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打出一记【苍】,刚刚从地底探头的咒灵便立时湮灭了。五条悟叹了口气,“你那边结束的那么慢吗,杰。”
就在五条俯视着的地下深处,夏油杰此刻也很烦。
一刀斩断咒灵的身体,身后驭使的木偶勒断了想要从身后接近的咒灵的脖子,但之后有更多的咒灵涌了上来。
涌上的咒灵对他造不成威胁,但杂鱼太多处理起来同样麻烦,更何况他身后还跟着一个没有术式的金井。
如果能有更强力的咒灵在身边,自己本可以更早结束一切。可就因为禅院甚尔的那一次,自己强力的咒灵全都消耗掉了。
“金井小姐,请务必待在里面不要出来。”
束带游离在金井的身边,形成半圆的屏障。辅助监督金井回答说好,同时提醒夏油不用分心,专心应付前面就好。
夏油杰回答说“不用担心我这边。”
他观察了一下前方另两个一级术师,就算面对车轮战他们也能保证自身。如果没有自持的这份实力,当初那两个人也不会要求探查这间地下的实验室。
可他们同样也束手束脚,因为这里严格来说并不算是一间地下建筑,四周都只是泥土的样子。在这样的地下和咒灵战斗,不仅容易使环境坍塌,更会造成地震般的效果,就算只靠想象,也能知道现在地面上已经不成样子了。
这里更像是挖出的一间简易牢笼,用于束缚咒灵的牢笼。
一级术师是很少共同行动的,夏油杰是在搜寻中找到的这件地下室门口同另两位一级术师碰面的。
在地底发现的那道门上缠着密密麻麻的咒符,简直像一道用咒符制成的门。夏油杰本不想进去,他的任务原本就是搜寻,更何况金井也和他同行。但对方却提出,既然已经发现了这个地方,至少也要取得一定的成果再回去报告。对方在这次任务里的职务等级比他高,进入这道门成为了他们最后的决定。
那两个人使用了破坏咒符的咒具,推开门进入到里面,仿佛养蛊一般堆满咒灵的场景出现在眼前。它们一层叠着一层被困在两侧,中间只留下一道狭窄的通道,通道一直朝前延伸,看不出深浅,两旁咒灵的数量也是。
“这到底是……”
提议进来探查的一级术师大为吃惊,上前确认到底是什么把咒灵拘束在内的,凑近后才发现两旁的泥壁上同样张贴了咒符。但这个举动就像是推倒了多米诺骨牌,像是察觉到了异常的咒力,原本张贴着的咒符突然开始燃烧。
封印被破坏,里面的咒灵一下涌出,紧接着便是第二间、第三间……身后那扇进入的大门也砰的一声合上了。
事情最终演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从拘束中挣脱的咒灵似乎想要离开这个地方,在逼仄的地下左突右撞,已经有好几只成功钻了出去。
这样下去不行,与其让它们四处乱窜,倒不如放一个出口给它们,逼迫它们只能从一个方向行动。夏油杰想。
真是麻烦,要是手边能有更好用的家伙就好了,夏油杰再度萌生了这个想法。他想起那只从甚尔身边来到他这里的咒灵,如果使用里面的咒具,一定能解决当下的问题。
但看了在场的另两位术师,他打消了这个打算,与甚尔的联系他暂且并不打算暴露于人前。
一道凌厉的突刺从侧后方而来,夏油杰偏身躲过,下一刻便将刀刃狠狠扎向那个那个方向,但碰到的只有泥壁。
刀刃没有停顿地继续朝上,撞上了某个东西,发出刺耳的金属相击声,从侧方偷袭的咒灵这才显露身形,是一只形似壁虎的东西,但它的尾巴却长满利刃,刚才与刀刃撞上的正是它。
看来运气还不算坏,这个地方果然不只是有杂鱼。
将身后暂且交给偶人,夏油杰欺身逼近,几击斩下了壁虎的尾巴。咒灵吃痛,长长的舌头刺出,刚刚从侧方偷袭也是用的这一招,但这一次却被夏油杰攥住。他固定着这根舌头向外猛地一扯,咒灵下半的头颅连带着舌头一同撕裂开,整个被夏油杰掼在了地上。
但杀他并不是夏油杰的目的。已经没有反抗能力的咒灵在夏油杰手下逐渐扭曲缩小,成为一颗混黑的珠子。
夏油杰仰头,这颗珠子被他吞下去。下一刻,这只壁虎重新出现,只是这一次它如同偶人一般,受夏油杰的驭使。
【咒灵操术】。
这毫无疑问是一件神技。远处目睹了这一切的一级术师同样心潮起伏,将咒灵的力量纳为己用,供己驱策,简直是怪物一样的术式。
“壁虎。”
壁虎依言发起攻击,但对象并不是咒灵,而是顶部。锋利的尾部将顶部削开一个洞穴,夏油杰起手召出蠕虫,它肥大的身躯与庞大的力量将洞穴一举顶穿,生生造出了一个贯穿到地面的大洞。
离得最近的咒灵已经朝出口涌去,稍远的也很快反应过来。与自己缠斗的咒灵接连离去,另外两位术师也注意到了这里。
“你在干什么!”
他们难以置信,这样数目庞大的咒灵同时跑到外面,根本没人能处理的了,后果不堪设想!
夏油杰懒得和他们多费口舌,事实摆在面前的时候他们自然会明白。他舒展了一下肩膀,在金井的旁边挑了个地方,召出一颗大石头般的咒灵坐下。
“金井小姐,等它们走的差不多了,我们也从这里出去吧。”夏油杰笑眯眯地说道。
看着这个刚刚生拔舌头的学生现在却一派温和的样子,这样的反差让金井心底发毛,她点头如捣蒜,“好、好的。”
地面突然凹出一个大洞,在外面清扫的术师全都严阵以待。却没想到这次从地底跑出来的咒灵却不是一只,而是一群。
这样的场面让他们完全傻眼了,正不知该从哪里下手,五条悟的声音却从高处传来。
“让开。”
他把遮盖术式的特制墨镜摘下,苍蓝色的眼睛盯着那仿佛靶子一样的大团咒灵,熠熠发亮的眼睛既是六眼的特征,同样也是他兴奋的表现。
“还真了解我,早这么干不久好了。”
独特的默契让五条悟知道眼前的局面想必是夏油杰的手笔,但这样刚好合他心意。
手平伸而出,【苍】在前端凝聚,但五条悟偏偏头,又有点跃跃欲试。
“机会难得,果然还是再试试那一招好了。”
手势翻转,术式的运行同样逆转。猩红色的光团在他的指尖凝聚,体积比【苍】小,可怕的咒力却更胜一筹。
“【赫】。”
只用一击,让诸多术师束手无策的咒灵群顷刻湮灭,巨大的冲击在地面留下一道巨大的深沟。
五条抬手的一瞬间,小田切就已经吓得扑在一间电话亭的后面,余波堪堪擦过他的裤腿。他战战兢兢地爬起来打量这道连自然灾害都难以形成的痕迹,再度抬头仰望稳立空中的五条。
这真的还是人类吗。这是此时小田切内心唯一的想法。
地下的咒灵正源源不断地从夏油杰打出的通道跑出去,地面却好像没有发生任何骚乱,两位一级面面相觑。
但无事发生自然最好,地下已经没有了咒灵,正适合探查。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如果拿不出什么成果反而糟糕。
更何况只从最初的咒符来看,绘制的样式就已经并非咒术界常见的类型。再参考它的功效,这里的主人很可能已经研制出了全新的咒符。
商量之后,他们最后决定由他们两个继续向深处探索,夏油杰在原地照看金井。
这样的安排本没有问题,地底看上去也不像是会再有危险的样子,两位一级结伴的任务理应万无一失。
但时间一点点过去,眼看地底的咒灵都走空了,这两个人却还是没有回来。
“……不会出了什么事吧?”金井有点不安。
看了一眼漆黑的、估计不出深浅的前方,夏油杰默默地起身。
“现在已经差不多安全了,金井小姐,我先送你上去。”
“可是,难道你要一个人……”
“不用担心。”夏油杰对金井摇摇头。
知道自己在反而是这个人的拖累,金井点点头,听从夏油的安排。原本保护金井的束带缠绕在金井的腰上,带着她前往地面。
看着金井离开,夏油杰叹了一口气。果然,最开始就不应该同意那两个人的提议。但事到如今,他也只好认命地朝前方走去。
如果真有什么厉害的东西……
夏油杰活动了一下手腕,无所谓地想,那可真是来的恰到好处,他最近刚好缺人手。
前行不过一小段时间,夏油杰很快弄清了那两位一级术师为什么迟迟不归。
窄道上立着两尊石像,一具面朝前方,另一具则是背对的姿势,看上去似乎是正打算撤退。石像赫然便是那两位一级术师的样子。
夏油杰沉默片刻,抬手试图检查这两个人还有没有机会得救,但轻触的一瞬间,石像四分五裂,头颅也在地上摔得粉碎。
夏油杰的姿势停住了,他蹲下身,慢慢地把石像的碎片拢在一起,没有再去碰另一尊至少保有躯体完整的石像。接着他站起身,朝前方走去。
一步,两步。夏油杰的步调放慢,在踏入某块区域的一瞬间,周围的景致瞬间变换,原本的地下泥地被破败的神庙所替代。四周是仿佛无边延伸的漆黑区域,只有端立在神庙供台上的神像笼罩着一层莹绿的光。
那是一尊小小的石像,上面只有模糊又扭曲的五官,它的身体被红绳缠绕,仿佛在挣扎中呐喊,全无正常神像的安然与慈悲。
半领域。这竟然是一只已经掌握了领域的咒灵。
打量所处的环境,夏油杰明白了自己目前的处境。如果没办法突破这里,那两位前辈的下场想必就是自己的结局。
“还真是一个厉害的家伙。”
夏油杰抬手,一颗漆黑的宛若人类婴孩的咒灵从身后的术式漩涡中弹出头来,它张开嘴,似乎要吐出什么东西。
“来的刚好。”
自从裂口女消亡之后,自己就没有能展开简易领域的咒灵了。
夏油杰从那只咒灵的口中抽出了那根武器,是一根通体红色的三节式咒具。
特级咒具,游云。
***
不再有咒灵从地底冒出来,现场进入收尾工作。也有一部分人进入到地底协助清理,因为收到了辅助监督金井的报告。
五条在旁边无所事事地喝可乐,周边还有幸免于难的自动贩售机,它的糖份刚刚好。喝完的空罐子被他团成一个小球,在脚边踢来踢去。
“你没有去帮忙吗,悟。”
夏油杰的声音从后方传来,五条悟停下动作。
“你才是吧,在里面耽误的时间也太久了吧。”五条悟一副很有意见的样子。
“抱歉抱歉。”夏油杰依然是慢条斯理的样子,双手朝上扬了扬,“下面找到一点好东西,收服起来花了一点时间。外面怎么样了?”
