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是侍女看到书房中的画,告知父皇的那一日。
晁怜的脸色有些难看,声音跟着多了几分哑意。
“够了,我并不想看这些。”
“若你是想报复我,你已经做到了,我已经不欠你了。”
晁怜的嗓音嘶哑,好似有些崩溃,闭眼朝某处喊道。
朝思暮就藏着这梦中的一处角落,迟迟不肯再现身,听到晁怜的话愣了一瞬却没将这场景挥散。
晁怜在梦中无法回避,继续看那日的事,脸色却越来越差。
父皇得知她喜欢女人,勃然大怒,面上虽不显,她却能感受到藏在笑意下的恶寒。
朝思暮是她年少时唯一的寄托,她不舍这人去死,万般无奈下选了个最蠢最自以为是的做法,她以为自己可以骗过父皇,骗过所有人,可她高估了自己。
旧事重演,晁怜不知该作何感想才算对,不过她很快看到了些别的,除去她之外的视角。
她跟父皇交谈的那日,朝思暮来找过她,藏在窗外的木案后,听到了她跟父皇的对话。
晁怜的瞳孔一缩,呼吸跟着停了一瞬,不可置信的往前走了几步,梦中站在了窗外,她身旁则是听到了全部的朝思暮。
原来这人是听到了的,那她为何不跑,分明可以跑,最后却留了下来,留下来恨了她那么久。
晁怜继续看下去,一直看到宫宴上她叫朝思暮过来之时,朝思暮紧攥在手里的糖,那是留给她的,不过这次她等来的不是温热的怀抱,而是冰冷的刀刃。
晁怜一瞬哑然,她派人去寻朝思暮了,可没意料到那竟是父皇的人。
后面的事就发展到了现在,晁怜坐在了庭院中的一颗树下,那树下埋着很多东西,希望将她的记忆一块埋在那,烂掉。
她是对不起朝思暮可她已经还完了,她不欠朝思暮了。
沉重的老钟被敲响,晁怜从梦中惊醒,起身看了眼窗外,她这一觉似乎醒的太早了,窗外依旧漆黑一片,寻不到一点光亮,除去她殿中的暖炉在拐角处散发着火光。
晁怜坐了起来,碰到个柔软温暖的东西,借着火光看清她怀里的汤婆子,微微蹙眉,随即想到她睡前对侍女说的话,这才放松神情。
殿内的炉火烧的很旺,暖洋洋的,不会让人觉得冷,晁怜有些口渴,敲了下桌上的铜铃,殿门外守着的侍女本昏昏欲睡,听到铜铃声一个激灵,急忙推门进去。
“陛下有何吩咐?”
晁怜见侍女被冻的脸色发青,缓和了语气。
“你明日去宫外帮我准备些东西,一会我会写在纸上,到时你照着买就好。”
侍女点头应下,正欲退出殿外,走的很快很急,一瞬就走到了殿门前,眼看就要出去了,晁怜又敲了下铜铃,轻声道:“外面还在下雪,你先回去休息,待会有人来替你,不需要再守着了。”
侍女被冻得受不了,闻言便离开了,晁怜将铜铃握在手上,眸光很是幽深,这个铜铃是什么时候放在这的,应当早就丢了才对。
第76章 铜铃上带着斑驳锈迹,晁怜摩挲了一下,指尖却没染上灰尘,大抵被人……
铜铃上带着斑驳锈迹,晁怜摩挲了一下,指尖却没染上灰尘,大抵被人清理过,看上去很老旧,声响却似从前般清脆。
铛的一声响,晁怜将铜铃扔在了地上,不屑去看。
那铜铃是朝思暮送她的,那时她总睡不安稳,半夜被梦魇缠身,时常被惊醒,朝思暮便送了她个铜铃,说摇铃便会出现,安慰她不要怕。
无数个日夜,朝思暮的确做到了,她只要摇铃,朝思暮便会出现在她面前,无论何时,那人总会匆匆赶来,驱散寒夜中的那抹冷意。
锈迹斑斑的铜铃已过去了很长时间,她先前一直放在床榻下的暗格中,后来不知怎么了,她怎么找都找不到,应当是被人丢了,当时难过了很久,眼下再次拿在手中,心底只剩烦闷。
铜铃滚落到殿中的一角,不巧滚到了朝思暮的脚边,黑暗中将铃铛捡起收回衣袖,小心翼翼没发出任何声响,怕惊动了晁怜,弯腰时遮住了眸底的哀伤。
天明之际,朝思暮收到了伍壬的传讯,无奈准备先出宫一趟,临走时又悄无声息的将铜铃放在了晁怜的枕下,神情似是不舍。
伍壬站在宫门的高处,目送朝思暮的身影远去,一直消失在她的视线之中,回首望着晁怜的寝殿。
林默按晁怜的意思,主动将消息放了过去,那些人果真按捺不住了。
边疆带来回的人,过了一段安生日子,逐渐不老实了起来,私下密谋跟锻造武器,意图造反。
不过这些她都是知道的,先前碍于对外敌的警惕,不便将这些人清理掉,眼下外敌被解决,她也是时候整改了。
林默与晁怜这段时间走的很近,刻意营造给外人看,为的就是试探出究竟有多少人对这个位置虎视眈眈,一并斩草除根,不留后患。
兵不厌诈,林默找了几个侍女来散播她跟晁怜之间的传言,有心人听到定会按耐不住。
兵权表面上是在她手中的,实际是四分五裂的,她能将这些人收为己用,不免废了一番力气,饶是这样也会有一部分的人不在她的掌控之中,单拎出来看,不足为惧,可若是这些人被旁人聚集,那便是一把锋利的剑。
林默深知在这军中,曾有多少是痛恨朝廷的,近年的改变虽好了些,可有些人依旧同先前般仇视,这是她无法改变的。
兵权在她手中,她在那些人眼中便是独立的个体,无关朝廷的干涉,可若她跟晁怜同程一条船,立场将截然相反。
