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芝桃伸出手看着他。
她身后的月光静谧,清凌如水,浸没微凉的空气,也浸没她发亮的黑眸、平静的面庞。
恍惚的蓝瞳倒映出这张干净得没有杂质的脸,弥尔斯的指尖颤了下。
他抬起手,修长苍白的手指搭上她的指尖。
南芝桃把他从地上拉起来,对方的身子一晃,好像才回过神似的。
“出去你想带我出去?”弥尔斯抬高了语调,难以置信她的想法。
这会把他从地上拉起来,南芝桃才意识到他个子很高,清瘦却又高挑,压得她一踉跄。
好在她有的是力气,南芝桃没说话,屏住呼吸使劲,把人抱到了床边的轮椅上。
弥尔斯不觉得被这样伺候有什么不对,只无法容忍她的无视,手指又扯住她的衣领子:“说话。”
什么坏毛病,南芝桃掰开他的手指:“对,带你出去,你的房间都被人鱼弄得臭烘烘的了,你还要待在这里过夜吗?还是说——”
她忽地低头,把人按在轮椅上,黝黑又清澈的眼睛直视着青年的蓝瞳:
“你要喊你的管家和仆从过来,把人鱼留下的痕迹都清理干净?”
在她的直视中,弥尔斯的瞳孔骤缩了下。
南芝桃恍若未觉,又直起腰,唇瓣翕动,发出小声的嘀咕:
“我觉得他们应该睡得蛮熟的,毕竟连人鱼的歌声和你的尖叫都听不见,到现在都没人过来查看,明天要不要扣管家的工资呀”
她听见了一声极轻的冷哼,弥尔斯打断她,没好气说:“到底还走不走?”
“走。”南芝桃道。
她下意识准备推轮椅,月光照到青年清晰白腻的锁骨上,她才猛地发现少爷只穿着件黑色真丝睡衣。
南芝桃默默停下动作,转身去找东西。
“嗯?”弥尔斯发出疑惑的音节,一件睡袍随即被扔到他身上。
南芝桃的视线又扫过他光洁的脚踝,青色的脉络蛰伏在苍白的冷肤下,保养得很好,下肢瘫痪也不见得萎缩的痕迹。
她又拿来鞋子,往他的轮椅前一放,却和抱着睡袍的金发少爷大眼瞪小眼。
“你不穿吗?”南芝桃歪了歪脑袋。
弥尔斯:“我怎么穿?”
“噢,忘了。”南芝桃慢吞吞地道,似乎不经意间忘记了他下肢瘫痪的事实。
这样的工作不该她来做,她先给少爷穿上鞋,再给少爷穿好睡袍,动作算不上温柔。
在弥尔斯反复瞪了她好几眼之后,南芝桃也没想好这该不该算加班。
但是看少爷不太满意的样子,她觉得,他应该不太可能会给她加班费。
收拾妥当,南芝桃推动轮椅,方向正对着窗户。
弥尔斯看着她打开窗户,叫停:“等一下,你打算怎么出去?”
“当然不能走门,不然撞上人
鱼怎么办,更何况走廊也被祂弄得脏兮兮的。”南芝桃理直气壮,站在窗边目测了下高度。
庄园的别墅层高优渥,一层更比两层高,弥尔斯的房间在二楼,外墙上有很多可以借力的浮雕装饰。
坏消息是要把少爷和少爷的轮椅一起带下去,好消息是她有使不完的力气!
南芝桃继续加班,这回做的是搬运工的活。
搬运工憋着气抬起轮椅。
弥尔斯张了张嘴:“有悬浮模式。”
南芝桃一口气差点泄了:“”
那她使得力气算什么,讨厌有钱人。
“哦。”搬运工放下高档的轮椅。
从二楼翻下来,一路直出庄园,并没有什么阻碍和意外,南芝桃拿出终端,在地图上寻找起附近安全的地方。
这一片都是绿色污染值的安全区,而且临海区域也不缺娱乐消费,附近有夜市和酒店。
规划好路线,她决定先带弥尔斯去夜市,打车去。
很快,车来了,司机去放轮椅,南芝桃则负责把少爷抱到出租车上。
对方似乎想不通似的,搂着她的脖颈,又凑到她面前,淡如浅海棠的唇瓣低语着:
“你真的不想吃人鱼吗?来菲洛庄园的人很多,无论是以客人的名义上门拜访,还是混进仆人当中,他们都是冲着人鱼的名号来的”
“而且你也看见了,人鱼就在那里,只需要浅尝一口,短暂的人生就能化作不朽的永恒”
也就有钱人会想,穷人永生的结果没准是打不完的工,打工地狱的设想让南芝桃打了个冷战。
她把他放到车后座上,冷着脸帮少爷绑好安全带,打断他的私语,道:“不想。”
弥尔斯嘴唇微动,看神情,似乎很想问为什么,但南芝桃却低下头,边翻地图边翻找附近的游玩攻略。
注意到她抓着终端、两眼放光、兴致冲冲的模样,弥尔斯终于反应过来。
他咬了咬下唇:“根本就是你自己想出来玩吧?没见识的东西,还把我骗出来,骗子!”
他甚至穿着居家服和睡袍就出来了,一点体面也无,这家伙反而却穿戴整齐。
在少爷的怒视中,南芝桃抽空看了眼车费。
“少爷,你想吃什么?”把车费悄悄记在报销账单上,她假装没听见他的控诉,转头看向他。
弥尔斯撇过脸:“我从不吃外面乱七八糟的东西。”
那就是根本不知道外面能吃什么。
“反正不会有比人鱼还乱七八糟的东西了。”她嘟囔道。
既然少爷不知道,那她只能狠心自己做主了。
在终端上规划好游玩路线,南芝桃的指尖倏地又顿了下,定了一家高档酒店。
夜市的摊贩充斥着海边特色,食物大多是海鲜,南芝桃自己吃吃喝喝,当然也没忘记给少爷点了些吃的。
弥尔斯嫌弃完她递过来的海鲜,又嫌弃起她手上的水果串,可惜这并不能影响南芝桃的胃口。
她走在轮椅前面,步子轻巧,从左边蹿到右边,总要弯下腰凑上去,什么东西都能瞅上两眼,像只好奇心旺盛的猫。
既然对什么都充满兴趣的话,为什么唯独对人鱼不感兴趣,弥尔斯坐在轮椅上,想。
不知道他有没有想明白,南芝桃从人群里挤出来,把一份烤鱼递给他。
“看起来还很好吃的鱼,请少爷吃,行了吧。”她抬了抬手,示意他接过去。
话音清脆,虽然喊他少爷,却不见得谄媚,黝黑的眼瞳静静地又直直地看着他。
弥尔斯回神,视线先划过她的脸,才看向那份烤鱼,勉为其难地接过,用附赠的餐具尝了尝。
看他举手投足间的讲究,南芝桃又去取了一份餐巾,顺手放到他的膝盖上。
这次没被嫌弃,弥尔斯只轻哼了声。
吃饱喝足,南芝桃带他去酒店将就一晚。
走进酒店,她低下头,好奇地问神色如常的金发少爷:“不嫌弃一下我定的酒店吗?”
弥尔斯瞥了她一眼:“呵。”
酒店庭中的立体投影中闪烁着迈阿德家的徽记,他当然不会嫌弃自家的产业。
南芝桃把他送到了预先定好的客房,加上了通讯:“有事的话要么叫客房服务,要么终端叫我服务。”
听见他轻渺地应了一声,她退到门口,手指在终端上轻轻一点。
弥尔斯的终端相应地震动起来,他还没来得及看是什么内容,却见那个黑发少女冲他无害又单纯地笑了下。
“房费报销啊少爷,还有车费。”她说。
发给他的信息是账单,金发少爷眼睛睁大,蓝瞳震颤,抬头盯着她,面颊浮现出一抹愠怒的绯色。
“你!混蛋”
不是说请他的吗,骗子!
