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稚川噢了一声,将那玉瓶打碎。
没有添入新的药物,药效其实也没剩下多少了。
解天悬眉头紧锁,仍旧在苦苦思索,她不解道:“柳道友怎么会炼制这等邪物?”言稚川是她的救命恩人,解天悬哪能看她沾上不祥,“言道友,那东西魔气甚重,非我玄门修士使用之物。”
言稚川眨眼:“你是说柳道友入魔了?”
解天悬:“……不是。”
她没这样说。
言稚川点头。
她注视着跟魔物缠斗在一起的湛玉节和江慈竹,剑芒急转,一声声连绵不绝的爆响传出,那魔物喷出来的水箭全部被绞碎。
魔物虽是三重境,可毕竟没有太多的智慧,不如三重境的魔修棘手。
两刻钟后,剑光一旋,将那庞大魔物的头颅斩落,魔气散作一缕缕,分别汇入几人的玉简中。
言稚川松了一口气,喜滋滋地往前。
可在嗅到了湛玉节和江慈竹身上散开的恶臭时,脚步一顿,若无其事地往后退了一步,注视着前方的沼泽,道:“应该可以飞渡了吧?”
湛玉节掐了个法诀,扫去一身的污秽。
觑着踮着脚尖、四面张望的言稚川,淡声道:“走吧。”
没了金丹三重境的魔物阻拦,横渡沼泽倒也不算什么难事。偶尔有几只盘桓在苍穹的魔物向下俯冲,最后在湛玉节的剑下身首分离。
“是先前那药锅中收的?还有多少?”湛玉节注视着言稚川,传音询问。
言稚川抖了抖,乖巧道:“没了。”
湛玉节“嗯”了一声,又叮嘱道:“那东西邪气甚重,师妹以后遇见了,也不要碰,传出去终究不好。”
言稚川耷拉着脑袋。
天道系统倒是扬了扬翅膀“啾”一声。
没冲上去咬魔物都已经很好了,那点邪气,对这大大的魔种来说,又能算什么?
跨越沼泽后,一望无垠的混沌莽原上,出现一片刺眼的水晶色,仿佛远在千里,可又好似近在咫尺。
湛玉节对着满脸好奇的言稚川道:“那是冰原,听说三途河之战中,有一只趋近道果层次的魔族在那陨落,将附近演化成亘古不变的冰川寒谷。”
言稚川问:“里头有什么好东西吗?”
湛玉节瞥了她一眼,很想告诉她,她们来三途河是历练的,不是发财的。
解天悬:“可能会有一些草药。”
江慈竹:“也有可能是魔影。”
她的话音才落下,一道黑影便悄无声息地窜了出来,扬起了怪模怪样的肢体,带着寒锋朝江慈竹后心扫去。当一声脆响,那黑影扫在了湛玉节扔出来的剑上。“爪子”被剑上濯濯灿灿的寒芒一荡,像是日光下的冰层,快速地融化。可旋即,黑影又将消失的躯体给催生了出来。
湛玉节抓着剑,神色冷肃。
解天悬骤然变色,拔高声音道:“是它!当初打伤我们的就是这种黑影!”
别说是湛玉节、江慈竹,就连言稚川都紧抓着药神鼎给自己壮胆。
虽然已经炼制出了清心伏魔丹、服用了等忘忧丹,但她心中还是会产生一种很痛的错觉。
飙扬的剑气带出一连串的破空声,慢慢的,又汇聚成了江潮奔腾声。
那黑影在剑气中崩散,可旋即又重新聚拢,生生不尽。
九渊之剑没有用,那降魔渡厄的慈航斋妙法也无法起效。
“杀不死。”湛玉节的神色越来越凝重,这对她们来说是一个极坏的消息。
就在她们为这魔影头疼万分的时候,一道叱声传出。只见一道橘红色的光芒比电还疾,忽然间将那魔影一照。好似肉块落在烧红的炭火中,冒出一连串滋滋的响声。魔影中挤出了一道凄哀的嚎叫,旋即在光芒中消散。
言稚川顺着那道光芒望去,最先瞧见的是一盏散发着光晕的莲花灯。
她的腹中不知怎地打起了鸣,一种难以言喻的饥饿感攀升,几乎压过她的理智。
天道系统急了,拼命地啄她头发。
这都不是双眼放绿光了,都开始红眼了。
什么人啊,对着一盏灯产生食欲?
“师姐?”一道夹杂着惊喜的声音响起,那提着灯的人蓦地开口,一双水盈盈的眼眸,紧紧地凝着解天悬。
言稚川甩了甩脑袋,她回过神,视线挪到了提灯人身上。
“师妹怎么在这里?”解天悬也一脸喜色,顿了顿,她又问,“这灯、这魔影——”
“说来话长。”妙手宗道人叹了一口气,朝着湛玉节她们打了个稽首,在前方引路,“道友随我来。”
“这魔影撕裂的伤口会被魔气侵蚀,清心丹无法压制。”引路道人一边往前走,一边解释。她的神色有些黯然,“原本我和几个冲虚宗道友都受伤了,还以为会死在这次斗剑中,哪想到柳离朱柳道友带着这盏引魔灯出现了。”
“这灯的作用师姐你也瞧见了,是能够侵吞魔影的。不仅如此,它还能拔除我们伤口处散不去的魔气,要不是柳道友,我们可能都要魂归九泉了。”说到这里,道人露出一副心有余悸的神色。
解天悬一愣,将到了唇边的“清心伏魔丹”吞了回去,她问:“那魔影呢?”
妙手宗道人正色道:“柳道友说,魔皇留下的气机万年不散,一些存在被魔皇残魂影响,才变成这般不死不生的样貌。”
湛玉节不动声色地听着,只是在听见“柳离朱”的名号时,神色略有些古怪。她的目光是不是落在那盏灯上,夹杂着几分探究。
可这法器气机清正,没有丝毫破绽。
“对了,还有一事。”那妙手宗道人脚步一顿,脸色倏地沉凝。她压低声音,沉痛道,“柳道友说,之前遇见九渊宗的湛道友,她似乎没有抵住魔念的侵袭,已经堕入魔道中了。”
言稚川:“啊?”
湛玉节:“?”
解天悬的脸色也有些奇怪,这一路走来,湛玉节是否堕魔,她还是有数的。她眉头紧蹙起:“柳道友当真这么说?”
那妙手宗道人一脸笃定:“对。”顿了顿,她又感慨道,“柳道友身上还有九渊之剑留下的伤口。”
解天悬瞥了眼神色古怪的湛玉节,揉了揉太阳穴,叹气道:“兴许是个误会。”
“是啊。”言稚川接腔,她也没说自己的来历,只是盯着那让她十分饥饿的引魔灯看,转移话题,“姐姐,能让我摸一摸吗?”
妙手宗见言稚川是跟着解天悬来的,很是放心。她朝着乖巧的言稚川露出一抹轻柔的笑,便将引魔灯递给了她。
在接触到引魔灯的刹那,言稚川的眼前骤然出现一片散发着红黑色光芒的雾气。
耳畔的声音、眼前的景致瞬间抽离,她忍不住,朝着那雾气咬了一口。
言稚川喟叹一声,在这一口下,莫名其妙的饥饿感消失了,反而是一种熨帖的饱腹感。
天道系统:“……”
幸好在旁人的眼中,言稚川只是磨牙舔唇。
被人当成有脑疾,总比被发现是魔种好。
系统自我安慰。
“言道友饿了吗?”江慈竹瞥了言稚川一眼,递给她一条肉干。
饱腹后的言稚川对引魔灯没兴趣,也不动脑子思考那雾气是什么,将引魔灯塞到湛玉节手中,一转身接下肉干就啃。
湛玉节:“……”
她抿了抿唇,趁着这间隙打出一道法力检查这引魔灯,发觉它的的确确是玄门之器。
妙手宗道人又问:“对了,道友怎么称呼?”
“慈航斋江慈竹。”
言稚川礼貌回答:“九渊言稚川。”
湛玉节将引魔灯递还妙手宗道人,温声道:“九渊湛玉节。”
妙手宗道人扬起笑容:“原来是九——九渊?湛玉节?”她的笑容僵硬在脸上,眼神逐渐变得惊恐、震撼,再一扭头看神色无奈的解天悬,很快的,种种情绪都转化成了挥之不去的尴尬。
她相信救命恩人柳离朱,但也相信自己的师姐。
可能,真的有什么误会吧?
她的脑子飞速地转动着,最后苦哈哈地望着神色淡然的湛玉节道歉。
湛玉节笑道:“无妨,兴许是有魔修假扮成我的模样,打伤了柳道友吧。”
言稚川仰头,一派天真:“总不能是柳道友记恨先前的事情,想要为她朝三暮四的师妹出头,污蔑我师姐清白吧?”
妙手宗道人辩驳道:“不可能,柳道友不是那样的人。”
她的心中打起了鼓,情绪中渗出了一丝丝的茫然。
妙手宗道人带她们去的是暂时的驻扎地。
里面有各个宗派的道人,以及数个散修。
其中不乏认识湛玉节的,见她跟着妙手宗道人抵达,立马神经紧绷,霍然站起身道:“九渊——湛玉节?!”