她跟晁怜设的局很简单,偏对这些别有用心的人最为有效。
宫中都在传她跟晁怜的关系,那些人只会自乱阵脚,着急去谋划对策,自然会将人聚集到一起。
她不能将人都杀了却可以杀鸡儆猴,她带人回瞿朝不过一载,那些人也没来得及做很大的动作,有准备的人也只是少数,更多的人则是隔岸观火,她就是要将这条大鱼钓上来,搅翻这一方池塘。
传言很快便在宫中散开,不时传到了宫外,林默便在出宫的必经之路上守着,她很快便瞧见个熟悉的面孔。
那人她先前见过,边疆时收到麾下的一名将士,擅长骑马射箭,打仗的一把好手,结束后便成了个千户,还是小有威望的。
不过眼下并无战事也没用的到人的地方,此时出宫是所为何事,不必多言。
林默换了身带补丁的旧衣,不忘在脸上摸了几把灰,伪装成街上的乞丐,一路尾随那人,她倒是想看,究竟谁会是出头鸟。
汉克也很谨慎,出宫时穿的常服,特意带了个斗笠,遮住大半张脸,他的容貌与中原人不同,不做乔装走在路上很容易被人认出来。
一路走的很快很急,挑选的都是相对偏僻的小巷子,不会被很多人看到,他却总有种被人盯着的感觉。
汉克有些不自在,一边走一边往回看,身后依旧是空无一人,可那种感觉却越来越强烈,犹豫了一瞬往人多的地方走。
巷子里很暗,犄角旮旯也多,倘若真的有人在跟踪他,藏在巷子中很容易,反而对他不利。
“糖葫芦,红彤彤的糖葫芦,五文钱一串,客官要来一串”
拐出小巷,人逐渐多了起来,十分嘈杂。
汉克依旧警惕,转身往后看了许久,没有察觉到异常的人,眉头皱到了一起,神情不悦,听到耳旁的叫卖声,不耐烦的将人推开。
卖糖葫芦的是个老翁,胡子花白,身子孱弱,看上去就已年过半百,如此寒冷的天还要上街叫卖,本就可怜的紧,汉克那么一推,老翁带着糖葫芦一同摔在了地上。
老翁倒在地上,半晌都没声,围观的人一窝蜂的挤在一起,里三层外三层的把汉克围了起来,指指点点。
汉克不知被谁推搡了下,险些没站稳,脸色很难看,仗着人高马大,一把推开了挡在他面前的两人,恶狠狠道:“快滚开,不想挨打就滚。”
骂骂咧咧的语气,围观的人更来劲了,期间有几个壮年男子互相使了个眼色,见汉克着急走,偷摸伸出一只脚,一下把汉克给绊了个狗吃屎。
这一跤摔的不轻,汉克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表情凶狠,随手扯住了一旁人的衣领,恶狠狠的扬起拳头,作势就要打下去。
被扯衣领的人很茫然,他只是路过看大家都围在这,想着凑个热闹,他刚过来,还没反应过来是发生了什么事,眼前一阵发黑,脑仁被一巴掌扇的嗡嗡响,鼻头热热的,似乎有什么东西流下来了。
被扇的男人一阵眩晕,好在被一旁看热闹的人扶住了,这才没摔在地上,下意识一抹,瞧见一手血,脑仁疼的厉害,男人被汉克一巴掌扇晕。
围观的人顿时噤声,一时没人再看汉克,生怕下一个被打的就是自己,汉克扫了一眼人群,恶狠狠的啐了口唾沫。
人群被汉克推搡开一条小道,急着往前赶路,肩膀忽地一沉,猛地被人按住,力气很大,压的他挣脱不开。
汉克僵硬的转过头去看身后的人,耳旁忽地响起一阵哭腔。
“爹!我的爹啊!你怎么了!爹”
沙哑的嗓音哭的惊天动地,汉克嘴角微微抽搐,反手握住了那人按在他肩上的手,意图挣脱,力气却没那人大,身上还多了好几双小手乱摸。
汉克一低头,身旁围着好几个穿的破烂烂的小乞丐,按着他的人看打扮也是乞丐,犹豫了一下,咬咬牙从袖口掏了几两碎银,扔在了地上。
清脆的一声响,他身上的束缚都消失了,趁着那几个乞丐忙着捡钱,立即往前跑开。
跑远了一些,汉克回头看了眼还在吵闹的人群,眼神很凶狠,碰瓷碰到他身上了,若不是他有急事,这些乡野村夫一个都跑不了。
汉克将这事记在心上,等他办完事回来,这些人一个都不会放过,摸了摸挂在腰间的锦囊,急匆匆的赶路。
林默在远处将那几人的小动作看的很清楚,眸底多了几分玩味,得来全不费功夫。
那个卖糖葫芦的老翁她不认识,几个乞丐她熟,她经常在这附近滞留,肯定是打过照面的,准确来说是被偷过。
瞿朝安定后少了很多流民,乞丐却不少,大多都是些孩童,无父无母,讨口饭吃,凑活度日,起先是这样的,后面不知是怎么了,开始偷东西,谁的东西都敢偷,手法还很精妙。
她路过这条街时被个小乞丐撞了一下,下意识往腰间摸索,发觉钱袋子被偷了,她本来想教训一下这小乞丐,小小年纪便学会了偷盗,一路尾随了过去,穿过了好几条小巷子。
东拐西拐,一直拐到了一个巷子的深处,尽头是个破败的小屋,林默看了眼屋子旁躺着好几个饿的瘦骨嶙峋的小乞丐,心软了下来,放轻脚步走了进去,狭小的木屋内同样挤着好几个小乞丐,脸上脏脏的,十分消瘦,一看便知是长期挨饿。
方才偷林默东西的乞丐在这一木屋的小乞丐里算大的了,应当是他们的老大。
