头,迷迷糊糊地抱怨:“还是你这边清净,家里面好复杂,事情好多……不想和别人联姻,烦……”

他用脸蹭了好几下膝盖上的布料,蹭得脸都发红了,迷瞪着一双眼睛,侧过头来看着蔚椋。

“就这么和你坐会儿也挺好的。”

蔚椋听见自己的鼻腔里发出一个轻轻的声音:“。”

容子倾笑了一声,眼里星子晃荡,又过了会儿,他很轻地说:“蔚椋,我给自己,嗯……取了个……表字,只告诉你一个人,你帮我记住,好不好?”

梦里的蔚椋没有回答。

但做着梦的蔚椋已经在心里,跟着容子倾的话语声,一同低低地念出了那个名字。

“容子倾。”

不是容悦,而是容子倾。

那时候他以为的表字,并不是表字,而是这个人,这个灵魂。

容子倾报完了自己的名字,嘴边绽开了一个大大的笑容,笑意不达眼底,又好像真的很开心。

“你以后要是叫我的名字,不要叫容悦了,叫我容子倾,记住了吗,蔚道友?”他等了会儿,没等到蔚椋的回应,连电报声也没听到,又自得其乐地一笑,“知道你们这些大能记性好,一定记住了。”

他伸了个懒腰,站了起来:“走了,回去了,下回再见。”

过去的蔚椋依然没有回应,只是用神识目送容子倾的背影远去,直到确定容子倾看不见他的时,才转过脑袋,用真正的视野看了看远处那个金色的人影。

容子倾依然亮亮的,又好像暗淡了些。

梦境里又染上了一点点黑雾,这回蔚椋没再管它们,只等着下一个片段,下一个容子倾。

“蔚椋!”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梦境也随之改变,像是到了一片白雾茫茫的森林里。

他和容子倾总在这些地方相遇,森林、秘境、或是洞穴……

总之,都是在他打怪前后。

也不知一个炼气修士,是怎么追到满是六七阶妖兽的地方来的。

但上一世的他不在意这些,至多是在感知到容子倾的靠近后,放慢一些步伐,直到听到熟悉的呼唤声后,停下脚步。

这一回依然如此,他没有回头,就用神识早锁在那人的身上。

他看见容子倾向他走来,又听闻突兀的“嘶”一声痛呼。

他体内的剑气涌动了一瞬,就连梦境里的黑雾都变得更浓密,他的识海骤然向四面八方散开,却并未发现任何会对容子倾产生威胁的生物。

最后视野聚回到容子倾的身上,他才发现是容子倾的手扶着一颗百年灵木的时候,被蹭破了皮,伤口并不算大,但容子倾的反应很大,皱着眉头不停地甩手,手指上的血点子被甩得滴滴答答落在了地上。

红红的,很显眼。

——炼气修士太弱了。

蔚椋又听见自己这么想。

然后那时的他就调转脚步,往回走了点,在离容子倾不远不近的地方坐了下来。

他的心里又响起声音:我为何走过来了?

——许是因为容子倾太弱了,在元婴期历练的丛林里,不仅可能被妖兽杀死,也可能会被修士打劫。

——但也不能靠的太近,不然容子倾下次会跟得更加勤快。

他的心里传来含含糊糊的想法,不是真正的思考,只是一些闪过的细碎念头。

远处的容子倾发现他的靠近,连忙呼了几下自己血淋淋的手,笑嘻嘻地向他大步走来:“你居然走回来了?专门等我的?”他笑得一口小白牙亮闪闪,“我如今这待遇,也算是能上桌吃饭了!”

他坐在蔚椋身边,两人离得更近了,几乎大腿贴着大腿,容子倾看着自己的手,半耷的眼皮下眸光闪闪,一看就在想什么鬼点子。

他举起自己切了个口子的手指,展示道:“道友,我的手破啦,要亲亲才能痊愈!”

声音很娇,像是刻意“夹”过了,现在的蔚椋觉得自己很明白容子倾想要什么。

一定是非常需要亲亲!

这个表情、这个动作、还有这样直白要求的语言,和现在总是说配合他亲亲的容子倾完全不一样。

这是多久以后的容子倾?还要三十年吗?

蔚椋又觉得道心不太稳了,梦境里的黑雾忽浓忽淡,在缓缓增多。

但没关系,尚且可控。

他继续看着眼前的容子倾,盯着容子倾的伤口。

如果现在的容子倾受伤了,他一定会在容子倾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亲亲容子倾,并且对容子倾使用他已经练成的治疗术。

但当时的蔚椋,只觉得有些奇怪,他的心里闪过很淡的念头:从未听过亲亲能治疗伤口的说法,就像从未听过“我摔倒啦,要冰灵根剑修扶才能站起来”一样。

蔚椋又沉默着不说话了,容子倾倒也无所谓,直接自言自语起来:“唉,不指望你这木头,我自己也会治疗术。”

他很慢很慢地结印起来,动作还不如这辈子第一次结印的容子倾娴熟,做到一半,驳杂的灵力“嘭”一下流散开来,他结错印了。

容子倾尴尬一笑:“哈哈哈……”又瞥了瞥身边的蔚椋,见人毫无反应,他反倒放松了些许,自我安慰道,“结印真难,还是嗑药吧,反正我药多,不吃白不吃。”