“这都是个误会,道友稍安勿躁。”妙手宗道人忙上前安抚。
在三途河中,医修的面子还是要给的。伤口处的魔气被引魔灯拔出,可一些内外伤却是要妙手宗道人来处理。她费了一番口舌,力证湛玉节的无辜。那些认为湛玉节堕魔的,其实也是从柳离朱那处听来的,哪里有真凭实据?不一会儿,便陷入迷茫中。
“那魔修变化多端,能伪装我等玄门道人,那我们之中,会不会也有魔修在?”一位散修嘀咕,她的话让众人心中一凉。
解天悬眸光闪了闪,笑道:“这引魔灯不是能拔除魔气么?我们都置身于引魔灯光芒中,未曾发生异变,想来还是能保本心的玄门同道。”
“对哦,那没事了。”才鼓噪的情绪很快就被安抚了下来。
湛玉节寻了个僻静的角落打坐,与那帮道人泾渭分明。
言稚川跟着她,很是纳闷地传音:“柳离朱想要做什么?把我们一锅端了吗?她人呢?去招呼其它魔修了吗?”
湛玉节垂着眼睫,这几日来,她头一回遇到这么多的同道,可其中仍旧没有师姐们。是没有遇见?还是师姐们婉拒了柳离朱的邀约?半晌后,她才回复言稚川:“静观其变。”
言稚川点头,在湛玉节的右手边坐下。
一旦有什么不对,她立马缩到湛玉节身后。
驻地中,道人们的窃窃私语不断。
言稚川撑着下巴打瞌睡。
可没多久,她就被此起彼伏的“啾啾”声惊醒。
一只小肥啾叫不出高低起伏、抑扬顿挫的交响乐。
言稚川抬头一看,两只撅着尾巴的小肥啾,一左一右地站在她的膝盖上。
“小天,你还会分.身?”言稚川震惊,那要是分出一百只岂不是可以更快打探消息了?
天道系统鄙视地瞪着言稚川:“那是万兽宗修士的宠兽,不过,它被魔气侵蚀了,可能没多久就要没命了。”
言稚川挑眉:“嗯?”
她伸手抓起小肥啾搓了几把,手感比小天这个假货好。
“道友你好,那只是我的。”一道很轻的声音响起,言稚川一扭头,就瞥见了一个面色苍白的道人。
言稚川有些困惑。
覆玉沙师姐说万兽宗都穿得花里胡哨的,但眼前这朴素的道友有一种拿个碗就能去要饭的困顿感。
“在下常知。”万兽宗道人很礼貌,“快被你掐死的是我的伙伴,常不知。”
言稚川:“……”
哪里要掐死了?胡说八道。
可怕担上一条命,言稚川还是将小肥啾还给了常知,嘟囔道:“那也是被魔气侵蚀的,可不能赖上我。”
常知听到了言稚川的嘀咕,脸色越发黯淡。
在作战的时候,常不知受伤了,可引魔灯无法拔出灵兽身上的魔气。
如今只是借血脉力量压制着,等到无法克制的时候,必定会暴露出来。
到时候,道友们会逼着她动手。
回到了常知手中的小肥啾并不耐烦停在她的怀里,蹬了常不知两下,又跳到了言稚川的身上,使劲地往她怀中蹭。
言稚川:“?”
“小天,它是不是看上你了?”
天道系统:“……”
常知有些尴尬,在言稚川的注视下,面上冒起了热气。
小肥啾望着言稚川,可怜巴巴:“啾啾。”
言稚川听明白了。
小东西说“饿”。
但饿了找常知啊,找她做什么?
她拽了拽打坐的湛玉节袖子,从她身上汲取点力量。接着,对着常知诚挚地发问:“这是你的吗?是不是偷来的?你虐待它了吗?”
听明白自家灵兽说什么,常知面色酡红,恨不得有条地缝能钻进去。
她从没有亏待常不知。
小肥啾在扒言稚川乾坤囊。
倒不是言稚川铁石心肠,而是她并没有准备给灵兽吃的粮谷,毕竟小天也不需要吃东西。
言稚川问:“小天,丹药你们肥啾能吃吗?”
天道系统气急败坏:“我不是鸟!”
言稚川想了想,取出受潮的瓜子,小肥啾不要。
拿出剩下的肉干,小肥啾还是不吃。
犹豫一阵后,言稚川拿出丹药。
但小肥啾越过了忘忧丹、凝血丹等灵丹,眼巴巴地望着装着清心伏魔丹的玉盒。
它的本能告诉它,这是它最需要的东西。
清心伏魔丹,鸟也能吃吗?
要知道她用来引诱妖兽和魔物上钩的,都是那种针对兽类特制的爆裂丹、魔爆丹。
言稚川抠出了一点清心伏魔丹给小肥啾。
小肥啾翅膀一张,非常高兴。
将那点清心伏魔丹一衔,就振翅飞向常知。
“常知,我要到饭了!”
常知眼前一黑。
第28章 028
常知只能希望言稚川不懂兽语。
可看着对方礼貌中夹杂着尴尬的笑容、同情里又深藏着嫌弃的眼神,常知的心中像是被冰风吹过,一派冰寒。
对方像是在说,你们万兽宗的丹玉,难道都是靠着灵兽出门打工、乞讨挣的吗?
“道友,我——”常知张了张嘴,讷讷开口。
言稚川继续往湛玉节那处缩,直到湛玉节睁眼,用剑鞘抵着她的后背。言稚川不怕她,顺势扭动着,在剑柄上剐蹭。
湛玉节磨了磨牙,将剑收起,在言稚川耳畔低语:“坐好!”
那边冲虚宗以及散修视线看来,让她如芒刺在背。
言稚川“哦”一声,抬眸注视着常知,说:“吃好了下次要收费,吃坏了概不负责,是它自己非要要的。”
常知抿了抿唇,没接小肥啾要塞给她的那一角“丹药”,甚至想要将它扒出来。
可小肥啾就常知不要,一翅膀拍落她捏自己鸟喙的手,将那一角清心伏魔丹吞了下去。
它“啾啾”两声,继续活蹦乱跳。
常知和小肥啾心神相系,很快就发现了异状。先前小肥啾靠着凤凰血脉压制魔气,才能保持一副好状态,可那对常知来说是一种回光返照,她不知道会维持多久。
但现在——
在服用了那奇怪的一小坨后,常不知身上的魔气消散了!
这不是靠它的血脉压制的。
常知又惊又喜,蓦地抬眼看言稚川。
能听懂兽语,又能炼制治好小肥啾的丹药,身边还跟着一只不知血脉的小肥啾,难道是——
“道友?你修的是御兽之道的兽医一脉?”她们宗中也有师妹修行这个,但在三途河跟师妹失散,也不知道她们怎么样了。
言稚川一愣,紧接着就是愤怒!
她还听到了一声低笑,是谁在嘲笑她?
将背上的剑一解开,横在膝上。
言稚川一拍,气咻咻道:“我是剑修!你没看见我背着剑吗?”
常知:“啊?”
这九夏大陆……用剑做法器也不等同于剑修啊。
况且,有的人背着剑就是为了好看。
她没从言稚川身上看出丝毫剑意,难道是修到“返璞归真”了?
“对不起,是我眼拙。”常知非常识相地道歉,“道友剑道修为臻于化境,我并不擅长此道,一时不察,便误会了道友的功法。”
言稚川被哄得眉开眼笑,她一挥手,大度道:“没事,我原谅你了。”
常知见她不气了,悬着的心落了下来。不过她对言稚川那一坨“兽粮”很好奇,她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问:“言道友,你那兽粮是从哪个兽医处买来的?”
言稚川:“……”
这万兽宗的道人一定是故意来气她的。
言稚川胸膛起伏,一转身,泪眼汪汪地看着湛玉节。
湛玉节敛起面上的笑意,她对着满脸慎重的常知道:“常道友,那是我师妹炼制的清心伏魔丹。”
常知瞪大了眼。
清心伏魔丹?是比清心丹还要强效的灵丹妙药?可丹药是长那样的吗?
可常不知身上的魔气已经被驱逐了。
官它是不是丹药,准备一些也是有好处的。
于是,她又问:“那清心伏魔丹还有吗?”
言稚川哼了一声:“只此一份。”
常知:“是因为灵植的问题么?道友需要什么,只管说来,我万兽宗一定会替道友找来。”
她虽然现在没钱了,但是等离开三途河,就不愁丹玉了。
言稚川:“降魔灵草。”
常知:“……”什么东西,她没听过。
她的脸上保持着微笑,转身就询问妙手宗的道友,这些人从小背诵药典,想来是知道的。
如果妙手宗有卖,那就更好。
“降魔灵草是一种炼制克魔丹药的必备灵植,只是——”解天悬开口,神色复杂地瞥了言稚川一眼。
“只是什么?钱不是问题。”常知张嘴,终于有种出身万兽宗的阔气。
可解天悬无情地掐灭了她的心思:“只是在记载中,早已经灭绝了。”
至于言稚川从哪里找的她不清楚,估计就是报个名号逗一逗常知。
“那道友是从哪里得来的?”常知一呆,愣愣地看着言稚川。
言稚川笑眯眯道:“是我过去历练的时候,从一个秘境中得来的。那秘境生机浓郁,只允许木灵根的道人进入。到了里头还要经过三关六险,过了重重的考验,才能见到一个种着失传草药的药园……”
常知蹙眉:“木灵根?是什么东西?”