乞丐看林默竟追了过来,脸上十分警惕,下意识护住了身后的几个小乞丐,警惕道:“你要干嘛,还给你,快离开。”
乞丐很聪明,她知道自己打不过林默,一把将钱袋扔了回去,神情却依旧警惕。
林默扫视了一圈屋子里的小乞丐,弯腰捡起了钱袋却没再放回腰间,反而递给了乞丐。
后来她在路过这处巷口时总会去看两眼,送些东西过去,毕竟这些孩子也是因为战乱才无家可归。
林默寻到小屋,找到那个领头的乞丐,不过三言两语,讲清楚了来意,还没过一会,手上便多了个布包,赫然是刚从汉克身上顺来的。
那是个小竹筒,林默将竹筒里的东西倒出来,一个卷在一起的纸团,林默将纸团打开,借着屋中微微的光亮去看上面的字,眉头却越皱越深。
第77章 林默将纸团上的内容记在随身携带的册子上,离开时将纸团……
林默将纸团上的内容记在随身携带的册子上,离开时将纸团扔在了火堆里。
领头的乞丐很聪明,不难察觉到这件事的与众不同,她想要报答林默的恩情,她后面知道了林默的身份,一直对林默很是敬重,包括林默对她们的帮助,她都记在心里。
乞丐在林默走到门口之时,忽地将人拦住,语气中略显怯懦,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你是要调查他吗?我们可以帮你的,这条街上都是我们的人,我们可以帮你盯着他,如果他有动静,我可以立即告诉你,就当是谢谢你之前的帮助。”
林默的脚步一顿,回首看了眼比她矮了一大截的小乞丐,神情复杂,半晌后点点头。
“那你找几个人在街头盯梢,他回来就跟我汇报。”
她的确不适合跟着汉克,一是太容易暴露,二是她的确分身乏术,眼下军中的势力混乱,她最亲近的人中都可能有问题,一些事确实不便交给他人来做,她不放心,至于这些小乞丐,不属于任何势力,目的也很纯粹,大抵是可以一试的。
林默临走时将钱袋子递给了乞丐,扫视一圈后道:“注意安全,那个人很危险,你拿这些钱去给她们买点吃的。”
姜厌接过钱袋,略显沉重的点了点头。
她从不欠人情,既然林默帮了她们,那她们自然也要有所回报。
林默离开的很着急,落下东西也没注意,姜厌捡起掉在地上的玉佩,微微一顿,玉佩的用料很好,应当是上好的羊脂玉,估计能值不少钱。
姜厌将玉佩小心翼翼的收了起来,不巧被旁边的人看见了。
五大三粗的小乞丐,开玩笑似的轻推了下姜厌,笑嘻嘻道:“姐这个看起来很值钱的样子,要不要我跑个腿给当掉,这样又能吃烤鸡了,大家伙好久都没沾过荤腥了。”
这个小乞丐看年龄跟姜厌差不多大,不过长的又高又壮,方才按住汉克不让走的就是他。
姜厌被推的一个趔趄,不幸摔了个底朝天,疼的呲牙咧嘴,缓了半天才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顺手又拍了下小乞丐的胳膊,力气也是使的实诚,随后咬牙切齿道:“姜承你能不能少吃点,脑子里就只剩吃的了?去去去,你等会去蹲今天那个男的,蹲不到就别回来吃了。”
姜承委屈的摸了摸被打疼的胳膊,撇了撇嘴,委屈巴巴的答应了一声。
“还有,下次不要动不动就推人!”
姜厌望着姜承离去的背影,气愤的补了一句,想着又摸了摸怀里藏着的玉佩,想着等林默下次来的时候再还给她,一直带在身上,应当是什么很重要的信物吧,还好是被她捡到了,不然换做旁人早就给卖掉了。
一边的小乞丐见姜厌的神情还算不错,忽地凑了上去,小声开口道:“老老大其实我也有点饿了对了小海她也说饿了,可我们的粮食已经吃完了。”
姜厌闻言回过神来,微微弯下腰摸了摸小乞丐略显毛躁的小脑袋,轻声道:“你拿这些钱去买些吃的回来,顺带买只烤鸡,不许偷吃。”
说着就把林默给的钱袋子递给了小乞丐,目送小乞丐出门又不放心,示意另外两个小乞丐一起跟过去,怕出什么事。
截然相反的态度,不禁令在门口偷听的姜承更委屈了,他也想吃烤鸡,一点都不想去跟那个浑身臭烘烘的男人。
姜承委屈了一路却还是很老实的守在了汉克的必经之路上,恶狠狠的啃着怀里的糙饼子,他方才忽悠路边小孩的,虽然不好吃但解馋。
街道上的热闹跟宫中的压抑形成了对比,晁怜这两日过的很煎熬,她刚病好就被催着选男宠。
她今日上朝,还没刚清醒,催她早日立后的奏折就先一步承了上来,堆积成一座小山。
晁怜随手拿了一本,看了眼就扔了回去,脸上的表情很难看,心中郁闷却又无处发泄。
台下的朝臣都低着头等晁怜的答复,半晌没听见声,胆子大的几个偷偷的抬头去看晁怜,不巧被抓了个正着。
晁怜跟台下的青年男子对视,眉头微蹙,刻意压低了声线,好让自己显得更有威严一些。
“你把头抬起来看我,你想说什么就直说,不必偷看。”
青年男子闻言纠结了一小会,乖巧的把头抬了起来,一张小脸生的白净,五官也是端正,不免是个俊俏的,不然也不敢那么放肆的打量她。
晁怜的眸底多了几分冷意,面上却带着亲和的笑,低声道:“你也想催孤早日立后对吗”
