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第五十一章[VIP]
一道道破空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大片阴影自头顶略过,遮挡一瞬光线,云榆啃着灵果,下意识往上一看。
无数修士从各处涌来, 远比昨晚在这安营扎寨的多得多。
含在口中的灵果散去味道, 云榆瞪大了眼睛,怎么会突然来这么多人。
这座遗迹竟然能吸引到这么多人。
裴依宁等人早有预料, 反应不大地继续往前走, 原以诗和风浅念低语。
师姐们都不急,她急什么。
云榆又啃了口灵果, 不紧不慢地跟着前面三人。
察觉到她的安静,裴依宁脚步慢了几分, 有意等故意落在后面的人,后面人始终与她保持一个身位的距离。
裴依宁止住步伐,等云榆不情不愿地与她并肩,才是迈步而行。
“云师妹,这果子好吃吗?”裴依宁又递过来一根晒干的肉条, “这个吃吗?”
云榆没出息地伸手:“谢谢师姐。”
风浅念听闻两人动静, 扭头, 恰好看见这幕, 手一伸, 笑道:“你么两人在后面开小灶, 不分给我们尝尝吗?”
被风师姐三两句话弄的羞涩不已,她看看裴依宁, 又看看咬过的肉干, 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低头不语, 当做没看见。
裴依宁翘唇,拿出两根递过去。
风浅念不与她客气,直接接过,分了根给观察前方动向的人一根:“后面给的,味道应该会很不错,要尝尝吗?”
原以诗淡淡“嗯”了声,接过掰下一点填入口中,剩余的也不吃,捏在两指尖间。
“滚开,先来后到懂不懂,我守了一夜,你们说先进就先进,凭什么啊?”
“凭什么?就凭我们拳头比你硬!”
“……”
激烈的吵闹声从前方传来,一方数量多的将一开始喊叫的那批人团团围住。
领头人斜后方的男子不屑地提起剑,对着一众散修指过,阴测测道:“还有谁有疑问?现在提出来。”
他的胸前绣着一朵火焰形状,下方用古文篆刻出“焰”字。
是苍焰宗的人。
被指到的散修纷纷后退,即使有实力高强者也是沉默不语,不愿与苍焰宗的人交恶。
见无人上前,那人气焰更为嚣张,不屑地拍拍一开始叫嚷人的脸:“你还有意见吗?”
被拍之人愤恨不已,胸膛往前一靠,就要动手,却被与他一同的伙伴拉住,低声耳语:“他们不是我们可以得罪的起的。”
显然是听见这句话了,提剑男子冷哼一声:“以卵击石。”
“平新荣,回来。”苍焰宗领队越天干道。
平新荣收剑,退回至越天干身后。
越天干歉意一笑,对着被平新荣在众人面前羞辱的人拱手一拳:“这位兄弟,实在是抱歉,是我管教不得,还请你不要见怪。”
他如此一说,本就没实力与苍焰宗做对的人只能拱手回礼,任由这件事告一段落。
站在不远处将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的云榆翻了个白眼,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白脸,苍焰宗真是好生不要脸。
她心里默默唾弃,面上不动声色地啃食灵果。
对她多有熟悉,捕捉到云榆一瞬而逝的表情,知她对这件事看不惯,温声安抚:“先进遗迹不一定能找到好东西,兴许还会丢了性命。”
后知后觉意识到这句话是对自己说的,云榆双手捧着灵果,无辜地眨眨眼。
经此,提前来此蹲守的散修们敢怒不敢言,实力压制下,他们根本无法反抗苍焰宗的人。
而那些其余宗门的弟子,因不触及自身利益,亦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更有甚者,因为有苍焰宗的带头,带着自家宗门的人先一步进去了。
原以诗等人并无多大变化,她们没有穿含着宗门标识的衣衫,混在一众散修者中,随着人潮一点点进去。
但若是仔细观察,在她们四人的周围,人流总是与她们间隔半米,无形的空气墙将她们包裹其中。
裴依宁拉住云榆的衣袖,亦步亦趋地跟随前人:“云师妹,人多,别走散了。”
约莫半柱香的时间,四人进入遗迹中。
内部四通八达,在她们前面进入的人已经不知去了哪里。
空气中凝结着新出的血腥味。
刚入遗迹,已经有人打起来了。
原以诗随意挑选了一条通道走进。
裴依宁掌心一摊,隔空取出数张符纸递给云榆:“云师妹,这几张符纸你收下,关键时刻,可护你安全。”
大致看了眼,这几张符纸与她给裴依宁的并不一样。
云榆不客气地收下:“谢谢师姐。”
这条通道尽头是两间一模一样的房间,房门打开,露出内里存放的物品。
隔架上摆放着一瓶瓶丹药。
裴依宁眯起眼睛,眸光中幽深的光芒流转不断,一瓶瓶丹药释放出的药香在她眼中形成一缕缕实质,漂浮在空中。
原以诗给她一个眼神。
裴依宁微微摇头。
云榆悄悄拉下裴依宁的袖子,很轻地问:“师姐,这些药有问题吗?”
她对丹药不了解,但宁依是丹修,说不定能看出其中隐藏的问题。
裴依宁轻点其中一间房内的药瓶:“这间房内的并无问题。”
她视线转动,看向另一件房,不同于上一间,这间房内药香凝成黑色的雾霾,笼罩住房间。
有雾霾悄无声息地往外漂。
裴依宁攥住云榆的胳膊往后快速退去。
原以诗和风浅念反应迅速,在裴依宁两人退去的瞬间,极速往后移动。
“那间房里的丹药有问题?”风浅念问。
裴依宁点头:“第一间房内的丹药是正常的,但第二间房里面,含着毒雾。”
“我怎么没看见毒雾。”云榆小声插话。
话音未落,三位师姐齐刷刷地看向她,云榆连忙捂住嘴巴,做了个拉起的动作。
裴依宁正欲解释,下一刻,有脚步声响起,她只能暂时放弃与云榆说话。
“师兄,我就说,这么大的遗迹,不可能没有丹药。”谄媚至极的声顺着幽深的管道传入,“师兄且看,这方罗盘在此处震动的这般厉害,绝对是因为有高品阶的丹药……”
“竟然有人比我们先找到此处。”那道声音停下,继而哼笑,“不过也没关系。”
赫然是苍焰宗的那群人。
竟然这么快就遇到了。
平新荣眼尖地看见尽头两间房间内的丹药瓶,根据四人现今的位置,猜测对方还没来得及靠近。
他趾高气昂地:“谁允许你们过来的。”眼珠子转动,视线在四人脸上黏腻地扫过,他捂唇与越天干耳语。
“我见诸位弱不禁风之样,不如诸位与我等一同,届时出去了,可让师兄引你们入苍焰宗。”平新荣放下罗盘,给一边的师弟使了个眼色。
越天干一副温润有礼之样,遥遥对着四人一躬身:“若各位愿意,实属是越某之幸。”
他在这四人身上感知到了橙灵的气息,只是橙灵就敢来遗迹,当真是胆大。他展开扇子,像模像样地扇了几下,势在必得:“不知诸位可否愿意。”
“苍焰宗?”原以诗漠然地望向他们胸前的那朵火焰标志上,纤长白皙的手指点过平新荣,“我不喜欢你刚才的眼神。”
她缓而慢,吐字清晰:“让我觉得很恶心。”
她洁癖素来严重,那种近乎穿透的眼神让她厌恶,尤其是那人适才提到的有关风浅念的。
这群人也配吗?
然,不等她出手,残影瞬出,一道破空声激起,裴依宁长发散落,泼墨黑发垂落身后。
而原本簪着的发簪穿过平新荣的眉心,逼得平新荣倒退数十米直直撞到石柱上。他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身体沿着石柱缓慢下滑。
了无生机。
裴依宁出手过快,以至于云榆都没反应,就见平新荣倒飞出去。
苍焰宗的人素来嚣张惯了,加之没想到会有人敢对他们对手,更没想到平新荣和他们连阻止的机会都没有。
他们何时见过这种情形,不知所措地僵硬在原地。
越天干脸色猛地一变:“不识好歹,连我苍焰宗的人都敢动。”
他下命令:“上。”
一众弟子如梦方醒,冲上去。
四个橙灵能有如此大的能力?不过是借助了什么东西,那东西威力如此大,她们总不能再拿出几十个吧。
他是苍焰宗近五十年弟子中天赋最高的一位,入宗五十年,便是达到了绿灵初期的修为,何等的意气风发,被人追捧。
今日宗门让他带一众师弟前来历练,更是对他能力的肯定。
以往他带人历练,苍焰宗的名号一报,加之自身实力,谁敢不服。
他表面装的风度翩翩,内里早已因被捧高而飘飘然。
平新荣死在他面前,是赤裸裸在打他的脸。
云榆召唤出佩剑,不知是不是有意历练她,与她迎上的,多是与她同一修为的。
一旦有修为高于橙灵的,便是会被原以诗和风浅念挑开。
在宗门的修习远没有实战中学到的多,无论是心态还是随机应变能力。
一套剑招下去,云榆击倒数人,再一回头,苍焰宗的弟子歪歪扭扭地躺在甬道间。
是原以诗和风浅念出的手。
她搜寻宁依的身影,在她记忆中,宁依的修为与她差不多。
可当她找到人时,却见裴依宁一掌将越天干打得口吐鲜血。
宁依实力这么强吗?
这人是苍焰宗的领头人,实力定然不弱,她能感知到对方的实力要远高于自己,可为什么宁依打他轻轻松松。
“我就是你口中的裴师姐。”
这句话蹿至脑海,云榆脸色白了几分,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低喃自语:“不会的,宁依不会骗我的。”
一定是宁依手上有什么厉害的符纸或宝物。
风浅念余光瞥见云榆呆愣的神色,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明白了原因。
裴依宁刚才出手,并未隐瞒实力。
她是故意让云榆看见,好让对方有所准备,就像是一次次用言语告知云榆她的身份那般。
“师姐,苍焰宗的这些人……”云榆第一次处理这种事情。
总不能让师姐们动手吧。
越天干和平新荣没了气息,其余的弟子多多少少受了伤,一人拉着云榆的衣摆,艰难地求着绕。
云榆于心不忍:“师姐,要为他们医治吗?”
裴依宁摸出新的发簪,将垂落的发丝束好,她一把拉过云榆的手腕,掌心用力,将人拉到身边,看也不看地上的人:“他们与你无关。对象互换,他们会医治你吗?”
