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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脸!”一道气冲冲的斥责声传出,却是一直埋在湛玉节怀中的言稚川发出的。

赵平川看到湛玉节抱着这个两岁小孩了,可她没在意,只以为是玄门道人大发善心。

被骂了一句,赵平川也没动怒,只是平静道:“你之一切,来自于我,还我一截剑骨,助你妹妹成道,有何不可?”

言稚川气鼓鼓的:“是你的吗?”

生恩不是,养恩也只有那么一点点,要说还,那也该还九渊宗才是。

赵平川凝视着湛玉节:“你要忘恩负义?”

湛玉节眸色黯然,她轻声叹了一口气:“母亲之恩大过天,我——”

言稚川听着着急,还以为湛玉节真要削剑骨,急得用手连连拍她。她不知道怎么阻拦“孝顺”的湛玉节,急中生智:“你还不上的,与其苦恼,不如断绝母女关系吧,这样不用还了。你不欠她,她没理由要你还情,多和谐啊!”

第46章 046

湛玉节早知道言稚川的思绪不同常人,在听了她这番言语时候,还是哑然失笑。

觉得不对的同时,又不得不承认,有些许的合理。

湛玉节对上赵平川寒浸浸的视线,淡淡地询问:“您这般关心妹妹,可却借用魔宗之后替她开窍,不怕妹妹日后沦为魔修吗?”

赵平川笑道:“魔修留在天尊观地渊的只是罗观音残余的力量,所谓灌顶就是抹去些不该知道的。至于开窍,用的是妙手宗炼制的筑基丹,哪能伤身?”她早就将一切都打探清楚,至于为什么不告知玄门道人,一切与她这玄门弃徒何干?

“那些埋在大陆上的魔修钉子,并非在这一过程中被魔修侵蚀。你们以为自己走到天尊观深处了吗?并没有。被接引到此地灌顶后成为魔修皮囊的孩童,可一个都没在这里。”赵平川见湛玉节好奇,索性跟她多说几句。瀛洲岛天尊观一直在许多散修里口耳相传,可生来便有入道资质的天之骄子如何会在意?

湛玉节眼神幽沉,这事情果真跟妙手宗相关么?妙手宗又是哪个道人替魔修炼丹?如是其余丹药,可能是魔修采取别的手段采买,可这筑基丹并未面向世人。赵平川的一番话,更是验证了她的猜测。

心思转动,湛玉节眸光幽幽道:“阿娘大恩,儿日后再还。这剑骨——”

“系我的!”言稚川大声地宣誓主权。

湛玉节凝眸看言稚川,神色有些古怪。

言稚川一直粘着她,其实也是觊觎她的剑骨吗?

湛玉节很快便掩住了自己的神色,她注视着前方不远处的赵平川,又问出自己的疑惑:“同样都是您的女儿,为何您不想着取妹妹剑心,助我更上一层楼呢?待我修道有成,或许能找到医治妹妹顽疾的良方。”

赵平川原本没什么情绪,可在听到湛玉节这句话后,她像是被针扎了一般,眼中蒙上了细密的血丝。她抬眸,用一双猩红的眼睛死死地盯住湛玉节。

“其实我跟妹妹是不一样的,对吧?”湛玉节又说,她的面上没什么伤心失落之色,反而噙着若有若无的笑,像极了对赵平川的讥讽。

如果湛玉节只是低龄稚童,赵平川会选择拿话来哄她。可眼下两人早已经离心,用言语修饰反而可笑。她望着湛玉节,脸上只剩下一种刻骨的阴沉冰棱。她道:“你自幼被接入九渊宗修道,怎么能与成长在我膝下的玉露相比?”

湛玉节“哈”了一声,她问:“可我入道,不是母亲所求吗?”

赵平川冷笑:“情是情,理是理。”

言稚川继续拍湛玉节,喊道:“捡来的。”怕湛玉节听得不清楚,又传音说,“别听她胡说八道,因为师姐你是捡来的,那当然不如亲生女儿了。”

湛玉节:“……”

她短促地笑了一声,跟赵平川真正关系到底如何,已经不再重要了。

她可以用别的方式偿还恩情,但赵平川要剑骨,她做不到。

赵平川冰冷的视线落在湛玉节身上。

眼下这等场面,她也设想过。

如果不给,那她就自取,到时候杀人的事,推给那死掉的魔修就好了。

她一扬手,剑上吞吐光华,直取湛玉节。

赵平川的剑道天赋本就极佳,可惜走入偏道,才使得修为停滞在元婴境。她先前虽与魔修缠斗,可并未尽全力,直到此刻要强取湛玉节剑骨,始将剑上光华完全放出来。剑芒如虹,光耀灼灼,不停地跳跃挪转,剑威赫赫。

地渊中。

姜璇玑、江慈竹二人只看到魔修逃遁,赵平川、湛玉节她们忽然失踪。

她们不知道母女间有很深的龃龉,没想到赵平川身上,只以为是魔修手段。

江慈竹不通阵道,只能连连催促姜璇玑,要她赶紧卜算出赵平川和湛玉节的下落。深陷的地方,是不是也藏着魔修的秘密?

在瀛洲岛上,立在地表的天尊观因为道人们斗法几乎被夷为平地。魔修们没有缠斗的心思,果断借着海上出现的魔兽招引玄门道人注意力。魔修们对玄门道人最是了解,只要瀛洲岛有沉海覆灭的可能,玄门修士必会先将岛上的凡民带走,而将杀死魔修摆于次要的位置。

玄门修士也的确是这么做的。

道人们本就为了自己看错天尊观而懊悔不已,如今哪能不尽心尽力?一部分人去营救岛上凡民,另一部分人则是掠向海岸,去拦截那排天的浪潮。

海上。

庞大的漩涡生出,大浪滔天如风樯阵马,呼啸着奔涌而来。

这处灵机波动极为剧烈,漩涡无时无刻不再扩张,不消多久就能将四面岛屿彻底吞没。可就在这时候,一道青色的刀芒从天而将,只一刀,便将推来的狂滥海潮抚平。

“师道友,许久不见。”在刀光爆出的刹那,海面上一股水柱喷溅起,一座光芒湛然的玉色莲花台自水上生出,而一道绰约的身影翩然下落,在莲花台上趺坐。她一身白衣,项戴璎珞,乌黑的发上披着白纱,俨然一副宝相庄严的出尘模样。

师无净眉头皱了皱,冷冷地吐出三个字:“罗观音。”

在湛玉节和言稚川出门后,九渊宗便一直关注着瀛洲岛上事,得知果真有魔修作祟后,她也动身前往海中。果真,她一出现,天幽城那边的洞天也现出了行迹。

罗观音并非是天幽城出生、被天幽城打小培养的魔修,她原先是慈航斋的真人,可入道之后走了偏道。尤其是谈莲见身陨后,她修持太上忘情法不成,反倒杀尽亲朋好友,成了玄门道人的大敌。她投了天幽城后,便没什么动静传出,没想到一直在荒僻的瀛洲岛活动。