众人都听出了晁怜语气里的不悦,哗啦啦跪倒一片。
男子是官宦之后,平日里便是不学无术,凭借家里的势力当了官,混到现在这个还行的位置,不过若是可以,谁不想更近一步,脸上一瞬换成谄媚的笑,掐着嗓子柔声道:“禀陛下,臣自没有过这种意思,陛下乃是上天娇子,九五至尊,我们怎敢妄论陛下,臣冤枉。”
晁怜闻言眉头见舒,脸色好了几分,挥手示意下面的人全起来,轻笑道:“看来你倒是很识趣。”
男子闻言一愣,面上闪过一抹得意,随即将头低下,掩饰住表情,恭维道:“陛下过奖,这是应当的,”
晁怜居高临下的瞥了眼,眼底的寒意更甚,脸上却看不出一丝端倪,语气依旧平和。
“既是如此,你们以后就消停点,立后的事择日再议,孤心里早有人选。”
方才还低着头的男子,一瞬抬头去看晁怜,四目相对的瞬间,背后渗出一阵冷汗,慌忙将头低下,不敢去看,他看的很清楚,晁怜眼底的杀意。
晁怜见没人再看她,唇角微微上扬,心情好了不少,果真是群废物,方才在她面前装的那么厉害,不过看一眼就装不下了,装作一副谦卑,唯唯诺诺的模样,遮不住眼底的算计。
她活了那么些年,经历了那么多事,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任人宰割的绵羊,若想从她身上得到些什么,先看自己有什么能用来交换。
晁怜今日的话说的很绝,意味十分明显,她不愿立后,心中早有了所爱之人,这些都是编的,不过自然有人会信,例如已经有些坐不住的人。
蒋斌在角落中窥探着晁怜的一举一动,听到晁怜说有立后之人时表情很是阴鸷,好似跟晁怜有什么深仇大恨一般。
晁怜注意到了蒋斌,无意间跟人对视,脸上扯出一抹笑意来。
晁怜分明没有别的意思但估计在蒋斌眼中看来更接近于嘲讽。
晁怜没读懂蒋斌的眼神,她想着是林默身边亲近的人,应当是没什么威胁的,索性没太在意。
早朝一结束,晁怜便起驾回宫,她一秒钟都不想在这多待,离得这太近都会让人感到压抑。
她今日所言,无疑是在为宫中的那些谣言推波助澜,作证那些谣言的真实性,她本就是个没什么用的空皇帝,她就算想做些大逆不道的事又如何,无人能管的住她。
谣言传的到处都是,她刚才说的话更是默认了谣言的真实性,接下来就要看谁先坐不住了,打的就是这出头鸟,演一出杀鸡儆猴的戏码给那些心怀不轨的人看。
晁怜独自坐在殿中的桌旁,手里端着碗黑漆漆的苦药,皱眉全喝了下去,苦的人忍不住皱眉。
“给。”
视线一闪,晁怜的手中多了颗梅子,抬头去看来的人,放心的将梅子放入口中,酸甜的滋味中和了药汁的苦涩,好了许多。
晁怜的眉头舒缓了一些,正视林默,轻声开口询问道:“你那边事办的如何,汉克那有动静吗?”
林默一时无言,伸手从怀中掏出了她记着东西的册子,递给了晁怜,眉间染着忧愁,说话时都带着些许低落。
“那些人比我想的更警惕些,大抵还是有所怀疑,估计暂时是不会有动作的。”
晁怜很快速的看完了册子上记录的东西,手指扣在木桌上,轻轻敲击了几下,沉声道;“无妨,他们已经入局了,不信也没事,大不了再添把火,这戏做的在真些,不过这要看你是否愿意。”
林默一怔,认真的看着晁怜,严肃道:“什么办法,若是计划能成功,无论是什么我都愿意。”
晁怜沉重的敲了下木桌,瞳孔微缩,示意林默先坐下后轻声开口,说出的话却是惊人。
“我立你为后,不过你放心,这只是逢场作戏,结束之后你依旧是自由的,我不会去干涉你做任何事也不会强迫你,不过这对你的声望会有影响,你先回去考虑一下,考虑好了你再来找我,”
林默却是被惊了一下,她没想到晁怜会对她说出这种话,其实在先前她便有过这种想法,无论怎么看都比那些谣言奏效的要快,只是她不敢开口怕是逾越。
林默缓和了一下情绪,正色注视着晁怜,一字一句道:“不必再考虑,臣在所不辞。”
第78章 深林中的沼气很重,离目的越近就越重,朝思暮在黑暗中前……
深林中的沼气很重,离目的越近就越重,朝思暮在黑暗中前行,不受阻碍,除去这处很大的雾气,包含很重的怨气,朝思暮每走一步,心口的铁链就越收越紧。
朝思暮从腰间将随身带着的长剑抽出,紧握在手中,放轻了脚步,仔细去听周遭的动静,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跟着她。
微风拂过,吹的这树上的枯叶沙沙作响,扰乱人的思绪,朝思暮紧盯着前方忽然出现的人影,双手持剑立在身前,赤色的瞳孔微缩。
雾气随着那人影的出现,一点一点散开,藏在雾气中的人露面,朝思暮一瞬垂下了手,长剑跟着掉在地上,一瞬被天上飘下的落叶掩埋。
那身影也是她自己,贴切的说是她的心魔,不过她原以为她的心魔早在那天就消失了,不曾想会在这见到。
心魔的表情很是玩味,漫步走到了朝思暮的身旁,弯腰将枯叶下埋着的长剑捡起,重新塞在了朝思暮的手中,唇角扬起嘲讽的笑意,轻声道:“好久不见,怎么?还想杀了我?”