旋即,他意识到请他的只有那一条烤鱼。
气极了的弥尔斯飞快地环顾身侧,抓住一旁沙发上的抱枕,狠狠扔了过去。
南芝桃抬手接下,把方方正正的小抱枕在门边放好,退出了他的房间。
她的房间在隔壁,她都没计较无偿加班的事情了,甚至没把自己的房费也算在他头上。
心里嘀嘀咕咕间,她想起什么,顺手打开了过去吐槽老板的旧贴。
“受不了了,老板加量不加价,同事还喋喋不休地骚扰我。”
当时只是随手发的贴子,但架不住打工人太过热情,竟然至今还有些许热度。
她考虑要不要添砖加瓦,一边随手翻了翻,让她更意外的是,最新楼层正在抨击关系户。
【关系户能不能走开啊,最烦你们这种人。】
不好!
南芝桃顿感心虚,毕竟她如今也算关系户。
随即,她才想起来,她根本没有在这帖子里透露过近况。
她又往上翻了翻,引起众怒的是另一位用户。
【原来你们上班这么辛苦的吗?唉,不过我也挺累的,虽然目前我的老板是我哥哥。】
一群打工人在楼下团建。
【?楼上你秀***,能不能滚啊。】
【超绝不经意露出老板是亲哥,优越感都溢屏幕了。】
南芝桃视线下移,这位用户并没有被群情激愤的话语淹死,相反还措辞无辜地辩驳。
【为什么要这样说我,我也很辛苦的,每个月只能拿十几万的工资,甚至都没有零花钱,而且现在赚的钱以后全都要上交。】
不出意外,底下的网友情绪更加激动了。
屡次发言触犯众怒的用户并没有匿名,南芝桃点进这人的主页,有些好奇是个什么样的人。
“用户id:甜蜜”。
头像是一只Q弹画风的蜜蜂,主页有更新些零散的内容,但围绕的主题却稍显奇怪。
【甜蜜:今天的花好香,好甜,好开心。】
【甜蜜:最近比较喜欢紫色的花朵^^】
【甜蜜:好讨厌阴雨天,不适合酿蜜,都不甜了。】
【甜蜜:是晴天,好耶,开心。】
分享的图片全是漂亮的花花朵朵,隔着屏幕也能感受到一丝甜美的气质,让南芝桃有些拿不准,但又觉得只有同性才配得上如此甜美可爱。
突然,她的眼神定了下,甜蜜的主页中有一行认证小字:“蜂巢科技”。
对方是蜂巢科技的员工。
南芝桃的指尖停在这行小字上。
没记错的话,以前咨询过的那家义肢公司就是蜂巢科技名下的,根据这位用户透露出来的信息,不像是普通职员的样子。
她稍加思索,回到吐槽贴下,发布了近况。
“坏了,我现在也成关系户了,我们之间已经隔着一层可悲的厚壁障了。”
“不过我还是要照常上班,甚至都没有加班费,真的不是所有关系户都很轻松的,你们不要再围攻她了。”
打下最后一个字,南芝桃点击发送。
第37章 人鱼(6)“弥尔斯”
信息刚发出去,一时也没有回复,南芝桃并不急。
一条小黑蛇的头像跳出来,正巧给她发来一份资料。
【妈妈,给你。】
【暗中观察.jpg】
她让乌璆去查的内容是过往的新闻咨询,尤其围绕菲洛庄园的种种。
南芝桃先打眼一扫,这部分资料
内容有点多。
她先看向乌璆的那个小表情,是一条躲在墙角后的小黑蛇,探出了圆滚的脑袋和一条纤细的小尾巴尖。
南芝桃指尖动了动。
【你的那套小表情包呢,还没做好吗?】
乌璆这才发来一份新的文件,接收后是一套小黑蛇的表情包。
南芝桃把祂的这份和安达的那份做了区分,又从中挑了个表示夸奖的发回去。
和小触手怪的差不多,夸奖表情里,一只手按在小黑蛇头顶,似乎是在抚摸,一条漆黑的蛇尾则圈在这只手的手腕处。
夸奖完好孩子,南芝桃才把视线放到资料内容上来。
围绕菲洛庄园的案子不少,一年前还发生过一起骇人听闻的食人事件,一名仆人残忍杀害了庄园内的其他人,甚至在每具尸体上留下了啃食的痕迹。
犯案人员最终投海自尽,事后调查透露的结果是他可能患有精神方面的疾病,事件最终不了了之。
倒是和女仆给她看的日记残片对上了,南芝桃继续浏览起这份睡前读物。
其中还间杂着乌璆标注的笔记:“离职率过高人员流动频繁”
祂格外插入了一条个人资料,是庄园的管家,在过高的人员流动下,只有他始终受雇于菲洛庄园背后的雇主。
时间再往前,是一场海难事件。
“露尼亚号在恶劣天气下触礁沉没,64人罹难”
罹难者中包括那位记者,余下的人员名单中,南芝桃看见了十来个迈阿德的姓氏。
乌璆似乎料到她会对此产生疑惑,在旁插入了露尼亚号的介绍,是迈阿德家的私人游轮。
“事发时系迈阿德们的家宴。”
祂贴心地递出些可能会有用的信息碎片,又恰到好处地没有打扰她的兴致。
南芝桃趴在床铺上晃了晃腿,像在玩解密游戏似的,正把所有的碎片拼拼凑凑。
等玩累了,她打了个哈欠,翻身睡觉。
次日一早,南芝桃揉了揉眼睛,顾不得昨晚的游戏进度,要先把少爷送回去。
收拾妥当,准备出发后,她敲了敲隔壁的门。
门开了,少爷还活得好好的,甚至叫人给他送了一套衣服,虽然不像在庄园里处处有人伺候,却也把自己收拾得很体面。
“哇,少爷居然会自己穿衣服”南芝桃小声惊叹,话没说完,被弥尔斯的眼神堵回了喉咙里。
弥尔斯冷冷看了她一眼,嘴角平直,随后轮椅驶出去,既没有重提昨晚的事情,也没有怒视她的失礼。
清贵的气度在他的神情中显得尤其疏冷。
他生气的情绪表露得无疑,可他不说话,南芝桃也不打算说话,只跟在他后面。
他的情绪只对在意他的人管用。
南芝桃低头玩终端,寻思回去的路费估计是报销不了,早知道昨晚应该多算点的。
静默中,车来了,上车后,她的终端上跳出几条信息。
【妈妈,好想你。】
跟着一个小触手怪的表情,似乎在眼巴巴望着屏幕的方向。
自从出壳后,祂和乌璆很少有长时间不见妈妈的情况,从来不超过两天,更何况现在还处于躁动的发情期。
【收到了迈阿德家的家宴邀请,父亲的意思是安排我去出席,妈妈也一起来吧,我和我的每根触手都很想念妈妈。】
祂想念妈妈的气味,想念妈妈的身体。
小触手怪的几只触手拨弄着抑制剂,迟迟不愿意打进身体里。
一只触手敲敲屏幕,提醒祂漏了什么,安达不情不愿地补了一句。
【还有乌璆。】
被漏掉的弟弟也正给妈妈发送了和哥哥差不多的私聊内容。
发情期的抑制剂放在桌子上,乌璆并没有立刻注射的意思。
比起用药物抑制发情期,祂更想埋在妈妈的身体里,直到渡过这难熬的时期。
【妈妈现在是调到了迈阿德家的合作项目下吗?正好收到了他家的家宴邀请,父亲的意思是安排我和哥哥去出席,我能看见妈妈吗?】
随后的表情是仰头的小黑蛇,似乎在期待妈妈的宠爱。
妈妈也不知道噢。
看着孩子们发来的试探,南芝桃却没听旁边冷战的少爷提起过什么家宴,毕竟给她的资料中,这位是私生子。
她没去看一旁的弥尔斯,只想着要怎么回复两个眼巴巴的孩子。
一片沉默中,弥尔斯的余光又一次扫过她微动的指尖。
她的使用习惯很不好,正两手把终端捧在眼前,眨巴着眼睛的模样无端显得有些认真。
他记得很清楚,在他练琴的时候,这个可恶的家伙也是这样,眼巴巴地瞅着终端。
那台破终端里有什么好看的。
好一会儿,她似乎思索完了,才慢吞吞地打起字来。