五条悟耸耸肩,“没什么收获。”
这句话让夏油杰皱起眉头。“怎么,百目也不在你这边吗?”
“是啊。”五条悟说,“虽然早就感觉到这一块的地下不太对劲了,没想到会弄的这么夸张。但跑出来的东西里面可没有那家伙的气息,我可不会看错。”
可是百目毫无疑问在这里现身了,从石原太太遇害现场的残秽里五条能够断定这一点。五条悟和夏油杰对视一眼,随后扬起一个笑容。
“躲猫猫吗?这种游戏我三岁就不玩了。”
“因为没人能赢我。”
同样在“帐”的笼罩范围内,禅院野利走出电梯。
这是一座新建的商业酒店,不仅在这一片区域,在整个东京同样出名。而这也是禅院家的产业。顶层的空间只用作一间套房,而这宽敞的区域里,站在巨大落地窗前的男人是这里唯一的人。
啊,现在加上自己应该是两个人。
把玩着手里的房卡,野利心情很好地向这个人打招呼:“你还真是恶劣啊,专程站在这么高的地方看别人被你整的焦头烂额。你研究的东西可是把新宿搞得一团乱啊,次臣。”
背对着她的男人没有回头,只是回应道,“并不是我。弄坏那道门的是谁,谁才是造成现在局面的元凶,如果没人干扰它们,直到死它们也不可能出的来。”
自己果然不喜欢和这个人打交道。成天喜欢奇奇怪怪的研究,说话也永远这么泾渭分明。
野利自己找了把椅子坐下,翘起腿慢悠悠地说道:“少点没意义的话吧。怎么样,就这样跟我走呗。‘帐’是我的人放下的,想出去的话随时都能出去。外面全是来这里抓你的人,与其被他们当做邪恶的咒诅师带走,干脆就乖乖和我回家里去吧,至少还能活命哦。”
男人转过身,那张冷峻的脸上此刻竟然带了点笑意,只是那笑容里的含义充满了讽刺。禅院次臣在落地窗前看着野利。“怎么,我还以为你会巴不得我死掉呢。”
野利摊摊手,“你现在这样和死掉有什么区别?我可没精力做多余的事情。”
“的确。你只是喜欢权力。”
“没错。”野利承认的很痛快。
“这有什么不好?如果没有权力,你以为你能拿到那么多资源来支持你安安静静的做研究?拿不到权力,你,和我,都只会在家里做一个端茶递水的废物,指望着本家的少爷小姐们施舍一点优待。”
说着这些,野利突然笑起来。“如果这么说起来,你哥哥当初死的那么早真是太好了。如果彦一那个家伙当初没有死,家里那些人怎么会看得见你和我呢。”
彦一,禅院彦一,是他们这一代最有天赋的人。
随着野利吐露的这个名字,那个人临终前的样子又浮现在次臣的眼前。曾经觉得难以超越的伟岸之人,现在想起来,竟然比自己还要年轻许多了。如果见到现在的自己,对方或许连称呼自己作“叔叔”都已经合适了。
原来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吗。
【“次臣,拜托你帮我照看一个人。”】
禅院次臣闭了闭眼睛,再次睁开时,那些细小的波动已经抚平,依然是那张平静又冷峻的面容。
“你是一个人来的吧,野利。”
“当然。”野利有点奇怪地回答,“把你带回去难道还要搞得人尽皆知吗?”
次臣点点头,“是吗。那就好。”
什么意思?还没等野利反应过来,大团浓雾般的粘质就从天花板上垂下来,触碰到野利身体的一瞬间,柔软的质地一下子变得僵硬,瞬间将她牢牢束缚在半空中。
正因为知道次臣擅长的并不是攻击型术式,野利大意之下失去先机,顿时惊怒:“你疯了!你到底在干什么!”
“我打算杀掉你。”次臣依然平静地看着野利的眼睛,明明现在位置更高的是野利,感觉上却是次臣在俯视她。
太荒谬了。禅院野利挣扎了一下,发现挣不开,她仰头朝天花板望去,才发现整个天花板遍布像蜂巢一样的东西,束缚她的东西正是从这里面冒出来的。
从她进来开始,这东西就存在了,禅院次臣是真的打算杀掉她!
“太荒谬了!难道你以为凭这种等级的家伙,真的能杀的掉我吗?!”
“莫非你还没有发现吗。”次臣示意她好好看看困住她的东西,“难道你到现在还没有发现,它就是‘百目’吗。”
怎么可能?百目明明应该被关在那间地下的实验室里的不是吗?
野利低头去看,才发现原本认为是纯粹粘质的东西里还带着密密麻麻的黑点,因为两者都是黑色,才没能第一时间分辨出来。
那些东西是眼睛。
“那份报告你也看了吧,但是上面说的并不完全正确。这只利用特级咒物造出的咒灵擅长的并不是隐匿,而是寄生。换句话说,它最擅长的就是侵蚀比它更强的个体,野利,困住你的并不是一只咒灵,而是两只。”
次臣慢条斯理地说道:“很快,你就会变成第三只。啊,抱歉,死在咒力之下的术师并不会变成咒灵。但不被它近身的话就没办法了,野利,说到底还是你自己太大意了。”
“事到如今,你还要说风凉话吗?”野利认为次臣是在耀武扬威,但她很快意识到,这个男人说出这番话是有理由的,因为这只咒灵对自己的侵蚀增强了。
情报公布,术式增强。
刺痛感已经清晰地从被裹住的地方传来,野利看见自己的双手长出了疙疙瘩瘩的小眼珠,在次臣说完这番话的时候,它们一瞬间蔓延到了上臂。
“为什么,你到底为什么非要杀掉我不可?我有哪里得罪你了吗?”
任凭野利怎么回想,也想不出次臣想要杀掉自己的理由。即使自己真的得罪了他,可是杀人的机会多的是,有什么理由非要选择这种方式。
本以为次臣不会回答这个问题,没想到他却摇摇头,“你并没有得罪我。”
“那到底是为什么?!”
“是因为你的存在妨碍到了一个人。”
禅院次臣竟然有问必答,野利都不知道对方到底是怎么打算的了。但既然对方愿意回答,她当然不会反对,能多拖延一点时间也好。
“那个人是谁?”
这一次次臣停顿了好长时间,房间一时间只剩下咒灵发出的咕叽声。就在野利认为次臣不会再回答的时候,他却张开嘴,说出了一个野利做梦也想不到的人名。
“令穗子”
“野利,你妨碍到了令穗子。”
这个名字带来的冲击让野利甚至有几秒不能顺利思考,她皱起眉头,甚至忍不住把这个名字反问了一次。野利万万想不到,今天已经遭遇了这么出乎意料的事,最后竟然还会和这么一个始料未及的人扯上关系。
“你是什么意思?和令穗子到底有什么关系?是她让你来杀我的吗?”
因为自己用女儿要挟她,所以那个女人不高兴了?可就算如此,她怎么可能会和禅院次臣扯上关系,这个人从来只在禅院家的研究所做实验,几乎从不和外界联系。
“野利,只要你存在的话,她就没办法过上平静的生活。”次臣一步一步走近野利,伸手扬起她的头,迫使让她和自己目光相对。
“我已经回答了你全部的问题,现在该轮到我提问了。”
“我不明白……”野利的目光里依然充满不解。
“我的术式能够沟通生物的记忆,条件是需要目光的对视。如果加上等量条件,自己也对对方全部以真话回应的话,能力还能更强。”
禅院次臣公布了自己的术式,换取术式的更快生效。
野利终于明白过来次臣为什么对自己之前的问题有问必答,她想把头偏开,但次臣掐住了她的脖子。身体的咒力在百目的侵蚀下正逐渐消失,力量已经越来越不够了。
禅院次臣牢牢盯住野利的眼睛:“禅院野利,回答我,你和令穗子有联系的事情,禅院家除你之外还有没有第二个人知道?”
野利的大脑不受控制地运转起来。
“……没有。这件事只有我一个人知道。”
“确定吗?”
“我很确定,因为我也不希望有其他人知道她和我的联系。”
这样就好。次臣放开了野利,一切正如他最初计划的那样,没有出现纰漏。既然已经确认好了这件事情,就再也没有什么需要担心的了。
得到答案的次臣不再压制百目的行动,粘质很快蔓延到禅院野利的脸部,她挣扎着说道:“你一旦杀掉我,家里一定会提高对你危险性的评价的!禅院次臣,你也会死的!”
次臣没有管野利的话,回到了落地窗前。这样的景色今夜过后或许就再也看不见了吧,但人生最后的终结之景,似乎和每一天晚上所见到的景色没什么不同。
野利的挣扎声逐渐不可闻,玻璃窗反射出她的倒影,她在厚重的包裹中*逐渐走向陌路。她所说的那番话没有对次臣造成丝毫影响,因为他早已经有所准备,丢掉性命这件事也在他的预料之中。
他伸手贴上窗户,仿佛在触摸星光。但星光是不能被触摸的,就好像囚于笼中的鸟,一生也看不见绽放在旷野的花。
最后的术式也已经种好,就算他死去,术式也会顺利生效,到那时会真正抹平一切。
只是今夜之后,谁还能继续照看你呢?