蓝灵遗迹,不可能只让绿灵领队来,后面必然还有更高修为的人。
“现在就离开这里,”裴依宁向来不喜多言,但云榆不一样,过于温良,容易心软:“不要为死有余辜的人费时间。”
作者有话说:
第52章第五十二章[VIP]
处理完苍焰宗的人, 裴依宁带着云榆进到那间正常的丹药房,里面的丹药级别多是三四品的,偶有几瓶七品丹药。
云榆满怀期待的打开其中几瓶六品,七品的丹药, 往外一倒, 全是粉末。
这些丹药因保管不善,早已经无法使用。
云榆脸上闪过点点失落。
与她一同进来的人注意到这点, 倒出一瓶药粉, 指腹摸开,放在鼻尖嗅闻。
最后一点药香很快挥发殆尽。
裴依宁蹙眉, 将药瓶往外伸了点,细细打量。
这些药瓶密封性极好, 是储放丹药的不二之选,但这些丹药怎么会化为齑粉,除非是有人打开过这些药瓶,让其与过量的空气接触,又未能及时发现, 导致丹药尽毁。
在遗迹开启前, 有人或者妖族, 魔族人进来过。
裴依宁放下药瓶, 眸光中流光闪烁。房间内, 药灵化为实质。
她没管这些, 以掌心这瓶丹药为参照,参看其她的药瓶。
无一例外, 里面的灵气都与手中的这瓶差不多。
整个房间的药瓶中装的都是粉末。
云榆将剩余的高品阶药瓶一一打开, 很快,她对着外面等待的两位师姐摇摇头。
风浅念和原以诗看清她提起药瓶, 倒出药粉的动作,知晓她的意思,便是点头回应,让她二人出来。
“这里有一瓶是好的。”裴依宁温润的声音响起,她一手提着一瓶瓷瓶,另一手摊开,露出倒在掌心的圆润丹药,“是一瓶七品丹药。”
云榆认不出丹药的等级,只能根据摆放丹药的架子上写着的等级区别。
她一个健步上前,捏起裴依宁掌心丹药,浓郁的药香填盈,她高高举起,辨认许久,又看看裴依宁身后的四品丹药架:“这个架子上的不是四品吗?”
裴依宁道:“我不知,许是放错了,这的确是一瓶七品丹药。”
宁依身为丹修,自是不会认错,云榆眼中的沮丧退去,欣喜地将这枚丹药攥紧,口中念念有词:“还好有一瓶是能用的,不然太亏了。”
和苍焰宗的人打了一架,还拿不到什么好处,不等于浪费时间嘛。
虽然只是一瓶丹药,但那可是七品,还是不知道多少年前的七品。
她小心翼翼地将丹药塞回瓷瓶中,依依不舍地移开视线,下一秒,瓷瓶塞入她怀中,裴依宁淡淡道:“云师妹,这丹药你收着吧。”
云榆受宠若惊,连连摇手:“这怎么可以,等出去了,我们四人一起分。”
裴依宁:“也好。”
两人一前一后而出,云榆主动拿出瓷瓶,不邀功地:“原师姐,风师姐,这瓶是……”她回头看了眼裴依宁,补足未说完的话,“这瓶是师姐找到的。”
比她早入宗一日便是师姐,宁依虽说不定比她晚入宗,但原以诗和风浅念毕竟是器物堂的人,对于其她峰阁了解不多,总不能因为一个称呼,盘问她们吧。
风浅念莞尔:“能找到一瓶,这条甬道便不算白来。”
她接过云榆递来的瓷瓶,倒出一枚:“可知是什么丹药?”
语落,风浅念发现这枚丹药的差异性,她对着原以诗举起,照射在两人之间的光线打在丹药上,一枚小小的,格外清透,非要灵力不可查的古文篆刻其上——“裴”。
怪不得能在一片齑粉中找到一瓶,风浅念淡笑不已,反手伸到裴依宁面前,故意打趣她:“能看出来吗?”
裴依宁抬眼与风浅念对视,片刻后:“破境丹。”
这是把云榆的突破都算进去。
药瓶重回云榆手中,风浅念声线温柔和煦:“如此,这丹药我与原师姐短时间内便是用不得了,二位留用吧。”不给云榆反驳的机会,她反身往回走,“外面有打斗的气息,应是找到宝物的人回头前往其余甬道,相互遇上,开始夺宝了。”
云榆路过一位奄奄一息的苍焰宗弟子,那弟子七窍流血,俨然是活不了多久,强大的求生欲让他拼劲全力抱住云榆的鞋子,满是血的眼中祈祷哀求:“救……我……求你。”
说完这话,又是一口鲜血吐出。
裴依宁三人停下脚步,她们不干涉云榆的选择。
云榆低着头,看不清神色,数秒后,她蹲下身子。
那弟子眼底迸发出强烈的希望。
然,云榆问:“如果是我被你们打成这样,你们会救我吗?”
那弟子瞪大眼睛。
“或许会,但也会有条件吧。”云榆抱着手帕,用力将他的手从鞋上挪开,她克制住想要救人的念头,“对不起,你命该如此。”
她擦拭鞋上的血迹,可怎么都擦不干净。
她使用个净身术,咬字清晰:“早去早投胎,执念别这么深。”
她起身,撞入裴依宁略显惊诧的目光中,无言地笑笑。
等走到甬道中段,云榆慢条斯理地开口:“师姐很惊讶吗?”
裴依宁“嗯”了声:“我以为你会救他。”
云榆深吸一口气,忽地笑道:“是啊,我很想救他。”
那种极为渴求生的希望的眼神和信念,她曾有过,所以更能感同身受那是种怎样的绝望。
可他与她不同,他是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但师姐不是说了吗?”云榆用她的话,“他们死有余辜。”
裴依宁怔愣一瞬,唇角下弯:“的确。”
走到甬道的出口,刀剑武器打斗声不绝于耳,各种灵力,剑气乱飞,引得这片空间震颤不止。
“如此多的灵石,仁兄半点不分,太伤我们之间的感情了吧。”
“去你的,谁与你有感情,我们认识吗?别废话,看你接不接得住我这一棍。”
“……”
原以诗伸臂拦住后方两人:“等等再出去。”
云榆眨眨眼,小声与裴依宁嘀咕:“我们是要坐山观虎斗,坐收渔翁之利吗?”
等他们打得两败俱伤了,她们再出去,夺了对面的灵石和宝物。
以往遇见妖族打斗时,她和姐姐便会如此,运气好的话,能获得一点灵石块,一段时间都不用挨饿了。
运气不好,便是什么都没有。
原以诗这时回过头,那双清冷绝尘的脸上写满了不加掩饰的抗拒。
那张本就精致的脸美得突兀:“他们很脏。”
云榆愣住,没理解原以诗话中的意思:“脏?”
风浅念笑得无可奈何,转身解释:“原师姐不喜脏污,外面粉尘乱飞,她不适应。”
何止是粉尘乱飞,血肉也在乱飞。
云榆没想到是这个理由,不可置信地僵硬在原地,她还是第一次听闻这种理由。
视线不自觉地往下。
裴依宁轻轻牵住她的手腕,引得她不得不看向拉住她的人。
原以诗已经转回去。
外面打斗声突然止住,零星的一点还在继续,但很快消失于无。
空气中蔓延的血雾如凝成实体,几欲令人作呕。
云榆悄悄捂住鼻子,她在后面,不明白为何之间,血气浓重至此。
“苍焰宗的人来了。”原以诗淡淡道。
苍焰宗的人不是已经……云榆回过头,视线似乎穿过幽深的甬道,直到尽头。
裴依宁看出她的困惑,道:“那些人中最厉害的不过绿灵,修为更高的,在外面。”
云榆心提起,岂不是说,她们等会还要再次面对苍焰宗的人。
而且,她们之前下手那般不留情,若是被外面的人知晓,势必又是一场恶战。
“不用害怕,我们……”
“我会拖你们后腿的。”云榆轻柔地打断裴依宁的话,“若是出现危险,师姐们不用管我,保全自身要紧。”
她从不愿意当累赘,但总是会成为累赘。
裴依宁心脏骤然一停,扯扯唇角:“胡说什么?”
云榆开玩笑地道:“苍焰宗来人太多,总不能全军覆没吧,等出去了,在替我报仇也不迟啊……”
她说不下去,那些人的气息远比越天干强横,少说都是绿灵之人。
她们四人,双手难敌四拳,又被堵在甬道内。
她听见苍焰宗的人在用灵器找寻越天干等人。
用不了多久,就会被发现。
原以诗微不可察地抬起半边眉梢,低沉的笑音在寂静的环境中清晰异常。
她性子淡漠,对什么都事不关己般,云榆从未在这位原师姐身上见过多余的表情。
至少出宗到现在是如此。现竹府
风浅念清楚云榆的顾虑,暖言安慰道:“云师妹,你和我们皆是同宗之人,背弃同门的事情,我们是做不出来的。”
她对云榆观感不错,唯独一点,太过在意别人,以至于宁可损害自身利益:“我们之间没有拖累之说,况且你本就是被我们带出来历练的。若是无法保证你的安全,我们三人又有何脸面回宗?”
“你好歹叫我一声师姐,在他们这,护住你的安危,还是可以做到的。”原以诗缓而慢地补充。
裴依宁抑制住心疼,闭目睁开:“等会跟在我身边,不要乱想。你从来都不会是拖累,以前不会,现在不会,未来更不会。”
云榆身体的某处被重重冲击,酸涩感溢满鼻腔,她微垂着头,咬住下唇,哽塞从喉咙蔓延到鼻腔,无尽的情绪尽情涌现。
这句话,姐姐对她说过。
“我知道了,师姐们,”云榆咬住舌尖,止不住的颤抖,“我会保护好自己,跟紧你们的步伐。”
裴依宁揉揉她毛绒绒的发顶。
恰在此刻,云榆脚边一块松软的石板被顶开,两只小脑袋探出,左右四看。
发觉有人,两只小脑袋腾地一下收回,石板砸下。
过了几秒,两只小脑袋又探出来。
是一白二白。
云榆还没来得及收拾情绪,移步一踩,刚被顶起的石板落下。
一白二白又被砸下去。
裴依宁察觉到云榆的动作,余光捕捉到两只白毛刺猬上来的一幕,她用探究的眼神询问云榆。
云榆没注意到她,只一个劲想一白二白怎么出现在这,她们俩挖的地道难道就是通往这边的吗?
怎么这个时间点出现。
就在云榆思索怎么办的时候,裴依宁脚前的石板来回晃动几下。
两只小脑袋从那探出。
云榆:“……”
这回躲不掉了。
“呀,是两只小刺猬。”云榆硬着头皮,装作惊讶的样子。
二白激动地捶了下一白,用刺猬语道:“我嗅到老大的气息了。”
云榆身体僵硬,见三位师姐对她们说的话没反应,才是稍稍安心。
还好一白二白不会说人语。
风浅念歪头,传音给裴依宁:【这是云师妹的同族?】
裴依宁声线无起伏:【不是,是她新收的跟班。】
风浅念回头,覆在原以诗耳边低语几句,后者瞟了眼裴师妹的脸色。
面无表情。
好惨,跟班身份被抢。
云榆佯装不懂地敲敲二白的额头:“叽里咕噜的说什么呢?”
她掀开石板,将一白二白一个个地塞回去,像是在学习二白的几声叫了几下,随后道:“声音怪好听的,就是可惜了,听不懂在说什么。”
裴依宁顺手拉起云榆,掏出手帕擦拭对方的掌心:“不知从哪跑出来的,你别乱摸,这座遗迹存着不知道的东西,别伤到自己。”
原以诗轻咳一声。
“嗯嗯。”云榆胡乱应着。
她刚刚用刺猬语提醒一白二白躲好,别出来,不知两只刺猬会不会听话。
她忧心忡忡,无瑕分析宁依话语中的意思。
而在此刻,苍焰宗的人定位到越天干等人的位置,往她们这条甬道而来。
原以诗出声:“走,出去。”
说罢,她迈步向外。
云榆小跑着跟在裴依宁身边,警惕地召唤出佩剑,灵力在筋脉中涌动,灵珠在灵海内飞速转动。
苍焰宗人见她们从甬道中出,纷纷举起武器,紧紧盯着她们。
偌大的空地到处是残肢断臂,了无气息的修士。
云榆被这一血腥的一幕惊到,五脏六腑翻涌起来,一阵阵反胃,让胃部一抽,喉咙紧缩,下意识扶住裴依宁的手臂,歪头干呕起来。
她这一举动使得苍焰宗人全看过来,其中一人忍不住笑出声:“这就吓到了?”