弥尔斯的余光中,她的指尖一点又一落,大抵是在和终端对面的人聊天。
柔金的发丝微微一晃,他控制住了转头看一眼的冲动。
像要掩饰什么似的,弥尔斯扭头盯着窗外,装作看见了什么感兴趣的东西,迟迟没有回头。
直到庄园的景色出现在视野里,那张倒映在车窗上的面庞冷得愈加厉害。
目的地到了,南芝桃刚刚哄完两个孩子。
她收起终端,揉了揉手指,看向车窗外。
庄园门口,管家早已带着仆从站成一片。
车尚未停稳,靠在车窗边的金发青年似乎还没有消气,直接把车门打开。
管家走过来,帮他取来轮椅,弥尔斯坐回轮椅,气冲冲地道了一个字。
“走。”
南芝桃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看见少爷的背影,但听他的语气,没提出车费报销火上浇油。
她怀揣着难过的心结账,落在最后面,不急不慢地回到了别墅里。
走廊的地板上干干净净,一丝一毫腐液的痕迹都看不见,不知道用了什么净化器,空气里也嗅不到任何令人作呕的气味,正相反,还飘着股淡淡的熏香。
她四处走了走,注意到一张地毯的图样变了,昨晚放在这里的地毯沾满了腐臭的黏液。
南芝桃的步子安静地从新地毯上踩过去,转动了下中指上的戒指,开启隐身状态。
她准备去查看那条人鱼的情况,不知道还在不在男仆的房间里,顺便收回174号的小徽章。
仆人们的房间安置在庄园侧面,白日里应该是安静的,其中一间房门却忽地震了下,好像有什么东西狠狠撞到了门上。
房间里,好不容易挣开束缚、摔在地上的女仆伸长了手去够门把手,另一只手按在胃部,不住发出反胃恶心的干呕声。
她的嘴边沾着些肉沫,那些被强行灌下去的肉沫迅速生效,她的干呕声戛然而止。
伸出去的手没来得及拧开门把手,整个人先痛苦地倒在地上,她意识到什么,抬手去扣喉咙,试图催吐自救。
简单的动作也无比困难,因为从胃部掀起的痛楚开始沿着她的脊骨向身体四处蔓延,耳后先传出了轻微的裂响。
变化不过瞬息,房间里的人骂骂咧咧地反应过来,重新上来按住她:“该死的,差点让你跑了。”
轻微的裂响声还在持续,鲜血从她的耳后如注滴落,另一个矮个的仆人伸手扯开了她的耳朵。
他们一高一矮,是当时在餐桌上抢走了那份肉沫的人。
“是鳃吗?”矮个仆人端详着那过深的裂隙,听见女仆痛苦的呻.吟,不可避免地产生了退却的念头。
另一高个却正好相反,看见人鱼肉真的起效,说不定会把她向人鱼的方向改造,他咧开嘴在笑。
注意到女仆的眼球在转,有血从眼睛里滴出来,他一把抓起她的下巴。
她的瞳仁溢出点点血花,褐色的瞳孔变浅,颜色隐约在向金色改变。
可紧接着
,他的笑脸忽地一滞,因为那就快要变成金色的瞳仁突然裂开了。
仿佛是增殖的细胞,隐隐有另一个异色的眼瞳在生长。
仆人赶紧松开手,女仆抬起的脑袋垂下去,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音。
高个向后退,反手打开房门,蹿了出去:“不不对劲,好像不太对,先离她远一点再看。”
矮个仆人当然同意他的话,不过他准备离开时,一眼扫到女仆翻起的裙摆上别着东西。
他眼疾手快,把那东西扯下来,是个圆圆的小徽章。
身侧的终端震动了下,他赶紧抓着小徽章,跟在同伴后面离开房间。
看一眼终端上的消息,矮个子吃惊道:“这东西是特殊道具!居然还有意外收获。”
听见特殊道具,高个仆人也顾不得出问题的女仆,一把抢过了那枚小徽章,矮个子敢怒不敢言。
高个看着徽章上的花兔子,嘀咕道:“什么玩意儿?看着不太厉害。”
他们此时退出了房间,正站在走廊上,不等他们研究花兔小徽章,一旁的空气里先传出了句怯怯的女音。
“对不起,那个是我的东西,可以还给我吗?”
随着她的话语,一道强烈的白光射.了出来,光能子弹直直命中高个的太阳穴。
“噗通”一声闷响后,小徽章从他的手心滚了出去。
矮个子被瞬间的袭击吓傻了,他甚至没看见出手的家伙,走廊里明明空无一人,那句女声仿佛是他的幻听。
紧接着,他却看见那枚滚出去小徽章仿佛撞到什么障碍物,在空气中停止了滚动。
他终于反应过来,发出声惨叫,连同伴的尸体也顾不得,爬起来转身就跑。
南芝桃没去追,她把小徽章从地上捡起来擦干净,揣进口袋,看向大开的房间。
小徽章原本的佩戴者正在地上匍匐痛哼着,她的外貌变化巨大,血铺了一地,但却没能变成那种金色眼睛的人鱼,而是耳廓锋利、眼瞳漆黑的怪物。
她冲南芝桃张开嘴,吐出一条尖细的舌头。
没有乌璆的舌头秀气好看。
南芝桃摇摇头,趁着她张嘴嘶吼,把回溯药的B药扔进了她的嘴巴里。
一份回溯有两粒药片,服下B药后,身体会回溯到服用A药时的状态,相差不能超过三天。
一天前,为了防止好朋友徽章会让女仆长兔子耳朵,她给她喂过A药,眼下还在有效期内。
“你的运气真好。”
看着她开始变回去的身体,南芝桃轻声说着,转念一想,她又认真补了句,“遇到我这个好人。”
等女仆彻底变回去,她寻思好人做到底,她记得她的那两个同伴都负责哪些区域。
于是她把尚未清醒的女仆抱起来,找了过去。
片刻后,正在工作的男仆忽地愣了下,揉了揉眼睛,视线里,他的同伴正悬浮在空中,仿佛有个看不见的人正抱着她。
南芝桃把女仆扔给他。
接住队友,男仆一脸警惕地看着空气,伸手去拿口袋里的道具。
“是诡?”他没有轻举妄动,但也蓄势待发。
是好人,诡才不会这么好心呢,南芝桃想。
她说:“你们很碍事,再不离开庄园就杀了你们。”
女性轻柔的声音从空气里飘出来,似乎还含着笑,一时诡气森森。
话音未落,男仆不知道发动了什么道具,直接从南芝桃眼前消失了。
跑得还挺快。
想起什么,她忽地有些懊恼,忘记问他们那条人鱼的情况了。
南芝桃正琢磨人鱼的事情时,逃走的矮个仆人扶着墙,在庄园别墅的另一端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他甚至不清楚对方是诡还是人,根本没有勇气回去查看。
他一面平复呼吸,一面提心吊胆地四处张望,生怕那个看不见的家伙对他动手。
视线环绕一圈,他的眼睛突然被一片晃荡的水影闪了下。
水面的倒影投射在墙面上,水波流转,波光粼粼,但大海又不在窗边
他下意识眨了下眼睛,等再次睁开眼睛时,水影似渔网般从四面八方把他笼罩。
天花板上、墙面上、地面上视线所及全是波光粼粼、起伏律动的水影,梦幻到让人头晕目眩。
他仓惶抓出口袋里道具,却惊恐地发现不起作用。
一股恶臭飘来,与此同时,绮丽的女声从他耳畔响起。
那女声十分不满,但激动的情绪却没能折毁声音的动听。
方才还惊恐的矮个仆人甚至露出沉醉的表情,连身子都倾斜着,聆听这条腐烂人鱼的指责。
“为什么要逃!为什么要逃?你应该上去厮杀、搏斗,而不是像个懦夫在这里瑟瑟发抖,提供不了一点看头!你这个该死的人类、肮脏的臭虫!你毁了我辛辛苦苦编写的剧本!”