“你我之间,难以决出胜负。我辈修到洞天,颇为不易,一旦动起真格来,崩裂洲陆不必说,自身消耗的元炁也会极为庞大。一回斗战,不知要在洞府中清修几十年才能补回来。我知道你要救瀛洲岛上的人,不如我们打个赌如何?”罗观音注视着师无净,唇角扬起笑容。

师无净冷冷一笑,举刀一劈,凛冽寒芒中杀机毕现。

罗观音不紧不慢地避开师无净一刀,状若遗憾道:“可惜了,来得怎不是妙天音呢?”若是妙天音,有极大的概率应下一场豪赌。

两位洞天出手,引动的海啸远胜过海中魔物带来的,一举一动都能崩山裂海。师无净不欲在此间斗战,出刀将罗观音引向九天。

罗观音并没有多少战意,如果玄门洞天不来,她都不会现身。眼下只有两个目的,一是塑造一种天幽城很重视此处的假象,毕竟但凡天幽城要害死的,玄门道人都要保护起来;二是给留在瀛洲岛的魔修道人争取足够的撤退时间。

那群魔修若是面对师无净,一个回合都走不出来。

面对道行相差无几的同道也有危险,但要是死了,只能说技不如人,是该死的废物。

师无净面上笼着一层霜色,她凝眸望着罗观音那巧笑嫣然的脸,眉头越皱越紧。“你没有继续修持太上忘情。”

罗观音口吻平淡,仿佛与旧友闲谈:“那太上忘情道既然走不通,我为何要走?”

师无净又问:“你既然知错,不悔么?”

罗观音不甚在意地笑了笑:“后悔又怎么样?难道还有回头路可走吗?”她的神智错乱过,醒来只余下深刻的迷茫和痛悔,那要她回到慈航斋束手就擒,受千百年的刑罚,她怎么会愿意?她内心深处最在意的,始终只有她自己。

她不能苦海回头,只好放下良心。

师无净:“天幽城为魔族走狗,志在打破玄天仙障。魔族历来重征伐,一旦出现,便要我九夏大陆生灵涂炭,人人皆做魔族御下的奴隶。”

罗观音随口道:“那是凡人,与我何干?”若有足够深的道行,仍旧会被魔族奉为座上宾,依然有通天大道。魔族归来,若魔涨道消,的确修行的元炁会被浩荡的魔气压制,可彼时入道之人也会减少,于洞天是无碍的。况且玄天仙障一破,九夏大陆才算真正完整,洞天才有可能摘取道果。

纵然洞天之姿绝世少有,可在漫长的岁月里,也不该只是这么一些。有的前辈死于与魔修的斗战,而更多的却是在冲击道果境的时候殒身,因为九大陆残缺,横亘在她们跟前的是一条死路。明明洞天寿数数千载,可有几个人真能活到那时候?功行到了一定地步,不管她们愿不愿意,都要往前走。

而向前,就是死。

刀风呼啸。

罗观音手中杨枝轻飘飘往前一拂,她反过来动摇师无净:“你难道不想要真自在?你难道愿意背负生民福祉,将之视为自己的责任?生民可不会歌颂,他们只会贪得无厌,一旦你救了他们,他们只会怪你去得太晚。不信你听,岛上的风声,是不是含着深切的怨怼?”

师无净无言,只是一振刀。

岛上乱象陡然生出。

坠火纷纷扬下落,顷刻间便将连排的屋宇化作废墟。

浓郁的血腥气向外逸散,有人跪在血泊中看着死去的亲友失声痛哭。

有人感恩,可也有很多人在质问。

“我先前见过你们,你们去过天尊观,既然知道天尊观有异,为何不早早告知?”

“仙长道行通天,有救人的本事,为什么来得这么晚?要是早一些,我儿就、就不用死。”

……

原先在此地的修道人无言以对,而匆忙赶到此处的道人,也纷纷垂眸不语。

过去也常听这些声音,可入耳的时候,心间仍旧有几分刺痛。

“海兽已平,先将幸存的人接到云舟上去。”

“有一些被天尊观接走的孩童还在地渊里,仙人抚顶……他们、他们……”说话的人面色煞白,没敢往糟糕的方向想。

“既然是魔修的手段,那开窍后迈入道途的,还是我们玄门修士吗?”一道低喃传出。

“不论如何,先将人救出来吧。”

抓到几个魔修,不难拷问出前往地渊的路。

“怎么样?找到人了吗?”地渊下,江慈竹连声催促。

姜璇玑抬手,几枚红线铜钱从指尖飙飞而出,指向四个方向。

江慈竹持着青竹,朝着姜璇玑指定的地方一点,哪知砰的一声响,江慈竹跌退数步,要不是她闪得快,那剑气非得削落她半个脑袋不可。

“好煞气腾腾的剑!”江慈竹心中一凛。

第47章 047

剑光变化莫测,团团光华比电还疾,穿梭不定。

赵平川自恃元婴道行,又见湛玉节先前与魔修斗战,已经消耗了不少法力,认为拿下她是轻而易举。可真正催动剑芒化影,她才发觉事情有些棘手。

湛玉节身上携带着一种不知名的丹丸,在服用之后,落入最低潮的法力顷刻间便满盈,剑芒光芒一绽,四面都是浪涌江潮之声。她修为高一个境界,竟然不能够快速取胜!如果她当初功体没有被废去,何至于此!

除此之外,赵平川还察觉到外头有人在攻击她用来隐匿行踪的法器。

以金丹的道行,能够找到法器的破绽么?如果玄门道人见到她们相斗,恐怕她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她得加快动作了!赵平川眼神一凛,心中发狠,一掐法诀,体内仿佛有烈焰熊熊燃烧,如赤阳绽放。

她雪亮的剑上蒙着一层不祥的猩红血光,将剑影放出,戾气和杀机越发浓郁!她原不想害湛玉节性命,可湛玉节不肯听话,只能够如此施为了。踏上瀛洲岛她没有退路!

此刻赵平川将燃烧精血,丝毫不顾自己的根基。她的神色如古井无波,面对着盘旋如漩涡的剑气也只是冷冷地一哼。

湛玉节眉头微蹙,九渊之剑催动,鲵旋之后,流水澜生,剑气如悬河倒挂,可截不住那道赤色的剑芒。几个呼吸间,那妖异的红芒便已经杀到近前。湛玉节催动遁法,暂避锋芒。她也察觉到了外头人在攻袭,只要拖到道友们来,赵平川便不敢再撕破脸。

言稚川看得着急,那赵平川分明是想要湛玉节的性命,可湛玉节,仍旧是顾念着“母女之情”吗?她一直被湛玉节抱在怀中,这么一来,也在无形中拖累了湛玉节。她内心深处其实很想帮忙,可惜始终没找到恰当的时机。

不过,言稚川等待的时刻很快就到来了。

赵平川攻势越来越迅猛,一招接一招连绵不绝。赤色的剑芒交织成了一张红色的罗网,一触及便是如刀剑交击的嗡鸣声。湛玉节被逼得节节败退,不得不撒手松开言稚川。赵平川的目的始终是湛玉节,看也没看被甩到地上的言稚川,她往前一掠,后背的空门骤然暴露在言稚川眼中!

情急之下,言稚川可管不了那么多,只知道要抓紧这稍纵即逝的时机拿下赵平川!

“九渊之剑,天上来!”