裴依宁塞了枚丹药进云榆口中,取出水袋喂给她。
云榆囫囵喝了两口,唇色惨白。
人族总是比妖族残忍得多。
“我们是否在哪里见过?”苍焰宗为首之人拦住适才笑出声的弟子,直视风浅念。
风浅念上前半步,掏出弟子令牌:“明越宗器物堂风浅念,若是没记错,我曾为你修补过灵器。”
“怪不得我觉得眼熟。”伏浩言拱手抱拳,“不想在此遇见,幸会。”
风浅念回之一礼,主动道:“你们要进此条甬道吗?我们刚出来,里面有两间丹药房,其中一间里的丹药都已化成齑粉,另一间想来也是如此,还是换其它路吧。”
伏浩言笑道:“宗门弟子误入,了无音讯,不知各位可遇见身着我宗服饰的弟子?”
云榆紧张地攥紧灵剑。
“见过。”风浅念微笑,“他们在里面。”
“多谢告知,师弟们管教不严,让各位见笑了。”
苍焰宗的人从她们身边路过,待到人完全进入,原以诗不紧不慢地丢下一张符纸,一阵小型阵法自符纸内升腾而起,堵住甬道口,隐没在无形中。
“走。”原以诗挥手。
根据各个甬道染血的情况,原以诗选了条甬道口留有血迹,但往前一点则是毫无踏足之痕的地界。
那血迹是打斗时溅上去的。
刚走没几步,地面一沉,扬起的灰粉飘起,裴依宁支起一道屏障护住三人,面色冷凝地望向刚站过的地方。
一只数十米高的黑虎灵影凝结而出,气压使得整座遗迹开始晃动,黑虎仰天长啸,起浪掀地遗迹晃动更为剧烈,地面摇动。
云榆脚步不稳地抓住裴依宁,灵剑奋力插入地面,稳住身形。
这就是一白二白说的大东西吗?
一爪能把她们拍成肉饼。
“护迹灵兽?”裴依宁眯起眼睛,“不对,是遗迹之主。”
她抓住云榆,两指之间,一张符纸飞出,定在她支起的屏障之上:“原师姐,往后退。”
虎啸声震得人耳发疼。
“遗迹之主?”云榆脸色尚未恢复,撑着裴依宁的胳膊将灵剑抽出,跟着原以诗往后钻入选中的甬道。
地面裂缝扩大,石板一块块坍陷而下,噼里叭啦不断,云榆神色慌张地望向一白二白躲藏的地方,那里的地面已经陷下。
她瞳孔猛缩,却也知现在不是找她们都时候,强忍着痛意后撤:“不是说是死后留下的吗?怎么会是遗迹之主。”
几人身影飞快,一道道残影沿着她们后撤的途中往回拉。
裴依宁解释:“是留下的残魂。”
残魂无实体,经过这么多年遗迹内灵气供养,又在对方主场,轻易对付不得。
“它往另一个方向去了。”原以诗感知到黑虎离去的方向,速度慢了下来,“应该是先去找别的人了。”
“轰隆”。
天摇地晃,原本固若金汤的遗迹竟然开始崩坏,黑虎毫不留情的一掌掌拍下,一条条甬道坍塌粉碎。
依照这个速度,很快就会到她们这条。
原以诗划开手指,以血在半空中勾画篆刻,金色的光芒自她指尖流淌,符文成形,手腕翻转结印,她双手一拉,符文不断变大,附加在这条甬道上。
晃动不止的甬道恢复平静。
有了喘息时间的云榆开始担心一白二白的安危,一次次的坍陷,一白二白这两只不一定有自保能力。鲜朱富
云榆只希望她们原路返回,已经回到遗迹外了。
她咽下喉咙,不等缓解多久。
“轰隆”,又是一掌落下。
这一掌离她们极近,云榆扬头,只见黑虎已经转到她们这条甬道,虎爪高高举起。
巨大的虎爪撑满云榆整片瞳孔。
三道灵力冲天而起。
裴依宁两手合拢,转动,抬起,左手握住右手手腕,右手伸出两指,灵力直冲而上。
云榆没时间多想,调动灵力跟随而上。
然,面对魂体的黑虎,她们的灵力穿过黑虎的爪子,只有一小部分发挥作用,勉强挡住黑虎不断落下的爪子。
“不行,它打我们是实质伤害,我们却难以伤到它。”风浅念接连丢出数张符纸稳固空间。
“冰封。”原以诗冻结空间,以冰属性减缓黑虎的速度。
裴依宁瞥向身形摇摇欲坠的云榆,深知对方承受不住如此巨量的灵力消耗,顾不得旁的,她对原以诗和风浅念道:“原师姐,浅念,帮我护法。”
黑虎是魂体状态,那么只有以魂体的形式才能伤到对方。
原以诗和风浅念知晓她的意思,但灵魂出体,一旦出事,将是致命的,况且只是一尊蓝灵,就让她们使出这招,实在得不偿失。
风浅念道:“不可,此处遗迹不稳,先拖住它,残魂而已,它撑不了多久。”
云榆不知她们说的什么意思,可也知是什么危险的事情,她唇色发白,咬紧牙关:“你要做什么?”
她体内的灵力在飞速减少,几乎要支撑不住人形了。
“云师妹,你先进里面的房间。”裴依宁道。
只要她们挡住黑虎落下的爪子,这条甬道不塌,那间房便不会有事。
“我不……”
云榆刚出声,一道巨力将她拉扯,裴依宁攥住她的手腕,一脚踹开房门,塞给她一枚丹药,将她丢拉进去,态度前所未有的强硬:“在这里好好恢复,有原以诗和风师姐在,你不用担心我。”
她关上门,刻下禁制在门上。
在房门关上的那瞬,云榆无力支撑人形,软软地倒在地上,化成了一只小刺猬。
顾不了这些,小刺猬双爪扒拉房门,可房门纹丝不动。
“可恶的笨宁依。”小刺猬吞了那枚丹药,对房门拳打脚踢。
可她现在出去的确做不了什么,她现在连人形都化不了了。
小刺猬瘫坐在地上,垂目摊开双爪。
自己又一次成为了负担。
无力感袭来,小刺猬眼眶发酸,蓄上点点水渍。
一滴泪落下,水花绽开,染湿那块石板。
石板下有细微的响声,小刺猬浑然不觉,情绪不断蔓延。
忽而,两只小脑袋顶起那块石板。
一白二白探出小脑袋,看见她,惊喜道:“老大,你真的在这,我和二白一直在找你。”
瞧见她们,小刺猬下意识道:“不是让你们躲好吗?怎么还没走。”
“因为老大还在里面啊。”二白理所当然地道,她探头探脑,“老大,你哭了?”
“瞎说什么?”小刺猬手忙脚乱地擦着脸,“风吹到眼睛了。”
二白:“老大,那个大家伙出现了,你快跟我们离开这里。”
离开,小刺猬抓到关键词:“能出去?”
一白道:“从我们先前挖的地下走。”
地道,那就是不能带上宁依她们一起了。一白二白挖的太小了。
刚起身的小刺猬坐下:“你们走,快走。”
一白和二白叽里咕噜地交流起来,小刺猬听得懂她们的话,茫然地盯着房门,并不插话。
“老大是因为人,所以不走吗?”一白小心翼翼地问,“我和二白知道那个大家伙住的地方。”
作者有话说:
第53章第五十三章[VIP]
穿梭于地下隧道, 小刺猬才意识到一白二白挖的隧道有多么四通八达,若非有两只白毛刺猬在前面带路,用不了多久,她就会迷失其中。
“不是说只来过几次吗?”小刺猬边跑边问, “你们是怎么挖这么深, 这么长的。”
二白转个弯,四肢慢了几分:“我们一次进来好久, 慢慢就挖到这了。老大, 再往前一点就是那个大家伙住的地方了。”
小刺猬提高警备,魂体的存在即说明存有本体, 只需将本体破坏,魂体的威力自会大大降低, 届时宁依她们的压力会减少许多。
有原师姐和风师姐在,定然很快能处理掉魂体。
小刺猬脑海中浮现出宁依对人形的她自称师姐的片段。
她很快打消念头,还要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正想着,一白二白四肢停下,踮起下肢, 扬起头, 仔细嗅闻空气中的气味。
一白不知从哪里摸出垫板, 和二白一同踩在上面, 两只白毛刺猬合力用头顶开上方的石板。
片刻后, 一白二白借助垫板爬至上方, 她们对仍旧在地道内的小刺猬伸出爪子,小刺猬踩上垫板, 两只爪子分别抓上一白二白的胳膊, 弹跳起步,窜到石板上方。
柔和的光芒自头顶洒落, 无数只以小动物形象塑造的泥塑摆放在青石地板上,不同于遗迹其它处的昏暗或有难闻的气息,这里恍若独立于遗迹之外。
小刺猬惊异地环顾四周,轻手轻脚地穿过两侧的泥塑,她不时侧身,以免触碰引发机关。
然,两只白毛刺猬没有她的局促,一白二白跳到泥塑头顶,像走在平常道路上般,来回跳动。
小刺猬被她们的举动吓到,刚要出声制止,却发现并无出现不妥,而且看一白二白的熟练程度,不像是第一次来此。贤住复
她问:“这里就是那只黑虎住的地方吗?”
一白从泥塑上跳下,蹦到小刺猬身前,小爪子遥遥一指,落在百米外的巨型宝座上:“大家伙就睡在那后面。”
来不及多问,小刺猬爪子抹油,给自己和一白二白身上分别贴上符纸,随即快速往宝座之后蹿去。
一路来到宝座之后,畅通无阻到小刺猬觉得不可思议。她蹑手蹑脚地放慢速度,缩成一团在石板上滚动。
猝然,一白的声音响起:“就在这。”
小刺猬拎着佩剑,脑袋从身体中出来的瞬间,登时被眼前的庞然大物惊到愣在原地。
数十米的黑色巨虎一动不动地趴在一块冰床上,身上缠绕着一层难以用肉眼可见的灵气。
即使置身在此,小刺猬也不觉得寒冷,冰床释放的寒气被无形之力抹去,唯独巨虎周身存着冰霜。
“这……”小刺猬微微启唇,“就是它的本体?”