朝思暮的神色暗淡,手中的剑柄握紧又松开,一瞬有些颓然,她可以杀了任何人,唯独杀不掉自己的心魔,那是她的一部分,不受控制的一部分。
她活的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久,若干年之前亦或是数不清的岁月,她就已经出现了,不过区别在于她会不断的塑造肉身。
天地诞生,她是最早的怨灵,汇聚的多了就成了她,心魔是她最初的模样。
朝思暮没回应心魔的话,侧身继续往前走,好似想要将心魔无视,心魔却偏不让朝思暮如意,幽幽的跟在身后,时不时叹气,喃喃自语道:“现在的你可真虚伪,你既然喜欢,我帮你把她永远留住,难道不好吗?”
心魔像是甩不掉的膏药,死死跟在朝思暮的身后,不时说着些蛊惑心智的话,期间不乏一些不堪入目的词汇。
朝思暮终于寻到了林默说的地方,脚下踩到根人骨,扫了一眼便发现这周遭的怨气十分重,树后藏着很多在窥视她的怨灵,其中不乏背负杀孽的人。
空气中弥漫着股难闻的气息,朝思暮不慎在意,随处寻了块巨石,站在那一动也不动,若有不甚路过的怨灵,顷刻间被她吞噬。
一直到入夜,本就静谧的林中在朝思暮的影响下,彻底沦为一片死寂。
这处是先前打仗时集中处理战俘或敌军尸体的地方,随手挖个大坑,无论是死的还是活的,一同扔到这深坑中,一把土全埋了,大抵是死的太惨,那些人死后怨气不散,汇聚成了怨灵又因尸骨无人认领,全都离不开这片林子。
夜深,路过的人总会听见有人在这哭,十分凄厉,渐渐传开闹鬼,时间久了就没什么人敢来了,这些鬼搞出的动静就更大了,时常会杀死周遭村子里的人,所以这一到晚上就吵的厉害。
朝思暮将这些怨灵吞噬了,这也就安静了下来,同时她身上的伤也随着这些怨灵的消失,一点一点愈合,脸色好了很多。
心魔在一旁冷眼看着朝思暮,一直到天明,这的最后一丝怨气消散,她余光扫到朝思暮红到快滴血的双眸,心中冷笑,略微思索片刻,幽幽道:“你来这处就是来吸怨灵的,还是想用这些东西换那人的命。”
朝思暮不言,沉默着用长剑将地上的枯叶拨开,露出一块泥地,徒手挖了起来,似乎是在挖什么东西。
心魔见朝思暮不理自己,抬脚踩在朝思暮骨节分明的手上,十分用力的将那只手踩进了泥地中,不忘碾了下,一直到那只手被踩的骨节直不起来。
“她活不久,你就算给她喂了血,她也活不了多长时间,可若她死了,那她便永远都跑不走了,也不会接触任何人,只会彻彻底底属于你一个人,你难道不想让她只属于你一个人吗。”
朝思暮的手陷在泥泞的土壤中,刺骨的冰凉从掌心传入四肢百骸,血滴顺着唇角滴在苍白的手背上,格外刺目。
心魔移开脚,蹲下身来直面朝思暮,相同的眉眼间*却是恶劣,模样却故作心疼,抬手用锦帕轻轻擦拭着朝思暮唇角的血迹,假装心疼,虚伪道:“不要压抑自己的想法,我就是你,我会帮你得到想要的一切,不要再挖了好不好。”
朝思暮的下巴被心魔禁锢,被迫抬头跟心魔对视,目光很是回避,眸底的光亮逐渐暗淡,略显沉重道:“她不会死。”
心魔看了会朝思暮,无趣的松开钳制着朝思暮下巴的手,满不在乎道:“随你,不过她一定会死。”
其实晁怜在很久之前就该死了,不过是用药跟蛊虫维持着生命。
晁怜是早产儿,出生时身上就缠着她母亲的怨气,自幼十分体弱,好几次差点夭折,实则患有顽疾,先前症状不明显,不受宠自然也没人在意,朝思暮能闻到晁怜身上的病气,从小便在晁怜喝的药中加了她的血,可以压制怨气,从而尽可能的调养身子骨。
她死了有三年,那些年间没了她的血来压怨气,晁怜的身体每况愈下,寻了很多太医跟江湖大夫,没人能看出是得了个什么病,喝的药都是大补之物,起不到根本作用。
瞿朝被灭国那时,晁怜在地牢中就该撑不住了,许是毅力惊人,她寻到的时候人还活着,不过那也是强弓末弩,她那时就已经闻到了晁怜身上的死气,她当时对晁怜的感情很复杂,她即恨又不愿这人变的跟她一样没有温度,所以给晁怜喂了些药。
那些药都带着毒,十分的烈,不过也带着药性,晁怜吃了药后多了几分气息,她想留晁怜活着,亲手将她受过的折磨一点一点还回去,没想到最后是她错的彻头彻尾。
晁怜的身体已是千疮百孔,现在光有她的血也没用,无非能拖延些时间,不能根治,不久的将来,晁怜便会死去。
鬼草又名奈何草,生在极阴的乱葬岗,这种埋了那么多人的地方,应当是有的。
鬼草可以让死人复生,白骨生出新肉,重病不治也会痊愈,她希望晁怜往后不被病痛折磨,决定来这处寻鬼草。
不过鬼草极其珍贵,百余年间也不见有几株,她曾见到过三次,一次是她刚遇见晁怜的时候,一次是为了救那只白猫,最后一次则是她被狼群啃食成白骨后,怨灵用它来跟她做交易。
朝思暮将泥土挖开,露出埋藏在下面多年的白骨,一具又一具的累在一起,看上去十分触目,挖的深了,这才发觉这处的土与别处的都不同,别处都是棕色的土,这处的土像是被血浸透了,泛着诡异的朱红色。