湛玉节垂眼,心说道:“言师妹还真是会骗人。”
这三途河是言稚川走过最远的地方,她哪里历练过了?
万兽宗的道人傻不愣登的,还信了。
等到言稚川添油加醋说完自己的“历险记”后,别说是常知,就连妙手宗的修士都围过来,询问她那个秘境的踪迹。
一个有着所有失传灵植的草药园?那是她们梦寐以求的地方!
三途河,什么垃圾!
湛玉节:“……”
这些道友能不能清醒一点?
言稚川神神叨叨:“天机不可泄露。”
一个飒爽的道人催促:“言道友,你别学天衡府那些家伙。”
言稚川:“秘境千变万化,我怎么能知道新的落处?”她一摊手,又说,“不过线索就在书坊中的传奇里。”
江慈竹听得津津有味的,可等言稚川提到了“传奇”,她忽地有种不祥的预感,她问:“哪本传奇?”
言稚川:“《妙手天医》。”
妙手宗道人:“……”
她们听过这个名字,这是一本妙手宗的禁书。书中的主角是被妙手宗驱逐出山门的弃徒,整个话本都说妙手宗老顽固、妙手宗修士有眼无珠……她们一度以为是其它医修写出给她们泼脏水的。
这书里还有灵植秘境的线索?
可常知不是妙手宗道人,她不管那么多,对着言稚川道:“这《妙手天医》哪里买?”
言稚川:“我们九渊宗山脚下的书坊就有,但那套路有些过时了,不知道剩下的有没有被清理掉。”
妙手宗道人一听,眼神越发奇怪了。
湛玉节察觉到一丝不妙,她抬眸对着解天悬道:“道友别误会,那《妙手天医》与我们九渊宗药峰无关。”
“是吗?”解天悬将信将疑的。
九渊宗药峰,可能有亿点点阴险。
湛玉节沉默。
她回宗之后,要怎么告诉掌教和辅师,九渊宗名声持续被言稚川败坏。
言稚川可不管别人在想什么,她喜滋滋地收下了常知打下的欠条,再分给她一角号称已经没有了的清心伏魔丹。
丹玉、丹砂都是身外物,等离开三途河后,她就去万兽宗包养一群毛茸茸的灵兽,听说有的灵兽很懂事,能垦地、会浇菜,到时候她的药田就很完美了。
天将暗的时候,不知道去哪里鬼混的柳离朱和一个冲虚宗道人一前一后地回来了。
柳离朱依旧是红名,那冲虚宗道人则是没什么魔气,一看就是被蒙在鼓里的。
乍一看见湛玉节时,柳离朱眼神寒光凛冽。
平静的氛围一瞬间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冲虚宗道人无声地起身,围拢在柳离朱身边。
而其它宗派的道人沉默地坐着,很想置身之外。
妙手宗的道人自发地站了出来,缓和这凝滞如铅铁的气氛。
她道:“柳道友,湛道友并非魔修,想来之前是个误会。恐怕是擅长变幻的魔修做的恶事。”
“是么?”柳离朱扬眉,她勾唇笑了笑,似是感慨,“那魔修变化本事的确强,连我都不曾分辨出来。”
言稚川抬眸:“为什么你能辨认出来,难道你有火眼金睛吗?”
柳离朱仿佛没听见言稚川的话,她继续道:“有湛道友在,我等对付魔物、魔影,更有把握了。”
她一提到魔物,先前十分安静的道人们活跃起来,七嘴八舌地问她出去后查探到的情况。
引魔灯只有一盏,黑影多的话,她们其实也应付不来。
柳离朱温声道:“有几只飘荡的,不算多。这里毕竟不是魔皇殒身的三途河岸。”顿了顿,她又道,“我们发觉了一处有同道行迹的山洞,只是保险起见,并未进入其中。这次回来,也是想询问诸位道友的意见。”
“柳道友想做什么,就去做,我们跟着就是。”一位道友出声道。
在这边的,很多都是被柳离朱和冲虚宗的道人救回来的,散修们本来就希望在危险的时候找个主心骨,至于大宗派出身的,在势力不足冲虚宗的情况下,也只能唯她们马首是瞻。
“我准备去寻找那些道友,三途河太危险,大家走在一起更安全。”柳离朱开口,眸光转到了湛玉节的身上,“湛道友认为呢?”
没等湛玉节回答,柳离朱身侧的道人便阴阳怪气道:“湛道友若是不喜与我等同行,也无妨。说来湛道友一身清骨,我等也无颜与道友一道。”
过去九渊与冲虚宗关系还不错,但柳烟青那事儿闹开,损了冲虚宗颜面,双方也就不冷不热了。
湛玉节蹙眉。
她虽不喜冲虚宗的作风,但也不希望她们在三途河全军覆没。
她还没开口,言稚川就站了出来,很诚恳地出主意说:“那你们蒙着面走嘛。”
冲虚宗道人:“……”
柳离朱瞥了说话道人一眼,假惺惺制止她:“师妹,切莫胡言!”
湛玉节笑了一声,也不紧不慢道:“言师妹,我们不看她们就是了。”
一种紧张的氛围在没有硝.烟的战场弥漫,道人们嗅到了双方之间的火.药味,可哪个都不想得罪,哪敢说什么?连先前的窃窃私语都小了下去。
驻地之中,冲虚宗道人与湛玉节她们各据一边,泾渭分明。
“她们人多势众唉。”言稚川托着腮,唉声叹气,“要不还是算了吧,反正跟我们也没关系。”
她干嘛要管别人的死活?
湛玉节摇头:“一涨一消,放纵毕竟不好。”
言稚川“哦”一声:“我去上进了,师姐有事叫我。”
说着,眼睛不闭,不再说话。
相比言稚川的无忧无虑,江慈竹可是紧张至极。自柳离朱出现后,她紧绷的神经就没有松懈过。对柳离朱是魔修事她还怀着一丝疑虑,但对方跟一位魔修走到一起,想来也不是那么清白。可现在,响应柳离朱的人颇多,拿不出证据,是无人会信的。
“湛道友,那山洞——”江慈竹给湛玉节传音。
如果柳离朱跟魔修勾结,那处等待她们的不会是迷路的道友,而是一个无情残酷的坟场。
湛玉节道:“是好是坏,都要探探。”
一夜宁静无事。
到了翌日,柳离朱领着一行人朝着那疑似出现道友的山洞出发。
天光惨淡,路上碰到几只魔影,引魔灯收了两只,余下的逃了。
迎战的道人们也有受伤的,柳烟青让冲虚宗的人提着引魔灯,替她们吸收伤口处的魔气。
常知也受伤了,她安心地等着提引魔灯的道人来拔除魔气。
小肥啾“啾啾”叫了两声,本来只是轻轻地啄常知,等那盏引魔灯越来越近时,它改拿翅膀扇了。
别看它只是一只小肥啾,可力量已经到了金丹层次,哪会像表面那么无害?
常知被它打一巴掌,面颊立马就肿了。
常知:“……”
她面无表情地将常不知从肩膀上抓下,朝着提灯的道人说了声“抱歉”,就迈步朝另一边快步走去。
耳畔清晰地响起同道们的议论声。
“我就听说万兽宗是给灵兽当狗,还好我没去。”
“你也没御兽天赋啊。”
“被毛茸茸扇巴掌是我的荣幸。”
……
常知压低声音:“为什么不行?”
之前引魔灯试着给常不知引导魔气时候,它反应也没那么大。
小肥啾瞪着黑豆似的小眼睛,那架势,大有常知一去,就把她啄死的趋势。
常知抚了抚额,指了指自己的伤口:“清心丹没有用,难道你想让我死吗?”
小肥啾:“啾啾!”清心伏魔丹!
常知蹙眉:“那是你的药物。”引魔灯不能够拔除灵兽身上的魔气,她不能把东西用了。
小肥啾用翅膀指了指瘫在一片云上的言稚川。
湛玉节将那用过的清心伏魔丹递给了不耐烦等引魔灯的解天悬,紧接着又从言稚川那苍白的手上接住了新的一盒。
常知:“?”
那什么草不是灭绝了吗?言道友是睁着眼说瞎话呢?
言稚川其实也不想努力的。
但一想到黑影可能还有很多,清心伏魔丹可能不够分,她就振作了起来。
别的灵植就算她没有,也能从妙手宗那边薅,但降魔灵草只能跟系统兑换。
她拼命似的炼了很多坨道丹,然后一点不剩地被系统吃下。
等到将几株降魔灵草都炼完后,她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解天悬想要帮忙。
言稚川没同意。
倒不是她怕泄露了丹方,而是解天悬初上手,万一炼坏了怎么办?那些降魔灵草都是她的心血,一点都糟蹋不得。
“多谢道友。”解天悬压低声音道谢。
言稚川没说话,又将一枚玉简递给解天悬。
解天悬一怔,扫上一眼后神色大变:“不可,太贵重,我不能收!”
玉简中正是“降魔灵草”的丹方!