二白用力点点头:“对的。”
“吼”。
怒吼声响彻天地,声浪滚滚,小刺猬不受控制地捂住耳朵。
黑虎残魂已然发现有生物进入它本体所在处,朝着小刺猬所在之处嘶吼,獠牙大张,本能的恐惧让小刺猬心跳加速。
她咬紧牙关,提起灵剑。
“该死的人族。”黑虎残魂愤怒地吼叫。
她的残魂被眼前的三名人族修士拖住,分身乏术,无法赶回,只能以音浪攻击。
小刺猬双耳震得几乎丧失听觉,嗡鸣声不止,她摇摇晃晃地往黑虎命脉的方向爬去。
一白二白不知她何意,扶着小刺猬往前。
可当看见小刺猬提剑欲要斩黑虎心脉时,一白二白后肢蹬地,一个弹射至小刺猬挥剑而下的前方。
一白气喘吁吁,不解疑问:“老大为什么要杀同族。”
“为什么要帮人族杀同族。”二白护住黑虎。
帮人族杀同族。
小刺猬的心被重重一击,爪子失力,灵剑落地。
【人族伪善至极。】
【自大的人族从未看得起它族之人。】
【……】
如潮水般,无尽的话语涌入大脑,小刺猬胸膛剧烈起伏,跌坐在地,大口喘息。险珠付
见她放下剑,一白二白松口气,她们趴伏在小刺猬身边:“老大,大家伙很好说话的,我和一白每次挖地道时,它还会悄悄帮忙。”
“还会让我们拿它房间里的吃的。”像是要验证黑虎要多好般,二白摸出一枚丹药,“这是我和一白从发现老大的甬道内的房间拿的。”
二白眼睛亮晶晶的:“大家伙从来没有说过我们。虽然它很凶,会把东西拍成肉饼,但那些都是坏的人族。他们偷黑虎的宝物还不满足,还想偷黑虎的灵丹。”
“这次来了更多的人,还很吵闹,大家伙一定是生气了。”二白絮絮不停。
她话实在太多了,一白捂住她的嘴,总结道:“老大是想带那三个人走,只要和大家伙好好说,它会同意的。”
小刺猬咽住喉咙,双爪发颤,她支起灵剑起身,嗓音嘶哑:“怎么和它说。”
一白二白对视一眼,两只白毛刺猬齐刷刷地往回跑,扛起两只泥塑的小动物后又跑了回来。
她们踩上冰床,将泥塑放到黑虎的两边。
刺骨的寒气钻入她们身体,二白惊叫着跳下冰床,双爪来回不停地搓。
一白去宝座那取回一张粗糙的纸,递给小刺猬道:“老大点燃后,扔到泥塑上就可以此方法与大家伙沟通。”
二白双爪置于肚上,用力点点头:“是的,这是大家伙教我们的。”
小刺猬眼睫闪动,她接过一白递来的纸,不知为何黑虎会教她们这么多。但为今之计,只能尝试这种方法了。
不远处,黑虎残魂的巨掌久久无法落下,长时间的对峙之下,它的魂力明显减弱。
裴依宁抽出长剑,担忧地望了眼身后的房门,小刺猬情况不知怎样,不能再耽误下去了:“原师姐,浅念。”
原以诗面色冷白,两手之间,一方结印被拉大,汹涌澎拜的灵力源源不断地涌入。
她亦是没了耐心再这么耗下去。
区区蓝灵,她们三人合力还能狼狈至此。
风浅念以指勾画,蛇走龙游的笔触下去,一条闪着寒气的长鞭凌空而起。
数座阵法自她们脚下而起,定格在一张张符纸之上。
“依宁,可以了。”风浅念温声道,“切莫被它伤到灵魂。”
裴依宁盘腿而坐于其中一座阵法之内,手印翻飞,灵力带出一闪而过的光点,自她头顶,一抹与她一模一样的魂体飘出。
威压释放,裴依宁一掌轰出,十成十的威力轰击在黑虎残魂之上。
顷刻间使其倒飞数百米,身形穿过一根根石柱。
“果然只能以此方法。”风浅念默道。
“用不了几招,就能结束了。”原以诗收手,下一瞬,一片夹在指尖的叶片飞去,直插墙壁,数条藤蔓拉伸,挡住出入口。
再一抬头,黑虎残魂正以爪上利刃与裴依宁交战。
在双方灵魂体之下,黑虎残魂逐渐落入下风,本就不稳的魂体皲裂出一条条裂纹。
“卑劣的人族。”黑虎残魂嘶吼控诉。
裴依宁半眯起眼睛,一掌拍在剑身,火属性之力蓬勃,不断灼烧黑虎残魂。
是打算将其直接炼化。
猝然间,黑虎残魂消失,化为一缕烟雾,钻向别处。
“逃得掉吗?”裴依宁轻缓擦剑,两指在顺着剑身滑动,强横的火属性自四周升起。
恰在此刻,裴依宁感知到小刺猬的气息,她眼神一凛,收剑,火焰熄灭,灵魂归体。
“怎么了?”时刻关注战局的风浅念问。
裴依宁摇摇头,反身解除门上禁制,推开,里面空无一物。
小刺猬已然不见。
只有门内的方形洞口露在外面。
不止残存着小刺猬的气息,还有那两只白毛刺猬的气息,她们带走了小刺猬。
裴依宁额前青筋起伏,她默念几句,两指点在地面,一条银色线条蔓延向小刺猬所在之处。
顾不得随时坍塌的遗迹,裴依宁顺着银线指引的尽头而去。
黑虎残魂得以喘息,窝缩在本体一侧,无数的缝隙越裂越深,它扬起头颅,扫过爬在它爪臂上的一白二白,对着小刺猬道:“你也是刺猬一族的?唤我魂体,有何事要说。”
即使黑虎残魂缩小身躯,可在小刺猬眼中,依旧庞大无比。
她不曾看见对方与裴依宁打斗的画面。
她小心翼翼地说:“黑虎前辈,很冒犯打扰到您的休息。”
黑虎冷哼一声。
小刺猬继续道:“我们今后不会再来此,您能放我和我的同伴离开吗?”
黑虎不语。
二白叽叽咕咕道:“大家伙,就是刚刚和你打架的三人。”
黑虎残魂:“那三个人族之人?”
小刺猬连忙道:“是的,她们是我的师姐,您……”
“你竟敢拜入了人族宗门?”黑虎残魂冷冷打断她,一爪拍下,将小刺猬压在爪下。
小刺猬动弹不得,五脏六腑被挤压,隐约可闻骨裂之音。
一白二白瞳孔猛缩,扒拉黑虎残魂的爪子:“大家伙,放了我们老大,放了我们老大。”
“人族向来虚伪,故意挑起事端,与人族待久了,你迟早也会变得与那群道貌岸然的人族无异。”沉默良久,黑虎残魂移开爪子。
黑虎残魂俨然支撑不了多久,它头颅趴在爪边:“带着一白二白离开此处。”
此言便是松口,小刺猬忍着身上的疼痛,双爪拱手一拜:“多谢前辈。”
黑虎残魂不屑:“少用人族那套虚礼。”
它残魂若隐若现。
空间中多了几分寒气,是抵挡冰床寒气的屏障出现破碎。
“一白二白,今后,不准再来此。”黑虎残魂支撑着身体,一点点爬起,它察觉到那三位人族修士的到来。
一白二白满是茫然:“为什么不准来,我们会悄悄的。”
小刺猬一股脑地从空间储物中倒出丹药,囫囵吃了几枚。
体内的灵力足以支撑她化形,她径直化作人形,快步跑到黑虎残魂边,捡出那瓶破境丹:“这是从您的地盘上找到的,品阶很高,对您的恢复或许有帮助。”
黑虎残魂只是看了眼:“这不是我的。”它上下打量云榆,“你能化成人了?”
它没好气地拍了下一白二白:“这么多年,我这里东西那么多,你俩至今不能化形,真是丢我妖族人的脸。”
一白二白被训得低下头。
黑虎残魂虚弱得更加厉害,它本就长存不了多久,因此一战,更是要坚持不住了。
它怜惜地看过一白二白,下一秒,眼神坚定地望向自阴影后出现的三人。
“吼”。
这是它汇聚气力的一吼。
一白二白捂住耳边,云榆单膝跪地,倒出丹药要往黑虎残魂口中塞,却被它甩开。
裴依宁神色微变,灵光乍现,一方药鼎盘旋在黑虎残魂上方:“云榆,过来。”
黑虎残魂显然情况不稳,随时有暴动的风险,云榆离她太近,太容易被伤及。
药鼎不断下压。
云榆双臂张开,挡在黑虎残魂面前:“师姐,不要,不要伤它。”
黑虎残魂眼中闪过奇异的光芒。
“过来。”裴依宁又道,“它会伤到你。”
“若非你人族擅闯我的地盘,怎会伤及你们。”黑虎残魂叼起云榆扔到后方,“一群利益熏心,不择手段之人,死不足惜。”
裴依宁背在身后的手翻转,空间波动。
云榆只觉身体被拉扯,下一秒,她出现在裴依宁旁边。
风浅念接住凭空而降的两只白毛刺猬,眉目含笑的放到地上:“小心点,别伤到了。”
药鼎下降,一道道符咒自原以诗面前出现,围绕着黑虎残魂飞速转动。
就连冰床上的黑虎本体都未能幸免。
光晕浮现,云榆只觉脊背发冷。
原以诗轻咬舌尖,篆刻最后的符咒:“师妹,压鼎。”
裴依宁结印,药鼎以极快的速度下降,就在快要将黑虎残魂收拢进去时,她的手腕被人攥住。
药鼎止息。
云榆紧紧攥住她的手腕,指尖按在她的腕骨处,喉咙滚动,她低声祈求:“师姐,你能放过它吗?”
原以诗淡然地看向云榆和裴依宁的风向,篆刻的符咒一枚枚破裂。
她收手。
风浅念轻轻拉住她,无言地对她使了个眼色。
“云榆,”裴依宁蹙眉,“它会伤你的。”
云榆坚定地:“它不会的。”
它都说让她带一白二白离开了,又怎么会伤及她们。
云榆哽塞住,舔了舔干涩的唇瓣,水汪汪的眼中尽是晶莹剔透之色,蒙上的水雾迷糊了她的视线,她紧紧压着裴依宁抬起的手腕,指腹前端被压出一层月牙形白边。
裴依宁的肌肤上印出几枚深浅不一的红。
身体的酸涩让她快要说不出话来:“它不会的,它已经要放我们走了。而且,”她顿了顿,“本来就是我们打扰到它,它不过是在捍卫自己的领地而已。”
她咬住下唇,语气中注满难言的隐忍:“还是说,妖族没有资格拥有这些……”
“云榆。”裴依宁按住她的肩膀,眉宇间染上看不明的神色,“胡说什么,不论是妖族,人族还是魔族,地位等同,没有高低之说。”
只是当时黑虎残魂突然攻击,她们所思不深,只想早点解决黑虎,以免伤及自身。
云榆的话如一盆冷水将她从头浇到尾,裴依宁大脑清醒许多,她收起药鼎,轻柔地抚上云榆的眼眶,柔声安抚:“是我们忽略了这些,我们现在出去。”
云榆微微扬起头,泪花在柔和的光芒下,闪出明灭的光点。
风浅念蹲下身,摊开掌心:“你们要跟我们一起走吗?”
两只白毛刺猬听不懂她的话,纷纷看向云榆。
云榆小幅度点点头。
两只白毛刺猬跳上风浅念的掌心。
云榆迟迟不动,裴依宁耐心地挑开黏在她脸颊上的碎发:“走吗?”
