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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天枢恍惚刹那后回神,对上妙天音那双似笑非笑的眼,说:“不是。”

金婆娑道:“如今循天轨中的是玉廉贞道友。”

妙天音掀了掀眼皮,没再说话。

离天枢理了理心情,又道:“总之,诸位道友先做好准备,最好是将魔种找出来。”魔种与魔族又有些不同,是应天地而成的魔道之灵,类似于玄门这处的天命者。能够成长起来的魔种会凌驾于诸魔之上,达到魔皇层次,而有的魔种则是在弱小时落到魔族手中,被魔族控制或者吞噬。不管魔种的未来走向如何,是魔,也是玄门的大敌。

有人问道:“要如何分辨魔种?”⑤扒凌⑥似衣误铃伍

离天枢想了想说:“如果是天魔祭召唤出来的,那魔修必定将重心放在找寻魔种上。”说着,离天枢抬眸去看白玉京的洞天。白玉京中有门人潜伏在天幽城,兴许能够得到相关的消息。

白玉京洞天一颔首,转向妙天音问:“妙道友祭炼的法器进展如何了?是否能够辨认魔种?”

妙天音懒洋洋道:“差亿点,不能。”

瀛洲岛事变后,玄门怕仍旧有魔修靠着无心丹换皮潜伏在九夏大陆各处,便想着祭炼一种能够辨别魔修的法器。玄门倒是有这类的法器,但无法满足大范围、筑基道人也能掌握的需求,无法将清扫魔修化作常态。妙天音的任务便是结合过往辨别魔修法器之长,祭炼出一种可适用于大范围的法器。妙天音已经祭炼的差不多了,就差那最后的“点睛”。

而妙天音设计的“点睛”关键,就在言稚川的身上。

哪里想到湛玉节直接带着她跑了。

白玉京道人闻言也没有再催促。

多说几句不仅没法推动进度,还要挨妙天音一顿骂,她可不想去触霉头。

“魔种的下落,我们也会继续推演。”离天枢又说。这次廷议主要是告知各宗循天轨测定的结果,在结束这个话题后,各宗顺势交流了铲除已知的魔宗据点的事,大部分都很顺利,除了冲虚宗那处。金婆娑起先还挂着笑,等到廷议结束后,脸上已经没什么表情了。

冲虚宗的时运也太坏了。

廷议散去,各宗也召集门人议论与魔修相关的事。

妙天音的脸色冷了冷,匆匆忙忙地掠向九渊峰,将微死的言济之挖了起来。

冲虚宗中,金婆娑将事情一一禀告给别惊鹊,等待着她的决定。

别惊鹊道基受损,此番强行出关使得自身气机流逝不少,眉眼间甚至浮现了时光流逝留下的刻痕。她掩着唇咳嗽一声,问金婆娑:“金师妹,将寒枝召来。”

金婆娑面色微变,心中没底。林寒枝是她门下的真传,已修到了元婴三重境,是门人中最有望迈入洞天的那个。先前以为林寒枝要折在桃花瘴里,哪想到她成功地生还。桃花瘴中的事情掌教已经问过多次了,难不成还有疑点?跟寒枝有关吗?金婆娑越想越是忐忑,柳离朱那个前车之鉴让她不安 ,生怕门下也出现一个魔修。

接到传召的林寒枝更是忐忑不安,她并没有跟掌教坦言在桃花瘴中所见。掌教的视线锐利明亮,让她觉得自己无处遁形,所幸掌教没有继续追问。可现在又着急召她过去,难不成掌教已经知晓真相了?

殿中包括师尊在内的三位洞天都在。

林寒枝的脊背仿佛压着数座大山,连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她恭谨地朝着三位真人一拜,便安静地立在一侧。

别惊鹊凝眸注视着林寒枝,温声道:“天衡府中推演出了魔种出世的消息,许是跟天魔祭有关。而天魔祭进行事,唯有我冲虚宗红尘镇外地界陷入魔氛中。”

金婆娑眼皮子一跳,欲言又止。

魔种出世固然要告知门下,可现在就请来了林寒枝一人,合适么?

魔种?林寒枝被别惊鹊的话惊出了一声冷汗,玄门典籍上记载着魔族、魔物、魔修与玄门的纠葛,自然也提过魔种。应天地之数而诞生的魔种是天道给魔族的恩赐,是魔道上抬的预兆。在玄天仙障并未矗立的荒古,魔种出世,玄魔之间总会打得天翻地覆,所幸魔种的诞生非常不易。现在玄魔二分,魔种诞生又是为了什么呢?打开玄天仙障吗?

林寒枝胡乱地想着,一颗心扑通扑通地乱跳。

良久后,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涩声问:“魔种能吞噬魔修吗?”

她的语调低沉,耳畔如千万道雷霆齐响,嗡鸣声中,鲜血从窍穴中汩汩淌下-

雷霆隆隆,阴云积聚。

此刻的瀛洲岛上,仿佛在酝酿一场狂虐的风暴。

而言稚川在漩涡似的海浪中疯狂游动。

上方是旋转着的蓝光,如狂风中的暴雨飞雪,漫天旋转,与滔天的海浪、打落的雷霆交汇成灿烂的奇光。

罡云气浪滚动,眼见着那股磅礴的剑势下跌,可忽然间又好似重新燃起的火焰,猛地向上一冲,掀起了更为强悍的剑意。剑意搅动着罡云雷霆,使得海潮越发激荡猛烈。

可那积蓄着到百丈高的雪浪砸在言稚川的身上,只给她带来一道鞭子抽打似的痛意。

言稚川身上浮动着一圈的精煞,自发地将外力卸去。

前段时间,湛玉节说要激发她体内残余的龙血丹药效,于是她被迫在海水中沉沉浮浮。还以为药效激发完毕就结束了呢,然而湛玉节又逼着她重新嗑了一堆龙血丹以及其它炼体丹药。

炼丹、服丹、催发药力、提升修为——

好一个完美循环。

可她!是个医修啊!

言稚川怒了一下。

“九渊之剑她修到第八重天冲了。”天道系统给言稚川带来了好消息。它这段时间很是滋润,言稚川炼制的丹药很多都被它吞下了,化作能量储存在它的体内。

言稚川捂着耳朵不想听。

“我恨她。”

狂风骤雨到了傍晚方歇。

言稚川在沙滩上躺了一刻钟,十分认命地拿出药神鼎炼丹。

她会很熟练地在半夜醒来,将湛玉节恨一顿才安详地躺下继续休息。

小天说湛玉节没有堕魔,怎么可能。

她言稚川宣布,湛玉节就是最大的魔头!

在湛玉节眼神望来时,言稚川指了指自己的脸,说:“师姐,你有没有觉得我比昨天老了一百岁啊?”

湛玉节:“……”是有些沧桑,沉吟片刻后,她说,“等你修到元婴后休息一日。”她以为吞噬洞天后的师妹会更强,但现实与她想象得有出入。可能是伪装成人的力量与魔不通用?

言稚川已经失去了跟湛玉节讨价还价的力气,她多说一句时间便会短一截。她鼓着腮帮子,气鼓鼓说:“区区元婴!”

三日后。

言稚川成功迈入元婴真人的行列。

而湛玉节神色如寒霜冻结,冷得厉害。

天衡府中已推演出了魔种的存在。

她慢条斯理地收回通天宝鉴,准备当一次食言而肥的小人。

还休息什么啊!

言稚川震惊地瞪着湛玉节手中的通天宝鉴,一股怒气往上冲。

不是说丢了吗?师姐竟然骗她!

第88章 088

在瀛洲岛上,湛玉节被愤怒又可怜的言稚川袭击了数十次,看她一个眼神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此刻,湛玉节毫不迟疑地将剑鞘横在身前,剑鸣声如海潮啸动,一道湛湛的光流横在前方,完美地将变幻身形的小炮弹拦住。

经过海潮的千锤百炼后,锤炼体质的丹药药效算是完全地发挥了出来,言稚川勉强算踏上了力道。经她怒气冲冲的一撞,不防御的话,怕是得吃点苦。

一鼓作气后就是气力衰竭了,言稚川抬着泪眼,委屈巴巴地凝视着湛玉节,谴责道:“你骗我。”

湛玉节慢条斯理地收起通天宝鉴,淡淡地嗯了一声。

言稚川瞪大眼睛看湛玉节,满脸不可思议。

骗人了还这么理直气壮的吗?