听到她的话,言稚川恹恹转头:“没事,反正降魔灵草灭绝了。”
解天悬:“……”如果真灭绝了,言稚川是从哪里弄来的?难道九渊宗药峰已经将它种活了?这丹方其实是九渊宗要跟妙手宗深入交流的信号?那一瞬间,解天悬想了很多,神色变了又变,最后收下了玉简,慎重地朝着言稚川拜了拜。
湛玉节也在传音问:“那丹方给她们不要紧么?”
她不相信言稚川那从秘境中得到降魔灵草的鬼话,但这灭绝的东西的确被她弄出来了。
言稚川眼珠子乱转:“我才没有想要骗她们的钱。”
湛玉节眼睫颤了颤。
好的,她明白了,免费的就是最贵的。
知道言稚川还有药,常知就放了心。
她也不想等那盏引魔灯,直接就吃了清心伏魔丹。
药到病除,这东西比她过去斥巨资买下的上品灵药要好。
言道友到底是御兽师还是剑修?亦或是医修?
常知不懂了。
催动引魔灯需要法力,少一个人,冲虚宗也轻松些。
只是她以为常知是用别的办法将魔气压制了,好心提醒道:“如果没有将魔气拔除,就算压制了,也会卷土重来,甚至还会更加迅猛。”
常知朝着那道人一拱手,正色道:“多谢道友。”
不过她现在好得很,用不着引魔灯了!
提灯的人换了两个,最后才转悠到看着没有魔气的道人跟前,温声细语地询问她们有没有受伤。
湛玉节护着言稚川,在与黑影的斗战中,两人都无事。
可等到冲虚宗道人过来时,言稚川面色变得更白,露出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样。
冲虚宗道人没看出她们有伤,懒得询问,提步就走。
言稚川忽然出声:“魔气侵入内府,我要死了。”
湛玉节:“……”
就算对九渊宗道人不满,可人还是要救的。那道人催动法力在言稚川身上一旋,没发觉异状。她惊疑不定地看着言稚川,心中暗忖,是不是故意找事的?可瞧着言稚川那惨淡的脸色,好像真的要咽气了。
言稚川可怜巴巴:“再靠近些。”
她咬不到。
冲虚宗道人忍着不耐烦提灯靠近。
在她们看不到的地方,挣扎的黑雾被言稚川一口吞下。
火烛在风中摇曳,光芒一下子黯淡许多。
言稚川坐起身,摸了摸肚子。
她苍白的脸颊上绽出一抹灿烂非常的笑,她眨了眨眼:“我活了,多谢姐姐。”
冲虚宗道人拧眉。
有种被戏耍的憋屈,但抬眸撞见言稚川那灿若春花的笑靥,硬生生将那股气给压了回去。
她睨了湛玉节一眼,冷淡道:“湛道友,看好你的师妹,别让她再受伤了。”
说着,头也不回地走了。
湛玉节面无表情。
她扭头看言稚川,试图从她脸上看出什么。
她很难理解言稚川的举措。
哪知言稚川没心没肺,往一片云上一躺,双手枕在脑后,哼着快乐的小调。
湛玉节只能告诉自己。
是犯病了。
她要原谅一个病入膏肓的师妹。
反正被耍的也不是她。
但冲虚宗道人的眼神是怎么回事?
她还听到了一句“枉有虚名在外”。
天道系统化身的小肥啾在一片云中使劲踩。
就一定要这么馋吗?最大的问题是,她完全不觉得自己吞吃黑影的行为有问题啊!
言稚川的阵营还是“随机应变”,但湛玉节为什么开始走马灯了?
明明什么都没发生啊?
天道系统崩溃。
一转头看到湛玉节那双冷漠得不像人的眼眸,小肥啾浑身一僵,羽毛炸起。
一片云上的言稚川昏昏欲睡。
可忽然间,吹到了身上的寒风凛冽如箭,刺得她遍体生疼,头顶好似悬着千钧重物。
言稚川猛地从恍惚中惊坐起,想也不想地朝着口中丢一枚忘忧丹。
一边湛玉节见她自己醒来,也省得再喊她。
前方的冰川在日芒下折射出五色光彩,而在那炫目的光芒中,一只庞大的魔影缓缓出现。它并不似先前遇见的魔影那样只有一团,而是有着清晰的轮廓,仿佛一只张着翅膀的魔鸟降临人世。它扇动着翅膀,带起一阵阵冰寒刺骨的风。
惨淡的日头也在烟雾的掩映下消失,好似暗夜降临。
“它是那些魔影之首吗?”言稚川嘟囔,她伸了个懒腰,看到周边的道人们都是一种如临大敌的恐惧,她呆了呆,为了合群,也展现出一副被威压镇住的模样。
“这气机——”江慈竹面色惨白。
“元婴!”湛玉节吐出两个字。
话音才落下,那魔影发出一阵尖锐的啼鸣,整座冰川都在剧烈地震颤。
在魔影的头颅出,忽然间生出两道猩红的光芒,仿佛魔物睁眼。
剧烈的风暴往前横扫,伴随着一连串噼里啪啦的骤响,冲在前方、道行不足的直接化作了冰雕!然后又被劲风拍得支离破碎!
九渊之剑,鲵旋一出,水流浩荡如天河倒悬。
可在跟冰风接触的刹那,瞬间凝固成了一堵冰墙。
湛玉节抬眸注视着柳离朱。
有一瞬间她以为这魔物是她弄出来的。
但柳离朱并没有显露出自己的跟脚,反倒是招呼着冲虚宗道人结剑阵,她自己提着剑身先士卒,那被冰风刮出来的伤痕不像作假。
看来三途河中的魔影——
也是魔修之敌。
那盏引魔灯是玄门法器,可以压制魔气,但不知为何,她心中始终藏着一抹不安。
人群中传来一道声音:“打,不行再用玉简传出去。”
她们不是单枪匹马,这么多金丹还是能够磨死元婴的!
第29章 029
来三途河中历练的都不是胆怯懦弱之辈,甚至做好了有来无回的准备。如果遇到危险就启动玉简传出去,那又何必来呢?若跟前是化神、洞天几乎无有可能战胜的,道人们愿意退,可它只是比修士高一个大境界的元婴!
迎面的冰霜飙来得疾,先前毫无防备,才导致同道折损。如今将法力催起,便也不见谁在寒霜中冻结了。
江慈竹是知道柳离朱奇怪之状的,在觑见那操控着冰霜的魔影时,她第一时间想到了柳离朱。就算在柳离朱指挥冲虚宗道人们抵抗魔影,仍旧没能放松警惕。
是柳离朱建议走这条路的,那这魔影是不是跟柳离朱有关呢?她身先士卒的表现是不是在做戏呢?等到魔影消失,是不是轮到柳离朱来收拾她们了呢?到时候法力耗尽,岂不是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
不过——
江慈竹扭头,瞧见言稚川朝着她们眨眼。
她倏然意会,此刻耗尽全力也无妨,言稚川先前炼制的升龙护道丹还没用完!
各色的宝光飙飞,在寒风冰霜中来回冲荡。修持力道的道人血气旺盛,纯粹靠着自身对抗风暴,她们逐渐顶在了前方。她们之后,是一些修持杀伐道法的修士,比起力道道人,进攻的手段强横,可自身却有些脆弱。被围拢在中间的是医修,妙手宗的道人还擅长飞针,一道道银光闪烁,既能使得受伤的道人回春,也能催使银针攻击那魔影。
言稚川也在医修的队列中,她一边好奇地观察着那诡异的魔影,一边利索地炼制凝血丹、回元丹等丹药。在不远处,那盏引魔灯落在了地上,由一个妙手宗的道人操纵,光焰照亮了一团,逐渐向外荡开,将受伤退回的道人们身上魔气一点点拔除了。
一群金丹道人包抄一只元婴魔影,还是很有胜机的。那魔影眼中猩红色的光芒逐渐地暗淡了下来,连刮起的风呜咽咆哮之声,都小去很多。风暴中道人元炁流失得快,可偏生有医修在此。
魔影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黑影中两点猩红又如灯笼一般悬起了。尖利的啸声骤然拉得极高、极长。庞大的魔影开始扭曲、破碎,倏然间化作百道黑芒朝着缝隙中飚去。它化出的魔影极多,外围的道人哪能尽数阻拦了?
一道“小心”入耳,便见魔影如阴云,顷刻间便夺去了视野。
妙手宗道人心跳到了嗓子眼,那持着引魔灯给受伤道人治疗的修士,忙不迭将灯芒一转,罩定冲到了最里层的魔影。她的法力毕竟有限,长时间催动法力,隐约有些支撑不住。灯芒向外一张,又噗嗤一声,向漏气的气球,蓦地向内一缩。
千钧一发之际,言稚川将药神鼎一推,身后背着的无名之朴飒一声出鞘。剑芒一旋,只听得汩汩的水潮声响起,仿佛江河泛滥,江水奔腾。剑芒如涓涓细流,可茫茫不尽。剑气盘旋,眨眼间便吞没距离她们最近的魔影。
恰是九渊之剑中的第三式——流水。
那魔影非引魔灯不能散,不过等到它们再聚合的时候,道人们已经开始回援,牢牢地将医修们护在身后。
冰川中的魔鸟之影陷入虚弱状态,眼下正是攻击的好时机。柳离朱没注意那剑式出自谁之手,以为是湛玉节回援,她从妙手宗道人手里取回引魔灯,催起灯焰,她的道行高,引魔灯光焰上涨,顷刻间便如一道烈阳,将冰霜和魔影一一融化。而在灯光笼罩之中的道人,身上的伤口处丝丝缕缕的魔气也仿若游烟一般挪动,渐渐地汇入那盏灯中。
“这碰到的魔影越来越厉害了。”妙手宗道人感慨道。
湛玉节垂着眼,漫不经心问:“先前柳道友查探地形,没发觉此处的异状么?”