“次臣,拜托你帮我照看一个人。”
一切开始于哥哥临终前说的这句话。
彦一被咒灵毁掉了下半截的躯体,死亡已经笼罩了他,当时在他身边的次臣是唯一倾听他遗言的人。
“大概已经没时间说完想说的话了……拿走我的记忆吧,这样一来,你一定明白我托付给你的人是谁。”
哥哥这个人很少笑,总是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尤其是父母去世之后,照看自己的哥哥变得像父亲一样可靠。但临死之前的他却笑了,眼神里有那时的次臣看不懂的东西。
“让她忘记我吧。然后离开禅院家,去外面过她最喜欢的生活。”
这是哥哥最后的一句话。
父母早已不在人世,次臣从小的亲人只有哥哥彦一,他一定会达成哥哥的愿望。
从哥哥的记忆里,次臣知道了彦一牵挂的人叫做令穗子,禅院令穗子。
她也是禅院家的人,但已经不知道旁了几代,到她身上时,咒力已经稀薄到连咒灵都看不见了。没有父母,又没有能力,在禅院家就是尘埃,连空气都做不到,因为大家并不会无视她,而是会像对待垃圾一样嫌弃她。
可是这个女孩从小就有出乎人意料的成熟,她对于人心有天生的敏锐。令穗子懂得在家里挑选一张保护伞,禅院彦一就是她选中的目标。禅院彦一很早地展露了天赋,同样也是旁系的小孩,而且和她年龄相近,是令穗子能成功的最好的目标。
他们两个的相遇并不单纯,也不美好,但后来的两个人真的成为了在禅院家这个冰冷的庞然大物里互寄温情的两个人。
她蓄意接近彦一,却又在后来真的为想要利用的对象牵动情感。聪明却又不够冷酷,但这一点的笨拙却真正成为了打动彦一的钥匙。
次臣在这段记忆里看见了陌生的哥哥。他们在很小的时候就因为天分的不同而分开学习,这是他第一次知道,原来从来都锋利决断的哥哥还会有那样柔软的姿态。
在彦一的葬礼上,次臣第一次见到这个出现在哥哥记忆里的人。
她站在哥哥的身边,一直低着头。次臣原本以为她哭了,但当她抬头的时候,他却发现这个人并没有哭,哪怕两只眼睛红通通的,可是却没有一滴眼泪掉下来。
“彦一。我觉得眼泪是最没有用的东西,真正难过的时候,流泪是最无济于事的。”次臣想起了令穗子曾对彦一说过的这句话。
而那一天,当令穗子的目光落在禅院家长辈们的身上的时候,次臣能清晰地认识到,这个人憎恨着他们。
禅院家只会有最优秀的咒术师,所以从来信奉高压式的教育。彦一会死于咒灵之手正是这个原因,事实上每一代因此死掉的都不在少数,禅院家一直是这样延续的。所以就凭她能做到什么呢,只会引火烧身。
于是次臣利用彦一弟弟的身份打消她的戒心,趁机使用术式抹去了她的记忆。
遗忘吧。这既是哥哥的愿望,也是保全她的方式。
离开禅院家之后,令穗子反倒生活的很好。她依靠奖学金念完了高中,之后考进了东大,次臣依照和彦一的约定,一直在暗处照看她。
令穗子念的生化专业,但她研究生时没遇上一个好教授。那个人喜欢把学生的成果窃为已有,还常常分给学生很多繁琐的工作。后来还碰见一个差劲的学长,私生活混乱,还总是骚扰她。她的一位同学被这位学长抓住了倒卖实验室药品的把柄,因此常常把她的日程泄露给他。
某一次这个学长强行拉扯令穗子的时候,刚好碰见的次臣把他放倒了。
“谢谢你。”令穗子这样对他说。
次臣原本想用普通的举手之劳敷衍过去,却没想到令穗子紧跟着就说道:“你好像一直跟着我?为什么呢?”
那一天次臣这才知道,原来从高中时期令穗子似乎就注意到了自己这个总是关注她的人。难道这个学长的纠缠是她故意放纵的吗?这样的念头浮现,次臣又觉得以这个人的作风,会想出这样的办法并不奇怪。
他对令穗子说自己也是禅院家的人,算是她的堂兄,因此不希望这个在外的堂妹被普通人欺负。
“原来如此。”令穗子当时的笑容就像当时第一次见到哥哥彦一时那样。
后来他们常常碰面,令穗子会说一点在学校的事情,然后询问一些次臣的近况。他不擅长说自己的事情,最后净说了些关于禅院家的话题。例如自己负责做一些研究方面的事情,最近家主又开始青睐某几个小辈之类的事情。次臣自认为每次都说的很枯燥,但令穗子似乎很喜欢听。
后来令穗子和一个叫做宫城嗣一郎的人恋爱了。她对宫城嗣一郎表白的那一天,次臣少见的实验出错了。
尽管有一个差劲的教授,令穗子还是顺利毕业了。因为那个教授后来似乎深陷学术造假的漩涡,无心再折腾他的学生。那个学长没有和令穗子一起毕业,因为私生活的混乱被举报了。
毕业后的令穗子很快和宫城嗣一郎结婚了。他们结婚之后,次臣便很少去见令穗子了。那段时间,他好像害怕听见有关令穗子的消息。
他知道他们婚后很快有了一个儿子,令穗子邀请次臣参加小孩的生日宴会,但被次臣以最近抽不开身推掉了。
他不是一个迟钝的人,逐渐察觉到了心中对令穗子别样的情感。可是他分不清,这到底来自他的哥哥,还是他自己。
哥哥的记忆已经和他自己的融为一体,两者的界限好像越来越分不清了。
这种逐渐冷淡的关系因为令穗子的小女儿,宫城立花的诞生而再度回温。
因为这是一个拥有咒力的小孩。
“次臣,这孩子好像能看见‘那些’东西。”电话里的令穗子第一次用如此不安的语气和次臣说话,次臣知道其中的原因。
禅院家不会错过有天赋的人。令穗子的确不在禅院家,但那是因为她对禅院家没有用处,如果这个孩子真的拥有出众的生得术式,那么禅院家一定会把这个孩子带回本家,无论采取怎样的方式。
那天接到令穗子的电话,次臣立刻前往了宫城家。那段时间宫城嗣一郎在筹办独立的事务所,工作忙绿,长子去参加夏令营,也不在家。次臣确认了宫城立花的状况,不知该用幸运还是不幸运,她的确看得见咒灵。
令穗子和宫城嗣一郎都是普通人,他们的女儿却是天生的咒术师。
发现宫城立花能看见咒灵的那个时候她才不到一岁,这无疑是相当可怕的天赋,这个孩子将来几乎必然会觉醒强大的术式。
令穗子沉默了很久,脸上没有丝毫的喜悦。次臣明白她的心意,于是他跟令穗子说,“不用担心,我会保护好她的。”
从那一天起,他们共同持有这个秘密。
这个小女孩从小身体很差,令穗子一直带她辗转各家医院,次臣隐隐有所怀疑,这样的状况会不会是这个孩子带有天与咒缚导致的。但他不愿打断令穗子的希望,因此从来没有说出口,好在她最终平安长大了。
这个叫做宫城立花的小孩是次臣看着长大的,从她蹒跚学步,到牙牙学语。对于次臣来说,这是一个奇妙的过程。令穗子从事了艺术工作,偶尔会把立花托给他照看。立花最初会说话的时候,令穗子很高兴地让她叫自己叔叔,等到她再长大一点,奇怪为什么会使用“叔叔”的称呼。
“妈妈的哥哥,应该叫做‘舅舅’不是嘛?”
面对这个问题,令穗子少见的愣住了。但是她想了想,自己也不明白当初为什么会选择这个称呼。小时候的立花并不在意,对她来说,称呼并不重要,只要是那个她所熟悉的人就够了。
想保持宫城立花拥有咒力的这个秘密并不难,只需要让她意识不到自己的特殊就够了。如果从来就没有咒灵,她又怎么能看得见咒灵呢。
但是这个方法并不稳妥,因为东京的咒力量实在太庞大了。于是等她再大一点,次臣利用术式为她种下了暗示,让她会下意识地无视所有不符合“常规”的生物。她很信任自己,因此这个暗示种的很牢固。
生活似乎就此过的很平静,直到立花升入国中,禅院家也没有人来找她。只是她竟然一直没有觉醒术式,按照她的天赋来说应该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次臣和令穗子都不会在意。
这样的生活太平静了,所以次臣从来没有想过,令穗子竟然始终怀抱着对禅院家的仇恨。
最初引起他怀疑的,是一个叫做野利的人知道了她本不该知道的信息。他稍微花了一点时间,终于弄清了和野利接触的人是谁。看见令穗子的那一刻,次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或许是有关彦一曾告诉她的事情没有清除干净,或许是自己在和她聊天的时候不够谨慎,令穗子的的确确知道很多禅院家的隐秘,无论是咒具还是术式,并以此作为操控野利的筹码,她打算利用这个女人报复禅院家。让一个在禅院家举足轻重的人为她所用,无论想达成什么事情都会变得简单。
次臣曾多次试探过令穗子,他敢肯定令穗子已经丝毫不记得彦一。
只是他没有想到当初的那份恨意竟然那样深刻,即使已经完全忘记了彦一这个人,即使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令穗子依然没有忘记这股恨意。
可是她不清楚禅院家到底是多么可怕的怪物。这样的机体,如果不是将它上上下下完全摧毁,是绝不可能改变的。
直到那一刻,次臣才明白,为什么令穗子明明不是一个软弱的人,哥哥却执意叮嘱他洗掉令穗子的记忆。
哥哥才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令穗子的人,但是哥哥已经死去了。
他接受了彦一的嘱托,就一定会照看好令穗子。
他花了一点时间调查禅院家内部还有没有人察觉到这件事,答案是没有。他松了一口气,认为事情还不算太糟。这样一来只要封住野利的口,就可以将这一场暗中进行的报复抹平。但老天似乎就是以愚弄众生为乐,就在这个时候,一件更糟糕的事情发生了。
宫城嗣一郎死了。
***
身后的野利已经不再发出声响,但次臣还是谨慎地确认了她已经完全死去。
透过窗户,能看见远处的“帐”依然没有消除,搜查继续的话,找到这里只是时间问题。如果先来的高专的人,那么自己当然是执行死刑,如果是禅院家另派的人,他们或许会留自己性命,但野利的尸体也会被发现。
可无论是哪一种情况,次臣都并不在意。他坐在沙发上,点燃了一支香烟。
他人生的幸运,好像在宫城嗣一郎死去的那一天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宫城嗣一郎是被一个小混混捅死的。
那个人只是为了抢钱,所以随便袭击了晚上停车在路边打电话的宫城嗣一郎。次臣无比地、无比地痛恨那个小混混,竟然只是因为这样理由,他一直以来想要守护的东西,就这样被破坏的干干净净。
在警察局的停尸间看见令穗子的时候,不详的预感就已经萦绕了心间。那天令穗子看自己的眼神和以往全然不同,对视的一瞬间,多年前哥哥葬礼上的那个小姑娘好像又出现在了自己眼前。
令穗子的话验证了次臣心中不详的预感。她说,“为什么要让我忘记,禅院次臣。”
当看见宫城嗣一郎遗体的时候,同样的刺激让令穗子打破了术式。禅院次臣勉强再进行了第二次,可是根本就不牢固,只要再接触和彦一相关的事情,她很容易就会重新记起来。
他也是和彦一相关的事情,所以这一次,他让令穗子也忘记了自己。
偏偏祸不单行,得知父亲过世的消息,同样深受打击的立花也情绪失控了。她哽咽着反复问自己,为什么爸爸会死,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也就是在那一天,在极度的负面情绪中,她觉醒了术式。
一切都失控了。随时可能再次恢复记忆的令穗子,随时会被发现,然后带回禅院家的立花。那个晚上,就是在这扇同样的落地窗前,次臣静静站立了一整夜,然后做出了最终的决定。
他要把立花送到高专去,同时要让令穗子永远也不会恢复记忆。
东京校的老师似乎是个好人,里面的学生也很厉害,如果能进入那间学校,想必禅院家也不再能插的进手。而只要抹平令穗子可能接触到的有关彦一的事,术式想必不会再失效了。
只是他需要时间。为了不让负面情绪刺激立花的咒力,他让她遗忘了父亲已经去世的事情,暗示她宫城嗣一郎只是前往京都了。
他布下了这场以“百目”为开端的局,将第一只被百目寄生的咒灵投放在令穗子在东京的家,每天正常回家的立花总有一天会注意到它。接着只用等待事件的发酵,直到吸引野利作为禅院家的代表来回收他。
亳无理由地杀死野利,一定会引起禅院家的疑惑,说不定会对此进行调查,但在带回他的过程中被意外失控的百目袭击致死,就不会再引人注意了。
他只希望今夜过后,一切恢复如常。
一支香烟静静地燃到底端,次臣将烟蒂按在烟灰缸里,对着门口说:“进来吧。既然已经来了,就不必再耽误彼此的时间。”
夏油杰从阴影里现身。他看了一眼地上勉强能看出人形的东西,视线再次回到了次臣身上。
“同一个家里出来的人,你也要杀掉吗。”
次臣纠正他的话,“咒灵失控了,所以她的生命并不能由我控制。”
“你认为我会相信吗?”