女声缓了一口气,继续道:
“你应该立刻!从这边的窗户跳下去!向我谢罪!”
随着祂的话音落下,神态迷离的矮个仆人径直走向窗户。
重物落地、物体碎裂的声音传到楼上后,祂的怒意才稍微减缓。
“不好玩,这次的剧本一点都不好玩!”
祂抱怨着,与此同时,祂那腐烂的血肉开始蠕动、生长。
不过几个呼吸,腐烂的人鱼变成了一位金曈美人,波浪般的长发垂缀在肩头,却不是像庄园主人般灿烂的金发,而是棕褐色。
她那条烂兮兮的鱼尾也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双笔直修长的腿。
对于诡而言,长出新的血肉不过是一个念头的事情。
一件长袍披到祂刚刚长回的肩膀上。
“薇安小姐,其他部分还要继续按计划烹饪吗?”管家问。
被喊作薇安的诡没好气地道:“烹饪?烹饪个什么,后厨到底有没有认真做饭啊?客人连尝都不愿意尝!”
想到什么,祂的情绪稍微平复,翻了个白眼:“先放着吧,下次再说。”
“小叔叔呢?”祂问。
“在钢琴室。”管家答,微微躬身,请祂先去换衣服。
没一会儿,钢琴室里的乐音被女声打断。
“小叔叔!”薇安换了身得体的长裙,气呼呼地冲到钢琴边上,“你昨晚和那个客人出去干嘛了?不是说好按照我的剧本来的吗,为什么中途变卦!”
修长的手指按住了琴键,不过眨眼,纤长的金色眼睫下,那对本是湛蓝的眼瞳灿若骄阳,无比夺目。
弥尔斯灿金的眼瞳忽睨着祂,嘴唇微动:“你在怪我?”
薇安被祂瞪得畏缩了下,声音都放低了些:“不敢。”
弥尔斯冷哼一声:“下次别抄袭我的歌,蠢货。”
祂才没有抄袭。
第38章 游轮家宴(1)“她怎么能和诡订婚。……
“我就借鉴了一段!”薇安梗着脖子,随即又气恼道,“你不知道,那个客人真的是她居然敢趴下来吓我!一点都不尊重我的形象,实在是太可恶了!”
听见祂的抱怨,弥尔斯眸光垂落,压着琴键的指尖抬起又落下,一次比一次重。
确实很可恶,祂想。
祂垂眸凝视着黑白琴键,思绪却并不在此,弹响的音节零零碎碎。
菲洛庄园是人鱼们的游戏场,所谓的永生虽然不是骗局,却和鮟鱇鱼点亮的诱食灯别无二致。要说有什么不同,那种深海鱼类过于丑陋,而人鱼们则过于美丽。
但美貌也是诱饵,连同祂们蛊人的声线,在每一场游戏中催化
人类的野心。
几年来,大大小小的案件都是祂们精心设计或百无聊赖的游戏,从登陆这个世界起,人类不过是用来取乐的物件之一。
弥尔斯的思绪飘远,作为诡,祂的记忆很好。
祂能回忆起每场游戏的高.潮,每一张扭曲的人脸,每一处尸体的姿态。
那些尸体大部分是人类,小部分是人鱼,甚至是祂。
在某一场剧本中,祂心血来潮地扮演过一条被吃掉的鱼,主卧的浴室曾经也是祂作为人鱼被切开的地方。
切开祂的人类太过激动,以至于面目扭曲,看不清祂眼底浅显的嘲弄。
但手艺太差,毫无章法的刀法害得痛感成倍地剧增,而且血溅得到处都是,毫无美感。
祂当然不可能把那种家伙转化成眷属,那种糟糕的手艺和丑陋的面目只配去当海里的怪物。
而现在,有个可恶的人类却在同一间浴室门口,拒绝了祂的蛊惑。
她不但打扰了扮演游戏的雅兴,甚至表现得对人鱼肉不感兴趣。
金色的眼瞳泛冷,弥尔斯表情不悦,重重按下琴键。
她不应该拒绝祂的蛊惑,祂不曾主动去蛊惑谁,拒绝祂的蛊惑就像拒绝了祂的邀请一般。
她明明应该视祂如珍宝,就像她那些愚蠢的同类一样。
她也应该用贪婪和狂热的眼神窥伺祂,然后把祂按倒、切开,颤栗着捧起祂的一部分,迫不及待地放进嘴里,用牙齿咀嚼再咽下,仔细品尝祂的味道。
直到和祂的一部分融为一体。
到那时,她就会被祂转化成眷属当然,祂的意思是说,如果祂心情好的话。
弥尔斯又想,直接转化她实在太过便宜她了。
怎么会有这么可恶的人类,非但拒绝祂的蛊惑,还敢嫌弃人鱼的肉。
她必须先向祂道歉,至少得说出一百句赞美祂味道的话,祂再考虑要不要原谅她。
指尖在琴键上落下决定的重音,青年金柔的眼睫忽扇起落,随着眨眼,弥尔斯的金曈变回了蓝色。
薇安没有察觉小叔叔的心情变化,祂还在抱怨:“她都敢搅我的眼珠子,肯定是故意趴下来吓我的。”
弥尔斯连眼神都不想给祂:“说明你的剧本太烂了,下一小节连人类都可以想到。”
祂扯了扯嘴角:“还让我扮演这么无聊的角色。”
薇安睁圆眼睛,嘴唇蠕动,有意反驳。
哪里无聊了!