捻了捻指尖的红泥,鼻尖闻到若隐若现的血腥气,皱紧的眉头有一些舒缓,这种红泥浸透了人血,阴气极重,下面又埋着无数白骨,十分适合鬼草的生长。
朝思暮又往下挖了几寸,目光触及到一具骸骨时很是激动,手中的动作跟着停下,顺着视线去看那骸骨,一眼便被骸骨上缠绕着的血红色藤曼给吸引,朝思暮将藤曼扯了下来,小心翼翼的用布巾包裹住,抬首望着那轮皎洁的明月,一瞬有些恍惚。
心魔扫了眼朝思暮藏在怀里的布包,微微蹙眉,她没想到这种地方真的会生长出鬼草,下意识伸手想去触碰,一半又收了回去,低声道:“这只有一株鬼草,你要想清楚。”
言罢撇了眼朝思暮还残留着血迹的唇角,眸光很是冰冷。
朝思暮将布包收好,起身时顿了下,回忆起林默说的话,大抵是想让她来这找什么东西,垂眸看了下脚下被她挖出个坑的泥地,这里面除去皑皑白骨,什么东西都没有。
仔细寻找了一番,朝思暮彻底确信这处除去她脚下的尸骸,别无他物,眉头皱的很深,那人为何要让她来这。
朝思暮思索一番,起身正准备离开,肩膀却被按住,心魔按住了朝思暮的肩膀,拦住了去路,两人脸上的表情如出一辙。
心魔在那次重伤之后的确消失了一阵子,直到接触到这处极为深厚的怨气,扰乱了朝思暮的心性才得以出现,至于这期间发生的事,她粗略整理了下,沉声道:“你被骗了,她想支开你。”
朝思暮闻言一怔,挣开了心魔按着她的手,甩袖往深林的出口快速跑去,无奈她的腿还没好,速度比从前慢了很多,不若她不到半个时辰便能赶回皇宫,可她眼下最快也要花上一日时辰。
她出宫到这林中已有一日多,伍壬既是想支开她,唯一的原由便只跟晁怜有关,心口狠狠一紧,眉心直跳。
心魔察觉出其中的猫腻,瞥了眼朝思暮的腿,幽幽道:“就你现在这副模样,等你赶回去的时候,只怕什么都来不及,你算是被人骗的彻底,既然如此这鬼草不如你自己吃了,那人死后魂魄就会只属于你,正如你所愿。”
第79章 林中的环境很是复杂,深夜更是比白日多了几分凶险,一些野兽会选择……
林中的环境很是复杂,深夜更是比白日多了几分凶险,一些野兽会选择在夜间捕猎,狼群亦是如此。
狼嚎在山野间弥漫,白猫跳到了树梢的顶端,黑暗中泛着幽光的竖瞳往身后看去,草丛间似是藏着些什么东西,发出细微的响动。
白猫耳朵微向后撇,一动不动盯着树丛的方向,警惕到了极点,她嗅到了狼身上的气味,大抵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遇到狼群或大型野兽都会有种不好受的感觉。
一人高的树丛中藏着的东西,低垂着尾巴,哈了口气,回首便能瞧见它身后一双接着一双的幽绿色眼睛。
狼群狩猎是成群结队的,如若发现一匹狼就该知道自己被包围了,白猫感受到离她越来越近的气息,喉咙中发出沙哑的低吼声,微微呲牙。
她将朝思暮给支开是为了给晁怜拖延时间,她整日跟林默睡在一间屋,那些密谋她自是清楚,同时她也清楚一件事,如若这个计划想顺利实行,朝思暮会成为最大的绊脚石。
碍于她目前的状态也不是很好,没办法跟朝思暮来硬的,这才想法子将人支开,同时她也怕朝思暮回来的太早,不放心就跟着一起来,谁知这林子里到了晚上会起那么大的雾,这的气味也很是复杂,她一时疏忽就把人跟丢了。
林中的树木长的都一样,伍壬先前没怎么来过,一直在这附近打转,入夜便被这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狼群给盯上,她的肉身已死,没办法变成人,如若是一只猫的形态,她今晚估计不会好过。
伍壬短暂的思绪间,树猛的一晃,垂眸就瞧见一只体型巨大的灰狼,那灰狼的两只前爪按在树干上,碗口大的树被推的晃悠了下。
这处的灰狼吃了太多不该吃的东西,月光下一双眼睛上布满了猩红,体型也比普通灰狼要大上两圈,力气也大了不少。
白猫的爪子镶嵌在树枝上,牢牢抓住树枝,生怕下一秒被这头发疯似的灰狼从树上给晃下来。
打量了下四周的环境,这处太过空旷,她此时若被晃下树,等着她的就是被一群狼追着咬,她若是运气好的话,可能能跑掉,运气不好就是狼群的前菜。
伍壬正思考着对策,身下的树却越晃越厉害,灰狼在用头撞树,好似感觉不到疼,一次撞的比一次用力,势有种要把树撞断的架势。
她所在的树并不算粗壮,约莫只有碗口粗细,看这架势可能真能被这灰狼给撞断,伍壬扫了眼一旁的树,大抵比她现在所在的这棵树要粗壮些,狼应该撞不断。
白猫的身形很是灵活,两棵树之间的距离不过两臂,十分轻巧的跳到了对面的树枝上,低头看树下的灰狼,发现它不见了,着急找了一圈才看见它,不出意外继续挠她现在的这颗树。
伍壬看了眼树又看了眼灰狼,值得庆幸的是她会爬树,狼不会。