次臣摇头,“你是否相信也和我无关,我只是把真相陈述给你听,然后让你完成这份报告而已。”
他说着起身,示意夏油杰可以出去了。
“走吧。你的来意我很清楚,放心,我也没有要逃走的意思。”
夏油杰好像看不懂眼前这个人。悟也在这里,为了防止对方破窗逃走于是刻意没有进来。可现在看来,对方似乎根本没有反抗的意思。
夏油杰皱眉,“你承认做出一切的人是你?”
“需要我承认给他们听的人并不是你吧。抱歉,我无意冒犯你,但我不喜欢重复论述。”
“那么宫城立花呢?你认识这个人吗?”
其他的事情夏油杰也不太关心,但关于立花的谜团还没有解开,重要的是她是否也被种下了诅咒。
次臣的脸色的无懈可击,“抱歉,这个名字我并不熟悉。我想,我们现在还是应该尽快下去吧,你的同伴快要等着急了。”说完这句话的次臣朝门口走去。
他与夏油杰擦身而过的一瞬间,夏油杰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到底为了什么理由,值得你杀掉这么多人。”
次臣没有停下,但他回答了这个问题。
“我本来就保护不了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
夏油杰没有回应,他沉默着在原地站了一会,最后跟上了次臣的脚步。
第48章 chapter46…………
chapter46
……
啪嗒。
脸上传来凉意,立花伸手摸到一点湿润,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似乎是下雨了。
“好像下雨了,加藤先生。”她伸手感受了一下,有点担心雨势是不是会变大。
“这么两滴水,根本不能算作下雨。而且你跟我说有什么用,我又干涉不了天气。”加藤健翘着二郎腿在吸烟。
意思是再等下去的话没有带雨具的他们两个会变成落汤鸡啊。但是立花没有说出来,她看了看“帐”的情况,依然是黑漆漆的。就算如此,她也不能现在放下心离开,所以即使下雨了也没办法。
他们两个正一起坐在花坛边,原本围在一番街入口的那些人因为等待的时间太久已经都离开了。立花盯着纹丝不动的“帐”,托着腮想到底多久才会结束,而且也不知道里面的人状况怎么样了。想到自己曾见到的楼顶黑影,她就难以安心。
“帐”的外表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变化。
一直关注着它的立花马上捕捉到了这个情况,她站起来,有点激动地推了推身边的加藤,“加藤先生,快看。”
就像特效电影一样,“帐”消融在空中。原本不可视的内部状况暴露了出来,原本整齐的街道和建筑变得仿佛遭受过强力的自然灾害般不成样子,让原本为终于结束而感到高兴的立花又冷却下来。
“看来里面的状况不太好啊。”
加藤健把香烟碾灭扔进垃圾桶,也站了起来。
最先从里面出来的是几辆黑色轿车,它们的速度很快,几乎是一眨眼就来到了立花和加藤的身边。擦身而过的一瞬间,立花只能注意到黑乎乎的车窗的残影,可她却下意识地追逐着中间那辆,直到它们越来越远。
总觉得,刚刚那里面好像有人在看自己。
“你在看什么呢?”
背后突然响起的声音吓她一跳。回头看过去,五条正插兜打量着远去的轿车,像是在评估那几辆车到底有哪里值得注意,完全没有吓到人的自觉。
“没什么。”立花摇摇头,“你呢?你在里面还好吗?”她这样说着,边上下打量一番。可是这个人全身整整齐齐,里面一片狼藉,他浑身却连一道泥印也没有,只从外表来看根本判断不出来。
“我?”听见这个问题,他挑挑眉,像是听见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我会有什么问题。你呢,你刚刚有进去里面吗?”
立花再次摇摇头,本来想解释自己和加藤先生一起待在外面,转头却发现加藤健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在这边了。
“我没有进去。小田切先生呢?你们没有在一起吗?”她又看了看五条的身后,发现夏油竟然也没有和他一起。
“他早回车上了,所以我才来找你啊。”五条说着侧过身,示意立花跟上。
“走吧,我们要回去了。”
“……哦。”
她忍不住回头看看前方车辆消失的方向,那里已经看不见车的影子了,立花自己也不明白对此会有一种放心不下的感觉。
后领传来一阵拉扯感,她被带的踉跄着后退好几步。
“真是的!我自己明明会走啊。”
“还不是因为你一直在原地发呆。”五条松开扯着她衣领的手。
立花跟在他身边,他的步子迈的比她大,可是步调并不快。路面滴滴嗒嗒响起雨滴声,他们没有伞,但是走在他的身边却不会被雨淋到。
她四处张望了一下,“夏油前辈呢?回去的时候他也不和我们一起吗?”
“他在之前走的那几辆车上。”
“难道他受伤了吗?”
“怎么可能。他当然是帮忙看犯人的啊。”
犯人的意思是,之前的事情果然不止是咒灵参与了,其中也有人类吧。他们好像把这样的人叫做咒诅师?
立花心里也说不上是什么滋味,“那现在事情都结束了吗?”
五条说,“算是吧,把收尾工作做完的话就全部结束了。不过这种事情花时间的事情不需要我们做,对我们来说这项工作已经完成了。”
他想了想,又接着说道:“这样的话夜蛾老师应该会很快让你回自己学校吧,反正问题都解决好了。”
立花应了一声“这样啊”。
想来也是,自己当时和绘里分开就是因为这次突发事件。来的时候忧心忡忡,没想到解决起来意外的快速,自己在别墅里发现的事情也还没来得及调查,看来只能等正式入学之后再作打算了。
已经能看清降下车窗对他们招手的小田切先生,一番街口依然有人陆陆续续走出来。立花看着那些人,他们多少都有些灰头土脸,有的身上还带着血迹。虽然从五条的样子看不出来,但这显然是充满危险的任务。
安全但花时间的工作不属于他的范畴,危险所以缺人手的工作就只能交给他做。
看着走在自己前面的这个人,立花突然觉得不安。
明明看漫画的时候最喜欢卓尔不群的男主角,而且通常危机越大配角越无能为力就越吸引人。但如果想到要做这样事情的人是五条,她却只觉得心情沉重。明明知道以五条的能力,这些大概都称不上是难题,为什么自己还会产生这种不符合逻辑的担忧呢。
五条拉开车门,自己率先坐了上去。
“干什么又发呆啊,外面不是下雨了吗。”已经上车的五条催促道。
车内昏暗的阴影笼罩着他,只有耳侧被窗外的霓虹灯稍稍照亮,显出一抹异常的白。他皱起了眉头,好像又打算伸手来拉自己了。
但立花自己坐进了车内,车门关闭的闷响短暂地充斥在车内这片狭小的空间。
为什么害怕这个人去做危险的事情。
为什么总是产生不符合逻辑的担忧。
她好像明白其中的原因。
***
事情的发展就和五条告知她的一样,在歌舞伎町的收尾工作完成之后,夜蛾校长就告诉她可以回到自己的学校去了。虽然也有提醒她要多注意异常状况,但基本不会有问题。
但关于他们从歌舞伎町带出的人夜蛾校长以涉密为理由没有告诉她。不过这个号称“一级”的秘密消息,在某天晚上碰见五条的时候,他很轻易地就告诉自己了。
“他们当然不好意思说喽,因为问题就出在他们自己家里。”
五条洋洋洒洒地说了一通,重点当然是放在他对当事对象的嘲笑上面。因为并不算了解这其中的关系,她其实对此没什么兴趣,唯一关心的只有一件事。犹豫了一下,她还是直接问了出来:
“请问你们调查到的人里,有没有一位叫做彦一的先生呢?”
五条摇头,说没有。
立花感觉松了一口气,尽管她自己也说不上缘由。
回学校的那天是老熟人小田切先生送的她。两个人的关系自从在歌舞伎町的收尾工作之后就莫名拉进了很多,说的再准确一点,应该是小田切先生单方面地突然对她热情了起来。尤其在得知她会在新学年入学之后,更是无比热情地表示到时候一定要多多合作。
回想在收尾工作时的事,自己只是稍微尽了微薄之力,做了例如修理地面和整备大楼基座之类的小事,结果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地方的辅助监督们就对自己客客气气起来。虽然也有悄悄幻想过是不是自己的术式有什么独到之处,但只要稍微细想,自己这种鸡肋的能力也只能干干后勤,一定是五条那样的才更受欢迎。
这件事直到今天也让立花摸不着头脑。
请假的时间不算短,回到学校的时候同学都和自己好一阵寒暄。原本以为请假提供的理由会是常见的病假,结果却是去参加亲戚的喜宴,而且还一口气参加了三户。提前告知立花情况的时候夜蛾校长还严正地告诫过她,说这种诅咒自己的事情一定不能轻易做。
原来假称病假也要算作“诅咒”的范畴了吗……她突然感觉压力好大。
关于自己和绘里分开之后的事情,绘里当然有关心。立花原本不知道能不能说,但似乎没人要求过自己保密,于是把自己知道的部分告诉了绘里。
“他们说的一定是禅院家的人。”听完描述的绘里很有自信地说道。“我好像没听说加茂家最近有出事情,这样看来也只能禅院家的事情了。”
她们正趁着午休在天台上聊天,靠在栏杆上能看见在操场上活动的学妹,她们大多是运动社团的,身上还穿着剑道社弓道社之类的训练服。
“他们的事情还是不要多管了,里面的人性格都古怪的很。”喝着橙汁的绘里皱了皱眉头。
“这么说,你的未婚夫个性也很古怪吗。”立花稍微和绘里开个玩笑。
关于绘里未婚夫的事情她也大致知道了,对方是加茂家的人。话虽如此,但立花对这个人还是不了解,因为绘里的态度常常显得相互矛盾,有时候兴致缺缺,但是立花问起是不是不喜欢对方的时候,她也没有赞同。
“恋爱的事情你不懂。”当时绘里是这么说的。
当时的自己被这句话顶的哑口无言,但现在好像不一样了。
被这样一说,绘里果然又叹了一口气,“能不能别在这种时候扯起别人,现在可是在讨论你的事情诶。”
立花笑了笑。
碧蓝的天空像油画一样漂亮,和煦的微风带来操场上学生隐隐的笑闹声。她们即将毕业了,但这所学校里永远有新人加入,会一直保持热闹。
在这样的场景下,埋在心里的话好像也不难说出口了。
立花抓紧了天台的栏杆,冰冰凉凉的金属质感正能抵消此刻的心境。
“绘里,其实……我好像有喜欢的人了。”
“真的吗!”