她蹙了蹙眉,气鼓鼓地将前方的剑芒拨开,她说:“我要回去。”她现在也是元婴真人了,这修行速度一定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得让宗中的师姐妹看看天道之女的风姿,激励她们努力的修行。

“回不去。”湛玉节眸光微暗。

天衡府既然能推演出魔种的存在,迟早会追溯到师妹的身上。到时候师妹就是玄门之敌了。

“为什么?”言稚川不理解,她凝视着湛玉节,半晌后恍然大悟说,“师姐,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回去自首,师尊和辅师们会原谅你的。”

湛玉节神色淡淡的。

将言稚川带出来,的确不是什么好事。

她的眸光幽邃,直勾勾地凝着言稚川,说:“如果我是魔呢?”

言稚川呆滞:“啊?”

湛玉节是不是魔她难道不知道吗?如果堕入魔道,小天早就崩溃了,围绕着她的必定是尖锐的爆鸣而不是大浪滔天的水潮声。她原本跪坐在湛玉节的跟前,闻言膝盖往前挪了挪,手也贴到湛玉节的额头,嘟囔说,“是不是发烧了?”

湛玉节捉住言稚川趁机乱摸的手:“师妹为什么认为出问题的是我?”

“那难道是我吗?”言稚川接话,哼了一声说,“天底下有谁比我清白?我一身正气,是天道眷顾的对象。”湛玉节这个被天道注视着的堕魔后毁天灭地嫌疑人竟然怀疑她?有天理吗?言稚川哼哼着,没骨头似的,整个人往湛玉节身上倒去。

“如果师妹不慎堕魔呢?”湛玉节扶着言稚川的腰,又问。

言稚川思考一会儿,说:“那就当魔,但是——”就她一个人做魔很没有意思,就算整个天幽城将她供起来,魔修洞天每天在她跟前鞍前马后,也替代不了九渊在她心中的位置。“师姐,你们也要跟我一起当魔吗?到时候我们可以在天幽城创建九渊分部,来都来了,得在天幽城当第一吧?”

湛玉节沉默。

她看着没有半点心慌甚至美滋滋地计划占领天幽城大业当第一魔修的言稚川,一种无力感攀升。

半晌后,她又说服了自己。

师妹没心没肺更好。

“我们什么时候回九渊?”言稚川又问,想念她的书架。

湛玉节思忖片刻,道:“等你修到化神。”

言稚川:“?”她指了指心口, “师姐,你的剑呢?往这儿扎。”

“师妹,你的天资举世无双,只要肯——”

言稚川捂着耳朵不听湛玉节说话:“我知道我很聪明,但是也不能拔苗助长啊!”

湛玉节在言稚川的鬼叫中放弃了好言劝慰,冷漠道:“练!”

言稚川颤了颤,垂头耷脑:“ 好哦。”消停一会儿,又眼巴巴地问,“有奖励吗?”

湛玉节云淡风轻问:“想吃什么?”除了一开始师妹还喊饿,后面都不提了。虽然不怎么听话,可好歹修到元婴期,的确得奖赏。

言稚川的脸色变了变。

师姐是想毒死她吗?

言稚川委婉开口:“我已元婴,早就辟谷。”

湛玉节眼睫颤了颤,这句话从言稚川口中说出,让人觉得很是稀奇。

言稚川:“但我需要精神食粮。”

湛玉节挑眉,表示洗耳恭听。

言稚川舔了舔唇,抬眸凝视湛玉节,想要报书名。目光被湛玉节山巅雪的容颜夺去,才说了“师姐”两个字,就没有继续了。

话本中各种各样的师姐……都是虚幻的。

湛玉节微微眯眼:“怎么?”

言稚川脑子被话本填塞,说起话来吞吞吐吐:“那个……师姐……你能让我……尝一下吗?”

湛玉节深吸一口气,怕言稚川忽然扑过来咬她——类似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她直接抹掉言稚川的休息日,说:“师妹,你精神极佳,不如修行。”

言稚川如遭雷劈,片刻后,两眼一闭,直挺挺地躺在地上。

她其实是个死人。

九渊宗中。

被拉黑的钟湛兮不死心,继续戳着通天宝鉴给湛玉节和言稚川传讯。

言稚川身上虽然有“言灵”在,但之前为了斩杀冬融,应对魔修洞天,化影已经与正身合一了。她们若是亲自动身,也不是找不着,但会惊动其它宗派的道人。

她第一次体会到湛玉节的狡诈,覆玉沙循着她的气机找了十几个地方,结果都跑空了。

那都是湛玉节布下的疑阵。

“掌教、辅师,要不算了吧?”水镜中,覆玉沙有气无力。

钟湛兮甩了一个白眼:“人是你放走的,那也得你找回来。”

覆玉沙:“……”她真的要冤死了,如果知道掌教、辅师们其实清楚言师妹的身份,她怎么也不会劝湛师妹带人跑路啊。她原本以为九渊洞天只是表现得不着调,谁知道真的很言行一致啊!竟然在宗门中养了一个魔种。

现在天衡府已经推演出魔种的存在了,迟早要寻到九渊来。到时候九渊就是玄门公敌了吧?她想了想说:“劳请辅师转告峰中的主事们,有人上门找我或者湛师妹要债,就不要还了。”到时候都是仇人了,那欠款不得一笔勾销?

言济之将钟湛兮推到一边去:“玉沙,你先回来,不用找了。”

钟湛兮:“?”

覆玉沙听出几分不对劲,她道:“出事了?”

言济之只说了“冲虚”两个字。

覆玉沙神色微微一变,看来林寒枝果真没有遵循天道法誓!

她这糟心的师妹们躲这么好干什么!

在得知魔种的消息后,林寒枝犹豫片刻,决定违背天道誓言将桃花瘴中发生的一切据实相告。玄门修士平常会开玩笑说立下天道法誓,但得有天地法契、自身名印以及天道之力印下才算真正的道誓。林寒枝在林中立下的誓约不是胡言,真相一出、誓约一应,她就去了半条命,得亏是冲虚宗三位洞天都在,才将她从鬼门关拽了回来。

冲虚宗的青年一辈一个又一个少去,林寒枝如此惨状,自然惹得金婆娑和柳空桑大怒,恨不得直接打上九渊宗。

别惊鹊还算是沉静,让人将林寒枝抬下去治伤,她则是用通天宝鉴联系了言济之。

“言师妹。”别惊鹊的气机衰败,可双眸仍旧锐利清亮。

言济之拽了拽钟湛兮,整个人支棱了几分。年少时九渊和冲虚宗关系还没有很糟糕,两宗修士同进同出,她跟别惊鹊也有旧交情。注视着镜中的白发,言济之暗叹一口气,回了一礼。

“桃花瘴之事,是否该给一个交代了。”别惊鹊问。

“什么交代?”钟湛兮皱了皱眉,“我宗门人险些陷落桃花瘴中,自始至终都未曾听到一声谢呢。”

别惊鹊也不恼怒,她温和一笑,抬起手朝着前方的化影一拜,道:“多谢九渊仗义支援。”

钟湛兮嘁了一声,别惊鹊还是跟过去一样无趣。

别惊鹊不理会钟湛兮,只缓缓地将林寒枝禀告的消息说来,末了,问道:“九渊有什么要说的吗?”

“可能是中了颠当的术法看错了吧。”言济之扶着额头,神色恹恹。

钟湛兮接过跟冲虚交涉的活,朝着别惊鹊扬起一抹不太友善的笑容:“至于应法誓……就不能是她说谎遭天谴了吗?”

那头金婆娑折回殿中,就听到钟湛兮这句堪称挑衅的话。她瞪着钟湛兮道:“我门下不可能胡言!”

钟湛兮:“你们之前还信誓旦旦说柳离朱不是魔修呢。”

金婆娑:“……”

别惊鹊说:“我想见一见小言道友。”

钟湛兮:“那你的希望可能要落空了。”

别惊鹊退而求其次:“我想知道生辰八字。”

钟湛兮笑盈盈问:“什么时候接了天衡府的活?”