云榆吸吸鼻子:“它是不是……”
她能看出黑虎残魂将不存世。
裴依宁没有回答她,只是一下下地揉着她的手心。
无声的认同,无声的安抚。
原以诗取出一张符纸,快速在上面勾勾画画,数秒后,金色的符文飘出,注入黑虎残魂体内。
她声线似乎永远没有起伏:“我已经为它延续些许时日,最后的,要看它自己的命数造化了。”
说罢,她迈步向前,垂下的手隐隐发颤。
风浅念注意到这一幕,跟上去,握住那只颤抖的手臂,传音给她:【你还好吗?】
原以诗反握住她,转眼瞧见蹲在风浅念另一条手臂上的两只白毛刺猬:【……没事,灵力消耗过大,缓缓就好。】
她的眼神过于冷淡,一白二白吓得嘀嘀咕咕说了几句,从风浅念手臂上跳下。
“慢着。”即将要走之时,黑虎残魂叫住她们。
尚未反应,三道灵力自黑魂残魂中释放而出,灌入云榆,一白二白体内。
云榆大脑空空,却也知晓黑虎这是在做什么,它这是在将自身传承交于她和一白二白。
如此一来,黑虎势必没了生的希望。
“前辈。”云榆大喊一声。
但她的声音皆是被阻隔,无人能听见。
裴依宁不受控制地上前半步,天空乍响一声巨雷。
是引出的雷劫。
原本只需要一个契机便能突破的云榆接受了黑虎的传承,即将突破至黄灵。
一白二白自光幕中隐约可见人形。
黑虎在助她们化形,在助云榆突破。
裴依宁面色复杂,紧握成拳。
风浅念亦是感叹:“妖族人之间的传承接连,或许是人族难以参透的。”
雷电翻涌,却怎么也无法劈下,原以诗掀起眼帘,却见一道道银色的光芒承接住爆裂的雷劫。
裴依宁为云榆挡下了雷劫。
“云师妹现在的状态,的确无法承接因黑虎传承突破而产生的雷劫。”风浅念轻叹声。
不知过了多久,雷劫散去,云榆和一白二白跌落在地,黑虎残魂钻入本体中。
裴依宁扶起云榆的同时,分出心神为黑虎本体附上一层保护灵力:“多谢前辈相助。”
黑虎陷入沉睡中,冰床下沉,没入无尽的地下。
“师姐,”云榆气若游丝,“它……”
裴依宁喂了她一枚丹药:“它沉睡了,身体机能全部关闭,未来若得机缘,会救活它的。”
云榆扯了扯唇,灵海内悬停的灵珠吸收天地灵气。
几人在遗迹彻底坍塌前出来了,但两只白毛刺猬尚处在昏迷阶段,云榆打算等她们醒了,问问她们今后的打算。
不想麻烦师姐们一起等待,她婉言想让三人先行离开,自己晚点回宗。
裴依宁等人自是回绝。
云榆不好拒绝师姐的好意,四人在遗迹十里外支起两顶帐篷,静等一白二白苏醒。
支帐篷时,云榆一瞬不瞬地盯着裴依宁的背影,那方药鼎的威压和超绝的修为,即使她已经到了黄灵,依旧无法看穿。
许是她的视线过于热切,裴依宁扭头。
云榆收起探究的目光,小步走过去,帮着一起。
谁也没能察觉到,一道红色的身影自她们不远处出现,那人的视线在云榆身上锁定许久。
进入帐篷前,云榆无意从那人站的方向扫过一眼。
红衣如火,姿容绝艳。
等她想要看清时,那抹红色消失在原地。
“在看什么?”裴依宁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别无所觉。
云榆道:“那里刚刚好像有人在。”
“嗯?没有人在呀。”
“可能是我看错了。”
“太累了吗?休息会,等两只小刺猬醒了,我再叫你。”
半柱香后,消失的身影出现在一座白玉宫内,她红衣飘摇,径直入了某间宫殿。
内里,一女子正在专心作画,展开的画卷上画的是一副山水图,俨然一派岁月静好之感。
她悄无声息地站在女子,直至画作结束,她抚上女子的肩膀:“这景色我未曾在此见过,这是哪里?”
作画女子对她的话置若罔闻,收起画笔,转身欲走,却被红衣红子控制住。
她将其转过身,与自己面对面:“今日,我遇见你妹妹了。”
下一秒,一根发簪抵在她的脖颈间,面前女子冷眼与她对视:“别出现在妹妹面前。”
“你情绪突然好大,”红衣女子举起双手,“你什么时候也能这样对我?”
发簪往她脖颈上抵了抵,女子警告:“别忘了你答应我的。”
红衣女子不置可否,脖颈向前,发簪刺进肌肤的声音清晰可闻,她宛若未觉,吻住作画女子的唇角:“我知道。”
“答应你的,我自会做到,”她按住作画女子的手腕,向外一拔,血液溢出,她不在意地抹去发簪上的血迹,仔细给面前的人簪入发中:“别生我气。”
作者有话说:
虽迟但到
第54章第五十四章[VIP]
一白二白是在第二日醒来的, 彼时她们幻化人形尚不熟练,依旧以白毛刺猬的形象在帐篷内乱窜。
面对云榆的询问,一白二白叽叽咕咕地商量了几句后表示仍要留在此地。
“我和二白自幼生长在这,去往它处, 人生地不熟。”一白举起两只小爪子, 勾住云榆垂下的衣袖,纵身一跃, 落至云榆的肩膀, “而且,我感觉到大家伙还在, 我和二白打算晚些时候去地道看看,里面说不定还能居住。”
二白学着一白的样子, 爬上云榆的另一边肩头,大大咧咧道:“对的,对的,”她摸摸先前被黑虎拍打的头顶,委屈地说, “等黑虎醒来, 让它知道, 我二白也是能像老大一样化成人形的。”
从前都是她变成小刺猬跳到宁依的肩膀, 被人托举着走动, 如今还是第一次被同类这么对待。
说不清是什么心情, 云榆抚上两只小刺猬的额头:“既然你们已经做好了决定,我这个老大总不能甩袖就走。”
她从空间储物中取出那瓶破镜丹, 递给一白, 又将储物中所有的吃食取出,摆放到面前的矮桌上:“这丹药你们留着, 这些吃食,能让你们一段时间无忧。如今你们已经能化成人形,即使化形不稳,未来也会好很多。”
“对了,还有这本功法,是当年我初入修途时姐姐给我的,现在我已经用不上了,你二人好好修炼……”云榆絮絮叨叨地交代着一切。
等她说完,恍然发觉不久后就要分别,云榆抿住唇,想再说点什么,可别无所言。
一白二白被她情绪感染,一同沉默住。
“老大,我们以后还会相见吗?”二白打破帐篷内的寂静。
云榆略有酸涩,短短时间的相处,已让她生出不舍的情绪,她摸着二白的小肚子:“会的,我会随时过来检查你们的修炼进度,要是被我发现你不好好修炼,下次来见你们,带的吃的就没你的份了。”
一白的态度她放心,反观二白,总给她散漫不认真的错觉。
二白果然连忙保证好好修炼。
云榆搬了张椅子坐下,掰断一根肉条,分给蹲在自己肩头的两只白毛刺猬。
看着她们鼓起的脸颊,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云榆没忍住弯下唇。
宁依每次投喂小刺猬般的她时,是否也是如自己这般,觉得有趣而可爱呢。
思绪飘飞,她想起宁依面对越天干时的强势,操控药鼎时的威压,从遗迹出来时的游刃有余……
以及在宗门,刺猬形的她与宁依在一起时,时隐时现的说话声,灵丹堂弟子不经意流露出的崇敬……
这些都是新弟子可以做到的吗?
师姐,裴师姐……
她唇角的笑意一点点收敛,归结为一条平直的线。
她闭上眼,强行将钻入的念头猜想一一打断。
“老大,”一白抱着肉干,“那位与你住一起的人,是不是很厉害?”
云榆掀起眼皮:“嗯?”
一白挠挠后脑,探头见二白还在啃食,抱着肉干戳上二白,但因肉干太短,无法碰到,一白放弃了继续喊二白的念头:“大家伙面对她时,很……就是很认真。”
云榆明白一白的意思,当时危急关头,她挡在黑虎身前时,第一反应想的是阻止宁依。
不知为何,她觉得宁依真的有实力伤及黑虎。
即使黑虎是一尊蓝灵强者。
云榆轻声“嗯”道,“她可能真的很厉害吧。”
从帐篷内出来已经是一个时辰后了。
一白二白没有和裴依宁等人照面的念头,从帐篷的另一边偷偷钻了出去。
云榆掀开帘布,映入眼帘的是裴依宁颀长挺直的背影。
女子负手而立,墨色长发规矩的束在身后,暖色初阳犹在她的身上降下圣洁的晨芒。
似是从画卷中走出的人,仙气飘飘。
云榆止住呼吸,唯恐惊到女子。
可女子还是察觉到她的存在。
裴依宁侧转过身,半边脸颊隐没在温暖的阳中,看得不真切。
云榆从恍惚中回过神,先行移开视线,漫无目的地落在别处:“师姐。”
面前投射下一小片阴影,是裴依宁走到了她的面前:“她们走了吗?”
“嗯。”云榆很小声的回答,她不着痕迹地后退半步,脱离裴依宁带给她的阴影,“原师姐和风师姐呢?我们什么时候回宗?”
她的躲避太过明显,裴依宁静默两秒才是道:“我已传音给她们,她们稍后就来。”
一时间,空气陷入诡谲的安静和尴尬中,这份尴尬从何而来,云榆说不清,也不想去深思。
她虚虚地靠着搭建帐篷的软柱,眺望远方缓缓而升的朝阳。
裴依宁望着她。
不多时,原以诗和风浅念一同而出。
谁都没提遗迹内发生的事,亦没有提及那两只白毛刺猬的归宿。
回去的路上,依旧是原以诗和风浅念立于前方,云榆和裴依宁坐在后方。
没了来时的嬉戏打闹,云榆托着两腮,自空中欣赏下方景色。
这两人太过安静,风浅念轻挑眉梢往后看了几眼,传音给裴依宁:【和云师妹发生矛盾了吗?】
裴依宁:【没有。】
风浅念了然。约莫是云师妹对裴依宁的身份产生怀疑,却又迟疑着无法推翻宁依带给她的影响。
她人感情之事,作为旁观者,她无法给出明确的帮助。
风有些凉了,风浅念揉动额角,坐在原以诗身前的凳子上,脊背松散。
原以诗身体绷起,膝盖微微前伸。
“云师妹,”裴依宁主动开口,“今日心情不好吗?”