他叽里咕噜说了一通什么“大郎喝药啦”,“医学奇迹”,“救我狗命”,就张开纤薄的嘴唇,扔了颗药丸进嘴里,艳红的舌头一卷,嘴巴闭拢,喉结滚动,丹药瞬间服了下去。

蔚椋下意识地想要伸手,想把这可丹药给扣出来,取出来,用灵力彻底销毁,还想把容子倾储物佩里的所有丹药都销毁、冻住、扔掉。

可这只是梦,他无能为力。

梦境里的黑雾变得更浓,蔚椋想要把它们压下,可看着眼前的容子倾,又不想做这些了。

这是很需要他的亲亲的容子倾。

他还想再多看一会儿,哪怕他知道过去的他,从没有亲过容子倾一下。

他只是用意识稍稍拨弄了下那些黑雾,让它们远离容子倾,便又沉浸在了这段回忆里。

他听见自己的心里又传来点想法:容子倾如今年岁几何?是八十还是九十?修为为何一直不见长进?丹毒累积得很深,怕是全靠丹药在堆寿元。

那时的蔚椋很冷静地想:他与我,不可能是同路人。

容子倾在手复原以后,又打起了鬼主意,悄悄咪咪地用肩膀撞了下蔚椋,没用太大的力,像是挠痒一样,蹭了一下就退开了。

“下次你要是受伤了,我帮你亲亲,保证痛痛都飞走!”

神识随着话语,自发凝视上了容子倾的唇瓣,聚焦得很近,看得很细腻,能看到容子倾圆润的唇珠,微微起伏的唇纹,以及舔舐丹药后留下的水痕。

亮晶晶的。

虽然蔚椋至今都不明白,亲亲为什么能让痛痛飞走,也不明白容子倾为什么一直想要和他亲亲。

但现在的蔚椋已经被温水煮青蛙,习惯了遵从容子倾说的一切,只要不涉及安危,不危及生命。

那时候的蔚椋,似乎也成了温水里的青蛙,纵有许多不解,还是轻轻地开口,回了一声。

“。”

虽说之后的几十年里,他们还是没有尝试过,是不是被亲亲后痛痛就会飞走。

虽然蔚椋有自己亲过自己的伤口,发现痛痛并不会飞走。

但或许容子倾亲过的,会不一样。

眼前的容子倾眉毛高扬,双手抱着盘起的膝盖,像只不倒翁一样,身体左摇右晃,脸上挂着笑容,嘴里叽叽呱呱地说着话,很是活泼。

就像四个月前的时候,这样的容子倾很好。

黑雾淡了一些,容子倾也跟着淡了一些。

蔚椋眨了眨眼,一个恍惚后,梦境又变了。

眼前的容子倾不再满面笑容,取而代之的,是一张疲惫的脸。

那对高扬的眉毛耷拉了下来,眼帘也垂得很低,时常翘起的嘴角没了弧度。

和小猫一样活蹦乱跳的炼气修士,变成了软趴趴的、昏昏沉沉的的状态,颓丧地抱着膝盖坐在他的身边。

像是一滩被太阳晒了太久的,快要融化的雪人。

容子倾的声音也像是快化了,不再清亮,不再欢腾,而是细细的,软软的,带着点哑。

“蔚椋。”他低声唤道,“你叫我一声呗,叫一声我的名字。”

第49章 最后一日。 他们还是不欢而散了。……

那是和容子倾相识的第九十年, 蔚椋依然不常搭话,也很少给出反应,只是静静地坐在容子倾身旁。

他抿了抿唇瓣, 像是也曾考虑过叫出那个名字, 却不明白叫出名字有何意义,便沉默着, 继续用神识看身边的炼气修士。

容子倾已习惯这样的相处模式,只等了一小会儿,便很淡地笑了声,道:“算了,你就是个自闭儿童。”他顿了会儿, 又道, “这么自闭着也挺好的……”

“挺好的……”

又过了会儿, 容子倾再次开口,道:“蔚椋,和你说说我的家乡吧, 我老家在一个很远的地方,不是容家, 不在沅州,那里……说不上很好, 也说不上很坏。”

容子倾说了很多有关他家乡的故事, 像是豌豆射手、豌豆公主, 筒子楼、妹妹、哥哥、新年、电脑……蔚椋不懂, 便只是听着,任由那些记忆化作冰莲,绽放在他的识海里。

“……我的家乡那里,有一种乘具, 叫做地铁。”

“有点像这儿的大型飞舟,有一个个站点,可以搭载很多人,只要付了灵石,谁都能乘坐。”

“它会沿着一条既定的路线走,其中有一种地铁叫做环线,路线首尾相接,像一个圆环,地铁在这条道上行驶,一整日也不会停下。”

容子倾的语调缓缓的,像在说很久以前的故事,或是在说朦胧雾气里的一场镜花水月。

“我曾经带着我的一切坐在上面……”他轻笑:“说是一切,东西也不多,就是个四方的箱子,里面有几件衣服,一个……玉符,一把键盘……几本书。”

“我在那辆地铁上坐了一整天,很多人来了又走,他们站着、坐着,行色匆匆地与我擦肩而过。环线没有终点,也没有起点,我可以一直坐在上面,透过窗户看着我的家乡,我的城市,从白天到黑夜……”

“直到晚上,很晚的时候,它停止运营。”

“下了地铁后,我带着行李箱,站在路灯下,我发现……我没地方可以回去了。”

“蔚椋。”容子倾的脑袋深深埋在自己的臂膀里,他的声音很低,很哑,像是哭了。

“我回不去了。”

容子倾也确实是哭了,削薄的肩膀微微抽动着,整个人看起来似乎清减了些许,手指紧紧抓着臂膀,指尖用力到发红,被袖子遮蔽住的眼睛里滚出一颗颗泪珠。

蔚椋透过神识,能很清楚地看见水珠打湿袖口,打湿卷翘的眼睫,也打湿容子倾发红的脸颊。

还像是打湿了这场梦。

漫天雪花飘落下来,或黑或白地纷纷扬扬,黑色的雪花落在白雾里,白色的雪花把伤心的容子倾一点点掩盖。

像是被他的灵力裹着,被他拥抱着,不一定能让容子倾更暖,但他不自觉地想要这么做。

梦里的雪越下越大,几乎要看不见容子倾的身影。

突然,蔚椋听见梦里的自己开口说了话。

又好像是第一次,他主动与容子倾说话。

他回过头,对着一身狼狈的炼气修士,冷冷道:“你怎么在此处?”