别惊鹊脸上没有笑,她正色道:“言稚川凭空而来,当真是你九渊门人吗?魔种现世,危及天地根,此事开不得玩笑。”

钟湛兮掀了掀眼皮子:“何谓凭空而来?小稚从小到大的摹影我们手中都有,不能因她不知名就当她不存在。”

别惊鹊脸色沉了沉,再过五百年钟湛兮都是这副油盐不进的死样子。她有些恼怒,寒声道:“难道要让玄门皆知,使得祖师蒙羞吗?”从林寒枝那处得知言稚川异状后,她并没有联系离天枢,而是直接找上九渊。可看钟湛兮这态度——真是一如既往的轻慢。

钟湛兮想也不想脱口道:“祖师已经很丢脸了,又不差这点。”话音一落,挨了言济之一记冷眼和毫不留情的一脚。

言济之抬眼,那双惯来惺忪的眸子在对视中渐渐地焕发着神采,仿佛一柄利剑铿然出鞘,寒光四射。“惊鹊师姐,只因一番话就疑她、想见她,没道理。如果我九渊门人提出异议,你们冲虚宗会将一个个人都提溜到我跟前吗?”

别惊鹊沉默片刻,冷声说:“事涉魔修,不得不慎重。”

“那好吧。”言济之沉重地叹了一口气,“柳道友座下真传,一人道德败坏,一人彻底堕魔,我怀疑柳空桑道友与魔修勾结,暗中为天幽城培养眼线,劳请师姐将柳道友送来。”

柳空桑:“?”她忍了又忍,才没有在掌教师姐跟前口出恶言。

“言道友慎言!”别惊鹊的怒意终于被言济之、钟湛兮二人挑起。

“也请别道友慎言。”言济之微微一笑,眸中一片寒色。在答应谈莲见的请托时,她便已经做好了成为玄门公敌的准备,她们愿意为这种可能走一条孤绝的路。

“她很生气。”钟湛兮黏上了言济之。

收起浑身锋芒的言济之又是一副连睁眼都费力的困倦模样,推了推钟湛兮没推动,索性任由她动作。她阖着眼:“祖师也很生气。”顿了顿,她又道,“去联系万兽宗的常道友。”

钟湛兮:“唉?常无欲?她还没死吗?”

言济之不理她,作势要联系刀峰峰主师无净。

钟湛兮笑了一声,接过了言济之的通天宝鉴。“常无欲自我封镇在十万大山中,也不知她的凤凰状况如何了,要是凤凰被侵蚀了,她这个御主迟早会堕入魔境吧?小稚现在也不在,没法让她去啃一口。”在言济之越来越冷的视线下,钟湛兮又嘟囔了两声,随即缓缓地闭上了嘴当哑巴。

十万大山中。

常知捋着袖子洗灵果。

这些果子极为脆弱,清洁的过程中需要用法力护持,一不小心就擦破表皮,流出汁液来。她自己吃倒是无所谓,奈何这是常不知的口粮,破皮的、有瘢痕的、奇形怪状的……常不知一律不吃。

正当她将洗坏的灵果往口中丢的时候,通天宝鉴上浮动起一团明灿灿的光。

戳了戳通天宝鉴,常知神色有些讶异,朝着眼前出现的化影喊了声:“阿姐。”

化影蹙眉道:“母亲找你。”

常知:“啊?”她的母亲是万兽宗的掌教常无欲,之前受重伤在十万大山深处闭关,除了代理掌教之位的姐姐常真,连辅师都见不到她。常知对母亲的记忆很淡了,她是被常真拉扯大的。而在那模糊的印象里,母亲身侧的凤凰风姿占了一大半。

她不太记得母亲,更没想过母亲会要见她。

常真看着妹妹的蠢样,抬起手抚了抚眉心,提醒道:“前段时间天衡府推演出了魔种事。”

常知点点头,指了指自己:“难道让我去找出魔种吗?”

常真闻言叹了一口气:“桃花瘴中,冲虚宗道人无端指认九渊道友是魔种,你当时也在桃花瘴里,势必要找上你。”

常知一听,心中一咯噔。她从洞天真人的攻击下安然无恙地归来,常真当时也询问过情况。可她已经立下法誓,哪能违背誓约,就算是亲姐姐也不行。她想了想,小心翼翼地问:“林寒枝道友她……死了吗?”

常真心思微沉。

就常知那什么都写在脸上的德行哪能瞒得过她?桃花瘴中事,她必定没有说实话。原本她不想追究真相,可魔种现世危及天地根,哪能不管不顾?冲虚宗说的事情,极有可能是真的。如果九渊豢养了魔种,那目的又是什么?

常知捞起迷迷瞪瞪的小肥啾,怀揣着一颗不安的心往十万大山深处走。

只是临到禁地,吃饱喝足后昏昏欲睡的小肥啾忽地清醒过来,像是察觉到什么,一脚将常知蹬开,扑棱着翅膀好似一道流光,快速地消失在常知的视野里。

常知:“……”

母亲的灵宠被魔气侵染,处于半魔化状态,只靠着凤凰血脉压制。纵然知道她不可能伤人,可常知还是需要小肥啾壮胆,哪想到小肥啾这么不讲义气,直接扔下她跑了!

禁地中幽暗无光。

常知小心翼翼地行走着,耳边回荡的是一连串的爆音,仿佛成千上万的烟花齐鸣。她抬眸,眼前倏地一亮,五彩的星火从四面八方坠落,好似被暴风摧残的暴雨,浩浩荡荡地向下冲来。五色的光华在即将触及地面时化作浓郁的黑,在前方交织出半人高的暗雾,阴沉又诡异。

常知知道这是凤凰演化出来的虚像,可仍旧不免战战兢兢。她从暗雾中穿过,最先对上的是一双赤红阴邪的眼。她浑身一僵,魂魄仿佛被邪眼摄走,直到一道清越的嗓音在耳畔响起,那几乎离体的魂魄才归位。常知面色煞白,涣散的视线聚集到前方打坐的道人身上,恭谨地一拜:“母亲。”

看似只有数丈远,可又想横亘着一道星河,始终无法抵达对方的身侧。

“知儿。”常无欲的声音中带着倦意,她无法分神太久,连关怀的话语都掠去,直截了当地问道,“你是否立过天道法誓?”

常知犹豫片刻,说了声:“是。”

常无欲又道:“一诺千金,违背誓约将遭天谴。”

常知垂着眼睫,言稚川的来历不简单,就算不是魔种,恐怕与魔族那边也脱不开关系。可不管是桃花瘴还是之前的三途河,言稚川都没有伤害她们玄门修士,想来得到九渊的约束和悉心教导。她不知道该不该说。犹豫一阵,她向常无欲请示道:“儿当如何?”

常无欲说:“相信九渊。”跟常知说几句话的功夫,铮铮锵锵的声音便响了起来,好似千万点明珠坠入玉盘中,声调极为清脆。常无欲神色微变,也顾不得再叮嘱常知什么,一拂袖将她送出禁地中。

常知眼前光影变化,目眩神迷片刻后,才在恍惚中回神。她一抬眸,就看到了常真。“姐姐今日不忙吗?”常知问。

“忙。”常真言简意赅,她凝视着常知,问,“母亲那边状况如何?”

常知想了想:“很吵。”

常真神色凝重,压低声音说:“母亲跟你说了什么?”

天道誓约的事不好交代,常知只说了四个字——相信九渊。

常真眉头紧锁,要是九渊与魔种有关,也该信她们吗?

那头冲虚宗在九渊宗碰了个钉子,果真找上了常知。在桃花瘴中的道人虽多,可当时仍旧有意识存在的只有林寒枝、常知她们。林寒枝已经说出言稚川身上的异状,当然也将常知同立下天道法誓的事道出。冲虚宗真人与十万大山联系,申明利害,可常知一概回答“不知”。

冲虚宗拿她没办法,只林寒枝一人指认,知道九渊宗是不会承认的,贸然将消息放出去也不好。思来想去,只将事情告知了天衡府的离天枢,要她设法推演言稚川的来历。离天枢极其在意魔种,自然不会放过任何线索,毫不犹豫地应下。

玄魔纷争渐起,九夏大陆暗潮汹涌。

可就在这时候,传承之路忽在大陆现出行迹。

海外瀛洲岛上。

言稚川第一百零八次抢夺通天宝鉴失败,她若无其事地坐在湛玉节对面,仿佛不久前劈手夺物的人不是她。托着腮仰头,问:“发生什么了吗?”