云榆僵硬地扭过头,牵强地扯出一点笑意。手臂和一侧脸颊因长时间未动发麻发酸,显得她的笑更为不自然:“没有的,师姐,我只是有些累。”
“师妹可以靠在我肩上睡一会。”裴依宁道。
云榆怔愣两秒,轻快同意:“好啊。”
比裴依宁预想中的还要快,肩头被歪头抵靠,云榆半边身体贴合在她那一边的手臂。
毛绒绒的发随风飘舞,扫过她的肌肤,痒意滋长。
身侧的呼吸逐渐平缓,裴依宁抬手挑开脖颈上的发丝,细长的手指悬停在云榆的发顶,许久后,无力地垂下。
好像比她想象中的,还要严重,裴依宁第一次产生退缩的心思。
*
回到宗门已是正午十分,随着缓缓下坠,落于山门前。
云榆从半梦半醒中清醒,她用力眨过眼睛,潜意识地撑住身旁人,借力起身。
直起身,眼角的余光瞥见晚她一步起身的人,云榆手一僵,随后像是被猫抓过般,手猝然背到腰后:“师姐。”
风浅念于此时从前而来,只当没瞧出两人间不正常的氛围,她先是对裴依宁道:“替我转告纳兰师妹,新的药鼎正在炼制中,过几日便可让新弟子过来取。”
而后,对着云榆道:“云师妹,宗门已至,我和原师姐还需回器物堂处理事物,就不同行了。”
云榆拱手躬身一礼。
只剩下云榆和裴依宁两人。
迟疑片刻,云榆又是一拱手:“多谢师姐此番照顾。”
裴依宁道:“同门之间,无需这般客气。”
剑法阁与灵丹堂在一个方向,两人几番并行,又因其中一人时而调节的步伐,变得一前一后。
立于剑法阁前端,云榆呼出一口气,像是完成一件艰难的任务,她扬起今日最为真心实意的笑容:“我需回去向杜师姐探讨本次所得,恐不能送师姐回灵丹堂,师姐莫怪。”
裴依宁定定地看了她一会:“无事。”
目送云榆登上剑法阁的峰崖,裴依宁取出小刺猬给她的那根刺,合于胸口,紧紧相握。
那根刺一点点变热。
登上峰崖尚且没来得及喘息的人忽感后背某处发热。她心思一沉,是当初给宁依的那根刺。
是宁依想她了。
云榆立于悬崖边,居高临下,高耸的山峰已看不见下方的人,她心念微动,化身成小刺猬,回应宁依的想念。
片刻后,小刺猬钻入无边的草地中,一路蹿回到剑法阁修炼的地方。
她需要找杜师姐询问关于此次外出,灵丹堂为何缺席一人的事。
原师姐一看便知是不好接触的,她不太敢问对方相关的事,风师姐虽性情温柔,态度温软,但毕竟与之不熟,冒然询问,若是她猜测有错,对宁依影响不好。
一炷香后,化成人形的云榆在练剑之地找到了正在带领新弟子演练新剑招的杜寻雁。
等到对方空闲下来,云榆几个健步跑过去,不等杜寻雁反应,她丢下一句,“杜师姐跟我来”的话后,扯住杜寻雁的袖子往一处无人烟的地方跑去。
杜寻雁刚辨认出蹿出来的人是谁,还没来得及多说,就被动地跟着跑了起来,跑了两步,眼角地瞥到云榆拽着的衣袖,瞪大眼睛,一连串的话语甩出:“不是,云师妹,你不是出去历练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裴……灵丹堂的人呢?”
云榆猛地挺住脚步,压着舌根忍住汹涌的呼吸:“裴?杜师姐想说的是裴师姐吗?”
杜寻雁咽了下口水,深知说漏嘴被听见。莫不是这么早回来,是因为裴师姐的身份被发现。
她越想越觉得可能,一同历练,据说去的又是某处遗迹,人多杂乱,危险重重,裴师姐定然不可能不出手。
但她这边没收到消息,杜寻雁是能强装镇定:“裴师姐怎么了?”
云榆道:“您刚刚提到裴师姐了。”
杜寻雁:“我是口误,”她尝试转移话题,“怎么如此早回来了,可是发生了意外。”
她感应到云榆体内灵力波动起伏,脸色瞬间严肃起来:“你突破至黄灵了?”
云榆舌尖抵在上颚:“遗迹坍塌,侥幸突破。”
知晓不回答杜寻雁的问题,对方还会扯东扯西,她索性将遗迹内发生的事情说了遍。
杜寻雁讶然:“原师姐和风师姐也一并去了?”
云榆快速点头:“杜师姐,您现在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吗?本次灵丹堂去的那人,是裴师姐还是新入宗的弟子。”
杜寻雁给不出答案,她避开这个话题:“我不知你所说的人长什么样,我也没听灵丹堂那边提到过这件事。”
“我回答不了你。”杜寻雁若是说。
早就料到不会从杜寻雁这得到明确的答案,可从杜师姐推三阻四的态度中,她隐约有所猜测。
回到洞府内,云榆枯坐在椅子上,杯中走时没喝完的白水上漂浮着蒙蒙的颗粒。
她一动不动地盯着杯中缓慢浮动的颗粒,指骨死死抠住桌角。
手臂横放在桌沿,额头搭在上面。
和宁依初次相见,次次相逢的场景一一在脑海中掠过,其中未曾发觉不对的地方,在此刻变得漏洞百出。
她的私心让她无条件的选择相信宁依,相信那个初见时,就给她做了好吃的食物,心甘情愿做她小跟班的宁依。
她变回小刺猬,催动身上的刺。
与其独自乱想,不若直接去问宁依。
等到得到刺那边的人回应后,小刺猬立刻动身前往灵丹堂,奔向宁依所居住的洞府。
她们刚回来,又是这个时间点,宁依应该在洞府内。
小刺猬脑袋一热,等到地方才开始担心宁依不在怎么办。
好在爬到半开的窗,看见了里面正在收拾药材的人。
小刺猬礼貌地敲了几下窗户,传音:【小刺猬驾到,宁依迎接。】
一早察觉到小刺猬的气息,但她和小刺猬每次以刺相约都是在晚上,今日对方这么急,使得裴依宁没有冒然出声。
直到小刺猬的传音到来,欢快的与什么都不曾发生过般。
裴依宁佯装刚发现她:“星星。”
小刺猬昂首挺胸,重复:“小刺猬驾到,宁依迎接。”
裴依宁:“……弟子宁依,恭迎星星。”
“这还差不多,”某只小刺猬洋洋得意,刚钻进去,洞府房门被敲响。
她一惊,弹跳间躲了起来。
等她藏好,裴依宁开门。
来人赫然是纳兰然。
裴依宁出了门,反手将门关上,低声问:“纳兰师妹?”
纳兰然道:“裴师姐,堂主听说师姐回来了,让师姐现在去她那一趟。”
裴依宁蹙眉:“堂主出关了?”
纳兰然道:“是,昨日出的关。”
“好,我拿样东西就去。”
裴依宁反身进入洞府,寻到小刺猬的藏身之所,柔声呼唤缩成一团的小刺猬:“星星。”
小刺猬伸出小脑袋:“走了吗?”
裴依宁抿唇摇头:“灵丹堂那边有事找我,我现在要过去一躺。我们跟平常一样的时间在膳食堂相约,可以吗?”
小刺猬还没问到想问的事,可眼下别无它法,不能耽误宁依的事,晚上问也是一样的:“嗯嗯,好,晚上见。”
裴依宁指尖挑起小刺猬的一只爪子,轻点数次:“晚上见,星星。”
无功而返,小刺猬行至剑法阁的峰崖边,不太想回洞府。
索性用着本体在剑法阁闲逛。
她来到后山阁中,那棵灵桃树依旧茂盛。
不知是不是错觉,小刺猬觉得灵桃树上的灵果比上次来少了许多。
她变回人形。
嗯,的确少了很多。
瞥见不远处的溪流,当时遗迹崩塌扬起的粉尘落满全身,虽使用了净身术,可看见溪流,出于本能,她还是觉得用水洗才是真正的干净。
于是乎,她切换回小刺猬的形态,左看看,右看看,四下无人,小刺猬落水。
剑法阁的溪流里面蕴含着少量的灵气,虽不足灵丹堂的多,但浸泡下去,也觉神清气爽。
“据说宗门内的遇情堂有温泉,什么时候能进去一趟就好了。”小刺猬仰靠在河岸边,只露个头出来。
遇情堂的温泉只供给堂内弟子,其她峰阁的弟子若是想要进去,需要支付一笔灵石才可。
对于囊中羞涩的小刺猬来说,简直是抢钱。
什么温泉还要花钱才能进,还是她剑法阁的溪流好,想泡到什么时候,就泡到什么时候。
当然,灵丹堂那边的也不错。现著夫
小刺猬慢慢地将头浸泡进去,清洗。
数分钟后,水面漾起一圈圈涟漪,一团棕色的球体破水而出。
小刺猬四肢着地,用力甩干身上的水分。
“真是一只干净的小刺猬。”小刺猬喟叹声。
抬头一看,天还是亮的。
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宁依啊。
小刺猬长叹,缩成团,滚到矮墙边,利用树叶做遮掩,睡觉打发时间。
心里存着事,这一觉小刺猬睡得迷迷糊糊,时不时惊醒。
等最后一次醒来,天蒙蒙黑了,小刺猬看见有两人蹑手蹑脚地穿过矮墙,不一会到达灵桃树下。
“哎,趁没人,赶紧采摘。”
“别采多了,别发生就不好了。”
“怕什么,打不了被阁主训两声呗,快,接着。”
小刺猬想到上次偷摘灵桃被杜师姐发现捉住,又被宁依诬陷的事,没忍住在心底吐槽一句:“坏宁依。”
而后,又在心底默默道:“杜师姐,快看啊,这里有两个偷摘灵桃的弟子,快来捉她们。”
默念完,小刺猬欲要走,矮墙边忽而亮起烛火,杜寻雁带着一队弟子,等那两人采摘完毕,道:“阁主之令,不得擅自采摘此树上的灵桃。”
小刺猬心虚,不关她的事。
她溜之大吉。
算算时间,距离每次和宁依相约的时间还有一个时辰,可她属实等不下去了。
今晚迫切地想见到宁依。
天还没完全暗下,为避免被灵丹堂的人发现,小刺猬给自己贴了张隐匿气息的符纸,随即如入无人之地般,直奔膳食堂而去。
此刻膳食堂内灯光通明,数名弟子汇聚于其中,跟在为首的女子身后。
裴依宁眉宇间神色淡然,捡拾着摆放着的药材,不时挑拣出一根嗅闻。
与她隔着一人身位的纳兰然道:“裴师姐,您休息会吧,这里的药材我们来检查就好。”
裴依宁顺着大开的门看了眼外面的天色,距离小刺猬来还有些时候,她微微颔首,揉着太阳穴坐在椅子上。
昨日堂主出关,今早在各殿中查看时发现一株损坏的药材未能及时处理,反而被新弟子拿来炼丹,顿时大发雷霆。
裴依宁虽未被波及,但身为灵丹堂的大师姐,她自要承担一部分看管之责。
今日见过堂主后,她便选了数名资历颇深的师妹一同检查堂内剩余的药材,不管品阶,一一过目。
一直到现在,只剩下膳食堂内的药材没有检查。
膳食堂内的绝大部分药材皆是低品阶的,排查起来极快。
“师姐,膳食堂内的药材并无疏漏,想来只有今早堂主看到的那株有问题。”纳兰然道。
裴依宁:“今日辛苦你们了,以后入灵丹堂内的药株需更仔细的检查,万不可再出现今日这般的错漏。新弟子那边更是如此,两日后,举行一场炼丹测试,纳兰师妹,这件事由你负责。”
纳兰然拱手:“是,裴师姐。”
小刺猬赶到时,从外就见到膳食堂内浮动的人影,一抹熟悉的身影正坐在椅子上,被一群丹修团团围住。
小刺猬擦擦眼睛,凑近定睛一看,被围坐的人竟然是宁依。
她心下一惊,小跟班偷吃被抓住了。
小跟班每次都会提前准备食物,今晚定然是想像之前那样,却不想被灵丹堂的人发现了。
小刺猬下意识想跑,可抬爪时,想到这么多日的情分。
她牙一咬,不行,她不能这么抛下小跟班,大不了和小跟班一同被发现,然后被送到宗主那去。
快速制定完计划,小刺猬小心翼翼地爬上膳食堂的窗口,准备制造一场混乱,趁乱带着小跟班逃出去。
她确定方向,成团一滚,不想滚错了方向,身体悬空从桌子上摔下。
贴在身上隐匿气息的符纸飘落,膳食堂内一众人齐刷刷地看过来。
小刺猬眼皮一跳,想跑已经来不及,一名丹修将她禁锢在原地。
她被一名丹修捏着刺拎起,带到端坐在椅子上的女子面前:“裴师姐,是只呆呆的小刺猬。”
挣扎的小刺猬:“……”
什么叫呆呆的小刺猬,她不要面子的吗?