金发碧眼少爷的角色可是祂给祂量身定制的,小叔叔只要本色出演就好了,轻轻松松就能混入人类当中。
不会有比扮演人类角色更好玩的事情了,能混迹人群,近距离观赏控制游戏的走向。
祂没敢把心里话说出来,转移话题道:“那个客人呢,她去哪里了?她身上似乎有种奇怪的能力,比别的人类都要好玩。”
弥尔斯知道祂说的是什么,祂停下断断续续的演奏,手指压在琴键上,转头凝视着祂,湛蓝的瞳孔稍显森寒。
“她是我的客人,不是你的客人。”祂警告道。
薇安撇撇嘴:“有什么区别,不都是人鱼的客人”
祂还没来得及胡搅蛮缠,弥尔斯却愈加生气,冲祂呵斥了一声。
“滚出去。”
薇安气闷地跺了跺脚,却明显畏惧这位小叔叔,听话地跑出钢琴室才开口抱怨:“小气,小气鬼。”
在两位主人之间,管家清楚分出了主次,冲薇安躬身,做出请的手势:“薇安小姐,弥尔斯少爷心情不太好,请您先离开吧。”
“露尼亚号就在附近,您可以先前往家宴,部分成员已经到场,您不妨先和家人们聚一聚。”
薇安很不高兴地应了声,随即却想起能和“家人”分享这次游戏里的发现,又变得兴冲冲,在管家安排下登上停靠在海岸的游艇,离开了庄园。
南芝桃还在别墅里找人鱼,殊不知她要找的那条人鱼刚刚走了。
原本藏着人鱼的房间空空荡荡,床边散落着几片鳞片,走廊上也有。
她正准备顺着这些留下的蛛丝马迹追过去,管家却出现在走廊尽头,叫住了她。
“客人,今天的疗程能开始了吗?”他恭敬地问。
南芝桃才想起今天的工作还没打卡,于是打住了探索:“好的,我这就去。”
她去取针剂,再去给少爷打针。
弥尔斯坐在轮椅上,他的心情貌似还没有好转,海似的湛蓝眼睛冷冷扫了她一眼,感觉就快要结冰了。
南芝桃没说话,默默上前,扎他。
她的手指挑进祂的腰间,一点点向上捻起祂单薄的衬衫,织物的触感清晰地摩挲在祂的腰际。
人鱼的皮肤过于细腻敏.感,至少这条人鱼是这样。
哪怕柔软的绸缎布料也让祂觉得难以忍受,更重要的原因是人类在挑开祂的衣服,容易让祂想起浴室里的那场宰杀。
作为诡,祂的记忆太好了。
刀刃是怎么片开祂的腰窝的,又是如何试图砍断祂的脊椎、砍下祂的鱼尾的,那些冷和痛的感觉祂也记得很清楚。
冷战中的少爷没像先前那样抓她的手腕,南芝桃却分明看见他的腰颤了下。
好像是真的很怕疼
她故作无意地把手按到了少爷的手臂上,对方愣了下,随后发出声极低的轻哼,一把抓住这只冒犯他的手。
手腕上的力道攥得有些紧,南芝桃照常给他打了一针。
针尖刺进去的时候,少爷的腰明显又颤了下。
打完针,她抽回手,又收好空针剂准备继续追踪人鱼,金发青年却先打破了沉默。
“明天。”
迎着她侧目看过来的眼神,弥尔斯的眼睛却撇到了其他方向去。
祂还没消气呢,凭借拒绝看她的行为以表达心情,只接着道:
“明天是迈阿德家的家宴,你必须陪同我出席。”
“你也不想剩下这两天的任务出错吧。”
说出疑似威胁的话,他这时倒是转过头来了,蓝眼睛略微沉郁地看着南芝桃。
“哦,知道了。”南芝桃没什么波动。
虽然弥尔斯在威胁她,但这位金发少爷正坐在轮椅上,矮了她一大截,不得不抬起那张有意放冷但仍旧漂亮的脸蛋,仰视被威胁的对象。
想起什么,南芝桃的内心突然又出现了波动。
不早说!
她今早好不容易才哄完一只失落的小触手怪和一条难过的小蛇。
她飞快拿出终端,给两个孩子发去了这个消息。
想了想,又把这件事告诉了奥格图。
【迈阿德的家宴应该能看见不少人鱼吧,我一个人类也可以参加吗?】
未婚夫很快给她回信:【安达和乌璆会陪着你的,我也一直在。】
又在聊天。
弥尔斯盯着她手里的终端,嘴唇动了动,没能忍住问:“你在和谁说话。”
南芝桃随口答:“噢,未婚夫。”
祂猛地怔住了,直到她聊完放下终端,弥尔斯才回神。
“未婚夫?你——”他的语调略高,似乎难以相信。
蓝眼睛圆睁着,死死盯着她中指上的那枚戒指,才意识到这素戒的含义。
因为她有些瘦弱,这枚戒指才被戴在中指上,但错误的位置也无法泯灭它象征的意义。
南芝桃看了他一眼:“奥格图,你应该认识吧。”
金发少爷嘴唇微动,不知道想说些什么,眼神略微涣散地看着她的方向。
好一会儿,他的蓝眼睛重新聚焦在她的脸上,那双清澈黝黑的眼睛正不解地注视着他。
迎着她的视线,弥尔斯浅色的嘴唇抿了下,什么都没说。
不明所以的南芝桃见他好像没话说了,转身接着去寻找人鱼。
祂看着她离开,按在轮椅上的指节用力得发白。
片刻后,弥尔斯拿起祂自己的那台终端,发送了一条消息。
【M:你竟然会和人类订婚,人类的未婚妻,真是可笑。】
对方很快回复了祂:
【恕我难以认同你的话,我对我的未婚妻很满意,即使她是人类。】
可笑,太可笑了。
弥尔斯几乎想把手上的终端扔出去,但祂忍住了。
祂试图恪守一些礼仪,又妄图违背些什么,最终面若寒霜地发送了一句话。
【真是抱歉,明天是迈阿德家的家宴,你的未婚妻可能要
陪同我出席了。】
祂没有特意低头去看,好像不在意对面的回答,但瞳仁却向下方,直直盯着终端屏幕。
祂的心情分明不是很美妙,却不得不等待对方的反应。
【孩子们会代我参加,一并在宴会上陪伴他们的妈妈,不劳费心。】
弥尔斯的身体僵住了,长久地凝视着其中的几个词语。
祂张了张嘴巴,吐出难以置信的气音,不见方才有意无视的姿态,一把抓起了终端。
【M:孩子们?你们的孩子?】
【是的。】
对面回答得尤其简洁,却又极其难以理解,金发少爷甚至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屏幕都快熄灭下去,祂的眼瞳才动了动,看向那两个字。
指尖没能拿稳,终端掉到了祂的膝盖上,弥尔斯垂头看着,眼睫颤抖,没有动作。
人人类,怎么会和诡订婚她怎么能和诡订婚,不,这不是最重要的,她怎么能和诡生下孩子
虽然她的力气不小,但她的身形明明那么瘦小,怎么能够孕育诡的子嗣
不,这肯定不是真的。
祂向后靠到轮椅上,拒绝接受并否定某些事实,稍微冷静下来后,祂喊来管家,安排他去把黎明生物的近况整理过来。
家族里的事情大多由“母亲”一手管理,包括和其他势力的合作,很少让底下的孩子们插手。
祂想要弄个明白,关于
关于她到底有没有未婚夫,又有没有孩子。
第39章 游轮家宴(2)“你的未婚夫待你怎么……
南芝桃没找到人鱼,对方似乎从别墅里消失了,就连先前在地上发现的鱼鳞也不见了。
收拾得真快。
她有点郁闷,不过目前为止,除了没能正面见到完整的人鱼,她的解密游戏进行得相当愉快——
明明有权安排菜色的管家却唯独对餐桌上的人鱼肉视而不见,人鱼出行,他还要安排人清理祂弄脏的地面,任劳任怨地为主人服务
哦,对,还有个喋喋不休地诱惑她去吃人鱼肉的吵闹少爷,鱼尾巴都快要露出来了。
不知道祂的鱼尾巴是什么颜色,南芝桃想起那条灿金色的鱼尾。
找不到人鱼,她的注意力又回到金发少爷身上,但令她意外的是,接下来的午餐和晚餐都没能见到对方。
问了管家,管家只是告诉她,“弥尔斯少爷身体不适”。
南芝桃没敢吭声,更不打算去找他。
她疑心是少爷太金贵,昨天被她带出去转了一圈就身体不适。
才冒头的心虚立刻被她心里的小人掐断,提醒她清醒一点,对方很大可能是个诡,轮不到她担心。
南芝桃反驳心里的小人,她那是担心他吗?她明明是担心自己!担心自己会不会被诡追责。
转而,她又想,她是客人,是合作方的职员,还是个关系户,应该不会有事。
天塌了有未婚夫的触手顶着,不然她要这个未婚夫有什么用。
南芝桃很快放平心态,接着自己的海边观光之旅,晚上则准点睡觉,确保状态饱满。
直到次日出发家宴的时间来临,她才再次见到坐在轮椅上的金发少爷。
他穿着身剪裁得体的礼服,不是那种沉闷的黑色,合衬的面料是星光点点的深蓝,但比起天空更像大海。
宝石胸针灿灿璀亮,折射出微凉的光芒,在仆从替他调整位置时,那斑斓的光就映上他神情冷寒的脸。
南芝桃注意到一件事情,她应该不需要穿礼服出席吧。
礼服的口袋容不下她的那些小道具,不过好在,弥尔斯看都不看她一眼,更没有人要求她穿上礼服。
那张冰冷的脸褪去了些骄矜的任性,让南芝桃拿不准“祂”本性如此,又或者是“他”还在和她冷战。
游艇驶向私人海域,私人码头前停泊着船只,第一眼就能看见那艘庞然大物,以及背后代表的庞大家族,和相对应的财富与享乐。
此时的海面比较平静,只有些许波澜,熠熠的水影映在船体上,波光粼粼,让人眼花。
南芝桃眨了眨眼睛,多看了那些水影几眼,水影大片的分布有股违和感,似乎不太符合物理学规律。
在有诡的世界谈物理学规律简直不要太好笑,更何况她的书读得一塌糊涂,什么物理学规律都不懂。
于是她很快回过神来,跟着弥尔斯一行人登上游轮。
她又四处张望,没看见两个孩子,在终端上问了嘴,祂们要晚上才会过来。
刚站上甲板,就有人迎上前,对方也是个金曈的青年,不过有着一头棕栗色的卷短发。
“小叔叔,母亲找你。”祂对弥尔斯说道。
注意到祂的称呼,南芝桃眼睫颤了下,低头看了眼腕表。
腕表的指针正对着棕栗卷发的青年,祂的污染值为红色。
红色,以人类对诡的评级来说是高级,却喊弥尔斯小叔叔。
她有点意外,没料到弥尔斯的辈分和等级这么高。
弥尔斯微微颔首,应了声知道了。
南芝桃很好奇祂们口中的那位母亲,上前踏出一步,却被棕栗卷发的青年拦住。
“母亲没说要见你。”祂的金曈眨了两下,才发现南芝桃的身份,“人类?”