容子倾整个人暴露在他的视野内,脸上有些许擦伤,法衣也裂了几个口子,就连平日里固定得一丝不苟的四六开额发也变得乱蓬蓬的。

可见一路追来,千辛万苦。

蔚椋知道这是关于哪一天的回忆。

是上辈子的最后一天。

眼前的容子倾喘着粗气,表情恶狠狠地抹了把脸上的汗水和血水。

“你管我怎么来的,总之你别进去!”容子倾挡在他的身前,拦住他的去路:“那阵法你掉进去就没命了!你别进去!”

蔚椋微微垂着视线,直视着容子倾。

这不是他不是第一次看他,却是他第一次正眼看他。

看到的却是这么狼狈,这么着急,脸上没了笑容的容子倾。

这方秘境是四大魔尊里最强的那个魔尊,被镇压前留下的遗府,纵是秘境里最弱的妖兽,也有足以媲美金丹期的修为。

容子倾却又跟来了,这不是他该来的地方。

蔚椋道:“你无需管我,离开秘境。”他低声命令,“让开。”

说是叫人让开,他却抬起自个儿的脚绕过了容子倾。

视线错开了,他不再看着这人,而是看向那座设置了阵法的宫殿,看向他的终途。

他的神识却依然缠在原位,最后扫了扫那片金色的身影。

——等再走远一点,就给容子倾安置一个护盾在身上。

他听见自己这么想。

然而眼前金光一晃,却是容子倾又跟了上来,一把挡在他的面前。

“我不走,你也不准进去!”

容子倾很坚持,声音也很响亮,眼里含着汹涌的怒气,像是一团燃烧的烈火:“闻千寻对你从来没有好脸色,他还有那么多男人,何必要你去给他填阵,你的命难道就没他的值钱吗?蔚椋!!!”

这是容子倾唯一一次对他扯嗓子。

很凶,很气,很不开心。

让正在做梦的蔚椋想亲亲他,让他不要生气了,让他赶紧离开,不要留在这里,也不要管他。

但他也知道,当下的容子倾,不需要这些,更不需要亲亲,也不能亲。

因为他试过,失败了。

梦里的蔚椋与容子倾对峙片刻,道:“容子倾,你想要什么?是亲亲还是双修,我现在都能给你。”

“……”容子倾气息一滞,当即窝了火,气急败坏地骂道:“蔚椋,你觉得我是因为这些才跟来这里的?我们认识多少年了?一百年,整整一百年!你就看不出我是在意你这个人,在意你这条命吗?!”

蔚椋呆愣住了,虽然他的表情向来不鲜明,兴许容子倾也未看出。

但蔚椋知道,那时的自己愣住了。

他的心里响起了声音,有些迷惘,又似无动于衷。

——是吗,他的命,有人在意?

——在意了又如何?容子倾已经没有多少寿元,他也同样魔气入骨,此生除非入魔,再无进阶的可能。

——他已不再是执天宗的利剑,最后一点用处,若能为师兄续命,也并无不可,是死得其所。

思考耗时很短,又或者他依然不想考虑太多,前路既定,多想无益。

思绪一瞬闪过之后,便是长久的沉默。

他低头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容子倾,直到身前之人起伏的胸膛慢慢平稳了下来,情绪已不再激烈,他才走上前去,托起容子倾的下巴,一点点靠近那张嘴唇。

许是奔波太久,又许是容子倾追了他太久,这张嘴不再水润,也不再柔软,而是干干的,有些皱巴,还有些硌手。

蔚椋依旧不明白接吻有什么意义,只觉得若非双修前后一定需要,修士并不需要接吻。

但好在容子倾零零碎碎说过的那些接吻法门他已全部记住,等亲完了,再双修一场,断了容子倾的执念,这人就该离开了。

两人的呼吸在黑黑白白的飞雪中逐渐交融,蔚椋俯下了头颅,容子倾却大大地后退了一步,瞪着眼睛,呼吸再次沉重地起伏,甚至连手都高高地抬起了,像是要甩他一个巴掌。

可带着淡淡墨香的掌风落下时,只是捂住了他的嘴。

“蔚椋,你他爹的,你疯了吗?啊?!”

容子倾气得声音都哑了,像是叫坏了喉咙,可放在他嘴上的手,很暖,很热。

后来呢……

后来他们还是不欢而散了。

蔚椋在黑白交错的梦境里看着唯一鲜亮的容子倾,突然感知到外界的动静。

经年累月的战斗直觉让他瞬间睁开眼睛。

梦境破碎,飞雪尽数消融,容子倾也随着梦境一同消散。

眼前映入的是晨曦的光芒,和脚底崩塌的山石。

他没睡太久,许是不过一刻,或是更少的时光。

周遭的环境也并未改变太多,落石、断木、冰河、全是他刚才诛杀此处的变异妖兽造成的。

有一瞬间,蔚椋突然想到:还好此处不是城镇,容子倾也不在他的身边。

之前两次破坏城镇后,容子倾赔偿灵石时,似乎心情不太好,之后还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再与他约会。

也不知是否因他出剑时动静太大,容子倾才不再想与他亲亲?

上辈子的他似乎确实不曾在容子倾的面前破坏过城镇建筑,容子倾也不曾为他赔款过。

蔚椋:……

下一次,可要收着点手?