剑出的时候无声,剑落的时候剑意如浪堆叠!

赵平川神色惊骇,耳旁只听得狂风呼啸,剑鸣骤起。

她猛地一回身,剑上赤色光芒大绽,无形的威压自剑上生出,浩浩荡荡的,向着言稚川席卷而去!

她此刻已经生出勃然的怒意,杀机极为凛冽。

在剑气的交击中,言稚川站不稳,整个人被气浪一震,向外弹飞。

赵平川猛地伸手一抓,道道剑芒骤然合一,如同光柱般灼目刺眼的光芒攻向言稚川。

“师妹!”湛玉节神色骤变,面颊苍白。她眼神沉凝,如浩荡的水潮四下分散的剑气骤然一合。顷刻间,剑上水湛湛的光华更灿烂一分,声势比之先前悬河之剑内敛许多,可带来的威胁却是更重一分。

电光石火间,赵平川已经做出抉择,她仍旧没将维持两岁婴儿模样的言稚川放在眼中,这么小的孩子纵然会用剑,那又能够强悍到哪里去?等解决了这位,湛玉节心神大乱,再转身拿下她许是更为容易!

赵平川打定主意先取言稚川。

言稚川跌退数步,一屁股坐在地上,她的面色煞白,周身一道剑芒旋绕。如果那红芒落在身上——

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况且这维持她身形的药效,就要过去了。

言稚川心念浮动,催促系统将九渊之剑祭出,将赵平川剑上的威能削去些许,等到那被削减过的红芒递送到跟前,她蓦地伸出手一抓!叮当一声脆响,剑气如递送到金玉上。紧接着传来一阵骨动之声,面前一阵灵光闪烁,赵平川眼皮子一跳,看着骤然长大的言稚川有瞬间的失神。

而在这一刻,湛玉节的剑已经向着赵平川递送出。

剑芒扎入血肉中的撕裂声响清晰可闻。

在场的三个人神色都骤然一变。

赵平川不可思议。

湛玉节错愕。

言稚川则是大惊,生怕湛玉节那糟糕的命运在此刻上演。

一切都在顷刻间发生的,剑气在血肉间爆散开,气脉被凛冽不留情的剑意寸寸刮断。赵平川猛地呕出一口鲜血。在这一刹那,她内心深处浮动的不是对湛玉节的憎恨,而是痛悔自己计划的失败。不,不一定如此!赵平川思绪转动,眼神中泛过一抹奇异的光芒。

外头有玄门道人在攻击法器,在对方的眼中,她是玄门前辈,与湛玉节是母女,勠力对抗魔修。如果被她们看到湛玉节有“弑母”之举,湛玉节必定在玄门名声尽毁,如此,她还会有新的机会为赵玉露取来剑骨!

思绪落定,赵平川对上湛玉节那张失神的脸,绽放出了一抹异常诡艳的笑。她没再对付湛玉节,不准备等待玄门道人打破法器,而是极其主动地将它打开!

湛玉节眼底浮动着阴翳,赵平川要取她剑骨,她不愿。

可赵平川毕竟是她母亲,赵平川杀她和她动手杀赵平川,这毕竟是不一样的。

耳畔的风声呼啸作响,玄门道人的惊呼声逐渐变得清晰。

湛玉节的思绪有刹那混乱,被人瞧见了,怎么办?杀尽所有人灭口吗?

就在她耳畔嗡鸣不已时,一股强横的力道撞到她的身上,将她砸得往后退了几步。

是言稚川。

既定命运线中的一切不能上演,湛玉节不能因为“弑母”身败名裂。

她得完成任务!

言稚川的脑海中只余下这个念头,在周围人变得清晰前,她飞快地撞飞了湛玉节,接手了她的剑!

湛玉节虽然毁掉了赵平川的气脉,可依照这位的韧性极有可能再度归来。

斩草除根!

言稚川眼中闪过一道凶光,她额上的火莲印记显了显,飞快地朝着赵平川说了声“再见”后,九渊之剑在赵平川体内爆发!流水泛滥,强横的剑气将向着四方挤压,轰然一声爆响后,一团血肉猛地在言稚川眼前爆裂,温热的鲜血溅了她一身。

以言稚川的道行做不到这地步,情急之下,却是拨动了自身潜藏的本源力量。

天道系统本来扑棱着翅膀扑向言稚川,可在察觉到一丝魔气后,猛地将翅膀一收,砸向了一旁失魂落魄的湛玉节。

“阿娘?”一道惊呼声传出,撕心裂肺的哭声将众人逸散的神思唤回。

在言稚川动手的刹那,她们先前被法器遮掩的身形完全地落回到姜璇玑、江慈竹她们的眼中。

情况与她们设想的没有半点相似,两人瞪大了眼睛,说不出话来。

从言稚川身上淌下的鲜血渐渐发冷,言稚川将剑扔回给了湛玉节。

言稚川清了清嗓子:“赵平川与魔修勾结,如今已然伏诛。”

没人说话,只有赵玉露在哭。

言稚川有些无措地张望,她擦了擦脸上的血迹,想露出一个无辜的笑容,可十分渗人。

江慈竹眼皮子狂跳,言稚川,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是你。”打破死寂的是眼中满含恨意的赵玉露。她没有看言稚川这个“罪魁祸首”,一切怨憎都朝着垂眸静立的湛玉节冲去。

言稚川皱眉。

明明大家都看见是她动的手,为什么也要怪湛玉节?

难道她认出了那柄剑,对了,杀人剑是师姐的!仓促之中,来不及换上无名之朴了。

“是你做得对不对?”赵玉露又问。

周遭安静极了,只有赵玉露撕心裂肺的声音在回荡。

湛玉节垂眸看赵玉露,唇角扬起发出一道很轻的嗤声。

或许她是没有心的,赵平川的死、赵玉露的崩溃,没能给她带来太强烈的情绪波动。

她想的从来不是“弑母对不对”,而是要怎么跟人解释。就算有天大的理由,她还是免不了被世人指摘。

“就因为阿娘要你取——”

“剑骨”两个字还没说出,言稚川就动了起来。她伸手将虚弱的赵玉露一推,眼中出现了一片肃杀之色。

她想的是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将赵玉露也给杀了。

但系统在她的耳畔鬼叫不已。

任务任务,言稚川心中念叨,提醒有些莫名不清醒的自己。

今日目击者见到她动手,但她跟湛玉节毕竟是同门,加上赵玉露的诬赖,难保不会传出湛玉节指使她那么做的风声来。

想要彻底了结这件事,得湛玉节表明态度,她们得暂时“割席”。

言稚川秉着将任务做完美的念头,拽住了湛玉节的手。

一旁傻站着的姜璇玑、江慈竹二人眼前一花,再抬眼看湛玉节和言稚川时,只见到一截剑尖从言稚川的身体中透出,浓郁的血腥气向着四面荡开。

言稚川对自己身体了如指掌,龙血丹滋润着她的躯体,就算被捅了对穿,想要恢复也在瞬息之间。

江慈竹:“?!”