橙汁顿时失去了吸引力,绘里一下子靠过来。
“是谁啊?难道说是之前你在的那个学校里的男生吗?”
虽然她们念的是女校,但绘里一下子就能锁准范围还是很敏锐。立花还没有说话,她就已经继续猜了下去。
“该不会是那个我在大门口见过的男生吧?但总感觉你当时没什么特别的表现……所以是里面的另一个男生吗?”
“对啊,不是之前的那个人。”
立花望向操场,从这样的高度看下去,大家都变得小小的。如果从更高的高度望过去,想必真的就像是蚂蚁一样吧。他就是常常用这样的视角看地面上的人吧。
心情说不上是高兴还是不高兴,能有说出心里话的好友当然是很好,但她真正的心情并不像普通恋爱那么简单。
“知道人选也没有用吧,反正一定没有机会的。”
“怎么会呢?难道你已经表白过了吗?”
立花摇头,绘里一时间竟然分不清这到底是在否定表白,还是在否定自己说的“怎么会”。
“反正就是没有机会的。我很清楚,那个人根本不是会和人交往的类型。”立花直言道。
或许自己早就已经察觉到了这一点,所以才一直刻意回避自己可能喜欢上对方的可能性吧。但事情不都是这样两面性的吗,能遇到一个特殊的人很幸运,同时就也要承担自己因为他而牵扯情绪的苦恼。
绘里看着立花平静陈述的脸色,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但立花自己先打起了精神。
“没关系啦。虽然知道没有机会,但是喜欢就是喜欢,就算没有机会,也还是喜欢啊。”
虽然立花在笑,但绘里却无法一起摆出微笑的姿势。
她会因为立花终于有了喜欢的人而高兴,却又为此感到不安。她突然觉得就算一直不恋爱似乎也不错,因为没有真心喜欢的人,所以也不会因为谁而真心的难过。
但是绘里知道这一切都无法避免,就像她们到底还是要毕业了一样。
回到学校之后每天都过得很平静,这让立花偶尔都会忘记这个世界上其实存在着咒灵这种东西,歌舞伎町发生的事情简直就像另一个世界的事情。但她却在周末收到了一份包裹。
“是给我的吗?”立花忍不住向电话那边的宅配员确认。
“是的。”
宅配员再次确认了收货人,同时确认了立花能够接收的时间。从上门的宅配员手里签收包裹的时候,立花完全无法从外表判断出这是什么,而且寄送者也是自己完全没听过的名字。
包裹的重量很轻,拆开之后里面竟然是一本手札。立花拿起来翻看,里面的东西记得密密麻麻,全是她看不太懂的东西。
一张卡片从里面掉落出来,看到卡片上写的内容,她才终于弄懂这份包裹的来历。
这竟然是那位彦一先生寄给她的东西,卡片上写着一小段话:
【通过一点方法得知了你的住址,请不用担心,我并没有恶意。那天的谈话想必有很多让你在意的地方,但请不必放在心上,因为我从事的也同样是咒术方面的内容,这件事想必你已经有所猜测。那天的交谈中发现你也是一位很有研究天赋的人,为了表达我的歉意,将这份我平时研究的手记转赠给你,或许你入学之后能用的上。——彦一】
原来如此,这样一来关于彦一先生的诸多疑问勉强也算有了解释。立花也不知为何总觉得那位先生应该不是坏人,五条也说过那天抓捕的人并不是这个名字。或许他是一位自由研究者吧,夜蛾校长也说过并不是所有的术师都受正统咒术高层的管理。
她把这份手札收进了抽屉,和夜蛾校长送给她的那只玩偶一起。
收到包裹的事情只能算作小事,最近更让立花苦恼的是如何对令穗子提起自己高中更换志愿的事情。但是填写拟订志愿的事情一日近过一日,肯定瞒不过家里,于是立花还是主动给令穗子打了电话,提到自己打算更换志愿的事情。
“……这样啊,更换的话倒是没关系,只要你喜欢的话就不要紧。那么它的名字是?”
坐在床上打这通电话的立*花不知如何开口,高专的校名念出来总觉得很不可靠,像是某种诈骗学校。
“怎么了吗?”迟迟听不见立花的回答,电话那边的令穗子很疑惑。
立花只好实话实说:“额,那所学校的名字叫做‘东京都立咒术高等专门学校’。”
夜蛾校长有说过高专有通过正式的高校认证,虽然是以某种宗教学校的名义,但好歹不是不入流。能在官方查到的话,妈妈应该会同意的吧……
“什么??”
电话那边的令穗子反应很大,这让奇怪的人变成了立花。“怎么?这间学校您认识吗?”
“……当然没有。”令穗子有点含糊地回答,但她马上问道:“你怎么会想要去这间学校呢?是自己联系的吗?”
“因为有老师来学校宣讲啊。那所学校环境好像挺漂亮的,而且入校之后就算不继续升学好像也不用担心就业,我觉得还挺好的。”她拿出了已经想好的理由。
“这样啊。”令穗子沉默了一会,“你自己已经决定好了吗?那真的是你喜欢的学校吗?”
立花说了一声“是”。
“我明白了。”得到这样的回应之后,令穗子的声音通过电话线传过来。“如果是你自己决定好的事情,那么妈妈支持你。”
太好了,事情解决的竟然这么顺利。放下这桩心事,立花向后躺倒在床上,抱住床上的玩偶。
“妈妈,能问您一件事吗?”
“什么事?”
“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啦。”立花的左手扯着玩偶的耳朵,“只是,不知道您有没有听说过‘彦一’这个名字呢?”
“彦一?”令穗子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似乎思考了一阵子,重新开口时语气里少见的带上了迟疑。“听起来有点熟悉,但我好像不认识这个人。”她又紧跟着说,“最近总觉得记忆力变差了好多,经常觉得自己忘记了一些事情,但是又没有头绪。啊,果然已经上年纪了。”
“哪有,你明明还很年轻啊!”
否认了令穗子的话,立花又不禁觉得自己最近也变得奇怪了。竟然会认为彦一先生说不定是之前就认识他们家的人,这种想法也太奇怪了。
***
结界最深处的地底是被设置于执行秘密死刑的牢房,禅院次臣此刻正站在这里。这间大约六叠大小的房间只放着一张木质椅,没有窗户,除去照明的烛火之外就只剩下遍布墙面的咒符,这也正是禅院次臣正在研究的东西。
布置于地底牢房的特制咒符之前没机会见,虽然如今死期将近,但研究一下新咒符对次臣来说也算得上一种乐趣。
对他死刑的判定已经下达,但具体的执行时间却迟迟没有决定。看来家里仍然想得到他完整的研究成果,在新宿操纵咒灵引发的骚乱是他的催命符,同时又是他的保命符。
但次臣对这些事情已经不关心了。他只是在想,自己之前安排好的快递现在应该送到了立花手上。那本手札上记录了他目前为止所有的研究成果,应该称得上有用。他并没有其他的目的,只是希望这多少能成为她的助力,毕竟术师的死亡率一直居高不下,特别是新人。
只是,如果能再多一点时间就好了,地底的这类咒符也很有记录的价值。而且稍微改进一下的话封禁的能力也能朝防御方面发展,不知道在自己之后他们又要多久才能发现这一点。触摸了一下墙壁的咒符,次臣感到有点可惜。
入口传来开门的声音。次臣回头去看,是一位男性的辅助监督。
“你是……”次臣狭长的眼睛盯住这个人。面前的这位男性他之前见过,虽然只是点头之交,但那个时候对方的发型还是短寸,现在却已经留长了,刚好盖住了额头。
“晚上好。”那个人彬彬有礼地对次臣打招呼,接着他环视了一圈,像是在检阅什么一样。
“这里还真是一成不变。这种设置似乎还是几百年前的样式,他们还真是一群老古董,既没有探究精神,也不懂得要寻求变化。”
对那个人的话没有做出回应,次臣直接询问他来这里的目的。
“有什么事情请直说,不要浪费时间对我们彼此都好。”
“当然可以。”
那个人走近了几步,停留在次臣一臂前的地方。在这个位置,双方都能清楚地看清对方的神情。
“他们决定要对你执行死刑哦,就在两周之后。”
即使是得知了自己的准确死期,次臣也没有任何动摇,但他还是摸不清这个人专程来这里通知他的目的。
“他们真是暴殄天物,竟然连你这样的人都舍得杀。”那个人再度凑近了一点,好像是专程来打量次臣脸上的神情有没有发生变化。
“你的研究成果是多么有价值的东西,我可是完全明白的哦。实不相瞒,我自己也是喜欢做研究的人呢,所以更受不了这么有价值的东西就这样被他们埋没了。”
越说越显得无聊了。次臣终于失去了耐性,后退了一步,“你到底打算说什么?”
“我的打算其实还挺简单的。”那个人仍然笑眯眯的,平常的语气就像是打算向对方借一支钢笔。
“我觉得你的头脑很好用。所以,能把它让给我用吗?”
——歌舞伎町篇完
第49章 chapter47【如果这次能顺利的回来,我……
chapter47
【如果这次能顺利的回来,我可以对你做一件任性的事情吗?】
……
“欢迎光临。”
工作人员柔美的笑容在刻意画出的恐怖妆容下显得有点可怕,但这或许就是精心计算的结果,因为正准备入场的客人看见这样的僵尸护士之后,会显得对进入恐怖屋更加期待。
明明是才刚过正午,整座游乐园只有恐怖屋的入口显得阴森,黑漆漆的入口让外面的人窥不见里面到底设置了怎样的机关。
佳子挽紧了同伴的手,有点不想玩这个项目了。自从去年十月在新宿的咖啡厅意外看见过奇怪的黑影之后,她很长时间都不太敢接触和灵异相关的事情,连暗一点的巷子都避免进入。但今天是为了给朋友庆祝生日才来的,对于喜欢刺激的好友来说恐怖屋是必玩项目。
这种孩子气的理由说出来也只会被笑而已。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自己在那件事之前可从来不害怕这种东西。
队伍排的有点长,毕竟是休息日。她们已经排了很久,现在才终于接近恐怖屋的入口了。
“你听说过吗?关于这间游乐园的灵异事件。”被挽住的礼子在她的耳边说道,是一种轻松的语调。
佳子摇摇头,礼子便继续说道:“听说这间恐怖屋修建的时候出了安全事故哦。有个工人不小心掉进了搅拌机里,去医院治疗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当时他的全身都裹满了混凝土,家人整理遗体的时候,不知道什么原因,那个人的皮肤竟然跟着混凝土一起剥落了,结果那具遗体最后血淋淋的,全身连一块好皮都没有剩下呢。”
明明只是三流的都市传说,佳子却感觉浑身发毛。好像有凉风从入口的那个方向刮过来,让佳子贴的更紧了一些。
“算了,还是别说了吧,我们不是马上就要进去了吗?”佳子拜托道。
礼子却完全不在意,倒不如说身边人被吓到的神情更让她有说下去的欲望了。
“……就是从那之后,这间游乐园就常常发生游客失踪的事件。传言说一定是那位工人的怨灵作祟,凡是在他出事的那个时点进入这间恐怖屋的游客,最后都会被他剥掉全身的皮,然后灵魂就和他一样永远困在这里哦。”
“那、那那个工人到底是什么时候出事的啊?”