剑意会迟钝,但他已经很强了,迟钝一点点,似乎问题也不大。

蔚椋稍作思考,便打定了这个主意,不再纠结此事,准备前往下个妖兽的窝点。

他合了合眼帘,运转功法驱散心魔,将道心完全稳住,随后给自己用了个清洁术,破损的衣服也随便用灵力粘合了,握着寒渊腰腹一收,便利落地起身。

远方突然传来呼救声:“这位道友,麻烦救一救我,我受伤了!”

是个修士在求助,那人离他不算远,但也不太近,是一个不至于能偷袭到他的距离,但之前他突然梦醒,也全因这人的无端接近。

蔚椋用神识淡淡扫了那人一眼,确认那人没有攻击自己的打算,便一脚踩上寒渊,准备御剑离去。

那修士满身血污,见蔚椋要走,更是哭的梨花带雨,扯开嗓子叫道:“剑君,你别见死不救啊!帮帮我吧!”

叫得实在很惨,还很聒噪。

进入沅州的这些日子里,蔚椋总是会遇到这样的人,有时是男人,有时是女人,不是想和他一同历练,就是想让他帮忙。

分明上一世,他从没有遇到过这些麻烦的家伙,也从来没有在城镇里遇到人追杀、亲近,让他莫名其妙当着容子倾的面破坏了城镇。

实在很烦。

眼前这人也是,受了伤不自行疗伤,非要大呼小叫,此处又没有旁人,尤其适合杀人劫货。

这修士许是本就不想活了。

蔚椋想也不想,回手一道剑光,洞穿了那人的额头。

杀修士,因果沾染得少,他也未毁那人神魂,若有机会,那人还能入道。

蔚椋没有半点道德负担,直接伸出灵力,从修士新鲜出炉的尸体上摸出一个储物戒,抹去原来的印记,扫了眼里面的东西。

灵石只有一点点,其他的锻材、丹药等都是下等品,无甚用处,还有个不知名的玉牌,黑乎乎一张,里面带了点不太明显的魔气,但不是封应的玩意儿,是其他魔修的。

他这几天杀的修士储物空间里都有这个玩意,他已经攒了一打,许是有什么人想要搞鬼。

但都太弱了。

希望他们不要出现在城镇里。

蔚椋皱了皱眉,将这个修士的家底全都掏空,灵石往臂钏的灵石堆里一塞,丹药直接销毁,其他的玩意儿便分门别类地和他这些日子弄来的资源们堆做一团。

之后该卖的卖,该寄给容子倾的,下个月再绑架一只快递小鹤寄回洞府。

他还特意建了一面冰墙在空间里,把那些琐碎的资源和容子倾给他买的法衣、盔甲、剑穗隔开。

不能弄脏。

最后他放出冰灵力,冻住那枚小小的储物戒和那个修士的尸体,两道剑气射入,和那修士有关的一切都成了霜雪,被彻底毁尸灭迹。

蔚椋又点了点头,很满意自己利落的善后,这样既不会被奇怪的人黏上,又赚了一小笔财物,还把周遭清理的很干净,不会遭到颜师兄诟病。

终于可以发去下一处了。

下一个妖兽是三千年的苍鳞龟,不难打,至多三日便能解决。

他还有……三年八个月,就能见到容子倾了。

……有些希望时间可以过得快点,或是容子倾能快点进入筑基。

然而时间不可能会突然变快,容子倾的修炼也不应急于求成。

蔚椋瞥了眼自己臂钏里的玉符。

没有动静,不知何时容子倾才会给他发消息,又或是不知什么时候,他这里才能发生一些值得报给容子倾的大事……

容家何时会出事?

他便能给容子倾传消息了。

最近一次容家出事,似乎也要十年以后。

蔚椋:……

心里闷闷的,好像道心又有点不稳,自从离开洞府以后,道心便时常出现波动,但问题并不严重,等到进阶之时,可以一举消灭,实在消灭不了,那他就改修魔道。

那就得去溟州生活了……届时得把洞府一整个打包带走,还有壁炉、鱼缸、冰箱、水晶的、电脑……以及容子倾……

蔚椋想到洞府,又忍不住想要连通洞府里的自制家具,窥探一下容子倾的情况。

但他已答应了容子倾不偷偷视奸,便只能闭上眼睛,试图感知他和容子倾之间的道侣契约。

蔚椋:……

感知很不清晰。

三个月前起他就无法通过契约感知到容子倾的方位、情绪和修为了,许是容子倾那头对他进行了一定的屏蔽。

他只能只隐隐知道容子倾还活着,健康地活着。

那也足以。

蔚椋睁开眼睛,眼底依旧平和,又隐隐带着暗色。

忽然,他的心头像是被什么撩动了般,狠狠地悸动了一下。

道侣契约被一股大力拉扯住,极为接近、亲昵、热烈的情感自上而下,疯狂涌向了他。

蔚椋下意识地顺着这股感知抬起头来,只见闪耀的日轮前,飞过一片遮天蔽日的绿色。

是春生。

容子倾的键盘,用做飞行法器后,便巨大化了。

蔚椋不畏惧强光,却在逆光之下眯了眯眼睛,试图将那个从空格键旁探出来的脑袋看得更加清晰。

四六开的发型,毛茸茸的脑袋,一身金灿灿的衣服,和梦境里的容子倾别无二致。

却是真实的,近在眼前的。

金灿灿的道侣大半个身子都露在了键盘之外,懒洋洋的眼儿笑得几乎看不见瞳仁,一段修长有力的手臂探出大袖,正奋力地挥舞着。

“两两——!惊喜吧?还是惊吓?”

容子倾笑得满脸通红,小白牙整齐地列在嘴中,笑容皎如日星,音声洋洋盈耳:“没想到吧?我来——找你啦——!”