湛玉节那张空茫的脸,终于有了情绪变化。

何止是握剑的手,整个人都在剧烈颤抖,似是遭受到了极大的刺激。

言稚川推开赵玉露,向她走来。

她没有对言稚川设防,哪里能想到她握住自己的手猛地朝着身体捅了一剑!

她这师妹是不是有病啊?!

为了表演效果,言稚川没吃忘忧丹,她痛得面容扭曲。

可在关键时刻,还等待着湛玉节来配合她的表演。

可湛玉节如失魂魄,一动不动。

言稚川只好自己跌跌撞撞地往后退了几步,将串在剑上的身体抽了出来。她捂着伤口咳了一口血,抬眸凝视着湛玉节,学着她往常说话的语气,凛然间又藏着点无奈:“纵然你的母亲与魔修勾结,可养恩得还。你要为母报仇,天经地义,我不会怪你。”

湛玉节:“……”

她的眼睛充斥着血丝,手上沾着言稚川的血。

血液逆冲,心底积攒的情绪在刹那间炸开。

第48章 048

一切发生得太快,江慈竹根本来不及阻止。

等她回神时,言稚川已经往后退了几步,浑身鲜血淋漓。

先前那魔修说赵平川违背与她们的盟约,其实是真的?赵平川跟魔修有合作,所以对地渊的道路了如指掌,所以她的女儿在地渊什么事都没有?

言稚川发觉赵平川跟魔宗的渊源,选择斩草除根?而赵平川毕竟是湛玉节的母亲,湛玉节心神恍惚之下对言稚川出手?一方为大义、一方为私情,可各有缘由,谁都没法指摘。

当务之急,还是抢救一下!

江慈竹给了姜璇玑一个眼神,快速地掠到了言稚川和湛玉节之间,防止湛玉节再度做出过激的举措。她慌乱地看着如血池中捞出来的言稚川,问:“药呢?”

言稚川拽着江慈竹的袖子,咳着血断断续续:“她们要、要取我师姐、师姐剑骨,杀人的是我,与我师姐无关。”

“她们”?江慈竹视线控制不住往面色煞白的赵玉露身上落。

到了这时候,言道友还要替湛玉节说话、替她着想吗?

“言道友,你——”

话还没说完,一道人影如闪电般掠来。江慈竹还没做出反应,一旁摇摇欲坠的言稚川已经被人夺去,笼在了怀抱中。

江慈竹定睛细看,发觉是湛玉节动手,瞳孔骤然一缩:“湛道友!住手!”

湛玉节没理会江慈竹的呼声,宛如处在另一个世界中,对周遭的一切响动都置若罔闻。她从言稚川的身上摸到了药物,幸好药瓶上贴有标签。将凝血丹、回元丹一干治伤的灵丹取出喂给言稚川,她想了想,又找到忘忧丹。

言稚川专门炼制这些药,想来是极为怕疼的。

这一剑刺穿她的身躯,撕裂血肉,要如何经受?

言稚川的确痛极,她的浑身都在打颤,强撑着说出那几句替湛玉节开脱的话。她的嘴唇翕动着,最想要的是忘忧丹。龙血丹滋润的身体,没那么容易死掉,止痛才是要紧事。好在湛玉节很上道,没用她浪费力气提醒,囫囵吞枣似的将药物服下,她才咳了咳,装作不经意间从乾坤囊中抖出一本名册来。

湛玉节抱上言稚川就走。

江慈竹眉头微蹙,眼神有异。她正打算追湛玉节,可实现被地上那名册招引,翻看一看,上头是密密麻麻的名字,其中不少用朱砂笔圈了起来做记号,备注“魔修”二字。

“这是言道友找到的魔修名册?”江慈竹面色倏地一变,其中有相当一部分是凡人啊!壹㈠03其久6吧貳1更多

“先前那幼童便是言道友。”姜璇玑道。进去时婴儿在,出来时婴儿消失,却多了个言稚川。原本就觉得不对劲,现在想想,那根本就不是寻常小孩,分明是言稚川早早地潜伏到了此处。她想做什么?计划因为她们的现身被破坏了吗?

“走!”江慈竹道,她瞥了眼失魂落魄的赵玉露,扼住她的手腕将她一起带走。魔修虽然已经解决了,可有许多的谜团藏在心中,这人是赵平川之女,曾接受过天尊灌顶,也许能找到线索。

瀛洲岛上。

那热闹的街市楼观已经变了模样,就算原先盖得十分坚固,可没有阵法守御,哪里经得起浩荡法力的冲击,几乎全部都倒塌了。

在废墟里的百姓撕心裂肺地哭嚎,而道人们来来往往,想尽办法将岛上的凡人带上云舟。住在岛上的凡民好搜寻,而那些被魔修带走的孩子们,也陆陆续续被玄门修士找到。

至于海上,滔天的奔涌浪潮已经平息。

海中的魔物被斩杀,鲜血染红了大片的海域。

九天之上,罡风凛冽,各色光芒流转,声势浩荡猛烈,但也没能持续太久。罗观音在瞧见魔修传来的撤退讯号时,只是朝着师无净嘲弄地笑了一声,一道震响过后,空中流芒四散,无边罡气荡开。再看场中,哪还有罗观音的身影?只剩下天际一道遁光。

师无净眉头紧蹙着,她没有去追逐罗观音,想要杀死一个洞天同辈,没那么容易。不到真正的逼不得已,洞天其实很少去做生死相争。

她的视线锁定了瀛洲岛,化作一道刀芒朝着那处一落。

幸存的魔修已然从岛上退走,余下的玄门道人在收拾残局。

瀛洲岛虽然不曾沉入海中,可也被打得破破烂烂,难以住人,原先定居在此处的人,都得被接回。

最初的混乱过后,玄门道人行事井然有序。在过去也有因为种种流离失所、背井离乡的,玄门都会尽一切可能帮助对方。如今瀛洲岛陷落,幸存的人也只需要依照旧制送入仙城中安置。人为星火,大小宗派,只要想增长自身势力的,都会乐意接手这一批人。

可江慈竹拿着言稚川落下的名册跑了出来。

她们对凡人不怎么设防,可若是凡人中混入魔修的眼线呢?

然而江慈竹这一本名册无法说服所有玄门道友,因为簿上提到的凡民在云舟上,不管用什么法器,都无法查验出对方身上的魔气。

“只是一本来历不明的名册,万一冤枉了他们呢?如此因果谁来承受?”

“可上头有些原先的凡人,在灌顶后的的确确化作了魔修。”江慈竹急声道。

“不必为难。”在众人僵持不下的时候,一道清淡的嗓音传出,正是抵达瀛洲岛的师无净。她注视着数艘云舟,眸光闪烁片刻,一拂袖便将云舟送入自己辟出的小界中。旋即,又去找从地渊中出来的湛玉节、言稚川二人。

九渊宗的洞天出手,各宗派道人哪里还会再争?