“我是弥尔斯的客人。”南芝桃小声道,“你的小叔叔要求我陪同出席,我跟在后面也不行吗?”
说话间,她腕表的指针突然开始乱转,侧方忽地传来嘈杂的声音打断对话。
“她就是我说的那个人!”
女声声音不小,有些耳熟,南芝桃看过去,见一位棕褐卷发的金曈女郎正情绪激动地指着她。
祂身边的其他青年也纷纷看过来,无一例外都是金色瞳孔,证明祂们之间可能存在的亲缘关系。
“就是她?”这些青年围上来,仿佛是在围观什么新奇的东西。
想起什么,薇安神色怨怼:“她是小叔叔的客人,不是我们的客人。”
虽然祂的措辞是客人,但南芝桃迎着这些诡过分好奇的眼神,背脊微微发冷。
因为祂们的眼神更像是看见了新奇的玩具。
“真的欸,我的心跳得好厉害,像恋爱了一样。”其中一位青年捂着心口,脸颊泛红,“我喜欢你。”
随即,祂发动了祂的能力,将眼前这个人类投射到祂身上的影响无效化。
祂脸颊的红晕消退,看着南芝桃自顾自地说:“我又不喜欢你了。”
南芝桃:“”
你们这些人鱼的脾气真是有够奇怪的。
“好特别,是你的能力吗?”另一位年轻女郎凑上前,仔细端详着她。
形貌昳丽的男男女女把南芝桃完全包围了。
人鱼们的能力可以自由开关,祂们反复地打开又关闭,只有在游戏和愉悦时才会跳动的心脏正突兀起伏。
打开能力,人鱼们面色平静,关闭能力,人鱼们脸红心跳,心率仿佛在坐过山车。
“好有趣,好好玩!”一条人鱼发出高兴的声音,眼前这个人类完美地契合了人鱼们嬉戏的心态。
南芝桃看着祂们的脸色变来变去,腕上的指针则一直乱转,指向不同的男男女女,污染值的指针则在黄色和红色的范围间移动。
“喜欢”一条人鱼颇为陶醉,就要埋到南芝桃肩上。
薇安一把把祂扯开:“悠着点,当心小叔叔不高兴弄死你。”
提到弥尔斯,人鱼们的热情顿时消退了一点。
这下轮到南芝桃好奇了:“你们不是诡吗?应该不会死的吧,你们还喊祂小叔叔,为什么祂能弄死你们。”
细说怎么弄死。
薇安“哼”了一声:“我凭什么告诉你。”
可惜有人鱼没使用能力,满心喜欢地回答了南芝桃的问题。
“无效化是个宽泛的说法,小叔叔的能力比我们纯粹太多,祂可以把我
们再生的能力彻底无效,然后就能弄死我们了。”
这条人鱼面对南芝桃看向祂的视线,愈加飘然,透露出了更多的信息:
“其他诡也是一样的,如果力量差距太大,就能把祂们再生的能力永久无效,如果力量差距不大,也能做到暂时无效,不过没什么用。”
南芝桃还想问些什么,这条人鱼却突然进入脸不红也心不跳的状态。
祂说:“我又不喜欢你了,离我远一点。”
你们这些人鱼的脾气真是有够奇怪的!
南芝桃瞪了瞪这条反复无常的鱼。
人鱼们的兴趣来得快去得也快,部分人鱼对她失去了兴趣,又去找其他有趣的事情,剩下部分诡待在她身边。
其中一条人鱼说:“这样的话,她的能力岂不是可以帮有些‘家人’站起来?就犯不着依靠黎明的药剂了。”
薇安也没走:“谁知道呢,不过小叔叔还坐在轮椅上,估计没达到条件。”
南芝桃问:“你们在聊什么?”
薇安瞪了她一眼:“都怪你们人类弄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故事。”
南芝桃更加摸不着头脑。
薇安冲她翻了个白眼:“什么人鱼爱上人类、鱼尾才能化作双腿的三流故事,某些人类太认同这些故事里的设定。”
另一个青年补充道:“部分‘家人’可能会受到这种刻板认知的不良影响,鱼尾没法自如地变成双腿,只能借助黎明定制的药剂。”
“啊。”南芝桃没想到还有这种事。
“居然还有这种事。”她讶异得把心里话说了出来,“也包括你们的小叔叔吗?”