蔚椋抬头仰望着他的道侣,他依然分不清那么多容子倾的区别,可心头的感受却前所未有地强烈。

仿若忽然生长出了无尽的渴求,潮涌起无尽的波澜。

眼底墨色与星光不停交错,山崩地裂般的轰鸣,自蔚椋的胸膛响起——

“咚咚。”

“咚咚。”

第50章 两两,捆仙索,认识一下! 你会小黑屋……

容子倾扒着键盘, 自上而下,从一个前所未有的角度,俯首看向站在乱石废墟上的蔚椋。

好大儿穿着清爽干练, 白色的马尾随风飘扬, 一身剑意凛冽如霜,身材挺拔如竹, 眉眼却还带着些少年人的稚嫩,脸颊微鼓,线条柔和,弯眉细细长长,眼眸浅淡而明亮。

一别数月, 蔚椋依然是他笔下那个少年英气, 一剑动九州的天才小剑修。

容子倾的这颗心, 只一个照面就瞬间软了下来,什么被关在家里的小脾气、与好大儿冷战的小傲气、对蔚椋身上秘密的小探究,全都抛之脑后。

他只觉得……超级高兴!

心跳得很快, 嘴角也控制不住地上扬,不枉他跟着闻千寻赶了三个月的路, 途中果不其然遇到了一堆怪事,但他依然坚强走到了这里。

并且他能感觉到, 不止一个人心里在dokidoki, 就连蔚椋那头的道侣契约, 也回馈给了他非常明显的情感波动。

虽然情绪是模模糊糊的, 不能确定蔚椋有没有和他一样高兴,但这也算是他第一次从蔚椋那里得到这种心有灵犀的感知。

怎么说,像是心头被放了一团小火苗似得,在噼噼啪啪地燃烧。

#情绪直接具象化!#

#傻孩子绝对是想他了!#

再不济, 也一定是愉悦的。

#哦,别是什么愤怒的火苗吧?#

虽然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蔚椋那张脸还是一如既往的呆滞,只有眸子在键盘阴影的笼罩下变得更加黑白分明,眼瞳点墨一般黑,星子明明灭灭地晃。

#恩,很帅!#

嗨,管他这傻儿子高兴还是生气。

反正他已经来了,退不了货了!

容子倾直接扶住空格键,“哒”得一声一跃而下。

键盘在他背后绽开一排金色的流光,随后迅速缩小,没入他的丹田。

失重感与强烈的气流鼓胀起容子倾金色的衣袍,吹得布料猎猎作响。

半披的长发也被风卷起,棕黑色的额发被吹散,成了毛茸茸一团。

剧烈的下落只持续了一瞬,冰蓝的灵力便自下而上托住了他,迅速将他团团裹住。

坠落变得缓慢,飓风被彻底隔阻,雪松香盈满容子倾的鼻端。

蔚椋人未动,手未动,只是用灵力抱住他,护着他缓缓落地。

早晨的微风带着泥土气息,吹动落叶漱漱而下。

容子倾脚踏实地之后,与蔚椋只相隔寸许,只消伸个手,两人就能十指相扣;或是侧个头,就能唇齿相接。

若是放到以往,多半蔚椋就要宣布“你高兴,需要亲亲”的强盗发言,然后把容子倾按着直接一顿半小时以上的亲亲。

但如今么……

好大儿的脑袋显然是卡壳住了,只知道盯着他看,视线也不往他嘴上瞥了,和改过自新、遁入空门了似得。

这模样实在有趣,也着实新奇。

容子倾忍不住靠近了蔚椋一点,道:“怎么见了我一点反应都没有?呆住了啊,两两?”

他双手自然地扶上蔚椋的腰,还挺起了胸膛,“咚”得撞上蔚椋的胸,笑盈盈道:“说话呀!发个电报也行,让我听听你传过来那些个大泡泡到到底是什么声音。”

炽热的体温随着相贴的地方传了过来,蔚椋的胸口有斗法时受的伤,被撞得产生了些微痛意,又因为这点微弱的痛意,变得更加熨烫。

他垂眸看着容子倾,表情冷冰冰,脸色阴沉沉,嘴巴嗫喏一下,像是有话要说,最终还是只吐了个泡泡。

“。”

声音很轻,还有点闷。

#这是……还在赌气吗?#

#怎么不仅不发吻了,连电报都发不动了?#

#但好像,也没什么脾气#

#顶多是你把我惹毛,我就毛茸茸地吐泡泡#

容子倾笑了一声,明明蔚椋这张冰山脸怎么看怎么冻人,他却觉得十分可爱,这下算是真完蛋了。

#中崽崽病毒了!滤镜度数深不可测!#

“怎么就这动静?这是大泡泡吗,剑君?”但他又忍不住靠近过去,继续逗人。

“……”在蔚椋的神识和视线双重凝视下,只见容子倾泛着薄红的耳朵贴近他的嘴唇。

蔚椋:……

他罕见地有了后退一点的想法。

太近了,气息要是不小心吹到上面,容子倾的耳朵会快速泛红,皮肤上细小的绒毛还会微微抖动。

会变成非常需要亲亲的样子。

蔚椋:……

但现在的容子倾已经不需要亲亲了,不该靠这么近。

后退却也不妥当。

蔚椋只好屏住呼吸,微微错开一点鼻尖,道:“容子倾,你不该来这里。”

他用神识扫荡了一圈容子倾,确认道侣安然无恙后,又回眸瞥了下人,继续移开视线,道:“我送你回执天宗……”

“停。”

只是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容子倾对蔚椋会第一时间想赶他回去,多少有点猜测,所以他当即打断了好大儿的节奏。

他之前说了那么多次他乐意被亲,还和蔚椋亲的那么激情,蔚椋都能打定主意他不喜欢亲亲,显然这一时半会儿的,他们说理说不清。

但论打架、用拳头讲理,他也打不赢,那就只能用点手段,把对话的节奏拿捏住了。

容子倾虽然把人话头给掐断了,脸上却是笑眯眯地,伸出了一只手,拍拍蔚椋的手背,道:“来,我们牵手。”