魔修退却,岛民迁徙,瀛洲岛上的事也算告一段落。

师无净带着一众道人跨越浩荡的海域,折回内陆,省去了不少时间。

等抵达九渊宗后,言稚川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伤势并不致命,伤口中也没有剑气残余,只是看着疼而已。再说了,那一身的血也不是她的。

言稚川自以为能活蹦乱跳了,可还是被摁在了榻上,动弹不得。

至于看管她的人,自然就是面无表情的湛玉节了。

“师姐,虽然离开瀛洲岛了,可不代表一切都结束了,还有许多谜题呢,你难道不去听一听吗?”言稚川问。

要是湛玉节朝着她笑一笑也好,但这冷若冰霜的模样,让她头皮发麻。

有一瞬间觉得,自己不是在养伤,而是在坐牢。

任务完成得那么完美,系统也没提湛玉节要堕魔,不是都很好吗?

为什么师姐还是一副在生气的样子?

“为什么?”湛玉节垂眸凝视着言稚川,她的视线锐利,一寸寸地从言稚川身上扫过。她想问的有许多,可混乱的思绪难以理清,嘴唇翕动着,只吐出这带着茫然的三个字。

“啊?”言稚川看着湛玉节。

沉默了好一会儿,湛玉节才问:“她已穷途末路,你不必那样做。”师妹动手了也无妨,到时候她会担下所有谩骂和罪责。可为什么师妹要用她的手捅自己一剑?是想成全她的“孝”和“义”吗?

言稚川听明白了,这是在埋怨她动手吗?她撇了撇嘴,摇头,坚定地吐出一个字:“不。”没等湛玉节说话,她又说,“当初她被废去功体,可还不是修到了元婴,一切皆有可能不是吗?她跟你已经撕破了脸皮,顶着母亲这样的名号,你做什么都是错的。”

污点就得擦去。

她可是很尽职尽责的!

万一因为这件事情堕魔了,那她和九渊怎么办!

言稚川揪住了湛玉节的袖子,诚恳道:“师姐,我不能让你背负‘弑母’或者是‘伤母’的罪孽。你一身清骨,怎么能因微不足道的旁人而有了污点。柳烟青不好,赵平川母女也不好,你不欠谁。赵平川必须死!你什么都不做,会有人怪你的。但如果是为了死掉的母亲一时激愤打伤我就不一样了,我原谅你,别人也不配说什么。你还是个清清白白的好人。”

湛玉节心间一震,她缓缓地垂下眼帘,心中的情绪盘桓着。片刻后,她忽然笑了一声,语调中夹杂着几分讥诮。她不欠谁,她做得很好。但往常的“付出”,有多少是真心的呢?或许她的一切举动,也只想博个美名。一年又一年的付出,要换的,就是旁人的一句“不该”。

她重情。

她尽孝。

所以她们不该那样辜负她。

就算到了分道扬镳的时候,也不会是她的错。

言稚川撑起身,改成盘膝而坐,掰着手指跟湛玉节分析:“现在觊觎你剑骨的人消失了,动手的也不是你,就算是愚孝的人也无法骂你一句狼心狗肺,这样的结局不好吗?师姐,你是自由的。”

湛玉节依旧不语,只定定地凝视着言稚川。情绪翻覆不定,仿佛飓风中的大浪,一丝清明浮现又被彻底搅碎。湛玉节认真地打量着言稚川,像是要透过那张笑脸窥探到最深处的东西。

冷不丁的,脑中冒出一句“剑骨是我的”。

这是言稚川的叫嚣。

所以觊觎剑骨的人消失了吗?

言稚川的牺牲是否另有图谋?同门明明那样多,可她为什么只纠缠着自己?她们相识其实也没有很久是吗?虽是同门,但言稚川默默无闻了十八年。

她没有剑道天赋,却一心想做剑仙,甚至连师尊都将封存着九渊之剑的剑符给她。

不对,真的是剑符吗?几乎没有感知到剑符发动。如果不是剑符,言稚川又是怎么做到的?

种在道人心中的一点魔念找到良机,在失序的思绪中滋生,掌控着身躯的仿佛是另一个灵魂。

于是,对人的揣测滑向了恶的那一端。

她的心中浮动一片冷意,眼眸的深处好似沉着一场即将到来的风暴。

言稚川没发现湛玉节的情绪异样,嘴皮子很利索,吐出一串笑语。

停在言稚川肩上的小肥啾紧绷着,完全不知道为什么,湛玉节的状态会下滑。

“你师姐有点颠颠!”小肥啾朝着言稚川大叫。

“啊?”言稚川头一歪,长篇大论戛然而止。她跟湛玉节的距离拉得极近,两人面对面,咫尺间,呼吸交缠。

湛玉节甚至伸手拨了拨言稚川的发丝,将它别到了耳后根。

她轻轻地问:“那师妹,你为我付出这么多,想要什么呢?”她唇角浮现一抹笑意,却莫名的,有种不近人情的冷酷。

言稚川茫然。

不都已经结束了吗?

失去母亲的后遗症?

师姐其实需要很多爱?

言稚川想了想,勉为其难地开口说:“如果师姐非要找母亲的话,那我做你娘也不是不可以。”

反正都是认的,认她跟认赵平川有区别吗?又不用她养。

湛玉节浑身一僵,她以为等来的会是狡辩,或者是一种无所求的云淡风轻,没想到会是这些话语。

电光霹雳闪过,心间笼罩的阴翳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拨开,那些猜疑和满怀恶意的揣测被揉成了一团,最后尽数捏成“有病”两个大字。

她刚才怎么了?为什么突然跟言稚川开始计较?

她紧绷的精神骤然一松,抚了抚额头。耳畔回荡着叽叽喳喳似是麻雀啼鸣的声响,让她无处可避。

“师姐,你觉得呢?”言稚川又问,“那我以后不能喊你师姐了,喊湛儿?小节?”

看着很认真跟她讨论的言稚川,湛玉节越发觉得荒谬。她没接言稚川的话茬,吐了一口浊气,勉强找回一点神思,她问:“师妹还想做剑仙吗?”

言稚川用力点头:“想。”

湛玉节又叹息道:“ 可师妹没有剑道天赋,那该如何呢?也去请一截——”剑骨两个字还没吐出,湛玉节的话就被言稚川打断。

言稚川摆了摆手:“师姐你努力就是了,只要你成为剑仙,那就等于我也是剑仙。你会了,就等于我也会了。”

言稚川的语气太理所当然了,湛玉节听着,再度陷入沉默。

她会的师妹也会?师妹可是个连傀儡人都打不过的剑道废物啊?她怎么会九渊之剑——

一道思绪如电光石火,湛玉节忽然福至心灵。

她想到自己跟言稚川不分你我的剑式,想到莫名其妙在九渊宗弥漫的流言。

湛玉节抓住脑海中的那抹灵光,拔高声音道:“你偷了我的剑招?!”

言稚川一噎,面色泛红。她握了握拳,照着空气比划了两下,梗着脖子说:“什么偷!那是我自己用出来的!你讲话太难听了,亏我为了你牺牲那么多!”

第49章 049

言稚川很心虚。

湛玉节做什么这么敏锐啊?还有天道系统怎么回事?这就是它的“ 厉害之处”吗?言稚川在心中大骂系统没用。

天道系统蜷缩成一个小白团子:“抓不到证据就是没发生,你不承认不就好了?”

言稚川呜呜两声,抬眸就对上湛玉节锐利的视线。她的心脏咚咚跳动着,仿佛要跃出胸腔。她坐不住,伸手拽着湛玉节的袖子,支起身体:“剑招是能偷的吗?凡事要讲究证据!师姐你怎么能空口白牙污蔑我!”