礼子耸耸肩,“谁知道呢,都只是传言而已啦,说到底根本连相关的新闻报道都没有。不过如果传说是真的——”
她故意拉长语调,然后凑在佳子耳边说:“如果是真的,搞不好正好就是现在这个时间哦。”
佳子被吓了一跳,礼子恶作剧成功般哈哈直笑。队伍在这个时候刚好排到了她们,佳子只好忍下想要抱怨的话,把入场券递给工作人员盖章。
“希望两位玩的愉快。”
入口设置了一个弯道,让游客能逐渐进入完全黑暗的环境里。她们前方还有一对,是一男一女,在他们即将转入黑暗之前,佳子困惑地眨了眨眼睛。
怎么回事,他们的脖子上好像牵了一根细细的丝线,看上去是上方垂下来的。
佳子仰头看向上方,难道这也是机关之一吗?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啪嗒——
佳子清晰地感觉到一阵凉意触及了她的额头。
就像是一根细线,牵住了她的眉心。
***
四月属于盎然的春天,樱花在这个时节,似乎遍布了每一个角落。或许这就是将四月作为新生第一个学期的理由吧,将万物萌发的新生与升学联系在一起,总能让人有很多联想。
转过盘山公路,最后一片粉色的樱花树也失去了踪迹。立花看着车窗外,同样的一段路却因为心情的不同而改变了形态,想到马上就能抵达高专的大门口,她就没办法老老实实地靠在后座上。
驾驶座的计程车司机情不自禁地感慨了一句“你们学校的选址还真特别。”
是很特别,特别的偏僻吧,立花扬起嘴角。
计程车在距离正门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就停了下来,是立花专程要求的。夏油前辈说过学校的外面布置了结界,还不知道在普通人眼里这所学校会是什么样子,她决定还是稳妥一点。
啊,从今天开始要称呼为夏油“学长”了吧,自己果然已经算是高中生了。
司机帮她把后备箱的行李拿下来,垒在手推车上。原本令穗子说要送立花来,但临时又有了别的事情,不过她给立花准备一辆手推车,是令穗子杂志社里的,刚好适合运行李。
手推车是中型的,最后一件行李刚好超出手柄的范围。在司机担忧的目光下,立花坚定地拒绝了司机先生的好意,挥挥手跟他告别。
很好,接下来就是展示干劲的时候了。
立花给自己打气,就着这个姿势又忍不住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制服。这当然是高专的制服,无论是颜色还是金色的漩涡印记,都和之前她在五条身上见过的一样,是在入学前几天就已经送到她手上的,这一点倒是和普通的高中没有区别。
虽然夜蛾校长说制服可以按照喜好修改款式,立花很心动,但又担心改出的风格会不会和其他学生不一致,所以直接订下了最普通的款式,反正基础款也很漂亮。不知道今年和自己一起念一年级的会有几个人,立花暗自希望同学里会有女生,毕竟比起男生,还是和女生相处起来更有经验。
她伸手推动手推车,垒着四个瓦楞纸箱和一个行李箱的小车任劳任怨地前进了一米,然后咔的一声顿在原地不动了。
立花又试了几次,纹丝不动。
不会吧?
她蹲下来,情况都不必仔细检查就显而易见了,左侧的滚轮松松垮垮,还没给立花修理的机会,它就咔哒一下彻底松落下来,沿着这段下坡的公路咕噜噜滚了下去。
立花叹了一口气,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裙子。好吧,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就算是属于樱花的四月,这条道路上也没有一朵花的痕迹。这里只属于树木,高大且繁密的枝干让这条路即使在白天也显得静谧。
立花在前面走,手推车亦步亦趋地紧跟在她的身后。三个小轮维持着绝妙的平衡,不用人推也走的很好,在这种时候,她总算感受到了咒术的便利之处。
感恩彦一先生的笔记,立花自认为相较几个月前,如今的自己已经脱胎换骨了。
大门打开了一线,旁边的立柱后方能看见半个背影。她突然觉得有点紧张,如果看见自己现在使用术式的成果,他会觉得自己有进步吗,又或者还是觉得自己用错了方向呢……
大概是察觉到了她的脚步,立柱后面的人转过身来。
“嗨!你这么快就到了啊,夜蛾校长让我来接你的。”灰原雄朝她挥手,笑容和之前一样热情,他边说着边朝立花走过来。
“灰原学长!”
来接自己的学长竟然是灰原,立花心底有点小失望,但同时又觉得松了一口气。但能重新见到灰原当然是一件高兴的事情,尤其是自己换了一个新身份,她也忍不住朝灰原高高的挥挥手。
但麻烦别人到底还是让她觉得不太好意思,“真是给你添麻烦了,其实我自己也认识路的。”
“没事没事。”灰原雄摆摆手,靠近后一眼就注意到了立花身后的手推车,他摸摸后脑勺,“这个是……”
“这个啊。”立花拍拍手推车的手柄,演示性地朝前走了几步,当看见手推车自发前进的时候,灰原顿时明白过来。
“是你用术式控制的吗?已经能这么熟练了啊。”
灰原很吃惊。在他的印象里,这位一年级的新学妹还是一个基本什么都不懂得门外汉,临近开学之前,他还忍不住和七海讨论过该怎么给这位学妹补补课呢。
被夸奖的感觉很好,但立花知道这实际上只是入门的水准,“这没什么啦,和学长你们比起来,这只是小把戏而已。”
“不不,我觉得真的很厉害。”
灰原说着试探着碰了碰这辆小车,它对于其他的触碰没什么反应,平静的就像一辆普通的小推车。原本是打算替立花搬行李的,现在看来似乎用不上了。
但无伤大雅,顺利带新生入学就行。
灰原雄指了指大门,“走吧,一起进去。”
距离上次来到高专已经跨了季节,可是里面的景致却似乎没有变化,树木依然郁郁青青。立花在路上四处观望了一圈,整间学校里安安静静,就连操场上也没有人。
“大家都不在吗?”
“嗯,最近还挺忙的。”灰原向她解释,“四年级的前辈本来就很少待在学校里了,夏油前辈和五条前辈都分开出任务去了,今天刚好赶上你入学,不然我也会和七海一起出去的。啊,不过家入前辈还在学校里,但是她最近都很忙,毕竟最近送来的人也很多……”
说到家入学姐的事情,灰原的话音逐低,但他很快又扬起了语调,朝前指了指宿舍楼的方向。“你分配的宿舍就在那里了,快到了。”
立花顺着灰原所指的方向看去,是学校里少见的两层木质楼。建造成了规整的长条形制,上下大概有十来间的样子。
说的也是,既然自己在今年升学,夏油和五条当然也升入三年级了,只是这样看来,忙碌的程度好像也是同样增加。只是不知道家入学姐那边又是什么状况,送来的人又是指什么人。但既然灰原学长没有接着说下去,她也就不急着发问了。
来日方长嘛。
远看那栋宿舍楼还有一点小巧的样子,等真正走到它的楼下,才发现它的层高其实不低,是一栋颇具气派的古旧建筑。背阴的地方攀满了爬山虎,但木质的结构却没有腐坏的样子,也不知这楼已经多少年了。
“就是这里了,楼梯在那个方向。”
楼梯在建筑的左侧,灰原说着就打算弯腰替立花搬行李,“你在旁边等一等就好了,我先给你把行李搬上去。”
作为人生第一次获得的寄宿生活,立花当然难免兴奋,这几个纸箱可以说是满满当当。最开始她当然没有打算过依靠别人,自己当然是做过计划的,眼看着灰原学长竟然打算包揽自己的行李,立花赶快制止。
“没关系的灰原学长!我自己能行,千万不用麻烦。”
“说什么呢,怎么能让学妹自己动手呢。”完全把立花的态度当成了不好意思,灰原雄已经很有行动力的搬起一个纸箱,打算朝楼上走了。
亲手整理的立花当然知道它的份量,可灰原却显得轻轻松松。
但看来不拿出实际行动来,学长一定只会认为自己是不好意思了。她靠近宿舍楼,试探了一下爬山虎的韧性,但是它们一扯就断,显然承重不行。
感谢学校的绿化,宿舍楼边的绿植同样也是高高大大的树木。立花伸手推了推它,嗯,果然很结实,虽然操作起来更费力气一点,但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当她做这些的时候,灰原也先停了下来,有点好奇地看着她。
立花将手贴在树干上,经过这段时间的联系,她用起术式来的熟练度同样不可同日而语了。万事万物之间都有一种能将其串联起来的物质,只要掌握并操纵它,她认为自己就能控制任何东西。
从特制来看,椅子是“死”的,树木是“活”的。普通的刀具是“死”的,灰原学长曾经借给她的咒具是“活”的。可是之前的她根本没办法控制“活”的东西。
树木静止了一瞬,连枝头细微的摇摆都不再有,但随即它的枝干就舒展开来,就像是人类在感知自己手臂。两条格外粗的枝干延伸开,密密地缠住了整俩推车,连带上面的行李也固定的牢牢的,接着朝上方一递,整辆车就稳稳当当地落在了二楼的走廊上。
立花回望灰原,朝他眨眨眼睛。灰原雄默默地把手里的纸箱朝前递出来一点,那枝干就像活的一般,很灵巧地从他手里接过纸箱,再次稳稳当当地码在小推车上。
严丝合缝,平衡保持的也很完美,灰原甚至觉得这根树做得比自己还细致。
立花撤手,那棵树顷刻恢复如初,变回了灰原雄熟悉的样子。
“啊,果然还是很吃力,好累。”立花擦擦了额头,她冒了点汗。
灰原顿时神色复杂地盯着立花看,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不管怎么看,她刚刚都完全没有活动吧,最多是走了几步路……
看见灰原学长的神情,立花就知道他大概是误会了。“不是啦,我说的累并不是指体力,是指咒力方面的。”
依照她现在的水准,推动一辆小推车再指挥一根大树,已经消耗的快要见底了。
灰原总算明白过来。
行李已经上了二楼,但还要推进宿舍房间,这种要参考房间格局的细致活立花就没办法再控制什么外物做到了,何况她也没能力了。灰原总算找到了自己能出力的地方,虽然目前的种种行动都和他预计的有误差,但总算也是达成了帮忙新生的原计划。
在立花入学之前,灰原雄一直认为高专的宿舍设置的很宽敞,尤其是对比正常的学校来说,住宿条件简直称得上优渥。也正因为灰原曾经就读过普通的初中,因此才对这位同样半路进入咒术界的学妹更有共鸣,想多多关照她。
但当立花的所有行李摆放在宿舍内的时候,灰原第一次觉得这间宿舍是如此的狭小,小到让他怀疑在装下这些行李之后是否还能留得出让人睡觉的地方。
“……需要帮忙吗?”