柳离朱催动引魔灯又耗去不少法力,此刻面色煞白如纸,周身萦绕着一种不堪一击的脆弱。她听了湛玉节的话语,只是微微蹙眉。
可冲虚宗道人不太痛快,目光不善地望着湛玉节,喝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还是我们故意引人前来。”
湛玉节直勾勾地望着柳离朱,不紧不慢道:“随口一说罢了,道友急什么?”
冲虚宗道人:“你——”
其余的道人安静得像只鹌鹑,丝毫不想卷入两个宗派的斗争中。最后是解天悬出来调和,岔开话题说:“这一带魔影出没,洞中的道友兴许也遇见了。我们有这盏引魔灯才能够解决魔气,若洞中道友没有这般手段,岂不是身陷险境?”
“是啊。”那些不吭声的道人见解天悬出头,也开始缓和氛围。
解天悬又道:“后边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大家先服用些丹药调理元炁吧。”
冲虚宗中并不似九渊宗设了药峰,她们的丹药仰赖妙手宗,自然愿意给解天悬一个面子。
湛玉节挑了挑眉,没再说话。
言稚川站在湛玉节身侧,眼珠子乱窜。等与湛玉节视线对撞,她又露出一抹天真乖巧的笑容来。
天道系统扑棱着翅膀,立在言稚川肩上。
柳离朱是个魔修,那言稚川是个好东西吗?不是!
它亲眼看到言稚川来了个“偷梁换柱”,将一枚易魔丹混入了妙手宗替柳离朱准备的药中!
“哪里学的?”天道系统不相信言稚川有这样的手法。
言稚川:“九渊宗厨房。”
天道系统:“……”
柳离朱不会怀疑妙手宗的道人。
在她准备收割前,擅长医道的妙手宗修士都很重要,甚至胜过了冲虚宗的师妹们。
与那魔影斗战,她的确受了点伤。她是借着天幽城赐予的一件法器遮掩自身气机,甚至修起玄门道术来的。那是一件道宝层次的法器,名曰御中敕印,是当初道果境修士祭炼的法器。
万载前仙魔同在,自然也会有人仙魔同修,只是需要调和体内气机。那道人战殁,法器便落到魔族手中,随着主上苏醒,那敕印才跟着现世。不过那枚敕印落下的烙印,不是谁都能挺过的,像她这样的毕竟是少数。大部分潜藏在玄门中的,其实是服用了某位玄门道人炼制的无心丹。
只是御中敕印落印后,需要她体内气机平衡,一旦玄门清气受损,那隐藏的魔气便有可能失制,所以她要服用灵丹来调养元炁。
言稚川不动声色地拽着湛玉节往后退了两步。
江慈竹与她们同行,显然更相信她们。
常知正跟毛茸茸说话。
小肥啾很忽然地啄了常知一口,告诉她可能大事不好。
常知大惊失色,难道又有魔影?
但并没有魔影再度出现,只是被冲虚宗道人簇拥在中间的柳离朱,身上忽地爆发出一团极为浓郁的魔气,肆意纵横的魔息震荡四野的碎冰,她浑身上下萦绕着一种不祥的气机,比那魔鸟还渗人。
柳离朱心中一惊,神色骤变。
难道法器出问题了?不对,她运转的依旧是玄门功法,那魔气是从哪里来的?
柳离朱惊疑不定,余下的道人更是慌乱无措,纷纷向后退去,手压住了法器。
“师姐?”冲虚宗道人色变,可没往柳离朱堕魔的方向想,急惶惶道,“师姐被魔气侵蚀了?灯?引魔灯呢?”冲虚宗修士手忙脚乱地催动引魔灯,哪知那光芒罩定下柳离朱身上,魔气分毫不减。
冲虚宗道人倏地一僵。
这盏引魔灯,对付魔物魔修不起作用,但能克制魔影以及其带来的魔气侵蚀。
如果它都没有用,岂不是说魔气自内生发?是魔念没有压制住?
“所以柳道友是故意引我们来魔影这边的?”青竹杖击在冰原上,竟荡出一阵金铁交击的脆响。
冲虚宗道人怒瞪着江慈竹:“道友胡说什么?”
解天悬眉头紧皱,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多。
她蓦地回忆起先前言稚川开玩笑似的一句话。
也许柳离朱是魔修呢?
可柳离朱——
冲虚宗的天之骄女,她怎么可能堕落成魔修?
冲虚宗的道人愿意相信柳离朱,愿意站在柳离朱这边,可其余人不一样。
纵然是为柳离朱所救,可觑着她身上萦绕的魔气,就打心底地发怵。
常知嘟囔:“依照我们九夏大陆的规矩,不管何种缘由,堕魔者,斩。”
玄门正道不幸跌入魔道,死亡是一种解脱。
她一开口,氛围越发凝滞了。
柳离朱对上湛玉节寒浸浸的视线,讥讽道:“湛道友真是好手段。”
众道人扭头看湛玉节。
湛玉节抿唇,眉眼间露出几分嫌恶来。
言稚川眨眼,故作困惑:“你是说,是我师姐逼着你将大家带到元婴魔影出没的地方?我师姐逼着你变成了魔修?哦,对,你还说我师姐之前要杀你——这一切,不会是道友你自导自演吧?想为你师妹出气?”
众道人又看柳离朱。
是了,冲虚宗与九渊宗交恶,归根究底是冲虚宗道人的错。
“冲虚宗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小气?实在是丢祖师的脸。那件事事涉及三宗,看人家妙手宗,却不曾与我九渊交恶。”言稚川在抱怨,她自说自话道,“冲虚宗如此不在意祖师颜面,不会都欺师灭祖了吧?”
“噫,冲虚宗变成了魔宗在我玄门的驻点!”
言稚川一张嘴,密集的话语好似连珠串,将冲虚宗道人气得面色铁青。
“说来,冲虚宗与我九渊宗祖师同出一脉,冲虚宗要包庇魔物,那就由我九渊宗来替天行道、大义灭亲!”言稚川大义凛然,她又往后退了一步,将湛玉节推到了前方去。
湛玉节哪会猜不到是言稚川在捣鬼?柳离朱选择了伪装玄门道人,便不会轻易揭下面皮,十有八.九是言稚川让她吃了易魔丹,而那丹药是时效的,得快些解决柳离朱。
“请了。”湛玉节不说废话,将剑芒一催,顿时向前洒出一片冷艳艳的剑光。
柳离朱仍旧不知自己身上的异变如何诞生,只有冲虚宗的人她还可以辩解,可偏偏九渊宗道人还在。想来对方是不会放过她了。她心念一转,朝着湛玉节露出一抹讥诮的笑,她道:“元炁未曾调和,你还能是我的对手么?”她抬手一指,旋飞的剑芒仿若群星洒落,朝着湛玉节飞起。
余下的道人犹豫着没动手。
虽然柳离朱魔化的迹象很明显,可冲虚宗道人在怒目而视。
柳离朱到底是不是魔修?如果是魔修,为什么还要救她们?
道人们纳闷不解。
可江慈竹、常知没那么多顾忌。
除魔卫道,是玄门修士之职责。
一道嘹亮的凤鸣声响起,那只浑身银白色的小肥啾冲天而起,化作一只浑身萦绕着火焰的凤凰,翅羽扇动,便见天火纷纷下落,将冰原上突兀的冰棱砸得粉碎。
言稚川“哇”一声,落在天道系统身上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嫌弃。
天道系统:“……”
霹雳声声,雷火纷飞。
那些道人心间犹豫,还在围观,可很快的,便由不得她们自己选择。
柳离朱仰天大笑,声音越来越尖锐刺耳,她伸手将那盏引魔灯摄入掌中,法力一转,顿时从光焰中飙飞出一条条淡红色的丝线,牵着那帮道人。
“傀儡丝?”湛玉节眸色一寒。
柳离朱扬眉:“这样你还能脱身么?”
引魔灯是她携带的法器,主要是用来收敛魔皇残魂的。一开始她并没有走近玄门道人的打算,只是碰到了魔影后她改变了主意。那魔影可不是能够控制的魔兽,也会将她打伤,还不如借助玄门道人的手行事。
至于“治疗”,她的确替玄门道人将魔气拔除了。
不过借着治疗之便,种下了傀儡丝,让这帮人关键时刻为她所用。
这不,机会来了。
那被傀儡丝牵制的道人行动受制于人,可自我意识并未泯灭。
柳离朱这一手,坐实了湛玉节的话。
原本不信柳离朱堕魔的,此刻纷纷拿仇恨的眼神瞪视她。
可柳离朱不以为意,灯焰不灭,这些人还不是得受制于她?