湛玉节虽不理会通天宝鉴中相识道友的传讯,可仍旧关注着各种动态。譬如说之前的魔种和天地根,譬如说此刻出现的传承之路。

将通天宝鉴收好后,她才对着言稚川道:“传承之路出现了。”

言稚川的回答丝毫不让人意外,她问:“那是什么呀?”

湛玉节道:“是万载前道果境仙人留下的传承秘府。”当初的九夏大陆没有被打破,元炁浓郁庞大能承载道果。但当初是玄魔共存的,谁也不知道骤然出现的秘府是玄门还是魔道传承。曾经的一些遗迹被玄门道人挖掘,重新整理演化成了门人锤炼道行的秘境。

传承之路跟秘境有所不同,它是随机出现的,不确定限制的境界,不确定传承之道,不确定传承之门的所在,不确定出现以及关闭的时机。虽然说一切看“缘”,但是“缘分”在一定程度上是可以强求的。

言稚川听得昏昏欲睡,一系列“不确定”让她才升起的兴致缩了回去。她道:“跟我们有什么关系,难道要去找传承之门吗?”

湛玉节说了声“是”。

言稚川:“……如果是魔道传承呢?”

湛玉节瞥了言稚川一眼:“那就更应该去。”

玄门传承要争夺,而魔道传承则是毁灭,总之不能让它们落到魔修的手中。

言稚川蔫儿耷拉地说:“好吧。”但很快的,她的情绪又振奋起来,前往传承之路不就意味着她可以离开瀛洲岛这鬼地方了吗?外出历练何尝不是一种放假!一把拽住湛玉节的衣袖,言稚川高高兴兴道,“我们先回九渊。”

湛玉节掀了掀眼皮:“不回。”

言稚川:“?”灿烂的笑容逐渐变得勉强僵硬,蹙起的眉头中流露出几分担忧之色。言稚川朝着湛玉节一倾,灵光如电光石火刹那掠过。她凝视着湛玉节,慎重地问,“师姐,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摊上大事了?”

湛玉节眼中掠过几分不忍,师妹一心向玄门,可真相却是残酷的。她几度想告知师妹真相,但不知如何说出口。师妹真的能展露出开玩笑时的坚强吗?她轻叹一口气:“到了传承之路,遇到旁人,师妹莫要自称九渊门人了。”

言稚川大惊失色,双手搭到了湛玉节肩膀上:“你要叛出师门?”

不是,师姐这不还没堕魔吗?还有叛逃为什么要捎上她啊?

湛玉节按住言稚川的手:“师妹,稍安勿躁,我们——”

话还没说完,就看到言稚川颓废地跌坐在地,神情沮丧。

小肥啾立在言稚川肩头,小声地“啾啾”。

言稚川想不明白:“小天,这不是已经解决了那些垃圾了吗?怎么还任务大失败啊?”

天道系统无力答话。

还能因为谁?也不算失败,至少没有堕入魔道。

言稚川两眼放空,在天道系统对话。

湛玉节想了想,岔开话题:“魔种现世了,分开方便行事。”

言稚川冷静下来,魔种?什么东西?原命轨中有它吗?

天道系统支支吾吾。

言稚川的资料面板上“魔种”两个字实在是触目惊心,还不如一开始的“伪人”呢。

第89章 089

好在言稚川没有刨根问底的习惯,天道系统不知道,湛玉节也不细说,她也懒得去思考,反正天塌下来也不用她顶着。她鬼鬼祟祟地凝着湛玉节,可又不说话。

“师妹?”湛玉节眉头微蹙,她宁愿言稚川闹腾,也不想看到她安安静静的模样。

言稚川揉了揉脸颊,说了声:“没事。”

湛玉节:“?”她不信。

默不作声地收回打量着言稚川的视线,一合眼似是要入定。果不其然,数息后就听到窸窸窣窣的响动,眼皮子一掀,就看到近在咫尺的灿烂笑靥。

“师姐。”言稚川的语调又轻又软,温热的吐息在湛玉节的脸上拂动,仿佛一根羽毛轻轻勾过。

湛玉节不动声色地往后挪了挪,屏息道:“有话直说。”

言稚川跪坐着,此刻见湛玉节拉远了与她的距离,顿时身体往前一倾,双手撑在了湛玉节的身侧,她支支吾吾一会儿,才满怀期待地问:“出发前,我们是不是该养精蓄锐?”

湛玉节挑眉:“想休息?”

言稚川连连点头。

湛玉节斟酌片刻,道:“不必外出,但得打坐吸摄元炁,蕴养法力。”

言稚川有些失望,她“哦”一声,打坐总比在外头挨打好。双眼一闭,谁知道她在修行还是在睡觉?心中算盘拨得响,怕到手的“自由”飞了,她也没跟湛玉节讨价还价。

湛玉节觉得稀奇,心中那种怪异的感觉更甚。

等到言稚川老老实实地盘膝打坐,又在半刻钟内变成打瞌睡时,湛玉节才恍然大悟。

在九渊峰的那些年,她这师妹练了一身随处随时入梦的好本事。

湛玉节起身走向言稚川,手一抬还未落在她的肩上,忽地又缩了回去。眸光在言稚川的身上来回转动,在瀛洲岛上,师妹几乎每天都在抱怨,可修行却没有真的落下。或许真的应该让她休息片刻?湛玉节暗叹一口气,将已经在梦境里的言稚川横抱起。

言稚川没有醒,甚至朝着湛玉节的怀中拱了拱,梦中呓语含糊不清,无非是一些乱七八糟的话本。

将言稚川放到榻上时,湛玉节隐约听到“师姐”两个字,她下意识俯身,听到“你不要堕魔”这句低喃。

湛玉节:“……”她揉了揉眉心,师妹真是为她着想,连梦中都记挂着这事,她到底是哪里展现出了堕魔的迹象?她不希望自己堕魔,恐怕也无法接受自己沦为魔道吧?湛玉节心情沉重,一口气叹了又叹。

玄魔二道尚未肆意搜寻魔种下落,但她有预感,那一日不会太远。

这次传承之路的出现,是否应魔种之兆呢?如果是玄门传承,落在玄门哪一宗派都无所谓。可要是魔道传承,师妹能修行吗?

湛玉节暗自思忖,眼角的余光瞥见了扑棱翅膀的小肥啾,她眸光微微一凝。师妹是魔种,那这奇怪的小肥啾其实也是魔道之灵物?一道湛蓝色的剑芒掠出,剑意如奔涛怒卷,眼见着就要斩向小肥啾,湛玉节不知想到了什么,眉头蹙了蹙什么,将剑芒按下。

天道系统战战兢兢地飞到言稚川枕边,安详地躺下。

虽然不会死,但那骇浪似的剑意仍旧教它心慌。

可翅膀才敛起来,天道系统就发觉自己被湛玉节抓起。

好似抛垃圾,将它甩到了榻尾。

天道系统“啾啾”两声,安分地躺在言稚川脚边。

传承之路骤然现世,不管是玄门还是魔道修士,都将视线投向“传承之门”现身处。

天幽城中。

在上次攻袭玄天仙障后,洞天魔修忽然间安分了下来。

一方面是消耗庞大,身上负伤,需要静心修持;另一方面等待着有人带回魔种的踪迹。

“以别惊鹊的道行,就算是勘破了颠当的阴阳逆,也不可能将拥有天魔移形的颠当斩杀。颠当一点消息都没有传出,想来是魔气被强行压制了。”罗观音坐在下方的铜案后,漫不经心地开口道,“颠当恐怕死于魔种之手。”

石麟沉着脸:“桃花瘴中的天幽城魔修一个活口都没留。”

罗观音扬眉笑:“也未必是以魔修身份存在。”安静数息后,她伸了个懒腰,又说,“进入桃花瘴的修士,分别来自九渊、冲虚、万兽宗以及慈航斋。依照九渊道人的德行……魔种想来不会潜藏在那处,万兽宗特殊,也不容易藏身。倒是冲虚和慈航斋——”罗观音话语一顿,神色莫名。

石麟屈指敲了敲椅子把手,面无表情道:“查。”

罗观音懒懒地说了声“是”,又道:“传承之门出现了,我天幽城也有一处。根据反复试探,只容元婴道人入内,至于是玄门还是魔道传承,尚不可知。”

石麟眼神微凛,吩咐说:“命人前去,如是玄门传承则毁去,是魔道传承,则想方设法带回。”在冬融和颠当都被斩后,天幽城洞天只余下八尊了。如果玄魔二道的力量彻底失衡,玄门那边就会采取攻势,剑锋直指天幽城。

罗观音继续颔首,只是在石麟的身影消失前,她忽又问道:“只有打破玄天仙障一途吗?”