灰狼自己在那挠了一会,察觉自己无法撼动这棵树,嗷的嚎了一嗓子,周遭传来悉悉索索的动静,不一会这树下就聚集了好几只灰狼,数了一下数量,大抵有个八九只,毛色相同,体型稍微比最开始发现她的那头狼要小上一圈,那只想吃她的应当是头狼。
伍壬看着附近的树木,估算了下它能不能跳到树上离开就像方才那般,可惜这的树比较少,距离都很分散,她没有十足的把握能跳的过去,事情结束之前她不想成狼群的前菜。
一只猫跟一群狼在这林中僵持,灰狼很聪明,它知道自己没办法上去,一直守在树下,一步都不曾离开,耐心十足。
随着时间的流逝,伍壬先有些坐不住了,她来这的目的就是为了监视朝思暮,眼下好了她不仅把人跟丢了,还被这群狼给困住了,那么长时间了,她并不知晓朝思暮那边的情况,怕那人已经发现是被她戏耍了,正在回去的路上。
伍壬咬了咬牙,瞥了眼远处的树枝,犹豫要不要试试看,万一能过去呢。
天色渐明,伍壬真的跳到了对面,剩下的也较为顺利,没有出现意外,而且那些守了她很久的狼没有跟上来,十分反常,或许这件事本身就很反常。
按常理来说,狼是不吃猫的,一是没什么肉,二就是猫会上树,不宜捕捉,这群狼却像疯狗一样盯着她不放,眼下又不追了,分明耗费了那么多时间跟精力。
林中有了些许光亮,雾气跟着散开,伍壬看清了方向,沿着记忆中的方向朝那处乱葬岗跑去,动作迅速,生怕被狼群追上,自然也没注意到她走后出现的那道身影。
心魔站在树下,心情颇好的摸了摸灰狼的头,随手丢了根骨头出去,眸底藏着一抹笑意。
这一切并不是巧合,从来都没有什么无缘无故的事,有的就只有算计,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朝思暮进入这深林中的那一刻,接触到怨气,她便出现了,这雾气中弥漫的每一缕雾气都算得上是她的分身,她自是注意到了伍壬跟在朝思暮身后,所以才笃定是被骗了,她便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
她用雾气迷惑了伍壬的方向,入夜后又让狼群去围堵,现在脱身已经晚了,朝思暮已经离开了。
心魔消失在雾气中,寻觅朝思暮的身影,她很好奇她这是怎么了,不过几年的时间,怎么变成了这样,眼下又会如何选择。
心魔摩挲着腰间系着的玉佩,眸光幽暗,她是朝思暮的一部分,不知是何时失去了主动权,大抵是遇到晁怜之后。
她本就不信这世间有纯善之人,所以当晁怜将匕首捅进她身体的那刻,她便回来了,可后来证明她错了,不过很多事并没办法以对错为结尾。
心魔覆在了朝思暮的身上,晨光下快步赶路的人身上无端多了几分沉重。
朝思暮在脑海中又听到了心魔的声音。
“那人在跟着你,不过被我拦住了,你难道就不好奇,她什么要支开你吗?她说”
心魔刻意将话说了一半,朝思暮脚步微顿,仅此是迟疑了一瞬便继续赶路,她不能听心魔说的任何话。
“你当真不感兴趣,如若晁怜喜欢上别人了,你也当真不在意?”
朝思暮的眼神很是冰冷,一路无言,心底却因心魔的几句话而止不住的焦躁,脚步更加沉重,每一步都踏的极重,离开时留下一阵尘土。
心魔见朝思暮并不理她,倒也没什么意见,眸光却愈加幽暗,她的速度要比重伤不治的身体快的多,林间的雾气都是她的眼睛。
晨起来上山采药的两个药童,背上背着篓子,低头在地上翻找些药材,嘴里不忘聊起近些日子在别处听到的传闻。
这两个药童是老太医的仆从,一直也是待在宫里的,老太医这几日身子骨受了风,卧病在床,不便外出走动,陛下喝的药中有几味药比较特殊,其它地方都没有,平时都是老太医自己来采,眼下因身体不便就只能让两个药童来采。
药童在宫中待的久了,那种环境太过压抑,一旦离了那,立马活络了起来,说话更是肆无忌惮,口无遮拦,用词十分大胆,任意一句被旁人听到都是要掉脑袋的。
不过这大早上也没人上山,药童便无所忌讳,大声讨论了起来。
“小六,你说现在的皇帝是个女的,她要立后这是不是有点怪,她又没那东西,娶个女的回去能干嘛,而且还是娶那个凶神。”
正采药的小一闻言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表情很是凝重,偷偷拉着身旁的人,讳莫如深道:“这就是你不懂了,这叫磨镜,以前听宫里的老人说过的可多了,先前不也传闻当今圣上是那个,当时好像还是跟个游方大夫勾搭上了,闹着要先帝给赐婚,后来就不知道怎么了,可能是锁起来了,没再听到动静,大抵是被封口了,所以眼下这种情况倒也正常。”
小六似是听呆了,嘴巴微微长大,听的一愣一愣的,她是年初才入宫的,排行最末,年龄也是最小的,并不知晓前朝发生的事,从前也没听过这种事,一时反应不过来,后知后觉又问道:“那陛下这次是喜欢那个将军吗,听说要立后来着,。那些人骂的可难听了。”