“师姐,你——”冲虚宗道人受到的冲击最大,怎么都没想到柳离朱会这么做。
如果是不慎堕魔,那走出去仍旧是冲虚宗的道人,是牺牲在三途河中的勇者。
但瞧她的神色,分明是早有算计!
常知心中发凉。
她没被傀儡丝控制。
解天悬、江慈竹她们也没有被控制。
她们没受伤,或者直接服用了清心伏魔丹,没被引魔灯拔过魔气,所以逃脱一劫?
可是言稚川,之前不是虚弱得快死了吗?她也被拔除过魔气吧?怎么没事?
啊,难道是骗人的?
常知思绪纷涌,可也只是刹那。
眼前的柳离朱身上萦绕着魔气逐渐地散去,举手投足间一派玄门道人的气象,可在傀儡丝一出手,没人认为她是玄门正道了。
“师姐,灯!”言稚川朝着湛玉节大喊。
湛玉节意会,剑起剑落,直指柳离朱手中的那盏灯。
她的动作极快,仿佛一阵吹过的风,在那“傀儡”之中穿梭,只留下飒飒的白芒。
柳离朱也修剑招,同样在道人之中穿梭。
这些傀儡尚未堕魔,尚有自我意识,难道湛玉节能将所有人都杀死吗?
她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眼睫一颤,眸光落在言稚川的身上。
她的眉头蹙起,心中浮动着一抹难以言喻的异样情绪。她神色倏地一愣,剑鸣声起,剑气已如雷霆向着下方灌去!
言稚川:“……”
她一边乱窜,一边鬼叫,将柳离朱和冲虚宗上下骂了个遍。
湛玉节有心去救言稚川,可前方横亘着的道人着实缠人,仿佛一张极厚的网张开。
她有些不耐,杀人之心骤起,直到余光瞥见生龙活虎的言稚川,她才渐渐地安下心来。
小师妹道行怎么样很难说,毕竟在宗中闯过禁法峰的十八关,没那么不济事。
魔氛浩荡,暗如鬼域。
柳离朱注视着言稚川,没想到一个医修也这么灵活难缠。
剑气偶尔有几道落在她的身上,可仿佛撞击在金铁上,没有起到半分作用,难不成是有宝衣在身?只是宝衣上的宝光又能支撑几时?磨损之后,她还怎么抵抗呢?
就在柳离朱冷笑的时候,心中警兆陡然升起。
她身形一闪,宛如赤光冲天。在她身形骤然消散的地方,一道九渊之剑飙出。
她几乎以为湛玉节闯了过来,可定睛细看,湛玉节仍旧被困在傀儡之中。
柳离朱心中大石落地,但很快,便有发觉一丝异样。
不是湛玉节,那是谁?九渊之剑催动时候怎么没有任何动静?像是凭空出现?
在疑惑之中,柳离朱看到言稚川提着剑。
她认识那柄剑。
无名之朴。
言济之竟然将一柄灵宝剑器扔给一个连剑意都没有的废物?
柳离朱觉得荒谬。
就在这时候,她心中警兆再度生出。
她终于看到言稚川出剑了。
一举一动都很僵硬刻板,可运使出来的九渊之剑,仿佛是又一个湛玉节出招。
怎么回事?
柳离朱有些不解,内心逐渐拔起一种莫名的心焦。
她的注意力控制不住落在言稚川的身上,等下一次两道九渊之剑聚合时,她才猛然间回神。
湛玉节已经从傀儡中闯出来了,正倒提着剑,神色冷峻地望着她。
她的气机像是退潮的海水,跌至一个低谷。
“师姐,打死她,替我报仇!”言稚川中气十足地大叫。
柳离朱一手提灯,一手提剑。
一道道赤红色的丝线漂浮着,在刹那间宛如箭矢般冲向了湛玉节。
“你已经是强弩之末了。”柳离朱道。
“对付你,够了。”湛玉节抿了抿唇,神色讥诮。
“是么?”柳离朱笑了一声,“可你的敌手,仍旧不是我。”
湛玉节没接腔,身后劲风袭来,那被她打晕的道人在刹那间醒转,如木偶般任由柳离朱操控。
冷森森的剑光旋动,破空之声连连。湛玉节将法力一催,水潮骤然而动,茫茫水光、茫茫剑意,如天上悬河,千钧之力仿佛下一刻便会悍然砸下。
就在这时,灯焰噗嗤一声,似有熄灭之兆。
那些意志坚韧的道人,趁此时机,硬是将种在身体中的傀儡丝拔了出来。
柳离朱一惊,心间越发迷茫。
这引魔灯吸摄的魔影都是得魔皇残魂所催化,以其为薪火,能源源不断燃烧,怎么可能会在这时候灭掉?难道是控制这帮道人耗去太多光焰?
柳离朱眼皮子一跳,而湛玉节明显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以身剑合一,毫不留情地朝着她这边杀来!
拔出傀儡丝脱困的道人受创不小,可心知不能放柳离朱逃去,尚有道友身化傀儡,横在前方?她们哪能调息,纷纷催动法器加入战局中。所幸解天悬并未负伤,将炼制的灵丹朝着道人们一散。她还有同门被困住,不能眼睁睁看着她们成为魔修的伥鬼。
局势顷刻间翻转。
柳离朱目标不曾完成,是不会拼死与湛玉节她们斗战的,估量着再这么下去,很快就会落入下风,心念顿时如电转,化作一道遁光要逃。⑤吧铃⑥思以误凌舞
湛玉节哪肯纵得她脱逃?
先前让柳离朱离开,已是一种耻辱。
湛玉节眸光微黯,毫不犹豫地服用了升龙护道丹,她的气机顷刻间回到了巅峰。
柳离朱大惊,瞪着湛玉节道:“催动周身元炁,为了杀我,你竟不惜损毁道基?”
湛玉节不与她废话。
悬河坠落,浩荡的水潮顷刻间向着前方奔涌。
柳离朱捂着唇,咽下涌到喉中的血,她冷笑一声:“就算如此,你也休想拿住我。”说着,身化剑芒,向着另一个方向飙飞。哪知隆隆水潮声如影随形,剑气仿佛在泥沼中催动,受到了层层叠叠的阻碍。先前水起如浪落,可眼下四面水声,她置身于茫茫之海域,已经被水潮彻底包围了。
柳离朱握紧了剑:“九渊之剑第六式,四合,你竟然在金丹期就领悟了!”
冲虚宗出自九渊宗,原来镇派之功也是九渊之剑,可少有人能够修行此道,冲虚宗祖师便是潜心研究无果,转修杀伐猛烈的雷火之道。
她虽是魔修,可入冲虚宗多年,多少也沾了点“冲虚人”习性,对九渊之剑怀着莫名的情绪。
就在柳离朱恍神间,一道剑气自下往上逆冲。
柳离朱毫不犹豫地朝上拔升,可在上方等待她的是一只旋转的鼎炉。
咚一声大响,柳离朱被拎着药神鼎的言稚川砸落。
言稚川收起药神鼎,两手叉腰:“师姐,话本里说了,人都死于话多,你跟她啰嗦什么呢?”
柳离朱被拿住,一部分道人松了一口气。
可那些被傀儡丝牵着的,身上开始滚荡着浓浓的魔气。
言稚川没管处置柳离朱的事,悄悄地摸到了那盏灯,咬了一口又一口。
天道系统:“……”
算了,不管她了。
言稚川这样的魔种,魔宗天幽城大概也不想收吧?
“言道友,救人!”解天悬面色煞白,伸手拽言稚川。
另一边。
几个冲虚宗的修士蔫头耷脑,气机萎靡,软绵绵的好似被抽走了脊骨。
“湛道友,剑下……留人。”她们的声音发虚,显然有些底气不足。
“好啊。”湛玉节扬眉,朝着满脸惊讶的冲虚宗道人扬起了一抹堪称和善的笑。
她将柳离朱的功体废去,取来纸笔写了柳离朱的累累罪行,要此处所有道人都签字画押。
常知悄声问:“这是——”
江慈竹随口接道:“将她送出去让外头的真人们处置。”
少年心性,仍旧留有热血和旧情。
但,各宗的辅师却要以大局为重了。
冲虚宗的洞天,拦不住的。
第30章 030
言稚川虽然在炼制丹药,可视线始终落在湛玉节的身上。
天道系统说这个副本并没有触发原命运线中的悲惨事,但根据她浏览话本的经验,进入彀中的人,可能逃不过那持续让她“黑化”的命运。
“我现在要去劝她善良吗?”言稚川悄悄地问天道系统,她眨巴着眼,“好像要杀人唉,而冲虚宗那些人大概是不愿意见到的,要是她们出去抹黑我师姐怎么办?”
天道系统没吱声,它的系统快要烧起来了。
不过很快的,湛玉节就做出了决定:不杀。
“好一招借刀杀人、祸水东引。”言稚川发自内心地赞叹。
天道系统:“……”
三途河外。
妙天音拉着几位洞天同道在打牌。
那些洞天、化神道人对打牌没什么兴趣,可看着旋转变化的骰子无相,也不好拒绝妙天音,谁知道会不会突然变成一柄剑来捅她们一下。
整个九渊,就属妙天音最反复无常。
很多时候她的行事准则都是依据那骰子变化的,甚至在炼器价格上也会依据点数来打折。
她们原以为妙天音用那骰子作弊的,但妙天音一直输,这让她们变得迷茫起来。
可能是她们误会了?