石麟深深地望了罗观音一眼,没有回答。

玄门天衡府。

传承之路的出现使得离天枢分出一部分精力在传承之门上。

“只能容纳元婴道人、一道入口在天幽城出现、魔道传承概率极高……”离天枢喃喃低语,她面色泛白,忽地想起什么,又催动道法开始推演。一个时辰后,神色大变的离天枢起身,将通天宝鉴摄入掌中,给各大宗门传讯。

魔种即将出现在传承之路中!

九渊宗。

得到魔种消息的言济之神色不变,将覆玉沙一行人请来。

她嘱咐道:“遇到她们,记得将人带回。”

覆玉沙点头说了声是。

这段时间到处找人可累死她了,头一回知道湛师妹除了剑术过人之外,藏身的本领也这么强。

瀛洲岛。

湛玉节在通天宝鉴中选好了一处入口,就带着言稚川出发。

她取出了一卷画轴,一展开,里面出现数十道栩栩如生的身影。“选一个。”湛玉节对着言稚川道。

言稚川“噢”一声,随手一点。在她指尖触碰那道身影时,画上的人似是活了过来,从画中走了下来,与她身形相和。言稚川一懵,回神后发现自己已经跟画中人一个样子。她抬眼看身侧的湛玉节,发现她也换了副面孔。

“这是?”言稚川问。

“千形万象图。”湛玉节道,不过这法器瞒不过更高层次的真人。好在通天宝鉴中有消息传来,有资格进入传承之路的,只有元婴境,不怕被人看破。

言稚川又好奇问问:“哪里来的?”

湛玉节佯装没听见。

天道系统打小报告:“她刷了自己的名望卡,给你炼丹用的药材、阵盘以及千形万象图等法器,都是赊来的。这么长时间没还,估计要债的已经找上九渊宗了吧。”

言稚川:“……”

她太感动了,怎么师姐宁愿成为欠钱不还的老赖,也要在这里陪她修行啊。

“传承之路,九渊必定会派遣门人前去。见到同门,师妹不要贸然相认。”湛玉节道。

言稚川眼也不眨:“都听师姐的。”

湛玉节:“。”

干脆得很让人怀疑。

算了,到时候直接让她闭嘴好了。

传承之门随机出现,只不过玄门那处有通天宝鉴,底下的修士四处巡视,一旦发觉传承之门的踪迹便会报上坐标。就连天衡府都无法掐算传承之门存留的时间,故而在得知传承之门消息后,符合要求的修士们都在第一时间前往。

湛玉节选择的传承之门距离瀛洲岛约莫两日路程,这处灵机并不昌盛,没有宗派山门坐落,留下坐标的道人恰好云游路过。

“这么冷清。”没看到熙熙攘攘人头簇拥的场景,言稚川还有些失望。她拽着湛玉节的袖子,探头探脑。“里面有什么呢?”

湛玉节道:“不知道。”

言稚川缩了缩脖子,又问:“危险吗?”

湛玉节:“死生难料。”

言稚川心中一紧,脚步顿住。

湛玉节生怕袖子被言稚川扯烂,也停步,困惑地望着她。

“可以不去吗?”言稚川小声说。

什么传承啊,还要她自己去努力。

湛玉节露出一抹和善的微笑:“不可以。”

言稚川“喔”一声,可怜巴巴地凝望着湛玉节,从拽袖子改成牵她的手:“师姐,你要抓好我。”千万不要像三途河那样将她一个人丢在某个旮旯头啊。

湛玉节没有甩开言稚川:“师妹,你已经元婴,可以独当一面了。”就她那砸人的劲,大山都能被她撞塌了。

言稚川挺一挺胸膛:“我要保护你。”

没有失败的爱情、友情、亲情,师姐跟宗门之间的关系还是出现异变。

原来的命轨被打破,新的堕魔风险也跟着出现。

保护湛玉节,她义不容辞!

湛玉节沉默。

好半晌,她才在言稚川的眼神催促下,回答道:“那就有劳师妹了。”

言稚川神采飞扬,喜溢眉梢。

她气昂昂地往前迈步,嘚啵自己天道之女的光辉事迹。

湛玉节垂眸看着两人交握的手,还没松开,就被言稚川往前一拽。

湛玉节犹豫道:“师妹。”

言稚川面上洋溢着朝气蓬勃的笑:“怎么了?”

湛玉节摇头说:“没什么。”

师妹懒散,又爱热闹。

可她身为魔种,必定千夫所指。

她会孤单,会害怕的吧?虽然师妹脑子有疾,可她待自己是一片赤忱,甚至为了她不惜自伤。这条路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她一个人走。

穿越传承之门并没有让言稚川和湛玉节分散,那阵天昏地暗消失后,言稚川最先看向身侧的,千形万象图使得视野里出现的面孔极为陌生,言稚川的思绪没转过来,被那张脸惊了惊,下意识地要将人甩开。可湛玉节没松手,她手上的力道收了收,并朝着一惊一乍的言稚川喊了声“师妹”。

言稚川眼皮子跳了跳,反应慢了半拍。她“哦”一声后,朝着湛玉节靠了靠,这才抬眼看前方半倒塌的建筑。从建筑的残骸中,能看出这处建筑规模很是宏大,虽然过去漫长的时机,可仍旧有几根高耸的石柱矗立在几近半人高的荒草中。石柱上雕刻着精美的祥云图案,以及残留着道道剑痕,似是过去某个宗派的遗址。

“是玄门传承吗?”言稚川问道,她没在这里感知到萦绕的魔气。如果是魔道建筑,恐怕是另一种气象了。

“不好说。”湛玉节道。

她注视着前方破碎的石阶,斟酌片刻说:“师妹,走过去看看。”四面风声呼啸如潮,可等越过废墟,石阶延伸的尽头是连狂风都吹不散的浓雾。走了约莫一刻钟,湛玉节脚下忽地一顿。她眸光倏然间犀利起来,抬眸望向了前方的一截庞大的暗影。

那是一条早已经死去的巨蟒,身上半点生机都没有,连自身的魔气都散得一干二净,看去死亡已经有些年数。

湛玉节兀自观察,言稚川却一步上前,抬脚就将巨蟒的尸身踹出十丈远。轰隆大响,浓雾中又扬起了一片烟尘。湛玉节还没说什么,言稚川就伸手一指,嗳了一声,说:“师姐,这儿有压塌的山石碑文。”碑文上刻着的都是道文,言稚川脑子需要转一圈才能将它们译成如今的通用语。

石碑碎成几片,湛玉节用剑拨了拨,将残破的字迹拼凑在一起。她抿了抿唇,神色出现细微的变化,半晌后才道:“天元宗。”

言稚川疑惑。

湛玉节解释道:“天元宗是上古时候的宗门,在玄魔之劫中因护佑生民被灭门。后来人收拢了天元宗道典,扶持它重建,奈何后辈不争气,使得天元宗道统彻底断绝。”如果这里是天元宗遗址,那她们接下去要面对的,恐怕也是那个时代的画面了?典籍中,天元宗是因一种名为“魔魇”的咒术消失的。

魔族将魔魇种在凡人的躯壳,无法靠丹药和神通拔出。为保生民不死,天元宗道人将魔魇引到了自己的体内,舍我而度众生。这魔魇在道人身上发作极快,尚未等到有人来解开这道咒术,天元宗道人便化作一滩血水。道人死去后,魔魇之毒咒并未从血水继续扩散,此事不了了之,书中没有记载解法。

“魔魇?”言稚川不懂,在心中问天道系统。

小肥啾:“。”

言稚川:“……一问三不知,要你何用!”