湛玉节只是猜测。

说出来后她自己也觉得荒谬,复刻剑式简单,但模拟剑气剑意,哪能那么轻易?每个人领悟的道不同,一招一式也便有了差异。剑符倒是可以录入剑气,她之前误认为是师尊替言稚川录的剑符,可仔细想想,问题很多,有的剑式她根本没在师尊跟前演练过。

但话音才落下,言稚川的话语连珠炮似的,哒哒哒地迎面打来。面红耳赤的,像是一只被踩着尾巴的可爱小兽。湛玉节知道自己应该及时收住话题,但瞧着言稚川的神色,她露出一抹浅淡的笑,好整以暇道:“师妹,你急什么?”

言稚川:“……”她气鼓鼓道,“我没有急!”她拽着湛玉节的袖子,手中用了极大的力气,只听得刺啦一声脆响,湛玉节宽大的袖袍,被她硬生生扯下。

湛玉节垂眸,困惑地望着言稚川。

言稚川面上的红意更甚,又羞又恼。扔开烫手山芋似的,将那截断袖松开,紧接着直接抓住了湛玉节的手臂,咬牙说:“我没有!”

湛玉节抿了抿唇,被言稚川拽得脚步踉跄,膝盖跪在榻上稳住身形。垂眼瞧了瞧被言稚川捏得发红的手腕,她缓和语调,温声道:“好好好,你没有急。”

湛玉节放缓语气一示弱,言稚川心中的情绪就膨胀了。她紧紧地拽着人不肯松手,磨了磨牙说:“你敷衍我!”

湛玉节耐着性子:“那师妹要怎么样?”她抬眸,直勾勾地凝视着言稚川。两个人距离极近,束发的红绫混着乌黑的墨发拂落,蹭到了言稚川的脸上。言稚川有一瞬失神,数息后,涣散的眸光才在湛玉节额间点缀的那枚水滴形的饰品上聚焦。

想摸一下。

言稚川咽了咽口水,她松开湛玉节,把手藏在了身后。悄悄地将身体往后掖了掖,她嘟囔说:“反正我没有。”

湛玉节吐出一口浊气,她抬手理了理衣领处的褶皱,等眸光落在那截断袖上,忽地无言。好一会儿,她才面带微笑,云淡风轻地转了个话题:“师尊她们在查瀛洲岛的事情了。”

言稚川闷闷地哦一声,瞥了眼湛玉节,总觉得哪里不对,很快便收回眸光。“那些从瀛洲岛带回来的人呢?没放到仙城里吧?他们中有相当一部分是披着凡人皮的魔修啊!”

“还在九渊。”湛玉节扯了扯唇角,那本册子上登记了一大串名字。旁人不知道,但掌门都说了,出自言稚川的手笔,那就是她伪造的。将这当作证据,未免太单薄。倒是有人说“灌顶”之事,认为被灌顶的都该除去,如此可免去后患。但那些人身上没能找到破绽,看着只是无辜的凡人,谁忍心对凡众下手。如果是枉杀,那结下的因果又该如何偿还?

“筑基丹呢?”言稚川又说,丹药流到魔宗道人手中,她们九渊宗是无辜的,嫌疑人在妙手宗,毕竟连赵平川都那么说了。

“妙手宗那处还没有回消息。”湛玉节摇头说。

言稚川啧了一声,又唉声叹气。

她将小肥啾抓下来搓了一顿,在心中默默念叨:“那些人是魔修啊,被侵占了躯壳,怎么没有痕迹呢?总不能悄悄摸过去一个个喂易魔丹吧?那得炼制多少丹药?”

天道系统不吱声,它负责的只是湛玉节的命运线,并不能知道所有的细枝末节。

言稚川感慨道:“藏得真好。”

这玄门道人都是干什么吃的,被侵蚀成了这样,千疮百孔。

通天宝鉴上,道人们你一言我一语骂着魔修,偶尔会提两三句瀛洲岛。

善后的事情有大宗派接手,自然用不着旁人去发愁。

九渊宗中,氛围有些凝重。

除了九渊的几位洞天真人,妙手宗的方知春也在。

她当初是冲着降魔灵草来的,但被方知我绊住,夜以继日地研究易魔丹。

要不是瀛洲岛的消息传出,此刻的她可能还在炼丹炉处忙碌。

“筑基丹是残缺不全的丹方,妙手宗中,有谁研究它了?”方知我抱着双臂,眉头几乎拧成一个川字。

方知春叹气道:“数不清,医修都喜欢钻研残方,我也曾在筑基丹上耗费过时间精力,可惜一无所获。”顿了顿,又问,“魔修那边拿到的真的是筑基丹吗?”言稚川的确有炼丹的天赋,可毕竟年少。失传已久的丹方,如何重现尘寰?会不会是认错了?

“它能强通窍穴,使得没有修道根骨的凡人入道。虽然说药效多少会打个折扣。但是比起典籍的记载,瀛洲岛上拿出的筑基丹药效弱上许多,想来那人没有完全钻研透。”方知我道。

瀛洲岛上的幸存者全部被带回九渊,她已经检查过那些被“灌顶”的小童身体。

言济之扶着额头,觉得很伤脑筋。

若是无意流出丹药还好,就怕是早跟魔修勾结。

那人要是妙手宗高境界的真人,那事情就更不妙了。

怕打草惊蛇不好直说,只能借方知春之手,询问妙手宗中筑基丹相关事宜。

“或许可以试试引蛇出洞?”半晌后,言济之自言自语道。

商议了一阵后,殿中的人陆续退去,只有方知我、钟湛兮还在。

“你是打算让小稚动手?”方知我注视着言济之,推测她的用意。

言济之点头道:“她应该有办法炼出完美无缺的筑基丹。”

方知我皱眉:“可瀛洲岛事情还没有彻底过去,魔修那边会上钩吗?”

钟湛兮瞥了方知我一眼,笑吟吟道:“那就换个办法,又不是说这次必须得成功。况且,魔修不心动,那妙手宗的医修能不心动吗?”根本道法使然,那人既然着手研究筑基丹,如果不能拿出一个满意的结果,必定会生出一道“坎”,而这“坎”不解决,道行就很难精进了。

方知我怔了一怔,没再出言反对。片刻后,她问:“还有一个与魔修有些干系的人,她如何说的?”

“所知甚少。”钟湛兮的神色冷了冷,“想来赵平川不愿让她知道太多。”

她们口中说的人便是赵玉露了。湛玉节归来后,将“剑骨”一节从头到尾地说了。她过去以为只是亲情淡薄,倒是没想到赵平川存了那等险恶的心思。赵平川身殁完全是她自找的,至于赵玉露,因为身体无法入道,如今强行迈入道途,恐怕连凡人的寿数都活不到。

灵丹妙药兴许能够延寿,可已然没了必要。

如今将她留在九渊,只是怕在外头被人利用,或者因为恨意,毁了玉节的名声。

“多事之秋。”方知我皱眉。

“只是个开始罢了。”言济之掩着唇打了个呵欠,眯着眼道,“十八年前玄天仙障事,只是先声。”

数日后。

在洞府中偷闲看话本的言稚川接到了一个新的任务。

师尊要她炼制筑基丹。

她都已经金丹了,要筑基丹做什么?