不远处,冲虚宗的洞天金婆娑面色阴沉。
在过去两宗也有过矛盾,氛围僵硬上一段时间,在外还是会顾全双方面子的。
这回如果来的是九渊别的洞天,也不至于场面闹这么难看,偏偏来得是任性妄为的妙天音。
当初才入道的时候就被妙天音欺负,如今修到了洞天,依然讨不到好处。
是欺负她们掌教因为重伤闭死关吗?
别跟她一般见识。
金婆娑默默地跟自己说。
忽然间,一道光华自那通道处闪过。
众人皆知是里头的修士遇到危险选择传送出来,按理说不至于惊动洞天,可那一缕逸散出来的魔气实在是太明显,连妙天音都放下了手中的牌,眉头紧锁着,注视着前方。
“是冲虚宗的小友,她身上……嗯?魔修?!”将柳离朱提过来的人是等待在外的元婴修士。
话音才落下,以为柳离朱被魔气侵染的金婆娑神色骤变,顿时身化一道疾光掠向。
可妙天音的动作比她更快,那枚随她动作的骰子将金婆娑动作一阻,妙天音一手揪住柳离朱,冰冷的视线中夹杂着审视。
金婆娑怒气冲冲道:“你在做什么?”她眼中的柳离朱丹田、气脉破碎,浑身魔气充盈,奄奄一息。是遇到了什么危险才变成这般模样?柳离朱虽不是她的门下,可也是整个冲虚宗最重视的后辈之一啊!
妙天音从柳离朱的身上取下那封落有各方名印的手书,匆匆扫上一眼,便冷笑着将它扔给了金婆娑。
金婆娑怕妙天音将柳离朱捏死,只得忍气吞声看她丢来的东西。只是看上几眼,她的面色变得惨白,沸腾的怒意被一盆冰水彻底浇灭,她的嗓音卡在喉咙中,仿佛一只被掐着脖颈的鹅。
“冲虚宗连门人堕落成魔修都不知道吗?”妙天音冷声质问,话音一落,紧跟着过来的道人们心中一惊,纷纷有数。
这人不是在三途河中被魔物侵蚀了,而是原本就是魔修。
“不可能!”金婆娑大声辩驳,气血逆涌,有一瞬间想要将这封飞书撕得粉碎。只是一抬头,冷不丁对上妙天音冰寒讥诮的眼神,她的理智又逐渐回笼。这张薄薄的纸上,书写了柳离朱的出身,落下名印的除了各宗道人,还有她们冲虚宗的。
会是所有人都被强迫吗?
金婆娑心中发冷,她低头看着晕眩的妙天音,张了张嘴,良久后,才挤出一句话:“我会将人带回冲虚宗审问。”
妙天音微微一笑:“魔修藏身冲虚宗多年不曾暴露,是谁在接应她?”
她将整个冲虚宗都怀疑上。
妙天音对魔没有极大的偏见,天幽城出来的魔修要洗心革面,她也能容。可惜魔修中不存在这种可能,倒是魔族还有点自主。
但柳离朱催动魔兽潮,又在道人们身上种下傀儡丝,那是身心都在无间啊!
金婆娑耳中嗡嗡作响,数道视线落在她的身上。
浑身力量被抽空,有那么一瞬间,她也怀疑起柳空桑来。
柳烟青虽未堕魔,可行事有违冲虚宗宗旨,紧接着又是柳离朱出事,柳空桑难辞其咎。
“闲来无事,不如在这里审问吧,魔修来三途河,为了什么呢?”妙天音不紧不慢道,她说是“审”,可不是寻常的问话,她照着柳离朱的元灵一抓,堂而皇之地施展搜魂之法。
在场的真人注视着她,眼神微变,可没有谁真敢出来阻拦她。
陷入浑噩中的柳离朱在元灵被抽离的剧痛中苏醒,她的嘶声尖锐而痛苦,像是意识到什么,她催动元灵中的力量,直接神魂自爆。
只是一个金丹期的自爆,哪能对洞天真人造成什么伤害。
妙天音只是轻轻一拂,像是扫落衣上的尘埃,便将那涌动的狂澜扫了下去。
她啧了一声,道:“魔修对天幽城倒是忠心耿耿。”
将破败的躯壳丢回给怔愣的金婆娑,妙天音像个没事人,又招呼着牌友继续先前的对局。
许久后,金婆娑身躯才一抖,像是接了一个烫手山芋。
不需多久,冲虚宗真传中出了个魔修的事情就会通过通天宝鉴传遍九夏大陆各个角落。
只是她已经无暇思考冲虚宗名声。
宗中除了柳离朱,还有谁?
冲虚宗不自查,各大宗派也会施压来彻查!-
三途河冰川寒谷中。
四面荒寒,寂静无声,静荡荡的。
各宗道人们兴致不是很高,一时间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言稚川瘫在一片云上,累得不行。
那些被种下傀儡丝的道人身上魔气爆发,得用清心伏魔丹来解决。
至于那盏引魔灯,被言稚川悄悄地藏了起来,反正也没有人敢去用它了。
先前炼制的清心伏魔丹已经分完了,炼制一炉新的,却要重新从系统商店换取降魔灵草,而这就意味着言稚川必须要炼制其它的道丹。
好在道丹都是一坨坨的,她将那些道丹收起兑换,也没人在意,还以为是她抠出来的炼丹废渣。
同样是医修,妙手宗的道人却有些清闲了,她们炼制的清心丹没有用处,只有在处理其它伤势时候能发挥自己的力量。
“还不够。”一声很压抑的嗓音传出。
言稚川翻了个身,假装没听见。
是的,清心伏魔丹并没有分到每个人的手中。
但她不可能夜以继日地炼丹,她需要休息。
言稚川整个人现在绵软的云团里。
她一边想着天道系统送的礼包还是很有用处的,一边使劲朝着湛玉节那侧挤,像是在找寻绝对的安全感。
湛玉节:“……”
她觑了言稚川一眼,眸光幽邃。
这傻不愣登的师妹身上有许多的秘密。
一路上她计算过师妹炼制的道丹,有相当多的一部分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总不能是她自己偷吃了吧?
言稚川睡得安稳,可那些道人却有些按捺不住了。
起初只是很小声的嘀咕,见言稚川没反应,声音又慢慢地大了起来。
“好几炉后才能炼成一炉清心伏魔丹,而且没有丹药的样子,想来是言道友法力不足吧?”
“我们这儿不是还有妙手宗的道友么?到了这等时候还要将丹方藏着掖着吗?”
“珍贵的丹方是一个宗派的不传之秘,哪能这么容易送出去?”
……
解天悬正帮一个受伤的道人包扎呢,一站起来就听到了边上的闲话。
她眉头紧紧地蹙起,不悦地扫视那说话最大声的冲虚宗道人。
她往对方那处走了几步,在对方困惑的视线中,她平静道:“言道友早已经将清心伏魔丹赠予我。”怕冲虚宗道人又找其它话头,解天悬没说缺乏降魔灵草,而是说,“是我辈能力不济,无法学会,只能依靠言道友。”
那道人面色红红白白,良久后才挤出一句:“我只是有些心焦,言道友一个人炼制丹药太疲惫了,魔气缠绕的道友们可能等不及了。”
解天悬淡然道:“那就传送出去吧,玉简不正是遇到危险时候用的么?”
妙手宗行医济世,其实见多了道德绑架的患者。
那人立马闭上了嘴。
先前并没有听说过清心伏魔丹。
很有可能是九渊药峰新折腾出来的。
在与冲虚宗交恶情况下,还会给她们用吗?
再说了,留在秘境中还有机会收积分,并没有真正到无药可救的时候。
“清心丹虽不能拔除魔气,可多少有点压制效用,先服用吧。”解天悬转向那些被魔气折磨的道人,她的眸中掠过了几分怜惜之一。这些人比她师妹幸运,不是吗?
四面重新安静了下来。
可这种静谧并没有持续多久,湛玉节站起身,提着剑走向了那废话最多的冲虚宗道人。
道人心中发紧,对上湛玉节那张没有表情的脸,有些害怕。
她从湛玉节的身上察觉到了一抹杀气,湛玉节在离她还有数尺的地方停步,冰寒冷峻的眼神打量着她,仿佛是在寻一个一击毙命的角度。
湛玉节要杀她?!
道人头皮发麻,神经紧绷起来。
半睡半醒的言稚川被天道系统啄醒。
天道系统不明白,怎么湛玉节莫名其妙的,就有黑化的趋势。
“师姐?”言稚川脑子还没清醒,她眼神发懵,傻愣愣地望着湛玉节。
湛玉节回眸瞥了言稚川一眼,似是解释:“太吵了。”
言稚川又躺了下去,她也觉得太吵了。
要是天道系统一起闭嘴就好了。
难道因为太吵了就要杀人吗?
冲虚宗道人被湛玉节寒峻的眼神吓得快要大叫出来。
讥讽她、嘲笑她、辱骂她都行,为什么要一言不发?