知道这处就是天元宗遗址后,湛玉节越发谨慎。过去虽然有传承之路,但并不是同一种传承,没有规律可言,也没有前人的经验可供参考,一不留神就万劫不复。

临近晌午的时候,茫茫的雾气消散了。

天元宗的废墟已被言稚川和湛玉节甩在身后,走过四面荒荒的原野,眼前终于出现一处小镇。小镇有生机在,可生机中又夹杂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存在。

“师姐,你看。”言稚川忽地惊呼一声,抬手往上一指。

只见日光下,一道湛蓝色的光芒砰的爆裂,宛如一蓬星光向着四面散开。它并未在风中消散,而是在半空中化作一面面泛着波纹的水镜,从中映照出来一道道在传承之路中前行的身影。“这是什么?”言稚川呆滞。

“应该是进入传承之路的道人。”湛玉节眼神微沉,不同的水镜中映照出来的画面不同,从道人装束上可以看出以宗派为主,兴许一道传承之门对应一面水镜。她的视线快速地飘动,很快就找到覆玉沙、幽莹她们的身影。

“果真有魔修唉。”言稚川看得眼花缭乱,她眨了眨眼,又道,“那她们也能看到我们吗?这是让我们从中获得线索?还是要我们竞速?”

湛玉节抿唇不言。

无法听到水镜中道人的说话声,但从变化的微妙神色中,依稀也能揣测出什么。像玉沙师姐她们带着九渊道人停下了脚步,却也有人加快行进的速度,生怕落在旁人后头。

“先等一等。”湛玉节道。

言稚川忙不迭点头。

另一边,覆玉沙眯着眼在八方水镜中找寻湛玉节和言稚川的踪迹。

天衡府那处推演到魔种会现身,而言稚川必定跟湛玉节待在一起。这传承之路还不知道是哪方传承,这突然出现的水镜倒是省了她不少功夫。但很快的,覆玉沙的眉头就拧成一团。她问身边的幽莹:“找到了吗?”

幽莹抱着双臂倚靠着一蓬萤火,她垂着眼睫,叹气道:“必定换了容貌,师姐忘了吗?有珍宝阁的执事拿着账单来九渊呢,其中有一种千形万象图就是遮掩行迹的。”她想了想,又说,“等动手了就能辨认出了。”

湛玉节不可能不使用九渊之剑吧?

覆玉沙说了声“有道理”,又抬头仔细看水镜。天幽城的道人极好辨认,不遮掩身份的时候,总是魔气冲天的,煞气腾腾。他们行进的速度极快,眨眼便闯入了小镇中。而借着魔修的动作,覆玉沙也看清了小镇中的境况。

镇中病苦,人已非人。

魔修对待病人的手段十分简单残暴,只秉持着一个“杀”字,但凡出现在眼前的生物,全部都斩首。速度最快的一路魔修很快就杀过小镇,在他们的跟前,缓缓出现了一道传承之门,俨然是指向更深一层。

不管里头是玄门传承还是魔门传承,都不能让魔修赶在前头。眼见着水镜中的魔修已经进入第二关,修道人如何坐得住?有些道人认为传承之路中一切皆是幻象,也学魔修那般借着杀戮破关,只是从血泊中走出去后,这一行人无一例外,尽数堕入魔道中。

覆玉沙看得心中一寒,喃喃道:“因果枷锁,杀孽缠身。道心崩溃,魔念滋生。这镇子里的人……”

“不是幻象。”同时观摩着水镜的湛玉节对着言稚川说。

“这些都是真实存在的人,身上果真携带着魔魇。”湛玉节的神经紧绷,面色冷凝。她的视线在水镜中来回挪动。不能靠魔修那般靠着杀戮前行,那就只能采取度化了。湛玉节的眸光定落在妙手宗道人所在的水镜里,看着道人们研究针对魔魇的丹药。

“清心伏魔丹不起作用?”言稚川看着水镜里的妙手宗道人,有种身临其境的紧张,她紧紧地抱住湛玉节的手臂,语调中浮动着几分惊异。要知道这清心伏魔丹可是连魔皇残魂带来的魔气都能驱逐的。

“上古时候道果境横行,又不是只有一尊魔皇。”天道系统嘀咕。

言稚川听它说话就来气,没用的东西!哪个天道之女的宝贝这么鸡肋啊?还天道意志降临。

“那边是慈航斋的道友吗?”言稚川伸手指了指白衣金冠的道人,发上缠着白纱,就差头顶放一圈金轮了。“她们这是——”

湛玉节眼神微沉,道:“学昔日的天元宗,以身饲魔!”魔魇无法拔除,但是能够转移到修士的道体中。但杀戮镇中的病人会让罪孽缠身,恐怕舍身后等来的只有满身魔魇,而不是在度过境关后,恢复如初。

行走在镇中以身容魔魇的道人如湛玉节所想,在穿过镇子的时候化作了一滩触目惊心的血水。此举冒险,只有数人如此做。就算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余下的人也只觉冷风逼人,寒气侵骨,仿佛吞咽了一块万年寒冰,四肢百骸都要冻结。传承之门缓缓地浮现,可谁也无法抬动沉重的脚步。

水镜中透露出的讯息足以下判断了,湛玉节的脸色不太好看,她吐了一口浊气,说:“这回是魔道传承。”

如果是玄门高修留下的传承,在舍身之后必定有所得,眼前一切只是试探道心。

可若是魔道传承——对方巴不得将玄门道人拦截在外,哪会留有生机。

言稚川大惊失色:“那怎么办?”

这前前后后上上下下看着都是死路啊!

纠结了一会儿,言稚川拽着湛玉节的衣袖,做出重大的决定:“师姐,你不要背负杀业,如果要杀人破局,那就让我去吧。”已有前车之鉴了,她不能让湛玉节也跟着堕魔。

至于她自己——

言稚川转向了挨骂到不吭声的小肥啾,对它寄予厚望:“小天,你不会让我堕魔的对不对?”

天道系统:“对。”

谁能让魔种堕魔啊?

言稚川松开湛玉节,迈着英勇就义的步伐往前走。

结果没两步又被湛玉节拽了回来。

湛玉节道:“引魔灯。”她抚了抚额,哪敢让言稚川过去啊。

第90章 090

引魔灯是从魔修手中得来的法器,可这并非是邪物祭炼,是好是坏端看如何运用。在三途河以及画境中,引魔灯能够吸摄魔气,兴许对小镇子中的魔魇也能起到压制作用。就算没有作用,也能遮掩言稚川身上的异象。

言稚川退回到湛玉节的身边,嘟囔说:“我觉得不行。”顿了顿,又道,“水镜还在天幕,不会被人看穿身份吗?”其中有些熟面孔是一同在三途河历练过的,她们或许能够认出引魔灯。

“无妨。”湛玉节眸色幽沉,她的声音清淡。

有前头一些人在示范,排除了种种错误答案后,各方来的道人想必也判断出了传承的好坏,开始各显神通。在魔道传承历练里,渡尽众生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至于以杀生为护生——不信邪的人仍旧有,可惜血债难负,自认为不会堕入魔道,靠着杀尽病者开路的,无一不是堕入魔道中。

言稚川很听湛玉节的话,既然她说了不要紧,那就将引魔灯拿出来就是了。她小步地跟在湛玉节的背后,时不时仰头看天幕的水镜。妙手宗道人并非单独成行,而是分散在各个宗派的队伍中,一个个掏出鼎炉,想要钻研出能够破解魔魇咒术的丹方。

还有一堆不认识的人,可能认为牺牲少数人换取传承之门大开是很合算的,于是推出几个愿意为玄门大道献身的义士,让她们将镇子中生民身上的魔魇转移到自己道体来。最后的魔魇随着道人们化作了几滩血水,而传承之门缓缓开启,洇着血色,蒙着一层残酷的意味。

换成言稚川,她是做不到如此大义凛然的。

她的世界很小,只有一个九渊。

湛玉节眼神凝视着前方,法剑化作了一道湛然的剑芒,如玉带般在周身环绕。她右手提着灯,法力一转便将灯焰催动,放出无量光明。光晕笼罩着屋檐下痛苦呻吟的病人,可正如言稚川所说,那能吸摄魔皇气机的引魔灯,对魔魇没有半分作用。

“我就说没有用吧。”言稚川眨了眨眼,笑得很开心。

湛玉节腾出手在言稚川眉心轻轻一弹,在言稚川的“哎呦”声中,问:“你这么高兴做什么?”

引魔灯没事是好事情吗?