不对。
等等,裴师姐?她的偷吃伙伴?那个痴迷炼丹,久不露面的灵丹堂大师姐?
那个在她人形面前自称师姐的人,真的是她师姐啊。
小刺猬瞬间放弃了挣扎,大脑空白一片,耳边什么声音也听不见。
直到有人唤她的名字:“星星?”
她抬起头。
周围弟子散去,她被裴依宁捧在掌心,女人温声细语:“今夜我们吃什么?”
作者有话说:
裴师姐:今晚吃什么?
小刺猬:你还真是裴师姐啊
本章为6500营养液的二合一加更
第55章第五十五章[VIP]
亮光不再是单纯的烛火, 小刺猬第一次进入到这么明亮,明亮到能将膳食堂每个角落都照得如此清晰。
可她的眼前不知不觉间蒙上一层浅浅的薄雾,模糊的视线撞入托举她的女人的眼中。
裴依宁心跳骤然间慢了数拍,而后是慌乱的加速跳动, 她无措地微张着唇, 向来游刃有余的人此刻连话都不知怎么说。
心脏在一点点紧缩,无形的遏制住她的喉咙。
被小刺猬撞破远远超出她原想的计划。
“星星, ”她声音暗哑, 凝着难以窥视的起伏,故作与平常无异地询问着掌心的小刺猬, “今夜我们吃什么?”
“吃吃吃,”小刺猬含着细微的鼻音, “你就知道吃。”
她微垂下头,两只小爪子抚在肚子上,语气不自觉地弱下来,“吃我们第一次遇见时的药膳吧……”
裴依宁曲指想要点点小刺猬的额头,可终究只是弯弯唇, 应下:“好。”
眼前的身影开始忙碌, 药材清淡的香气填盈室内, 小刺猬茫然地环顾四周。
这个熟悉而又在此刻陌生无比的地方。
没有空间禁制, 房门大开, 不必担心随时会有人闯进来。
不远处的人端着热气升腾的药膳而回。
小刺猬往后挪动, 主动拿过碗筷,费力地拿起汤勺, 掀开炉盖, 为自己和裴依宁各盛一碗。
裴依宁原要接过她的勺柄,却被小刺猬轻松躲过。小刺猬唇边扬起一抹牵强的弧度:“你都照顾我这么久了, 今夜,我为你盛一次汤。”
裴依宁指骨绷紧,隐隐察觉到小刺猬未完的话语下藏着的是什么。
“星星。”裴依宁启唇。
“叮咚”。
汤勺与炉壁碰撞,叮叮作响,小刺猬收爪,捧着瓷白的碗,抓着专属的小勺子:“裴师姐手艺还是一如既往的好。”
“裴师姐?”裴依宁舌尖抵住下齿间,无力感侵袭全身,“星星要和我这么生疏吗?”
小刺猬低着头,定定地凝视着碗中漂浮的一片青绿色:“那我该叫你什么,宁依吗?”
提及这个称呼,小刺猬眼睛更加湿润了,她呢喃自语地询问:“我到底该叫你裴师姐还是宁依。为什么我感觉好像怎么叫都不对。”
一张看不见的透明墙壁将她们隔绝成两个世界。求证的事情以另一种方式得到了答案。
可小刺猬一点都感觉不到得知答案的喜悦,只有无尽的悲凉和深深的被欺骗感。
她那么相信宁依,即使有所怀疑,也会找借口为宁依辩解。
到头来,不过是一场近乎可笑的笑话。
她捏着小勺子的爪子在发抖,脊背一阵阵发寒,滚烫的液体顺着脸颊的毛发一路向下滚动,滴入不断搅拌的小碗中。
小刺猬将头埋入碗中,咬紧后槽牙抵住不断而起的颤音:“我那么信任你,你是我入宗以来,最喜欢,最信任的人。”
每一句控诉字字扎在裴依宁的心口,再多的辩解不及此刻小刺猬声声质问,她拧着眉,痛苦地咬住下唇:“星星,我不是故意,我没想到会发展到现在这种局面。”
“我可以解释的,”她指尖轻轻搭上小刺猬的下眼处,被小刺猬别头躲开。裴依宁眼眶也有点发红,嗓子似被棉花堵住,“我那时没想那么多,我怕告诉你真实名字和身份,你便不会在与我相见了。”
“你真的很有趣,我不想因为我的身份,让你对我有所惧意。”裴依宁说着初见时的想法。
只是她无法控制后面情愫的产生,无法控制事情的走向,渐渐的,不知从何时开始,她不敢向小刺猬坦白。
当做足心理准备,将要坦白的时候,却在今夜被小刺猬提前撞破,打她一个措手不及。
“星星,”裴依宁舔了下唇,“我的身份,真的很重要吗?”
“不重要。”小刺猬眼中泪光闪烁,“你的身份从来都不重要,但你跟我说的那些话呢?你说你是灵丹堂新入的弟子,你甚至为了欺骗我,叫灵丹堂内资质比你低的人师姐,一言一行,哪一样不是把我耍得团团转。”
“你明明可以直接告诉我的,”小刺猬丢到勺子,头一次没有将碗中食物吃尽,她一步步后退,盯着裴依宁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宁依,我现在好讨厌你。”
小刺猬说:“宁依,真的好讨厌你。”
裴依宁呼吸止息,所有的念想随着小刺猬的这句话落下帷幕。巨大的恐惧和失去所有的失重感将她包围。
身心发冷发凉。
“裴依宁。”
清丽的声音在裴依宁耳边炸起,她失魂落魄地抬起头,迎上高台上端坐的女人,回神似地躬身一礼:“宗主。”
明柏澜望着这位从不曾让自己操心的人,今日的状态明显不对,接二连三的失神:“依宁,本座刚才的话,你可听见。”
裴依宁拱手,摇头。
宗主殿堂内,其余三人齐齐望向她,一时间,殿堂内安静无声。
风浅念上前半步,弯腰:“宗主,前两日我和原师姐与依宁一同前往一处蓝灵遗迹,不曾想里面遗迹之主尚存,为求自保,依宁灵魂出体。许是受了损伤,还未适应过来。”
算是台阶,明柏澜重新看向裴依宁:“是这样吗?依宁。”
裴依宁咽了下喉咙:“是,宗主。”
明柏澜道:“既然这般,本次就到此为止,退下吧。”
“是。”下首四人一同行礼。
出了宗主殿堂,风浅念叫住急欲离开的人:“依宁,你这两日遇到什么事了吗?”
她和原以诗昨日去灵丹堂找她时,对方的状态与今日无二般,失神严重。
她向来心思细腻,不难猜出:“和云师妹闹矛盾了?”
立于风浅念右手边的人闻言:“云师妹?”
几人都是自小长大的,风浅念征得裴依宁同意后,将裴依宁与云榆之间的事情大致说了遍:“差不多就是这样。”她顿了顿,“清凡,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被点名的白清凡,是明柏澜座下唯一亲传弟子,裴依宁出关之时,她正与道侣云游四方,今日才碰上面。
那双常年冷静异常的眸子中闪过探究,片刻后,冷调的音色响起:“我未曾见过那位云师妹,但那位云师妹既是剑法阁的,想来是可以打探出一二的。”
白清凡当年出自剑法阁,后转入其它峰阁,但她的道侣至今仍旧是剑法阁的:“等我回去,让初静去打探一番那位云师妹的想法。”
“罢了,”裴依宁婉言拒绝她的好意,苦笑着开口,“那又会是欺骗她,我不想这样了。”
风浅念欲言又止,到底是没再多劝。两人之间的感情,不是外人可以轻易插手的。
白清凡还有事,提前走了。
风浅念和原以诗陪着裴依宁从宗主殿堂走回灵丹堂。
升起的日头一点点坠落在她们身后。
直到站在灵丹堂的峰崖下方,裴依宁惊觉时间过去许久。线注复
她揉动眉角,两位好友仍旧陪在她的身边。
素来不愿麻烦她人的人,径直寻了处干净的地方坐下,视线追随缓慢下降,将层云尽数染得橙红的夕阳。
风浅念坐在她的身边,默默不语地陪她一同。
原以诗颀长的身形立于风浅念身侧,垂下的手臂自然搭在女人的肩上。
“浅念,你能帮我去看看她吗?”裴依宁忽而道。
“好……”
“不可以。”风浅念未完的话被原以诗不留情面的拒绝,她按住风浅念的肩膀,半蹲而下,“浅念不方便,等会我去吧。”
裴依宁没精力留意其中的原因,道了声“谢”后,与两人告别。
待她走后,风浅念转眸望向替她拒绝的人,颇为好笑地问:“原师姐,不过是去看看云师妹,算不得大事,你怎么反应这么大?”
原以诗当然反应大,类似的事情,风浅念就曾经做过。
那时她在闭关,无法阻止,相同的事情再度发生,即使知道裴依宁和云榆不会影响到风浅念,可她还是会条件反射。
原以诗护住风浅念的双臂,眉心拧出一个小疙瘩,莫名来了句:“浅念,你太好了。”
风浅念怔愣住,瞬间明白了原以诗的意思,她微笑着抚上原以诗的手背,指腹缓而慢地摩挲,哄着她:“我对你不好吗?”
晚风佛面,风浅念大半面容被晕染成夕阳的暖色,一颦一笑宛如柔美的画幅,银白色的发丝都晃着明媚的光。
原以诗恍然觉得自己刚刚替风浅念拒绝的事情太过分了。
风浅念本就是很好,很有分寸感的人,无论是对待朋友还是宗门的师妹们。
她喜欢的也从来都是这样好的人。
原以诗松开她,额头相碰,一触即分:“你最好了。”
好到她贪心的想要更多,想要风浅念的目光为她一人停留,只对她一人这么好。
可这样,就不是风浅念。
原以诗止住不断上扬的念头。
风浅念被她的转变逗笑,她勾起原以诗的袖子,捏住袖角:“那走吧,去看看云师妹现在怎么样了。”
“不能直接去吧,云师妹还不知道依宁知晓她的人形。”
两人的影子被拉得无限长,声音也从远方飘来。
“只是远距离看看云师妹的情况。”
*
剑法阁内,云榆招招直击应滟防御薄弱处,逼得应滟步步后退,直至无路可退,被云榆剑指命门。
卞凝在一旁观战,她不久前与云榆比试时,对方也是这般,没有任何放水的地方。
比试结束,云榆抱拳:“承让了。”
应滟提提剑,抱着水壶灌了两口,云榆剑尖指上来的刹那,她真的有种下一秒就要殒命的错觉。
好在云榆收剑了。
“这就是黄灵的实力吗?”应滟艳羡道,“我在你手下三招都撑不住,太可怕了。”
卞凝接过她的水壶放到一边,端起一叠从外带回的糕点:“吃点补补?”