蔚椋半点没有被抢话的不悦,反倒直接被带了节奏,垂下眼睑看着容子倾的手,素白的指尖微微蜷起。

他的神识最为活跃,属于容子倾狂信徒级别,早就比视线更快地垂了下去,来回扫视容子倾骨节分明的手指,和贝壳一样方方正正、晶莹剔透的甲面,以及指尖不太明显的一点点粉色,甚至还钻进血肉里,把骨骼、肌肉、血液也看得一清二楚,了然于心。

——应当是要牵手的,恋爱以后他们也常常牵手。

蔚椋这么想着,却又觉得自己现在就是莫名得不想牵手。

他的手很想牵容子倾,但是他不想去牵容子倾。

毕竟容子倾不需要他的亲亲了,或许也不再需要他牵手。

蔚椋面无表情地站桩着,手脑交战好半天,容子倾见人没反应,倒也不急不恼。

经过整整三个月对结束异地恋会谈的谋划,他现在有的是手段和力气。

他抬起一只手,用手指缝缓缓穿过蔚椋的指缝,带着点不经意的摩挲,轻笑着问道:“不和我牵手吗?你真不想谈恋爱了?要和我分手?”

“不分手。”蔚椋瞬间中计,发出闷闷的应答,一把扣住容子倾的手掌,道:“牵。”

而且他不仅牵了,还牵的很紧,他的手终于满意了,牢牢地粘在了容子倾的手背上,每根手指都贴住容子倾的皮肤,微凉的手心也很快就被焐热了。

蔚椋:……

手不受控制,但是他是个有原则的剑修。

蔚椋手手超软,嘴嘴超硬,脸脸超冷地道:“容子倾,回执天宗。”

容子倾根本不被带节奏,不疾不徐道:“唉,不急。”

他牵住蔚椋的手,放到唇瓣,故意放慢动作,很缓很缓地对着蔚椋的手背啄了一下。

“乖。”

蔚椋眨了眨眼,所有可以观察的器官全都汇聚到了容子倾的唇部与他接触的地方。

洁白的手背在亲吻下泛起不明显的淡粉,紧接着,有什么东西灵光一闪,缠上了他的手腕——

居然是一条颜色通红的绳子,“刷”一下把他的手和容子倾的手绑在了一起?

蔚椋一下愣住。

很显然这是容子倾放出来,专门用来捆住他们俩的……捆仙索。

这是一种用来绑缚修为高过自己的修士的法器,因形似绳索,而取其名。

被捆仙索绑住者,除非修为高过法器品级,可直接挣断,否则便只能被捆着动弹不得。

上辈子他见过太多次,这东西被那几人互相使用。

而如今,捆仙索绑在了他和容子倾的手腕上,绳结打得极为精巧、牢固,最里层单独圈住他和容子倾的手腕,之后便层层圈圈地将他们的手绑缚在一起,只在脉息相贴处隔着几个绳结。

挣脱不得。

且这根捆仙索品级极高,有地级上品,可克制化神期修士。

即便有道侣契约,也不受蔚椋的灵力操控。

——被容子倾给绑住了。

看来不止是手,他的神识和战斗直觉,如今也钝化了。

许是心魔的问题。

蔚椋眼睛盯着绳结不放,脑子里闷闷地甩锅。

容子倾一脸新奇,伸手摸了下他和蔚椋绑起来的地方,确认绳结还挺牢固的后,问道:“你解得开吗?”

他从前写文,在查资料的时候看过一眼绑手结的打法,记得倒是听清楚的,来的路上他也拿自己和闻千寻的手试了好几回,没少被千千好大儿“又要玩新的了?”“什么捆仙索,是红线吧?”“你最好把这个绑他脖子上,然后出门就这样牵着”地冷嘲热讽。

但总算是练成了,保证两人不管怎么动,哪怕是亲他个三天三夜,绳结也绝对不会脱手。

#不枉他前面故意嘬了下蔚椋的手,把人注意力都勾过来!#

#蔚椋难过亲亲关啊!#

#这不就被套牢了吗?!#

#就你会小黑屋play?我还会野外·强制·绳缚!#

现在的容子倾唯一害怕的,就是老板卖货的时候夸大其词,蔚椋依然能够通过道侣契约控制捆仙索。

蔚椋道:“不能。”

容子倾瞬间放心了,扬起眉梢,得意洋洋地晃了晃两人紧密相贴的手,道:“好的,这下你小子别想再甩掉我了,没我解开捆仙索,就算打怪你也得带着我一起打!”

蔚椋:……

蔚椋没做声,脑子里也没什么想法。

倒是眼睛和神识又活跃了,很有想法,很有主见,很有目标,在翻来覆去观摩两人被红绳绑起来的手。

容子倾的皮肤本来没他白,在红绳的映衬下却显得色泽格外透亮,还有点微微泛红,线条流利的肌肉被绳子勒得鼓起了些,烙下浅浅的绳印。

蔚椋眼神发直,嘴倒是依然和大脑联动着,发出清冷的调子,道:“断手便可,容子倾,你需回执天宗闭关。”

视线→→→→容子倾被绑住的手。

容子倾:……

#哥,手好看吗?#

#你的嘴比捆仙索还硬啊!#

#就知道你们这些皇文的攻,都有这样的xp!#

啊,当然,专门挑红色捆仙索买的容子倾,本身对这种xp接受度就挺良好的。

他也悄咪咪看了好几眼蔚椋红白分明的手,心里“斯哈斯哈”、“舔舔手”的弹幕都刷了好几排。

但对于蔚椋被绳子捆了,都敢断臂赶人的行为,他也早有预计。

准备齐全的容子倾从储物佩里掏出一个丹药瓶,睁着一只眼闭着一只眼,好整以暇道:“好啊,你要敢切手,我直接把这瓶丹药炫了。”

他笑容和善,和蔼可亲,十分无害地晃动药瓶,让里面的小药丸发出“叮叮”声响。

“丹毒超强的黄阶下品丹药,功效小小,毒性大大,你不和我讲理,我也可以不讲道理。”

蔚椋的眼神瞬间一凛,神识飞快地扫过容子倾手里的药瓶,确认里面的确是黄阶药物之后,冰灵力当即团团裹住瓶子,想要搅碎这瓶丹药。

然而,他失败了。

药瓶品阶太高,他弄不坏。

蔚椋皱起眉头,不信邪,又发了几道剑气。

“biu-biu!”