“先前柳离朱的事情处理得不好。”湛玉节开口了。
冲虚宗道人:“……”哪里不好了,难道因为师姐堕魔,她们每个人都得死?她扯出一抹僵白的笑容,问,“那应当如何?”
湛玉节微笑:“缺个人证。”
要想找愿意退出三途河的人容易,像一些得到些许积分的散修,权衡之后,可能会选择不冒险。
但此刻谁都能看出来湛玉节在针对这个人,没有谁敢在这个时候吱声。
到最后,只有冲虚宗一个被魔气侵蚀的道人站出来:“我出去。”
湛玉节挑眉:“你们要结伴同行?”
站出来的道人平心静气:“既是同宗,就该共进退。”
湛玉节点头,她取出一只匣子递给那道人,里头剩下些清心伏魔丹。她知道降魔灵草已经灭绝,外界是找不到这一味灵药的。不过出去之后,兴许妙手宗洞天能救呢?不过瞧着妙手宗道人在被魔气侵蚀后的反应,就知道这样的可能不大。
湛玉节彬彬有礼道:“就此别过。”
“师姐。”那道人有些不甘心。
可被称为师姐的,接过湛玉节递来的玉匣,催促着同门也离开三途河。
柳师姐被送出去后,冲虚宗必定掀起波澜,跟宗中的变局相比,三途河斗剑不算什么了。
冲虚宗道人一走,余下的人有些慌张。
“我们接下去该如何?”她们只能重新找一个主心骨。
“湛道友,你觉得呢?”江慈竹抬眸看湛玉节。
湛玉节思忖片刻,道:“去山洞。”她没有做领袖的意思,也不管那些人听后的反应。
柳离朱堕魔,冲虚宗道人不知。既然将身份隐瞒得很好,那探查山洞的消息,就是真的。
湛玉节这么想,可其余道人不是。
她们一想到遇见的魔影,就觉得心惊胆战,想要快速离开冰原。
但清心丹无用,又怕在其余地方遇见恐怖的魔影,思来想去,一直没有做下决定。
一位道人望向好说话的言稚川:“言道友,我们能够购买些清心伏魔丹?”如果有救命的丹药,或许就能自由行动了。
言稚川小憩一阵,恢复了精力,她伸了个懒腰,兴致勃勃道:“你们那有什么特产?”
道人一呆,纠结一阵才道:“矿?”
言稚川一听,就觉得很没劲。
她道:“那你们先打欠条吧。”
那道人又问:“丹玉不成么?”
用丹玉一次性结清,总比落下不知道什么时候还的人情好。
江慈竹替言稚川说话:“你们的命是用丹玉称量的吗?”
道人:“……”
“而且看你们的样子也出不起买命钱吧?言道友也是照顾你们。”
道人面色有些发白,选择写欠条。
“师姐,等我一下。”言稚川朝着湛玉节喊了一声。
湛玉节看着跟道人们打得一片火热的言稚川,眉头微蹙。
可能是“有利可图”,言稚川重新活力四射,一边闲侃,一边炼制丹药。
直到黄昏,她才恍恍惚惚地收起药神鼎,转头看打坐的湛玉节,问:“我们出发吗?”
湛玉节无言。
天都等黑了。
从言稚川手中取来清心伏魔丹后,道人们便不必强迫自己跟着去山洞了。
不过湛玉节没准备出发,她们仍旧一道度过一夜。
“师姐,你生气了吗?”言稚川悄悄地问。
这一下又一下的,的确有些久。
湛玉节瞥了言稚川一眼,不爱搭理她。
言稚川立马从一片云上滑了下来,半跪在湛玉节的跟前。
她认真地看着湛玉节,双手撑在她肩上:“我错了。”
湛玉节身躯一僵,想将言稚川的手扒下来,但是想到她出奇的“大力”,又不愿意弄伤她,只能忍耐着。抬手落下了屏蔽四周的阵盘,她垂着眼:“你没错,我也没生气。”
言稚川得到湛玉节这句话就满足了,她笑了笑,又说:“师姐,我也是为了你好。等你以后天下皆敌,不至于没有藏身的地方。多一个朋友,多一条门路。”
湛玉节:“?”
她蹙眉,有些烦躁:“什么天下皆敌?”
言稚川面上带着笑,她微微地向前倾,一缕乌黑的发丝从肩头滑落。
湛玉节往后扬了扬,不动声色地别开眼,不去看那近在咫尺的白皙面颊。
言稚川眼眸乱转,像是一只狡黠的小狐:“就是人有失足呀,万一呢?当然,我相信师姐你是个好人,大慈大悲的菩萨。”
湛玉节:“……”她听不下去了,就不该搭理言稚川,听她讲这些鬼话。
她这师妹就是话本看多了,才会像被核桃砸了脑门。
湛玉节终于伸手推了推快要塌到她身上的言稚川。
她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言稚川一呆,她想起来,她就是来问问湛玉节生气没。
可倾诉的欲望来了,哪怕是面对着湛玉节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她也可以继续叭叭叭。心念一转,她又自顾自地说:“我给她们我通天宝鉴的联络号了,等她们出去就会来加我好友。师姐,有几位姐姐嗓音好听,她们住的地方我都没听说过,那样新的东西也多吧?都不用看了,到时候让她念给我听。”
“对了,还有从盛产戏班的城中来的,以后有机会让她们把我喜欢的话本都演一次。”
……
湛玉节逐渐麻木。
等言稚川意犹未尽地停止嘚啵,她才说:“不是为我好吗?”
“是啊。”言稚川点头,“你可以跟我一起听、一起看嘛。”
说完后,她才想起先前跟湛玉节扯了什么。她脸上没有胡说八道被揭穿的羞愧,依旧是高兴中夹杂着嘚瑟,“师姐,我们不能既要又要吗?”
为什么要做选择?
湛玉节淡淡道:“还是师妹你想得周全。”
言稚川情绪饱满,抑扬顿挫:“是啊,谁让我被天道眷顾呢?”
湛玉节:“……”
一整夜。
没有魔影干扰。
可湛玉节没修成,也没睡成,被迫听了言稚川念叨了一整晚的九渊光辉事迹。
她很少离开宗门太久,但言稚川说的事情,她隐约知道,又好像是不知道。
如雾里观花。
作为掌教的真传,十八年天下不知名。
这实在是不寻常。
将言稚川“藏”住是洞天手段。
为什么这样做?她的身份特殊?能力特殊?
总不能是怕她闯祸吧?
湛玉节想划掉这个荒谬可笑的可能,但看着撒欢似的跑走的言稚川,又觉得这个理由,还是能站住脚的。
日出后。
闹哄哄的一行人各奔前程。
湛玉节、言稚川自然是要同行的,江慈竹思考片刻仍旧选择留下。
倒是那被小肥啾养着的御兽师常知,半道又追了上来。
队伍变成了四个人。
冰原之中的魔影比混沌莽原众多,可如先前那元婴境的魔鸟,却是一只未见。
金丹层次的魔影,倒没那么棘手,只是打散了又重聚,直到言稚川拿出了那盏引魔灯。
“你怎么还提着它!”常知被言稚川吓了一跳。
“它是玄门灵宝,光焰能解决魔影。”湛玉节道。
灵宝其实不分玄魔,端看运使的人如何做。不过一些很明显邪气冲天,是用非常手段祭炼的法器,玄门道人无论如何都不会沾手的。
“不用它照人就好了。”言稚川道。
“可是——”常知面色犹豫,之前发生的事情让她心中落下了阴影。
“那你说那魔影如何解决?”言稚川问她,打散了又重聚,虽然闻着有点香,可看着有些丑陋,总不能让她上前咬一口吧?
常知哑然无声。
她扭头看常不知。
让她跟上言稚川她们是常不知的主意。
常不知那种趋利避害的本能让她们少吃了很多苦头。
冰原上,寒风激荡。
一处山崖下,挂起数根长短不一的冰柱。
阳光自云隙中照落,幻出五色异景,煞是多彩。
言稚川她们很快就找到冲虚宗道人说的那个山洞,四面的确浮动着修道人残余的气机。
言稚川还没发现什么,天道系统便生气得啾啾叫起来。
被吵得耳朵疼的言稚川顺着天道系统指引的方向望去,日光下刺眼的雪浪中,一只小小的雪貂鬼鬼祟祟地探头探脑。
言稚川眼睛瞪大,忙喊湛玉节朝着那雪貂方向看:“师姐,是貂貂恶霸!”
雪貂在,那覆玉沙师姐是不是也在这边?!
人多势众……不对,是人多力量大。
雪貂机灵,也看到了言稚川她们。
它气鼓鼓的,一边吱吱乱叫,一边像颗炮弹一样喷射过来。
它的目标是天道系统。
只是天道系统有防备,直接振翅飞起。
雪貂又在半道转道扑向常不知。
可它是覆玉沙的灵宠。
常不知是万兽宗出来的战宠。
直接被常不知一翅膀扇得找不着北。
言稚川把雪貂抱回来,它一个劲地朝着言稚川怀中钻。
爪子还时不时比划几下,忒是凄惨。
湛玉节问:“玉沙师姐呢?”
雪貂头一歪,叫得更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