言稚川翻了翻《神农百药经》,还真找到了筑基丹的丹方。

其中倒是没有已经灭绝的草药,可需要的灵植也不太好找。

在系统的寂静之地练习的确不用真实存在草药,但这其实也可以记到“亏损”上的吧?

言稚川试探性地给药峰传消息,让她们送来大量有关无关的灵植,她都做好跟药峰砍价的准备了,哪知药峰十分爽快,二话不说将灵植打包送到她的洞府外。

还都是不要丹玉的。

言稚川:“!”

将话本丢给天道系统,让它在旁边念,言稚川则是一心二用,快速地炼制了一些能够增强她自身体质的升级版龙血丹。

在寂静之地里研究筑基丹,出来就炼制龙血丹,十分完美。

唯一的坏处就是师尊派遣出来的鹤道人来打探消息时,言稚川一枚丹药都拿不出。

只能在遭了鹤的白眼后,看着它振翅离去。

言稚川:“……”

半个月后,物尽其用的言稚川奄奄一息地躺在一片云上,动了动手指给言济之传了条消息:“师尊,炼成了。”

言济之:“好。”

言稚川脑袋放空,在系统的配音中昏昏欲睡。

天道系统咬牙切齿:“我要举报你偷懒!”

言稚川翻了身不理它。

可她没能舒服太久。

一道剑芒如长虹撕裂苍穹,最后稳稳地落在她的院子中。

言稚川在剑鸣声中懒洋洋地将眼皮掀出一线,看着湛玉节的虚影在跟前打晃。

自从上回被湛玉节察觉剑招有异后,她又关门炼丹,算起来有段时间没见到人了,甚至通天宝鉴上都没发消息。

本来以为湛玉节在生她的气,但现在看着神色如常,又是她认识的菩萨师姐。

湛玉节看着言稚川,展现出了十足的耐心,云淡风轻的,像是先前的怀疑从没发生过。

她眉眼沉静,语调如春风轻缓:“师妹,准备出发了。”

言稚川:“?”她们要去哪里?她还没答话,就被湛玉节连人带云一起打包送到云舟中。

湛玉节垂眸瞥了眼快要昏过去的言稚川,温声解释道:“去九云舫黑市拍卖筑基丹。”

真人们想试试能不能用筑基丹钓出魔修或者背后研究筑基丹的道人。当着妙手宗真人不好直言,可她们九渊宗的真人大多认为那道人其实已经被魔修侵蚀了。要不然,研究出的筑基丹早就依照妙手宗的旧制在通天宝鉴公开了,哪里还会遮遮掩掩?

“拍卖?”言稚川累得很,反应慢了一拍,说话语调很含糊。

湛玉节看她这副模样,也不急着跟她说话。抵达九云舫还有些时日,有的是时间休息。

她下意识抬起手悬在言稚川的眼上,替她遮了遮照在云舟上刺眼的日光。

言稚川眨了眨眼,长而卷的睫毛如羽刷,从湛玉节的掌心轻轻扫过。

她的脑子就像是一团浆糊,话本里的大戏全串到一起。还没等她理明白,就已经抓住湛玉节的手腕,道:“师姐,我只是困了,不是死了,不用替我合眼。”

湛玉节深吸一口气:“……”

她面无表情地瞪了言稚川一眼,转身就往舱中走。

第50章 050

九云舫在云水两忘,隶属于白玉京。

它分为常市和黑市,前者在云中,后者在水中,从不交错。

常市与寻常的市集没什么不同,黑市才是真正的九云舫盛会。奇珍异宝,应有尽有,甚至连从别人手中夺来的东西都能拿到此处销赃。一旦戴上九云舫面具,不论来历,只是九云舫之客。但要说谁都不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九云舫身为白玉京道宝,白玉京又有潜龙部收集情报,黑市种种秘事,也会落入白玉京道人手中。

黑市特殊,不比常市,只在每月初一、十五之夜开启。

湛玉节操纵着云舟,在十五夜降临的时候,堪堪抵达九云舫。

云气翻腾,碧青色的天空被如火燃烧的霞彩渲染得通红一片,巍立在云中的舟阁华丽壮阔,仿若海市蜃楼的幻境,只露出浅浅的一角。直到大日沉入西山,才听得轰隆一声巨响,这艘云中画舫徐徐地探出云层,将绘彩的舟身暴露在众人的眼中。

言稚川在飞舟上探头探脑,赶路的时候,她没有什么任务,就懒得去修行,将大好时光奉送给了白日梦,这会儿精神劲头正足。在落日彻底沉山的刹那,仿佛万壑怒号般的啸声响起,各色声音汇为繁响。紧接着,九云舫上又荡出千万条五色烟云,长长短短的光华簇拥中,从中奔出无数珍奇异兽。这些形象栩栩如生,从九云舫上飞下,掠向四面八方。

言稚川看着近前的一只鹿,下意识地往前一摸。可触碰到的不是柔软的动物身躯,而是一张微冷的鹿角面具。她转头望湛玉节,她指尖也出现一张狰狞的异兽面具。将面具往脸上一扣后,湛玉节冷淡的嗓音在耳畔响起:“要开市了,戴上面具。”

言稚川“噢”了一声,将面具罩在脸上。

路上湛玉节同她说了,她们抵达此处的目的很简单,就是将炼制的筑基丹拍卖了,看看是否能够引出妙手宗的那位潜心钻研筑基丹的道人。九渊与白玉京掌教通过气,白玉京愿意出手相助,想来黑市上要拍卖筑基丹的消息,已经扩散开。

月下水上波澜起,九云舫上张起了红灯笼,将四野照犹如白昼。

言稚川是头回来这种地界,一迈入九云舫便被四面张灯结彩的楼阁铺子吸引了视线,眼花缭乱的,根本来不及看。

“不像是在舟中,跟仙城中也相差无几。”言稚川道。

湛玉节“嗯”了一声,说:“九云舫是一件道宝。”

言稚川:“!”白玉京这么富有的吗?

都在九云舫中,黑市中的铺面和常市没有很大区别,只不过是往常不开的,打起来幡旗,而常市开门的,此刻也换了旗号,无声地暗示客人,铺子中常市无法见到的好物已经呈上。

言稚川对什么都好奇,可这趟出门她身上没什么丹玉,全部都在湛玉节手中。依依不舍的目光流连许久,才抬眸看九云舫中最为高大的塔楼。钟声响起的时候,塔楼上放出万丈霞彩,光芒十分强烈,照眼生花,笼罩了整座九云舫。别说是言稚川,就连湛玉节直视的时候,也觉得刺眼。

湛玉节转眸凝视着言稚川,低声嘱咐道:“不要盯着它看。”

言稚川:“……”晚了,她都快瞎了。“我们去哪拍卖?”这边店铺林立,门前都堆着许多道人。可没等湛玉节回答,言稚川就有答案了。在那最高的塔楼光芒逐渐散去后,原本围绕着铺子的道人瞬间散了一大半,或是御剑、或是乘坐着宝马香车,一窝蜂似的朝着塔楼涌去。

“去九云楼。”湛玉节道。它是九云舫中最大的拍卖场,只是进入楼中需要支付一万丹玉作入场的资费。所幸这次是领了宗中的任务来的,用不着她自己掏钱。

九云楼正中是池子,中间则是一处圆台,四面并没有客人落座的地方。言稚川跟随着湛玉节,一迈入九云楼里,就被侍者引入楼上的阁子中。这些阁子长宽数丈,只一门一窗,可里头并不幽暗。壁上镶嵌着夜光珠,屏风、香炉、花瓶、琴架等摆设犹为齐全,明净而亮堂。

阁子里立着一位侍者,言稚川看不穿她的道行,估摸着元婴上下,暗暗咋舌,九云楼好大的手笔,要是一个阁子一位元婴真人陪侍,那白玉京的实力得多强横?