药瓶巍然不动。

蔚椋:……

“biu-biu-biu!!!”

药瓶巍然不动×2。

蔚椋:……

召唤寒渊。

“哐哐。”

药瓶巍然不动×3。

这一瞬间,蔚椋前所未有地希望自己早已经晋升元婴,甚至是化神,不然何至于连个药瓶都弄不碎。

但他还得等容子倾金丹,再一同进阶。

蔚椋:……

讨厌,世界上所有的丹药和药瓶。

丹药和封应都应该消失!

容子倾看着一团光效疯狂招呼在手里的药瓶子上,然而药瓶丝毫无损,嘴边的笑容愈发放肆。

他气定神闲道:“就知道你会恁它,我特意让炼器师炼了个化神期的瓶子,已经认主过了,你毁不掉,就算你把它藏起来,我吱一声它也会自个儿回来,嗯哼。”

他温婉轻笑:“你就乖乖的,别闹了啊。”

蔚椋:……

蔚椋彻底郁闷了,好半晌没做应答,连泡泡都不吐了。

甚至容子倾把药瓶收回储物佩里后,他还用神识追了进去,先是翻看了一圈里面原本储藏着的丹药,确定一瓶没少之后,又对着那个刚放进去的化神期药瓶用灵识无能狂卷许久。

经过坚持不懈地销毁,且反复确认无法销毁后,蔚椋才终于放弃,闷闷地吐了个迷你泡泡。

“.”

音量更轻,声音却更加沉闷了,显然意见超大的,又不知道该怎么表达。

#忒可爱了!#

容子倾都感觉蔚椋的腮帮隐隐鼓起来了点,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反正这模样弄得他差点又憋不住笑。

但面子还是要给好大儿留点的,不然等下说正事的时候,好大儿有情绪了,劝不回来了,他是强吻好呢,还是亲亲好呢,还是接吻好呢?

#因为亲亲实在有效,以至于根本想不出第二条强效解决方案#

但能说道理的时候,最好还是君子动口,不动口。

容子倾摆正心态,咳咳两声,放下袖子把他和蔚椋怎么看都不太正经的一对手给拢了起来。

袖子里的两人不仅绑在一起,还十指交握,根本不像正在吵架的小情侣。

#唉,不愧是我,甜文小作者#

#濒临分手的局面,都能力挽狂澜成打情骂俏#

容子倾笑了笑,道:“走吧,荒山野岭也不适合谈心。”

他拉着蔚椋往城镇走,笑容轻盈而狡黠。

“咱们先开个房去。”-

最近的城镇距离此处森林不远,容子倾放出春生,和蔚椋飞了几分钟,就抵达了。

顺道一说,容子倾这三个月来,跟着闻千寻外加半途加入的封应、颜以则,组成了四人冒险小队,并被卷入了不少奇奇怪怪的突发事件里。

他的斗法能力长进了,偶尔也能帮主角团控住几个怪,修为也在见缝插针的码字中提升了,如今已是炼气五阶。

但御器飞行依然超过了炼气修士的能力范畴,来时为了装逼,他硬是怼了灵石在春生的“电池盒”里,才勉强御键飞行。

前往城镇时,就全赖蔚椋这个便宜道侣从剑修转行键修,提供无偿助力了。

而从春生电池盒里拿出来的几块灵石,刚好用做客栈的住宿费。

容子倾直接叫了最上等的客房,不仅环境优雅,空间宽敞,门口的禁制还可以阻挡化神期大能的攻击和神识,房间内就布有聚灵阵,只要放入灵石,修炼起来事半功倍。

妥妥的超高配置。

小道侣二人手拉着手进入他们的总统套房后,容子倾就不禁感慨起来有钱真好,两人把灵力印记投入客房的禁制,这里就成了比他们家还要安全的铁桶一个。

别说什么大师兄、二师兄,只要没有屋内客人的召唤,就连店小二、客栈老板都没办法进来!

容子倾带着蔚椋在到处香喷喷,还没启动聚灵阵,就空气灵气嘎嘎好的客房内逛了一圈,终于满意地走到了玉床前,从储物佩里倒腾出一些被褥、软靠枕头之类的铺好。

那什么,出门旅行,一次性床品还是要准备好的,万一之前有什么小情侣、小恨侣的,在这屋里玩过这样那样的play,或者搞过砍手砍脚、挖眼掏丹的行为,这还让人怎么躺得下去!

用过清洁术都不行!