应滟不客气地拿过一块。
卞凝将糕点递到云榆面前,云榆笑笑:“我没胃口,不太想吃,你们吃吧。”
此言一出,应滟和卞凝不可思议地对视一眼。
怎么回事,云榆连平日里最喜欢的糕点都不吃了。
应滟小心翼翼地凑过去,拐了下云榆:“你最喜欢的口味,真的不尝尝看吗?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云榆笑:“真的不想吃。”
卞凝问:“是外出历练的途中发生什么事了吗?”
云榆道:“没有。”
看出好友的担心,云榆故作无事地拍拍两人,扬起调子:“怎么,省点给你们吃还不高兴啊,早说啊,下次我全抢了,”她伸了个懒腰,继续道,“就是这几日修炼太累,加之突破黄灵,还没完全适应,过阵子就好了,别担心。”
她半真半假地说。
应滟试探:“真的吗?”
云榆没好气地夺过她的糕点:“吃都堵不上你的嘴,别吃了。”
“哎哎,我错了,我不问了还不行吗?糕点还我,我都咬一口了,你要吃自己问卞凝要。”
应滟作势要抢,被云榆两只手轮换着举高:“抢到就给你。”
她正常的像是个没事人,卞凝稍微放心,无奈地往着她们打闹,自顾自地拿起一枚糕点,含在口中化着。
故意让应滟抢回糕点,云榆背靠着墙壁,一只腿弯曲,抱着佩剑,闭目养神。
今日修炼结束,与应滟,卞凝说说笑笑地回到洞府后,伪装一整日的情绪在石门关闭的刹那间垮了下去。
她顺着石门蹲下,双膝环抱,头埋在双臂中,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一墙之隔外,两道人影并肩而立。
风浅念和原以诗从云榆与应滟比试到云榆回到洞府,这期间一直隐匿气息守在远处。
“可看出什么?”风浅念温声问。
原以诗思考道:“她好似受到的影响不多。”
风浅念眸色复杂,这种情况与那对闹别扭简直一模一样,唯一的不同大概是,裴依宁和云师妹并非道侣。
有点难办。
一方认识,一方不熟。
风浅念道:“我去云师妹洞府内看看,你且在这等我。”
原以诗不愿,风浅念拉了下她,眼波流转间,她稀里糊涂地点下头。
再看去时,风浅念已然敲响了云榆的门。
三声沉闷的响声惊醒了蹲着的人,云榆慢慢地将头从手臂中挣脱出来,脸颊被闷得通红一片。
她撑着石门而起,缓了会:“谁?”
风浅念:“云师妹,是我。”
风师姐的音色她一听便知,对方这个时候来,莫不是因为她和裴依宁之间的事。
不对,风师姐应该不知道,毕竟她不曾以小刺猬形出现在对方面前,裴依宁也不知道她的人形。
唯有杜师姐因为洗髓之事知晓,但杜师姐不可能在没有得到她允许的情况下,将她妖族人的身份告知旁人。
简单思考过后,云榆用力扇风,缓解脸颊上的热度。
她打开石门:“风师姐,您怎么来了?”
后面没有旁人,云榆稍稍安心。
风浅念注意到云榆不正常的脸色,视线错开,宛如未曾发觉什么般,温柔的声线一如往昔:“我正好有事来剑法阁,偶然路过此处,想起前几日因有事与原师姐走得过早,还没来得及问你,当日遗迹内混乱,你在里突破,体内灵力可有不稳之处?”
原来是这个,只是因为这点小事就劳烦风师姐特意询问,她多有不好意思:“没有的,风师姐。”
风浅念笑道:“那便好,若有不适,可以和杜师妹说,”她顿了顿,“或者是去灵丹堂,外出几日,我见你与依宁相处融洽,也可去找她。”
云榆脸色一僵,但很快低下头去:“我与裴师姐不过点头之交,在外时,我资历浅,师姐对我多加照顾。我与她本属不同峰阁,回宗后,再因这点小事去找她,多有点不识好歹了。”
作者有话说:
来晚了,本章掉落50个小红包
第56章第五十六章[VIP]
送走风师姐后, 云榆打起的精神萎靡下去,她合上石门,下了禁制,无意中往屋内一扫, 一道虚影浮在每每做食物之地, 再一眨眼,虚影消散。
不过是她的幻觉。
云榆脊背贴着石门, 温凉隔着衣衫往内蔓延。
点头之交, 她和裴依宁不过点头之交罢了。
如今小刺猬形断然不可能再去与宁依相见了。
不对,是裴依宁。
从来没有过宁依这个人。
云榆步履缓慢地走到床边, 满身的疲惫让她想倒头就睡,但精神意识出乎意料的活跃, 几乎将和裴依宁经历的所有事情都回忆个遍。
裴依宁在人形的她面前自称师姐,她原以为对方是在哄骗她,到头来,那时说的全然是真话。
是她太过于相信那个所谓的宁依的话了。
也对,怎么会有人假装师姐啊。
就她傻傻的那么认为。
云榆瘫至床上, 两膝卡在床沿, 没知觉地凝着上方一点, 似能盯出个洞来。
时光悄然流逝, 她就这般迷糊地睡了过去, 再度醒时, 已是月光皎洁,如雾如丝显现在几层薄云中。
脊背处温度不断升高, 那个位置云榆再清楚不过, 是那根刺的所在地。
她给裴依宁的那根刺还未收回。
裴依宁是想到她了吗?
她没有回应那头的心念,于是, 脊背处的热度落下,不过片刻钟,又一次升起。
一次又一次,不管她如何没回,那头的人都不厌烦地催动。
云榆空洞地感知脊背的热度,凉度,循环往复。
她有些不清楚此刻的情绪了。
困意被搅散,她撑床而起,与月色作伴,携清风而行,在剑法阁一处偏僻的羊肠小道中散步。
夜色沉静,足以很好的抚平错乱的心绪。
本以为会冷,但后背的热源持续不间断的供暖,云榆生出几分好笑。
她的刺还有这种作用。
道路尽头,汇至剑法阁的主路,再往前行至千米,便是峰崖处。
云榆想起幼年时,心情不好时,姐姐便会带她跑到一处不高的山崖边,拿着一根绳绑住她的身体,另一端拴在粗壮的树干处,带着她坐在崖边。
脚下空空如也,只低头望一眼,就觉可怕,但也无比的轻松惬意,烦恼都被可能的坠落感冲散。
后来她熟练了,会直接跳下去,被绳子吊在半空中,而后,被一脸苦色担忧的姐姐拽上去,经历一番无关痛痒的训斥。
但姐姐向来舍不得说她太严重,往往都是雷声大,雨点小,轻飘飘地带过去。
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四回不在意。
但现在,即使她再做那种危险的事情,姐姐也训斥不到她了。
脸颊痒痒的,云榆伸手,没接到水滴。
没有下雨。
她茫然地抚上脸颊,湿润点缀在指尖。
是眼睛下雨了。
冰冰冷冷的,视野都要没了,她跟着记忆中的路线,自空间储物中取出一根绳索,边走边往腰上绑。
峰崖边没有合适的树木,云榆以灵力定住绳索于地面,奋力往下一按。
稳固完,她学着没入宗前的模样,抽去发簪,恰有一阵风卷起散落的发丝,带着往后,头皮有种被拉扯的错觉。
她坐在峰崖边,双腿在半空中荡呀荡地。
后背那处又开始发热了。
云榆摸过去,在那处打着圈,凭空一抓,掌心合拢,白雾升起,有什么东西就此消散。
望着掌心升腾起的白雾,裴依宁摊开掌心,那根刺化为齑粉,被炼化般,归于虚无。
小刺猬隔空毁了这根刺。
裴依宁心陡然沉下,她定在剑法阁的峰崖下方,扬头,眼底流光转动,穿越无尽的高度,落在那处模糊的,但气息分明的人身上。
悬崖顶上的人化成了小刺猬,绑着她的绳索松松垮垮地系在腰间。
小刺猬重新系紧绳子,闭上眼睛,张开双臂,任由自己从高空坠落。
呼啸的风声自耳边刮过,直到绳索尽头,小刺猬悬在峰阁边缘。
曾经她被裴依宁绑着,也这么落下过。
又想到了这人,小刺猬强行掠过有关那人的想法,双爪抓紧绳子,下肢一蹬一蹬地往上爬。
月色下,小刺猬和那根绳索萧条而落寞。
同一轮月光不止照在攀爬的小刺猬身上,还照在负手而立,凝神望着小刺猬攀爬的人身上。
裴依宁在小刺猬坠落的瞬间,灵力织成透明的网状物,当看见小刺猬身上的那条自崖边延伸出的长线时,她乍然加快的心跳有了缓和的趋势。
“星星。”裴依宁握住空荡荡的掌心,那根消失的刺宛若扎在她的身上。
眉宇间的神色被崖下树枝垂下的阴影遮挡,细微的光线穿过层层叠叠的枝叶,在她额角添上零星的碎光。
裴依宁不自觉地起手指,视线中那团黑色的球形物回到了悬崖边,小小的身形像是墨点般。
几乎要看不见了。
星星怎么会那么小,小的她都要看不见了。
裴依宁想到那日遇见小刺猬与一白二白在一起时,小刺猬明显要比两只白毛刺猬小很多。
过往岁月中见到的小刺猬,也不曾有如星星那般小的。
“咻”。
小刺猬又一次落下,洗髓过的身体四肢强健,攀爬变得毫不费力。
再一次爬上峰崖,小刺猬解开腰上的绳索,收回固定的灵力,将绳索扔回空间储物中。
灵识在其中扫过时,她发现里面几乎没有宁依的痕迹了。
宁依做的食物都给了一白二白,唯独角落里,那瓶药瓶悄无声息地躲在其中。
是宁依炼制的一瓶丹药。
小刺猬自嘲地勾起唇角,她取出那瓶丹药。
那时宁依当着她的面炼制的,被她视若珍宝的丹药。
小刺猬盯着看了很久,久到深夜的气温更凉,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算了。”小刺猬终究是没有扔了它,重新放回空间储物中。
她变回人形,循着来时路往回走。
在她离开后不久,裴依宁隐匿气息和身形,出现在云榆最后停留的地位,驻足许久,直到云榆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感知中。
丹修敏锐的嗅觉让她嗅闻到空气中的丹香。
是那瓶丹药。
*
伴随着初晨的第一缕阳光,一夜未睡的云榆拍拍脸颊,揽镜而照。
她庆幸身为修炼者,一时的睡眠无足影响。
没有胃口吃东西,云榆在洞府前等卞凝和应滟二人,与两人一同前往修炼。
这几日恰逢剑法阁的考核,云榆和卞凝已经通过了考核,但修为略低些的应滟于今日考核,身为三人行好友,两人自当陪同一起。
应滟紧张兮兮地左手牵着卞凝的胳膊,右手擒着云榆的衣袖,字音都在发抖:“啊啊啊啊,为什么我是今天考核,我之前算的明明是明天才轮到我啊。”
考核前,应滟就到处乱窜,打听各种事宜,加之云榆和卞凝的考核日期被她猜到。
对于自己的,她更是手拿把掐,可不料,昨日刚回洞府不久就收到杜师姐的临时通知。
让她今日考核。
剑法阁的考核向来是突击型的,即只告知考核于哪日开始,具体对应的人,则是前一晚才通知。
应滟挂着黑眼圈,肩头耸起,擦擦脸:“昨晚紧张到一夜未睡,你看看我这眼睛,一点朝气都没了。”
卞凝安慰她:“别担心,考核不难,就是入宗以来学的基础内容,都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