灰原是真心提出这个建议的,尽管他自己内心深处实在想不出解决这种状况的方法。但立花却拒绝了他的提议,自信满满的样子看上去也不太像逞强。
“没关系啦学长,之后我自己来就可以了,都已经耽误你这么长时间了,实在不能再麻烦你了。”
之前搬行李的事情她的确解决的很好,灰原不知不觉就已经开始觉得这位学妹是一个值得信赖的人了。更何况自己好像也帮不上什么忙,作为男生本来也有不方便的地方,说不定勉强待在这里也只会碍事。灰原雄虽然为人热枕,但并不是什么一根筋的傻瓜,因此在叮嘱立花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联系他,并留下自己的电话之后就离开了。
和灰原道别,立花重新环视一圈宿舍,心里同样对这间宿舍相当满意。
这和当初自己短暂居住的宿舍并不是同一间,格局也稍有差异,但整体都差不多。门口是小型流理台,同侧的推拉门后面是浴室,最里面的和室另有一道门隔开,床铺、衣柜和书桌之类的家具都在这里面,外面还有小型的阳台。
对于初次在学校寄宿的她来说,一切都显得那么棒。
“很好,争取在晚上之前把这里完全收拾好。”她脱掉制服外套,把衬衫的袖口挽好,从行李箱里找出防尘巾带好,正式开始了整理计划。
衣柜看起来很干净,但她仍然在打扫一遍之后才把自己带来的衣服挂进去。带着书柜的一体式书桌和床边的衣帽架也都没有灰尘,把高处的家具全都打扫过一遍后,立花用抹布把这个房间的地面全都擦拭了一遍。
自己带来的心爱的恋爱漫画整整齐齐在书柜里放好,必须的日用品也按需归置,处理好一切之后在把床上用品铺好。一切结束之后,原本看上去只是规整的平凡宿舍已经变得闪闪发亮起来,完美复制了立花早已经做好攻略的杂志示范图例。
顺便一提,这本家居时尚杂志当然是令穗子提供的,色系搭配上则由挑剔的绘里大小姐亲自过目首肯。
“终于完成了。”
摘下头上的防尘巾,立花感觉成就感满满。虽然高中生活的第一天没能见到什么人,但还算是个成功的开始吧。
自己的高中生活一定能过的很棒吧。
***
……自己的高中生活一定会过的很糟吧。
看着这间显得过份宽大的教室,立花对于自己的高中生活的美好幻想被打破了。想到昨晚因为兴奋而迟迟没有睡着的自己,以及今天早早醒来,在镜子前反复确认着装以期望在同学们面前留下好印象的自己,她就觉得好傻。
教室或许仍然属于正常教室的范畴,但因为里面的东西实在太少而显得大的过份。在这样的情景下,那里面唯一的一张课桌被衬托的都可怜起来,尽管它被放在了第一排居中的位置,但这样的“重视”让整个场景显得更加的滑稽了。
立花抱着最后的希望询问带自己来到教室的夜蛾:“夜蛾校长,请问来这里学习的人,是只有我一个吗?”
但情况没有任何的逆转,夜蛾毫不犹豫地点头肯定。
“是的,今年的新生只有你一个。”
第50章 chapter48……此刻立花
chapter48
……
此刻立花看着那张孤零零的木质座椅,仿佛预见坐在那上面独享整间教室的自己。关于高中生活,社团活动她已经不做打算了,假期也准备好要放弃了,却没想到最后连最基本的同学都没有。
难道最后毕业的时候会连一个能分享同样心情的人都没有吗?这种事情也太糟糕了吧……
对立花复杂心事一无所知的夜蛾正道继续他没说完的话题,从没有在普通学校任教过,已经习惯对学生进行放养的他当然不会觉得这一切有哪里不对。
“至于你的班主任……”
对了,就算没有同学,不是还有老师吗?立花又重燃希望,期待地等待着夜蛾接下来的话。
“她叫做四之宫,是很优秀的老师,带学生也很有经验。之后你应该会有了解的,但目前应该见不到她。”
“……请问目前见不到的意思是?”
“因为听说这一届的学生只有一个,四之宫她工作很忙,所以干脆先不回来了。”
夜蛾说完这句话,大概是觉得没有班主任这件事对于刚刚入学的新生来说还是太没有安全感了,于是安慰式地补充了一句,“没事的,你的前辈们和班主任接触的时间也比较少。毕竟术师的工作太忙了,很多在学校只是兼任的职务,还是要以正式的工作为重。”
高专的学年有四年。虽然在名义上都会为每一个年级配上老师,但实际运作起来,常驻学校的老师通常只有一位。毕竟术师的数量本来就少,常常四个年级的学生加起来也不超过二十个。
夜蛾自己虽然担任的是三年级的班主任,但二年级的学生也是他在实际教导。升任校长之后原本的工作也没有发生变化,只是在此基础上增加了更繁重的会议和文书工作。好在从三年级开始,学生基本都能独当一面,四年级就更不必说。
夜蛾拍了拍立花的肩膀,叮嘱她“今天就先好好熟悉一下学校,之后有什么问题可以多和前辈们交流。”说完这番话,自觉已经完成了常规引导任务的夜蛾通过手表确认了一下时间,便和立花告别了。
立花纵然有一肚子的话想要和夜蛾校长说,但千言万语也找不到方便说出口的时机。因此也只能和夜蛾说了“再见”,用目光粘着这位除去自己之外唯一的“活人”逐渐远去,直到他的背影拐过了走廊的转角。
站在拉门的入口环顾整间教室,立花忍耐着又想要哀叹的冲动。事已至此,自己亲自选的学校无论如何也只能适应下去了。
毕竟来都来了。
教室后面的工具柜里打扫工具一应俱全,她就着现有的工具打扫了整间教室。并不是因为教室很脏或者她很勤奋,只是如果不这样做的话她也只能傻愣愣地坐在座位上,那样会更无聊。
黑板她重新擦过一次,底下的粉笔槽很干净,一点堆积的粉笔屑都没有,看上去这里的老师大概很少使用这种东西。
等黑板上的水渍干掉了,她打算在旁边的课表栏把课表抄上去,才发现竟然连课表这种东西都没有。她只好写了简单的“打扫”和“自习”,中间用横线隔开,标记了“午休”的字样。
后退几步去看,整间教室还真有点像模像样了。
立花把自己的座位精心调整了一下了位置,保证无论是光线还是视角都是绝佳。原本她打算把座位挪到靠窗的位置,毕竟一个人空空荡荡坐在正中间还是太别扭了。但又想到万一之后突然有老师来上课,结果只能斜着去看学生,又好像太失礼了。
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立花放松地拉伸了一下身体。来来去去打扫了这么长时间,能坐下真是太好了。
桌面空荡荡,因为没有任何教材发放下来。她目视前方,也只有空荡荡的黑板和她对视。
嘀嗒,嘀嗒。
教室上方挂着的时钟走过了几秒钟,这是这个空间里唯一的声音。
立花站了起来,决定还是去外面好了。
反正夜蛾校长不是也说,今天可以好好熟悉一下校园吗。
走在学校里的石板路上,脚下是被日光投下的斑驳树影。
现在的季节明明应该远离冬季了,走在这里却总觉得有点阴凉。大概正是因为学校里的树木过于繁茂的原因吧,立花这样猜测。
以古朴为建设理念的学校她也参观过不少,但高专这样完全没有加入现代气息的地方却是独一无二。建筑几乎全是木质的一层样式,去寺庙才会见到的高塔这里也建了好几座,路上铺着的是石板,整间学校里连自动贩卖机的身影竟然都没有发现。
只从她走过的地方来看,铺着常见塑胶的超大操场已经是最接近“普通”的地方了。只不过这里同样没有设立常见的运动设施,保持着一片开阔,联想在这里见到的灰原学长他们,立花大概也能猜到这样做的原因是为了更方便日常训练。
简直就像某些古老的道场一样啊。
立花在操场的石阶上坐下来。来的一路上都没有见到其他人,原本以为操场这边可能会有人在,结果还是扑空了。
她有点小失落。
虽然早就知道术师很忙,却没想到会遇见空荡荡彻底没人在的状况。早知道这样,昨天就应该多和灰原学长说说话的,至少可以问问看大家通常会在学校的时间。虽然有灰原学长的电话,但没有正经事打扰人家也太不应该了。
坐在这里又能想起把灰原学长的咒具弄的一团乱的事情了,那个时候灰原学长他们也是在自主训练吧,毕竟都没有看见老师。虽然那个时候是看着他们,现在是自己一个人。
自己一个人的话……
不正是悄悄努力弥补差距的大好机会吗!立花振奋起来。
很好,这点小小的落差感就在上午全部消化掉,自己怎么能忘记入学之前定下的目标呢?不是决定好要从四级开始向上提升的吗。
入学之前通过评定,发给她的学生卡上面标注了“四级”。关于这类等级她也有所了解,升入一级似乎要得到别人的推荐,既然如此她就将自己的目标定为了“准一级”,这是她认为可以依靠努力达成的事情。
既然已经入学了,当然要拿出成果来。
午餐是去食堂吃的,从操场过去的路她还不太熟悉,因此绕路花了一点时间。见到她来这里吃饭,食堂的老伯好像很意外,站在出餐口里面看了她好一会,才默默地转身给她端了一份咖喱。
立花比他更奇怪,自己来的时间怎么看都属于正常的午餐时间吧。难道是因为今天只有自己来了食堂吗?可是学校的位置这么偏僻,除了自己做饭,不就只能来食堂吃了吗?