玉床变得奢华而柔软,成了和他们远在执天宗的洞府有几分接近的模样。

容子倾两脚蹬掉鞋子坐了上去,晃动手腕,拉着蔚椋,另一只手往身边的靠枕上拍了拍,发出松软的“嘭嘭”两声。

后者自从被容子倾用丹药“胁迫”以后,一直处于闷声不吭,但容子倾说什么,他都照做的状态,不论是用灵力驱动春生,还是跟着容子倾进入城镇和客栈。

虽然看上去像是有点不情不愿,白花花的脑袋低垂着,连马尾都耷拉了下来,走路时那对招子更是只看着脚尖(至于神识在看哪里就不好说了),但牵起来是半点也不需要容子倾费力的。

上床的动作蔚椋也同样干脆利索,脚上的靴子瞬间收进储物钏里,身形一晃,便盘腿坐在了容子倾身边,姿态端端正正。

就是脑袋依旧垂着,不看正眼容子倾。

确实是闹别扭了。

#这下总算是体会到被人捏住三寸后,一肚子火没处撒的滋味了吧?#

#两两小朋友#

容子倾看着这样的蔚椋,恶趣味差点又被激发出来。

但他来找蔚椋,主要目的是为了灭上次逗人逗得太过的火,而不是继续逗人,把火越拱越大。

因此多看了几眼丧气豆芽状态的蔚椋后,他就收敛了思绪,与蔚椋绑缚着也交握着的那只手,指尖轻轻敲打着蔚椋洁白骨感的手背,认真组织起了语言。

一路过来,容子倾不仅准备好了捆仙索和化神期药瓶,用来控制住蔚椋,也早就想好了要对蔚椋说些什么话,又该怎么开启这场对谈。

关于蔚椋身上的机缘,虽然是最严肃、最该仔细探讨的话题,却也是最不适合作为开场白的话题。

一上来就套秘密,弄得和审讯似得,太干巴了,也未必能套成功。

如果要增加成功率,最好是在一场蔚椋最喜欢的亲亲之后。

那么首当其冲,该解决的问题,就是他俩“我想亲”、“你不想亲”的分歧,然后小情侣甜甜蜜蜜地啵嘴。

——完美地为之后套出大秘密而铺路!

至于其他“他们的恋爱模式、他的人生自由”之类的,需要深入探讨的民主问题么……

如今容子倾已经用捆仙索八把蔚椋绑在身边,还手握一整瓶“毒药”来威胁人质(虽然人质就是本人)。

拥有压倒性力量的人成了他容子倾,哪怕蔚椋有金丹期的修为,也做不到再去满世界地流浪,把他一个人关家里了。

所以民主什么的,等解决完其他问题再想吧。

#果然只有弱者才会需要民主和公平!#

强到没朋友的容子倾十分满意现状,同时思路也万分清晰。

他早已决定好了这场对话的开场白,不是质问,也不是探讨,更不是委屈地表达诉求。

作为年长的那方,作为一个老父亲,他有更好的处理方式。

容子倾收敛起了他懒洋洋的坐姿,一改常态挺直了腰背,整个人如同喝饱水的兰花一样舒展打开,身高都往上窜了一节。

他骨肉匀称的脖颈亭立起来,显得更外修长,喉结清晰地凸起,“咕噜”滚动一下。

那对慵懒的眼睛也不再半耷,而是真诚地凝望着蔚椋,眼里通透地映着他混沌未凿的少年。

容子倾拉过蔚椋已被他焐得很热的手,轻声而认真地唤他。

“蔚椋。”

白发剑修的眼珠晃了晃,闷闷地梗了两秒钟脖子,还是慢慢抬起头来,看向念出他名字的道侣。

容子倾的声音总是柔和的,清亮的,活泼的,却少有这样的严肃的时候。

让蔚椋想起了颜师兄斥责他的前夕,语调也是这般,低沉的,不苟言笑的……

然而道侣那团毛茸茸、金灿灿的头顶却在他的眼底弯了下去,那一瞬的动作很快,在蔚椋神识内又似被无限放慢——

他看到容子倾微微蹙起的眉头,闭合而轻颤的睫羽,高挺的鼻梁,和轻启的唇瓣。

容子倾双手撑在膝头,以最诚恳的语气道:“我向你正式道歉。”

“上次约会,我对你说不喜欢亲亲,可以一辈子不亲你,不是真的,我是在开玩笑,是在逗你。”

“但我的玩笑超过了你能接受的范围,它就不是一个玩笑,而是恶意中伤,是在践踏你重视的事物,是我没有考虑到你的情绪。”

容子倾低垂着头颅,也低垂着眸光,视线的正中是蔚椋和他一同用红绳绑住的双手。

蔚椋的手依然紧紧牵着他,连指尖都没有颤抖一下。

不知对他的认错有没有反应,又有没有听懂他话里的意思。

容子倾起初从没想过,他需要对蔚椋认错。

作为一个成年人,他多少是有点要面子的,哪怕平时嘻嘻哈哈,“我错了”、“我的锅”挂在嘴边,也只属于俏皮话。

真正的认错,他已经很久没有做过了。

每个人都有几两反骨,容子倾是个没什么脾气的人,认定了事儿却很难回头,也几乎不愿意承认自己的错误。

从踏入写作这行,到改写耽美,再到辞掉铁饭碗,拒绝爸妈的相亲安排,彻底被当成同性恋赶出家门……

每一步都是他从前没想过的道路,也每一步都是他从来没后悔过,也不会回头认错的抉择。

只有这次不一样。

蔚椋不是伤害他的那个人,也从来没有想过左右他的未来。

蔚椋给他构建的道路,永远是基于他的喜好,基于他的意志,而延伸出的愿景。

蔚椋把自己的柔软,毫无保留地摊开在他的面前,就不该遭到他的践踏。

哪怕蔚椋的迟钝、蔚椋所在意的东西,在旁人看来,多少有些难以理解。

但这绝不是容子倾去糟践一颗真心的理由。

如果要开玩笑,如果要逗弄蔚椋,那只能是他们俩心照不宣的小情趣,而不是像这样把人逼到离家出走的情感霸凌。

容子倾抬头看着蔚椋,视线不闪不避,语气坦荡而真切。

“对不起,两两,我真的,很喜欢和你亲亲。”

他用另一只手也捏上蔚椋的手指,指尖轻轻勾连。

“可以原谅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