“那是傀儡。”天道系统听到言稚川的心声,用毛茸茸的翅膀拍她。这些傀儡炼制出来侍奉人的,真要打起来,真正的实力兴许还不如金丹剑修。至少,是不如湛玉节的。

言稚川还在那琢磨傀儡人,湛玉节却是从容地对着侍者吩咐一声,取出一张契约递送出去。

傀儡面上神情没什么波动,朝着湛玉节打了个稽首,便转身离开小阁。不到一炷香,一个身形稍矮些的、戴着面具的道人出现。

言稚川狐疑地瞥了两眼,只觉得这人有些眼熟。还没说什么,便听到湛玉节轻笑了一声,打了个稽首后,温和道:“岁道友。”

是岁蘅。

言稚川恍然大悟,先前在三途河遇到的白玉京道人中,个子稍微矮些的就是她。

岁蘅回了一礼,也没说废话,直接道:“筑基丹呢?”

湛玉节推了推一旁看热闹似的伸长脖子的言稚川。

言稚川喔一声,取出一瓶筑基丹来。她炼制出来的道丹仍旧是一坨,卖相不太好看。如果拿出来拍卖,恐怕没人相信那是筑基丹,于是退而求其次炼制了上品灵丹。

岁蘅接过筑基丹,又道:“依照九云舫的规矩,只要有人出到最高价,那筑基丹还是要卖出去的。不一定能够等到那个人。”她是白玉京潜龙部的,九云舫的事情不该她管,但事涉瀛洲岛,她领了师尊的命令接手。白玉京不会干预九云舫常市、黑市的运转,可一旦与魔修有关,那就得换种规矩。

“无妨。”湛玉节微微一笑,“只是试一试。”

岁蘅听她这么说,便放了心。底下圆台上的道人已经开始唱价,岁蘅没逗留,颔首后便从小阁中退出去。

筑基丹是外药,对真正有天赋的道人来说,其实用处并没有那么大,想要登上洞天的,如果连筑基一关都跨不过,那就是个笑话了。可天资卓越之辈毕竟是少数,多得是在低境界盘桓的。这些人寿数有限,不可能将大把时间用在筑基上。他们求的不是长生,而是数百年的逍遥自在,那筑基丹,就是他们梦寐以求的宝丹。

等到拍卖进行到一半,筑基丹被取出来的时候,竞价的场面越发热闹激烈。

言稚川瞪大眼睛,要知道有点财力来这里的,甚至耗费大价钱拍宝物的,不至于连筑基都不成。他们要丹药做什么?

“自己不需要,但人人都有亲朋好友。”湛玉节看着言稚川的脸,轻而易举地猜到她的心思。顿了顿,又问,“竞价的人多些不好吗?价格更高。”

言稚川双目无神,她固然想要丹玉,可是——

“拍的人越多,我们调查起来不就越难吗?”

嫌疑人变多了。

妙手宗道人直接出现最好,但如果是她,绝对会让别人露脸的。她都想得到的事情,妙手宗道人会想不到吗?要是没现身……一大堆人查过去,结果发现是多此一举的无用功,想想都让懒人泄气。

言稚川心情沮丧,朝着湛玉节走了两步,抱住了她的手臂,可怜巴巴道:“师姐,我们直接杀去妙手宗吧?”

到时候天道系统搁那一扫,谁是魔修,不都明明白白的吗?

湛玉节:“?”

言稚川:“我有办法识别魔修。”

湛玉节抚了抚额:“妙手宗的真人哪是我们想见就能全见到的?你问问解天悬,她是否见过宗中所有真人,有的隐世清修,就连妙手宗修士都见不着。”

言稚川一愣,恍然大悟:“师姐是说,隐世清修的嫌疑很大吗?”

湛玉节抿了抿唇。

她没这么说!

垂眸看着被言稚川紧紧抱住的手臂,湛玉节试图收手,可她这师妹就是个没眼力见的,别说松开她了,整个人懒洋洋地挂在她的身上。

言稚川嘟囔:“也太麻烦了。”她思考了一会儿,又说,“魔修有闲工夫在玄门惹是生非,看来是天幽城太平静了。要不让白玉京潜伏到里头的道人给魔修找些事情做吧。”

傀儡人瞥了言稚川一眼,没有表情的脸忽然间生动起来。

湛玉节不理她。

可言稚川根本不在意没有回应,继续叭叭说话。

“怎么都是魔修潜伏到玄门,玄门道友是不是太没用了?”

湛玉节沉默。

想承认言稚川说得有道理,可又怕她嘚瑟起来继续诋毁玄门道人。她道:“魔修不择手段。”

言稚川眉头轻皱,若有所思:“想要成功,就得不择手段吗?”

湛玉节听得眼前发黑,她忍了又忍,最后没忍住,将手拔了出来,屈指在言稚川额上一弹,说;“师妹,那些事情自有真人料理,你不必忧心。”

言稚川她还是别动脑子了。

两人说话的功夫,底下热闹的竞价声消失了,隔了一会儿,才传来道人的报价。

三次之后,是象征着成交的悠扬钟磬声。

言稚川捂着额头唔了一声,她没怪湛玉节打她,只是用一种半死不活的语调问:“然后呢?”

湛玉节:“岁蘅道友会将参与拍卖的名单送来。”

九云舫是道宝,遮掩面容气机的面具都是道器力量的延伸。

它既是白玉京的道宝,真灵在一定程度上会听来自白玉京的敕令。

岁蘅取来名单就送到了湛玉节的手中,其中还附带从潜龙部调出的人物平生。

“没有妙手宗的修士露脸。”湛玉节眉头微蹙,虽然早想过这种可能,可难免有些失望。

她又仔细看了眼情报,拍到筑基丹的是一位金丹道行的富商,这人原先是一个小宗派崇玄教的门徒,只是修到元婴后,知晓自己不可能再进一步,便离开山门经营家业。可他与崇玄教的联系并未断去,后辈子孙中有些根骨的,都会送到崇玄教修行。

岁蘅道:“他拍筑基丹的动机充足,理由很是正当。”

湛玉节温声道:“这样正好掩人耳目。”

言稚川眼神闪了闪:“我有个主意。”

湛玉节眼皮子一跳,没来得及阻止,言稚川便将话抖出了。

言稚川:“我们去抢劫他吧。”

湛玉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