“不然呢?”薇安反问,“坐轮椅又不好玩。”
南芝桃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这时,另一边的人鱼们找到了新的取乐方式,正靠在栏杆边发出阵阵欢笑,留在南芝桃身边的人鱼也都过去凑起热闹。
“你不去吗?”南芝桃看向还站在她身边的金曈女性。
薇安撇撇嘴:“那个游戏我都看腻了。”
“你要是想看的吧,我可以勉为其难地带你过去。”祂说。
腿长在她身上,走两步不就过去了,南芝桃不想第三次重复那句话。
她自己走了过去,薇安气得跺了跺脚。
“没礼貌!拒绝人鱼的邀请是一件很失礼的事情,从来没有人敢拒绝我。”祂生气,但却又两步跟上南芝桃。
依据祂这熟悉的声线,南芝桃猜测祂就是那条腐烂的人鱼,又回想起祂在菲洛庄园里干的事情。
你们这些人鱼的脾气真是
她及时打住了这句重复过多的话。
栏杆边,一条人鱼拿着一把嵌着宝石的匕首,笑着划开了手掌,手心的血滴落下去,一直滴到海水中。
南芝桃听见水流扑腾的动静,低头看去,游轮边的海水中,一群丑陋的怪物浮现出来,争抢着去饮那洒下去的血珠。
“那个跳起来的家伙真是蠢死了”人鱼嬉笑着。
“噢噢咬起来了,这些笨蛋哈哈哈”
即使都顶着成年人类的皮囊,但祂们的笑和话音却流泄出不谙世事般的天真和烂漫。
人鱼们跟随母亲一起降临这个世界,在母亲的庇护下维持日复一日的性格,每天的日常大多是四处取乐,而迈阿德家的财富又足以支撑祂们的享乐,无需去考虑其他事情。
尤其,权力尽数握于母亲手中,祂们所能接触到的成长机会并不多。
南芝桃的视线扫过人鱼们的笑脸,听见薇安轻哼了一声。
祂不情不愿地向她解释:“水里的那些家伙也是来参加宴会的‘家人’。”
“你们真是怪无聊的。”南芝桃轻声道。
“你才无聊。”薇安毫无攻击性地反驳。
祂还想说些什么,有人找了过来,冲南芝桃微微躬身。
“母亲也想见一见你。”传话的人鱼道。
身旁的薇安立时噤声,南芝桃也产生些紧张感。
“请跟我来。”
稍作犹豫,她跟上了这条人鱼-
宽敞的会客室里,南芝桃见到了那位金发金曈的女士,人鱼们的母亲,祂坐在沙发上。
沙发后站着些人,弥尔斯也在其中,不过祂是坐在轮椅上的。
南芝桃先看向了那张唯一熟悉的面孔,却和对方的视线相撞。
她猛地怔了下,因为祂的那双眼睛此时不再湛蓝,而是璀璨的金色。
青年坐在轮椅上,无论发色还是瞳色都和祂的“母亲”一模一样,唯一熟悉的面庞上却是陌生的眼睛,这让南芝桃感到十分割裂。
她晃神间,对方率先移开了视线,撇开脸去,不再看她。
望着踏入此地的人类少女,坐在沙发上的女士似乎没发现她和孩子之间的互动。
厄里斯灿金色的眼睛微微弯了下,语气温和:“可爱的孩子,你既然是奥格图的未婚妻,那就是我尊贵的客人,你应该坐到我身边来。”
祂的手轻轻拍了拍身侧的位置,示意南芝桃过去。
虽然气质温和,但话语和举止却也带着上位者不容置喙的威严。
厄里斯的嘴角始终携着一抹浅笑,黄金似的眼瞳捕捉着人类少女的迟疑,却没见到她的退却。
随后祂注视着她的动作,看着她走过来,略微内敛腼腆地在祂面前坐下。
南芝桃看好距离,和这位女士保持一定空间以示尊敬,随即听见祂轻笑了一声。
“我得到消息的时候着实吓了一跳,没想到,奥格图不但订了婚,婚约对象还是个这么可爱的孩子。”
“我还以为祂是对迈阿德家的合作有什么不满,才对我保密,现在看见你我总算明白了”祂眨了下眼睛,“祂恐怕是担心你被别人抢走,才不声不响地悄悄订婚。”
南芝桃听着祂的话,这类寒暄她并不陌生,彼时跟在养父母身后时常能见识到。
她等待祂的下文,谁知道对方的话锋一转。
“你的未婚夫待你怎么样?”祂凝视着她的表情,突然问道。
第40章 游轮家宴(3)“勾引”
突如其来的问题让南芝桃一愣,才回答道:“祂对我很好。”
她的神情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坦然的眼神和语气能够说明没撒谎——
她对她的未婚夫目前是满意的。
得到她的回答,厄里斯微笑不变,祂身后,一位年轻男人端来茶水,弯腰放到了她们旁边的茶几上。
南芝桃的目光被他吸引,这个年轻男人棕色眼睛,容貌清秀,和人鱼比起来平平无奇,却意外地让她眼熟。
她在记忆里稍加搜寻,很快把他的脸和那位最初报道人鱼的记者对应上了。
在她打量年轻男人时,本一脸疏冷的金发少爷没忍住,用力瞪了她一眼。
南芝桃没发现祂的眼神,盯着年轻男人多看了好几眼。
不知道发没发现她探寻的视线,厄里斯先喝了口茶。
“是吗,那就好。”祂道,“不过,我还是挺意外的,没想到奥格图对未婚妻也一视同仁,竟然特意给你安排了一份工作,祂的确能做出这种事。”
祂放下茶盏,微微蹙眉,手指抚着面颊,有些忧虑,仿佛一位疼爱孩子的慈母:
“或许我该反思下自己,我的孩子们天天只知道玩耍,也许是该让祂们去工作锻炼锻炼,可我实在不忍心孩子们太辛苦。”
没琢磨出祂的用意,南芝桃勉强接了句话:“您的孩子们都足够优秀,我觉得并不需要锻炼什么。”
“听到你的称赞孩子们应该会很开心。”祂又笑了,“弥尔斯是最肖像我的孩子,性格骄纵了些,给你添麻烦了吧。”
南芝桃下意识看了眼弥尔斯,只见对方冷冷的侧脸。
这条人鱼不会和家长告状了吧?是嫌弃她工作态度不行还是扎得太疼?
她笑容腼腆:“都是我应该做的,况且弥尔斯少爷很配合我的工作。”
望着她清澈的眼睛,厄里斯心里叹了口气。
眼前的人类少女确实对她的怪物未婚夫很满意,难道美丽的人鱼不该比长满触手的怪物更吸引人吗?
诚然有这种疑惑,但祂不像孩子那样纠结别扭。
因为这根本不算什么,毕竟婚姻之外还能有情人。
可惜的是祂看不见一点旁的心思,她对祂的孩子毫无想法,而祂的孩子不但骄纵,还太过固执。
南芝桃又向这位女士身后扫了眼,不是在看弥尔斯,而是又一次看向那位疑似记者的年轻男人。
厄里斯遂换了个话题:“忘记向你介绍,他是我的丈夫,也是我的功臣。”
“功臣?”南芝桃抓住关键词,竖起耳朵。
显然比起金发少爷,她更好奇这位功臣。
“这并不是什么秘密。”厄里斯余光扫向祂那个轮椅上的孩子。
祂的孩子仍旧固执,秉持着人鱼的骄傲,没有把母亲的话接过去,根本不知道抓住这个给雌性解惑的机会——
如果雌性没能看上祂,祂应该主动点,抓住一切机会求偶才对。
只要足够主动,即使有未婚夫又能怎么样,被情人勾引、纠缠的事情遍地都是。
厄里斯意识到祂的教育确实存在不足,祂的孩子实在过于天真,过于骄纵了。
祂略微无奈,亲自给南芝桃讲述起过去的事情。
但祂讲述的方式尤其独特,充满了人鱼们的特色,用一段歌声娓娓道来。
歌声落入南芝桃耳中时,她眼前真切地浮现出了一些画面。
还是这艘游轮,富豪们抓到了传闻中的那条人鱼,和所有待宰的鱼类一样,美丽的金色人鱼被固定在案板上。
此前,他们切下她的肉送进私人实验室。现在,那张实验报告在家宴上被宣读,证明了人鱼肉的永生并不作假,随即在每位富豪手上传阅,他们举杯庆祝即将到来的新生。
但在吃下新生前,他们很乐意来一场试毒。
试毒之人不是别人,南芝桃看见记者被拖了出来。