但无所谓了,能解决午餐就好。把吃完的餐具放回出餐口,立花跟食堂的老伯很客气地打了招呼才告辞。学校一共才这么几个人,自己天天都得和他见面,果然应该打好关系呢。
回到宿舍,立花从抽屉里拿出那本彦一送给她的笔记。虽然她一直使用的很爱惜,但这次她格外的郑重。
曾经只以为它是一本很有用的笔记,现在却发现这竟然是自己唯一的教材。
她一*定要好好攻读。
有关这本笔记的内容其实记录的很杂乱,因为它并不是为了要给某人看懂,而是随手写下的记录,只为了记录者的方便,这就让其中的内容显得有些杂乱。立花打算重新整理,为了不破坏手札,还特意准备了笔记本。
学校里不是没有课表吗,那她只好自己来了。
首先是各类咒符,又得写又得记的,把它算作语文。这样一来需要演算和精细控制的结界设立果然比较像数学吧,研究咒灵特性的就算做生物……
看着新鲜出炉的“课程”,立花心中的紧迫感油然而生。要学的事情竟然这么多,看来不能再浪费时间了。
一连几天,立花都没有在学校里碰见其他人。或许是大家很忙,但也有可能是她刚好和大家错开了时间,她通常都在教室里待上一整天,只在午休去一下食堂,回宿舍的时候已经天黑了。考虑到灰原学长他们大概率只会在男生宿舍附近,还真有错开的可能性。
她也在户外试验过结界的布置,首先进行的当然是“帐”的练习。
“诞生于暗,暗中至暗。污浊残秽,尽皆拔除。”
随着她念出的最后一句咒文,小型的帐笼罩了前方的树木。当帐完全成型的一瞬间,原本受立花控制的树木也在同时失去了联系。
“看来遮蔽的效果不仅仅只是视觉……”她若有所思,低头把这一点记录了下来。笔记上还有其他试验的成果,例如帐的视觉效果和实际效用的成立似乎并不同步,内外部的通讯同样会被阻断等等。
立花合上了笔记本,“很好,接下来去练习咒符好了。”
***
走进教室的一瞬间,金井还以为自己来错了地方。
教室里的氛围让她仿佛回到了自己还在念书的高中时代,空荡的教室里只放了一张桌子,侧面垒起一摞高高的书本,挡住了正在桌面上写着什么东西的人。整间教室安安静静,只能听见书写的沙沙声。
她收回迈进去的脚步,重新确认了一下门牌。没有错,的确是夜蛾先生告知她的教室啊。
于是她只能敲了敲教室的拉门,试探性地打了个招呼:“那个,你好,请问这里是宫城同学吗?我是来接你的辅助监督。”
今天金井接到的是低级咒灵的拔除任务,按照惯例,这会作为高专新进学生的锻炼机会,因此宫城立花的名字也出现在了派遣术师的名单上。她来这里正是为了接她的。
立花抬头,看见了门口的金井。这个人她曾经见过,记得是出现在夏油前辈身边的人。
“您好,我就是宫城。”她站起来。
得到肯定的答复,金井总算松了一口气。她朝立花比了个招手的手势,“有任务过来了,快和我走吧。”
熟悉的黑色轿车停在学校门口,金井小姐打开驾驶座的门,立花则打开了后座。里面正坐着两个她无比熟悉的人,竟然是灰原和七海。
“学长!”
立花很意外,随即犹豫自己还要不要坐进去。三个人的话学长会觉得挤吗?可是现在去副驾驶的话又会显得很失礼。
这并没有成为问题,因为灰原雄已经朝七海的方向挪了挪,空出地方招呼立花:“来的还真快啊,快上来吧。”
感谢灰原学长,这个人真是太可靠了。
立花坐上了车。
车上金井小姐大致进行了任务的介绍,可能是任务并不算复杂,因此进行的很快,还没有抵达目的地就已经介绍完了。
“怎么样?在学校里还适应吗?”灰原在这个时候问了立花的情况。
“一切都好。”
“那就好。因为你没有同级生,所以我还担心你一个人会不会觉得寂寞呢,哈哈。”
这种事情第一天的确有,但现在她已经完全适应了,倒不如说目前正觉得一个人独处也有很多好处呢。
“灰原学长,你和七海学长也是刚刚从学校出来的吗?”
“那倒不算。”灰原胳膊碰了碰身旁的七海,“这个家伙是从上个任务里直接过来的,我出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在车上了。”
被他碰到的七海发出了一声冷哼。
刚刚见面时,立花就已经对七海脸上变重的黑眼圈在意了,这样一看果然是因为繁重的工作。
“最近很辛苦吗?七海学长。”立花有点担心这个人的身体状况,因为他一副熬夜过头的样子。
七海只说了一句“还好。”
“没办法,升入二年级之后工作当然也增加了。这家伙刚刚被派这么多任务的时候,还一本正经地抱怨过这种用人安排有问题呢。”灰原毫不犹豫地揭了七海的短,被七海恼羞成怒地念了名字。
“总之,还是要好好珍惜一年级的时候哦。”灰原的语气里有点怀念,“果然还是刚入校的时候比较悠闲啊,当时新入学的时候,五条学长还给我们两个准备了迎新会呢。对吧,七海。”
灰原似乎对那场迎新会怀抱着正面的想法,但七海显然不买账,“那件事情只有你乐在其中吧,我倒希望干脆不要举办比较好。”
“五条学长当时还办过迎新会啊……”
糟糕,好羡慕啊,为什么轮到自己入学的时候就什么都没有呢?
只是把五条和“迎新会”这种事情联想在一起,好像就已经出现了有意思的画面,立花都想问问看灰原有没有当时的照片了。但想也知道,那种情况下他们怎么会带着相机呢,真的把这种问题问出口也显得太急切了。
“是啊,当时夏油前辈和硝子前辈都在呢。”找到了一个愿意捧场的人,灰原就着话题说了下去。他也是神采飞扬,似乎觉得回想起来当时的情况也是不错的回忆,顺便还跟立花讲了很多一年级需要注意的事情,据他说都是心得之谈。
“到了。”
在谈话中不知不觉就已经抵达了目的地,金井小姐把车停了下来,立花他们随即下车。一栋老旧的商业楼出现在他们面前,上面还张贴着层层小广告,看上去已经荒废很长时间了。
这次事件的委托人也站在这里,看见他们下车便过来打招呼,顺便再次说明了一下原委。
这个地方原本是一处私人房屋,主人把这里改成了补习学校,后来停业之后就渐渐荒废了。这处房产被他们公司收购之后,原本是计划推平另建商场,结果动工的时候却频频遇到怪事。
“总之,请尽快解决好吧,我们的工程正等着呢。”这位委托人也是愁眉苦脸,想必是项目的停滞给公司造成了不小的压力。新闻里经常报道最近很多企业经营不佳的消息,或许也受到了最近灾害频发的影响吧,无论是地震还是台风都赶上了这段时间。看来各行各业都很不容易,立花这样想。
金井点点头,说了句“请放心”,正准备放下帐,旁边却突然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这群孩子!你们是什么人,放学之后不可以来这里玩的!”
循声望去,竟然是隔壁商店铺的老板娘。那是一个稍微有点丰满的中年女性,圆圆的脸即使是在大声疾呼,也并不显得可怕,看上去并不是一位难以相处的人。
是对着自己和前辈说的吧。看他们三个穿着的制服,大概是把他们当作附近某所学校的学生了。
有外人在当然不可能照常进行工作。委托人先生马上迎上去和那位女士进行交涉,不知道说了什么理由,最后她虽然还是用不放心的眼神看了眼这边,但还是离开了。
“真是的,都是因为现在的孩子太缺乏安全意识了,所以才总是出这样的事情。”这是她最后留下的一句话。
委托人先生掏出手帕擦了擦额头冒出来的汗,赔笑着向金井解释道:“最近这附近的学校好像出了点事件,似乎是有学生失踪了,刚才她以为这三位同学是放学之后来这里玩的人,所以才想让他们不要逗留,赶快回家去。”
从事辅助监督的工作,金井对失踪之类的字眼尤其敏感。她顺便多问了几句,但这位委托人也不清楚其中的细节,没能得出更详细的情报。
也罢,其他的事情可以回去再调查,先把眼前的事情解决好吧。金井布下了帐,叮嘱灰原三人进去之后小心。
这座商业楼的内部和外表一样老旧,因为曾经用作的是补习学校,因此分隔出的房间格外多。受到帐内部光线变弱的影响,显得昏黄的整个空间简直像是异国度。进去大门之后,立花被七海拉到了身后。
“听好了,今天你的任务就是实地见习一下。发现什么都不要贸然靠近,解决它们是我和灰原的任务,记住了吗。”
七海的声音还是一贯的严肃,但尽管如此,身处不一样的环境还是让立花紧张起来,她回到说“好的”。
如果能带自己这个新手处理问题,按道理来说咒灵的等级绝不会超过二级。从这一点来看,在场有七海学长和灰原学长两位二级术师,应该是稳操胜券。但就算如此,意外也会随时发生,能做的只有提高警惕。
不知道是通过什么线索,灰原很快锁定了二楼的位置,他和七海交换了一个眼神,闪身向二楼跑去。很快立花就听见了从楼上传来的撞击声,像是有什么东西被狠狠掼在了墙壁上。
七海待在原地没有动,同样没有放松戒备。侧前方的教室内传来窸窣声,七海看了一眼立花,她马上反应过来,向他保证自己自保一定不会出问题。
于是七海也朝那个方向离去。
里面的空间不算大,只是墙壁很多,视线内有很多死角。立花背靠墙壁,留心周围的动静。
理论和实战果然是两码事,心理就算知道出现在这里的咒灵不会多厉害,但这种不只从哪里会冒出个东西来的感觉还是让她心底发毛。
七海学长过去之后很长时间没回来。果然还是应该拿一件武器吧?但是不会使用咒具的自己当然没有被分配到这样的东西,或许就地取材也不错,扶梯上的铁质扶手勉强也能算作武器吧。
她朝扶梯边移动,一边继续警惕周围,一边伸手打算用术式掰一截扶手下来。
但实际的触感却并不是光滑的扶手,而是更加滑腻腻的东西。立花慢半拍地低头一看,被她握住的哪里是什么扶手,分明是一颗像毛猴子一样浑身泛蓝的咒灵的头。
它头顶的眼睛正聚集在一起,有点斗鸡眼,像是也在奇怪自己怎么突然就被制住了。
“闪开!”
七海的厉喝伴随着刀风一齐传过来,立花总算从冲击里反应过来,收回手矮身便朝楼梯上面跑。不这样跑也不行,身后是墙壁,前面是七海,自己总不能迎着七海学长砍过来的刀跑吧。
猴子脸的咒灵身躯却像一条滑蛇,敏捷的躲开七海的刀锋,攀在高处的墙壁上。堵在楼梯口,确保这只咒灵不能攻击到离开的立花,七海凝神望着这只在高处的咒灵。
从实力来看,这不过是勉强到二级的小角色,但它的灵活性却完全超越了这个等级,滑不溜手。也正是因为没料到这一点,刚才才被它从自己手里脱身。
不在这里解决,被它躲进身后的空房间里去就更难找了。七海建人准备给它最后一击。
但那只趴在墙壁上的咒灵身体却骤然被拉长,像是在被什么力量蛮横拉扯一样,很快便啪嗒一声,身体裂成了两半。
较长的尾部摔在七海的面前,就像一截被掰断的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