这条通道只有她们两个人迈入,如果恰到好处地闯进来一个魔修,倒是能强迫对方做魔魇的容器,可四方空空荡荡,连只飞鸟都没有,何况是魔宗道人?

言稚川:“……”

她微微仰起头,看向师姐们所在的水镜,“咦”了一声,问:“幽莹师姐她拿的是什么?”药峰的师姐们忙着捣鼓丹药,可幽莹也没有闲,一群碧绿的萤火朝着小镇中飘去,停在了病号的身上,几个呼吸后,萤火坠落在地,而病号苍白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恢复几分。

湛玉节道:“一种法器吧。”三途河中那团血肉被辅师取走,后来药峰为了研究易魔丹偷偷找来许多高层次的魔物,能入药的入药,不能的则是扔给器峰看看能不能做炼器的材料——总之,言稚川开了个好头,九渊宗硬是添了几分魔道的风采。

言稚川的兴趣很快就转移,她望着湛玉节:“那我们怎么办?”

师姐固然厉害,可她是个剑修,擅长杀伐之道,却不能做到妙手回春。

湛玉节凝眸看言稚川:“你不是医修?”

言稚川低头。

翻遍《神农百药经》元婴境界能炼制的丹药,也没能找到一味能够克制魔魇之咒的。

什么天道系统,太没用了!

湛玉节也没逼迫言稚川,魔魇之咒到底如何,光靠典籍上的记载是无法全然了解的。她看了水镜中的画面,知道魔魇之咒发动的速度跟数量和强度有关,只有一道咒术,兴许能够借着自身的修为压制。

言稚川偷偷看湛玉节,发现她的脸色起了某种微妙的变化,似是下了什么决心。言稚川愣神片刻,就看湛玉节迈着风一般的步伐转瞬离开她,那架势——分明是要以身饲魔啊!魔魇之咒难解,要是支撑不到找到解法怎么办?要跟天元宗的道人一样化作血水,只在典籍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吗?

想到这种可能,言稚川就急红了眼。

她不要见到这一幕。

大惊之下的言稚川用了平生最快的速度,如电光疾电,刹那攻向湛玉节。湛玉节没察觉到杀机,可还是一错身,将剑鞘往前一推,格住言稚川砸来的无名之朴。她的眼神困惑,又夹杂着几分无奈:“师妹?”

“不行!”言稚川气鼓鼓地瞪着湛玉节,“你不能冒险。”

湛玉节:“只是——”

言稚川不想听她说什么大义,她跺了跺脚,威胁湛玉节:“你要是将魔魇转移到自己身上,那、那我就杀光镇子里的人!”

天道系统听着言稚川的“豪言壮语”,急得用嘴去叨她。

言稚川心中盘着郁气,一巴掌将小肥啾拍开,倔强地看着湛玉节。

湛玉节怔愣片刻,她叹了一口气,说:“无碍。”

言稚川瞪她:“我天生耳聋。”

天道说师姐会堕魔,可她分明一身清骨。她是按照系统的要求希望师姐向善,但也没要她做到舍身的地步。

镇子里的人她又不认识,没了不关她的事。

师姐出事了,她怎么办?

湛玉节蹙眉:“魔宗修士已经跨入第二道门,这回是魔道传承,那关卡必定有利于魔修发挥自身恶性,而玄门道人举步维艰。”要是传承落入魔道手中,玄门面对的境况越发艰险。

言稚川抿唇,道理她都懂,但她是个不讲道理的人。

看湛玉节眉头越蹙越紧,言稚川纠结一会儿,抬手点向一边的病人,气哼哼地说:“如果非要有一个人吸收魔魇,那就让我来。”

至少小天说她不会堕魔。

她都吃了这么多苦,不能半途而废。

湛玉节想要阻拦言稚川,可根本来不及。在言稚川下定决心后,何止是她抬手点中的人,就连那些远些看不到的角落中的病患,身上的魔魇之咒也化作一道道呼啸的黑风朝着言稚川身上卷来。湛玉节神色骤变,倒不是怕言稚川无法消化这魔魇之咒,而是怕魔相在她的身后显化,要知道水镜无处不在,此间一举一动,都落入旁人的眼中。只能催动引魔灯遮掩一二。

脚下火莲虚影摇曳,那让湛玉节担忧不已的魔相到底没出现。

言稚川脖子上悬挂着的法器散发着一圈圈柔和的光晕,荡出一波波清正的玄门气机。只是湛玉节仍旧从中辨别出细微的不同。

那莲形的吊坠……是辅师用魔皇遗物祭炼成的灵宝?它在转化玄魔的气机?

辅师怎么给师妹这种法器?湛玉节脑海中闪过一道灵光,可来不及深想,伸手接住醉酒般摇摇晃晃的言稚川。

“云——”言稚川想躺在绵软的云床里,只是浑噩的思绪尚存在一点清明,等到一片云出现,那就真的要被人认出来了。她趴在了湛玉节温暖的怀抱里,可怜巴巴地看着她:“我走不动路了。”

湛玉节双手揽着言稚川,她窥见言稚川眉心鲜明的火莲印记,一低头与她额头相抵,掩住水镜的窥伺。

早在引魔灯出来的时候,覆玉沙的目光就锁定言稚川、湛玉节二人所在的水镜。

“那人脖子上挂着的是师尊祭炼的法器,应当就是言师妹了。”

等到耳畔幽莹的声音响起,覆玉沙越发笃定自己的猜测。她没想到传承之路是依照各道门分开的,第一关如此,后头的关卡是否能让她们碰头呢?覆玉沙正乱想着,就看到湛玉节抱住言稚川,微微低头。她眼中露出几分震惊之色:“她们在干什么?!”

“可能在庆祝吧?”幽莹不太确定,她眨着眼问,“湛师姐这么不稳重的吗?”

覆玉沙:“……”

湛玉节不知道自己的同门乱七八糟在想些什么,言稚川眉心的印记像是一团燃烧的赤火,滚烫炽烈。两人的距离极近,温热的吐息交缠在一起,掀起轻柔的热风拂在脸上。

身为魔种的言稚川不自知地吞噬着魔魇,法力如泄洪般释出,她还以为是天道系统终于起了一丢丢的作用,懒洋洋地等着湛玉节抱她走。哪知湛玉节忽地一低头,肌肤相触使她打了个激灵,脑海中仿佛掀起了一股风暴,将她自话本中得来的知识打碎了又重组。

在她读过的某话本里,一心向上的师姐始终看不上懒散天真的师妹,在某次秘境历练中,素来被她瞧不起的师妹愿意舍身相救,让她知道无用之人也有用处。可惜那时候的师妹其实早已心灰意冷,看着幡然悔悟的师姐心中已经不起一点波澜了。

那她现在是不是要学话本里的师妹,一把将拥抱着她的师姐推开。

但师姐对她没有很坏——虽然逼着她修行,可那都是为她好。

况且她现在双腿软绵绵的没力气,摔在地上痛得是她自己。

这个剧本不对,那就再切个新的。

师姐被师妹勇于献身的志气感动,决定抛弃过去芥蒂以身相许。

而师妹经历了重重艰险,在山重水复疑无路时,看到了柳暗花明的风光,于是放开矜持和羞涩大胆地亲了上去。

猝不及防的湛玉节感知到言稚川气息缠来,落下蜻蜓点水般的一吻时,险些手一软,将言稚川扔在地上。

她蓦地抬头,错愕地盯着言稚川那张盈着喜意、羞涩,又夹杂着几分跃跃欲试的脸,面颊忽地染上一片薄红。

她知道师妹做事无厘头,喜欢钻到她怀中撒泼吵闹,有时候还会趁机咬她几下,但——

脑中懵然,湛玉节但了半天也没有但出个所以然来,她脸上出现罕见的拘谨和无措。

言稚川动情说:“师姐你要以身相许,那我会负责到底的。”

湛玉节:“……”她终于从迷茫中回过神来,对上言稚川那堪称天真无邪的眼神时,心中忽地一凛。

这又是翻到那个话本演上了?淡淡的郁闷上涌,湛玉节面上的红潮还未退却,她刻意装作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道:“师妹,少看些话本。”