身为记者,他明明把人鱼的消息炒得沸沸扬扬,如今却后悔了,不希望朋友沦为案板上的食物,给抓捕人鱼的行动添了很多麻烦。
有人切下了一片人鱼肉,勒令其他人按住他,掐着他的下巴,把那新鲜的肉片塞进了他的嘴里。
肉块在他的干呕声中被咽了下去,三十多岁、不修边幅的青年很快有了变化,变得极其年轻,皮肤细嫩,仿佛刚出社会的年轻人。
但他却没有为自己的永生高兴,他跪倒在地上,不住地为被分食的朋友痛哭。
分食人鱼的家宴继续进行,但吃下人鱼肉的富豪们却没能如愿。
他们部分获得了永生,部分却变成了眼瞳漆黑、长着鱼鳍的怪物。
在人类的尖叫声中,南芝桃看见那条案板上的人鱼咧开了嘴角。
“她”或者说“祂”,陡然绽放出灿烂的笑容,昳丽的面庞上,黄金瞳熠熠生辉、灿如烈焰。
白皙的下颚牵动起纤细的脖颈,祂几乎笑得仰过头去,连尾鳍都一度愉悦到甩起。
人鱼清脆又悦耳的笑声,和人类凄厉痛苦的哀嚎,织就成了一曲故事高.潮的乐章。
高.潮的奏乐中,那条被剥去鳞片、片开血肉的金色鱼尾眨眼愈合,化作了一双笔直匀称的腿。
祂随意挣脱身上的束缚,从案板上坐起来,赤着脚,一步一步走到了记者面前,挑起了他的下巴。
“为什么哭泣呢,亲爱的。”祂的话音含着笑意,亲吻了面前的人类,“你是我的功臣。”
降临此世的功臣。
故事落幕。
画面骤然消失,南芝桃恍了下神,故事中的那双黄金瞳和她面前的女士重合。
“你——”她张了张嘴巴。
“嗯?”故事里的金色人鱼含笑看着她。
比起计谋得逞时的癫狂得意,祂现在的气质简直温和得可怕。
南芝桃悚然回神,道:“真厉害。”
放出消息让人类来吃了祂,成功把那一批掌握大部分财富的最上层转化成祂的眷属,迈阿德家则成了人鱼们的巢穴。
厄里斯轻笑了一声,祂正想说些什么,却有人敲了敲门。
被突然打断,祂也不见得不满,温声道了句:“进。”
来人凑到祂耳边,耳语了些什么。
南芝桃的心却陡然一跳,因为这人进门时先看了她一眼,才走到祂身边低语。
厄里斯的神色果然有了变化,祂转头看向她,用另一种眼神重新打量起她。
“原来霍尔曼在找的人是你。”祂说。
南芝桃不明白祂的话,也没听过祂口中的人名。
厄里斯紧紧盯着她,金曈锐利:“霍尔曼是我的朋友,也是我的合作伙伴,他还有另一个身份,身为人类的你应该更了解,降临派的首脑。”
南芝桃吓得起身,却被祂出手按回座位,祂的金曈细细打量着她。
“确实是少见的能力。”祂撤掉了自己的无效化,“怪不得你能和奥格图订婚,这才是祂和你订婚的真正原因吧。”
先前的话语纯粹是寒暄,这位看似温和的掌权者,直到现在才正视起南芝桃。
撕下了温和的面具,祂的黄金瞳太有侵略性,在南芝桃剧烈地心跳声中,这位按住她的女士却忽地笑了。
“你来做我的女儿吧。”祂说,“无论是迈阿德家的姓氏,还是人鱼的力量,我都可以给你。”
“我是个很开明的母亲,不会用婚姻禁锢我的女儿,况且你有这么优秀的能力,只品尝一道菜未免无趣,如果你有其他喜欢的诡,或者人,我都能帮你做主。”
在接连的骤变中,弥尔斯再也坐不住,不自禁前移,难以置信地看着母亲。
南芝桃又被这位女士吓了一跳,反应过来祂在说什么,她表现得受宠若惊,嚅嗫道:“……您……我,这……让我考虑一下吧。”
虽然神色怯怯,但她的眼神闪烁,仿佛在隐晦地估算着些利益得失。
厄里斯看着她闪烁的眼神,再度勾起嘴角:“别紧张,好孩子,我很中意你。”
祂松开手,又恢复了温柔的做派:“霍尔曼似乎想和你聊聊,你可以先去和他聊聊天、说说话,也顺便想一想我的提议。”
天降大饼把南芝桃砸得晕乎乎的,她含混地应了声。
来传话的侍者对她做了个请的手势,南芝桃稍微清醒了点,跟着他离开。
她的注意力全在刚刚那一席话上,没能发现金发少爷的视线一直追随着她。
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似乎真的在思索母亲的提议,弥尔斯顾不上气闷,急切地唤了声:“母亲!我们不是说好”
祂的金曈非但不似母亲的眼睛那般锐利,此时还有些委屈。
方才的茶水转凉,记者换上温度正好的茶水,递到妻子手上。
“谢谢你,亲爱的。”厄里斯没有理会孩子的抱怨,先抿了口茶水,才道,
“你的无效化呢?我的孩子,你是受到她能力的影响,还是出于本心的渴望她?”
“这很重要吗?”弥尔斯撇开脸,不愿意回答。
厄里斯发出声叹息:“我一直想要一个优秀的女儿。”
祂看着这个别扭的孩子,虽然继承了祂的能力,但还不够让祂满意,如今不但越过祂去调取集团内部的信息,甚至还向祂隐瞒了部分事实。
若不是降临的人意外看见了,祂的好孩子根本不打算告诉祂那位人类少女的能力。
祂的孩子虽然执拗,但也算得上听话,如今却敢反对母亲的决策。
只怕那个人类还做了些其他事情,不是单纯地依靠能力引诱了祂。
想到这里,厄里斯更加满意了。
她不但能影响祂的同类,还兼具一点恰到好处的小手段和一点恰到好处的野心,真是再好不过。
不至于聪明到脱离祂的掌控,也不至于野心勃勃到僭越祂的权力。
祂一直想要个女儿并不是假话,一个
能协助母亲事业的女儿则更让祂满意。
祂需要她的能力,她去征服也好、挑拨也好,让祂的同类们死心塌地或自相残杀,为母亲巩固势力或扫除障碍。
“真好。”祂轻声道。
不再管闹脾气的孩子,祂站起身,走到装饰室内的摆件旁边。
模拟海面上浮着一艘逼真的游轮模型,实时模拟着海面情况。
祂的金曈灿灿生辉,平静的海面在祂的注视下掀起巨浪。
极乐是一座填海造陆后诞生的城市,附属一百多万平方千米的领海,全在祂的注视中,占领海洋不难,占领陆地却不容易。
“我的孩子,你就要多一个妹妹了。”厄里斯垂眸,轻声说。
弥尔斯咬唇,祂并不想要妹妹。
祂想要的明明是
祂听见母亲继续道:
“如果她愿意的话,你也可以像情人一样好好照顾她、引导她,她一定会有很多个情人的,但哥哥的角色却是独一份,不要太执着于丈夫的位置。”
母亲的决策无法改变,弥尔斯眼睫轻颤,沉默许久,退而提出了另一个请求:“母亲,转化她的事情,可不可以交给我。”
“别做蠢事。”厄里斯叹气,祂还是没能说服这个固执的孩子,索性直接道,“她喜欢你吗?”
弥尔斯不回答,祂那张漂亮的脸蛋有些苍白。
“她要是喜欢你,愿意尝一口你的肉,愿意为你留下来,我哪里还需要考虑这么多。”
厄里斯转头,凝视这个任性的孩子。
就人类的审美而言,祂的儿子很美,容貌和奥格图不相上下,要是能笼络那位人类少女的心,事情就会简单许多。
可惜对方根本不为所动,儿子再漂亮都是浪费。
厄里斯想起什么:“你之前说过,她对人鱼肉不感兴趣?把她的反应全部告诉我,这些日子在菲洛庄园发生的事情,所有。”
弥尔斯抿了抿唇,把所有事情如实告诉了母亲。
祂说完后,母亲思索良久,突然改变了主意。
“算了,你去吧。”祂道,“在所有的孩子中,你是最漂亮的那个,去讨好她、勾引她、留下她,明白吗?不要让我失望。”
听见母亲的措辞,金发少爷涨红了脸。
祂要去勾引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