言稚川一听“话本”就来气,前一刻还款款情深、柔情百转呢,这一刹那脸色如阴云密布,恶狠狠地诅咒偷她话本的小人。

一番酣畅淋漓的痛斥后,言稚川对着沉默的湛玉节说:“师姐,我不是说你,虽然你让我没了追新话本的机会,但也是为了我好。而那个偷话本的贼害我失去了温故知新的机会,我诅咒她——”

湛玉节腾出一只手捂住言稚川的唇。

“够了,师妹,该走了。”

谁也不知道第二道门后是什么,但无论如何都要走过去。

在法力耗空后,吞噬的魔魇无声无息地反哺魔种。

言稚川的气机逐渐恢复,她从湛玉节的怀抱中滑出来,绕到了她的身后非要跳到她的背上。

背一次是背,背两次也是背,湛玉节也就由她去了。

跨越传承之门后,湛玉节很快就从目眩中回过神来。她将言稚川往地上一放,伸手捉剑。只见眼前闪过一串火花,紧接着响起连绵的声音,而后无数碎片飞溅出来,便使得密不透风的剑荡到了一边。湛玉节手腕一抖,继续往前方那道身影戳刺,她的衣袖在卷来的大风中飘扬,如水波卷起。那暗中偷袭的人退避不及,只在匆忙间举起破碎了一半的剑相格,但铛一声响,半截剑被振飞,而他在惊惧中被湛玉节用剑戳中要害,不甘地倒在血泊中。

湛玉节转身,肃声道:“禁法地。”

言稚川“哦”一声,抬头看天空,那密密麻麻如镜面的存在不见了。她又问,“出现了一个魔修,水镜还消失了,是所有空间都合到了一起吗?”

湛玉节道:“应该是的。”她用剑拨了拨魔修的尸骸,发现了一封用道文写就的帛书。她还没动作,言稚川已经将帛书捡了起来,甩了两下,用自己贫瘠的知识艰难地辨认着帛书上的文字。“摄、摄命术?”

湛玉节扫了一眼,冷声道:“是一种上古咒术,摄取旁人的性命来延续自己的生机。”魔宗那边也有这一咒术,但摄取的凡人性命其实没多大用处,而想要对修道人下这道摄命术,需要道行高过对方许多,且对方不能有护持自身的法器,这道摄命术十分鸡肋,几乎没有魔修专门去修持。

湛玉节不会修持这种邪魔歪道,怕言稚川对这道摄命术感兴趣,她索性将记载着咒术的帛书销毁。

“如果人都在这边,那我们碰到玉沙师姐她们,要过去相认吗?”言稚川对咒术兴致缺缺,她转了个话题。言稚川至今不清楚湛玉节将她带到瀛洲岛并且不回宗门的原因,只能乱七八糟想一通。她有一颗回九渊的心,但最大的诚意在嘴上。“到时候将伪装一摘,吓她们一大跳。”

湛玉节随意地敷衍了两声,耳听八方。

天幽城那处有一道传承之门,进入传承之路的魔修不少,迟早会面临一番恶战。

禁法之地,不管是玄修还是魔修,一身法力都被封锁。幸亏九渊有先见之明,在禁法峰锻炼过,不至于没了法力就变成待宰的羔羊。

约莫走了两里路,耳畔响起了汩汩的水流声,道上出现了数道缠斗的身影,其中有一个是熟面孔。

对方俨然也瞧见了她们,青竹杖将砍到跟前的刀拨开,大声喊“救命”。

湛玉节眸光沉凝,提剑跃身向前。剑与刀交击,发出敲金戛玉般的脆响。湛玉节脚步往后退,复又往前一踏。就算没有法力在身,她的动作也是极快,长剑仿佛灵蛇探出,剑尖荡出一连串嗡鸣,直取魔修的心口。魔修心中一惊,匆忙回身,用刀防御。而得到喘息的江慈竹,甩开了黏着她的魔修,青竹杖已一个极为刁钻的角度往那魔修刀上一点,震得魔修险些握不住刀。

言稚川也在魔修如狂风骤雨的攻击中,与她对战的魔修武器是一根玄铁棍,可打在言稚川的身上像砸在了坚韧的金石上。魔修一愣,心想着,难道是力道?言稚川嘶了一声,她感知不到真实的痛意,但她想象力太好,被玄铁棍砸到的地方猛地泛起一阵幻痛。药神鼎掏不出来,她只好举起拳头快而又力地打向那个魔修。

等到湛玉节她们解决余下的魔修时,言稚川已经将那魔修踹到在地,抬起脚一次又一次地往那已经半陷入地面的魔修脑袋上猛踹。在湛玉节视线往来时,言稚川扬了扬沾满了血迹的手,气冲冲说:“师姐,他打我!”

湛玉节瞥了那血肉模糊的脸就收回目光,忙不迭将言稚川拽到一边,从那死得还算干脆利落的魔修身上扯下一块干净的布来擦拭言稚川拳头上的血。

骨节泛红,可连破皮处都没有,血迹都是别人的。

湛玉节松了一口气,将破布扔回到魔修身上,带着言稚川去水边。

“多谢道友,不知道友如何称呼?来自哪个宗派?”江慈竹顾不得摸尸体,忙不迭追上言稚川、湛玉节二人。

言稚川眨了眨眼,看向湛玉节。

湛玉节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面不改色道:“冲虚宗,我姓钟,这是我师妹,姓谈。”

江慈竹一怔,没想到是冲虚宗的道友。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言稚川、湛玉节二人,发现是从未见过的陌生面庞。不过冲虚宗不像其它宗派,它们历年都大肆招揽门徒,可能连冲虚宗自己都不能认全,更何况是别人。不过——

江慈竹的视线落在小肥啾身上,暗中嘀咕,又不是万兽宗的,怎么也带着灵宠?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她没有想太多,毕竟九夏大陆多得是豢养灵宠的道人,养着可爱,也未必要它们去战斗。

“原来是钟道友和谈道友。”江慈竹恍然大悟,抬手行了一礼,自我介绍道,“慈航斋江慈竹。”

湛玉节还了一礼,跟江慈竹打探道:“江道友可曾发现此处的异状?”

“禁法地,不管是玄门还是魔宗修士,都一视同仁。但是——”江慈竹神色逐渐地凝重起来。

“但是什么?”言稚川问。

江慈竹:“有一道咒术不会被限制。”

湛玉节眼皮子一跳,道:“摄命术?”

江慈竹一怔,问:“钟道友也遇到会用摄命术的魔修了?”见湛玉节一颔首,她又道,“禁法地只是禁绝法力,并不会让我们的功行消失。来到此处的都是元婴境,魔修对我们运用摄命术成功的可能极低。”

湛玉节冷声道:“可以对凡人使用。”魔道传承地不限制“摄命术”,必定有其用意。

江慈竹点头说“是”,她叹气道:“师妹们去探查消息了,不知道情况怎么样。”

传承之路无法预测,处处凶险,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出没的魔修并不多,一直走到跟慈航斋的道人会合,都没有再撞见他们。

慈航斋的道人情绪并不高,对待凡人,宗门宗旨是慈悲度世,所以在上一关的小镇中,她们无论如何都会选择走天元宗的老路,以自身为容器,彻底断绝魔魇之咒。

“江师姐,我们发现了一座法殿,兴许传承之门就在那处。”不能运用法力,目力有限,哪里有什么东西,得靠双脚去测量。说话的是最后回来的人,她甚至没看多出来的言稚川她们一眼,便急匆匆地将所见所闻说来。

言稚川抬眸望向说话的道人,两鬓斑白,额间和眼角也出现了道道皱纹。

这人……难道比江慈竹年少吗?言稚川眨了眨眼,暗自嘀咕。

慈航斋的一行人神色骤变,江慈竹没有追问法殿的消息,而是拔高了声音,诧怪道:“师妹,你怎么突然苍老了?!”

那道人似乎不知自己的变化,听到江慈竹的话语茫然地摸了摸斑白的鬓角。

对于修道人而言,骤然苍老要么是功行无法向上一步,已到了阳寿将尽的地步。可能入传承之路的哪里是即将逝去的元婴?那就只余下另一种可能了,生机流逝。“是魔修的摄命术吗?”可要是与魔修动手,哪能一点知觉都没有?

江慈竹心中沉甸甸的,她问道:“师妹,你碰触到了什么?”

道人有些慌张,她的面色煞白,仔细地回忆自己途中感知到的异常。良久后,她才哆嗦着吐出两个字:“法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