小一将药材连根挖出,一把扔到了篓子里,垂眸不去看小六,一边找有没有需要的草药,一边漫不经心道:“这我哪知道,不过我之前去送药的时候确实撞见过好几次,应该是的吧,你没看这两日的气氛不对,大抵是要变天,你还小,这些话在外面说就算了,回去一定不要乱说,不然一不小心就是掉脑袋的事。”
小六思索片刻,什么都没想明白,简单的答应了一声,弯腰跟着一起挖药材。
心魔听到这两个药童之间的对话,脸色有些难看,藏在衣袖中的手陡然攥紧,她不该犹豫。
第80章 皇城内外皆寂静,今年的寒冬下了一场极大的雪,周遭的一切……
皇城内外皆寂静,今年的寒冬下了一场极大的雪,周遭的一切事物都被皑皑白雪掩埋,严寒的天气使一切事物都被冻结。
今年这场雪下的太大了,普通人家在过冬之前没能囤够足够的柴火,几日的寒风下来,大多数人家柴火都烧完了,难以抵御严寒。
不少人出门去林中砍伐木柴,朝思暮在山林的边缘也遇到了外出伐木的人,细看衣着打扮像是军中的人,不由停了下脚步。
若是普通人家来这林中很正常,可军中应当不缺柴火,一般在入冬前会统一准备好,按照时日去发放,按理来说她不应该在这见到军中的人。
朝思暮藏在一颗树后,思绪逐渐沉重,砍伐木柴除去取暖,还可以制造兵器,例如箭羽之类的。
皇城内的气氛微妙,晁怜跟林默在御花园中赏雪,两人间的距离极近,若从远去看,晁怜好似倚靠在林默怀中,肩上披着的灰色大氅似乎也是林默的。
林默将大氅盖在晁怜的身上,抬手将落在晁怜发梢上的积雪抚去,眉眼间含着难得柔意,低声道:“陛下可还喜欢。”
御花园在先前的动荡中荒废良久,许久无人照看,先前细心照顾的花草在长时间的无人问津下枯萎,寻不到先前的风景,政事繁忙,晁怜也腾不出空来这御花园散心,自然也没人想起更别说去修缮了。
晁怜抬眸望着眼前的一片梅林,艳红的梅花上盖着银色的霜,风吹过时微微飘动,鼻尖隐约也嗅到了腊梅的香气,不禁令人动容。
这处她有很长时间没来过了,虽不清楚在之前是什么样的,不过看这些腊梅的状态,应当全都是有人刚移过来的,大抵废了一番心思。
晁怜抬手折下一束梅花,低垂着眼睫,轻声道:“费心了,这些我都很喜欢。”
寒风刮过,树梢上的梅花跟着摇曳,恍惚间她好像看到了她院中的那颗枯树,大抵也是一年寒冬,树下多的一串梅花脚印,可惜到了后来,她再也见不到那棵树了。
晁怜跟林默在这处待了一小会,离开的时候像是不经意间往身后的侍从身上瞥了一眼,随即两人四目相对,读懂了对方眼中的意思。
她从那日在朝堂上暗示了对林默有意思后,她就发现她无论去哪都有种被盯着的感觉,她跟林默待在一起的时候这种感觉就更加清晰,排查了一番才发现她身边有几个侍从都是前不久从别的地方换上来的,那人的身份估计不简单,可以悄无声息的在她眼皮底下换人,甚至可能是她亲近的人。
发现有人在监视她之后,晁怜并不感到慌张,反而跟林默的来往更加密切,为的就是做给这些人看,至于想立后的事,她也散出去了,今日刚出殿外便被跪了一地的大臣给层层围住,苦口婆心的劝她要三思,有伤风化,不合礼仪。
晁怜很淡的扫了眼跪在地上的一众人,天上的雪花纷纷扬扬落下,这些人又能在这跪多久,不合礼仪,有伤风化,她能坐在这就是新的规矩,何时轮到这些人来定义,究竟是谁不合规矩。
晁怜没去管在这跪了一地的大臣,甩袖离去,身后跟着刚推门出来的林默。
林默冷眼扫了一眼众人,紧跟在晁怜身后离开,脑中却将方才跪着的人依依记清,其中不乏熟悉的面孔,大抵都是在晁怜苏醒前来刻意讨好过的她的人,并没安好心。
两人在御花园中没能待太久,晁怜因身体受不得寒,一会就摆驾去御书房批阅奏折了,林默本想跟着一同前去却被安插在宫外的眼线给叫走了。
先前在宫外的小乞丐来找她了,急匆匆的称是有重要的情报,她不敢耽误也就无奈先出宫一趟。
宫中的守卫极有可能被人收买,她不便让小乞丐进宫,一些事还是在宫外要安全,毕竟隔墙有耳。
小乞丐许是知晓林默的用意,她没急着回小屋,她在宫门外等了一会找了个茶馆,简单讨了杯热茶,猫在角落打量着来回进出的人。
眼看着人来人往,小乞丐将茶杯还了回去,一抬眼就瞧见林默站在她身后,着实被吓了一跳,这人走路怎么也没声。
“你走路怎么没声,知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
林默微微颔首,抬手招呼店老板要了两碗混沌,寻了个靠角落的位置坐,环顾四周并没人跟着她,压低声问道:“你有什么事要说,那人怎么了?”
小乞丐戳了下冒着热气的瓷碗,手猛地缩了回去,倒吸一口冷气后断断续续道:“你让我跟着的那人没什么奇怪的,他绕了几条街后去了蒋府,待了有一个时辰就回宫了。”
林默闻言眉头微蹙,正欲开口却被打断。
“不过我要说的不是这个,我这两日看到有很多人在林中伐木,那些人我之前都没见过,衣着打扮跟眉宇间的杀气很像是你们军营里的人,重点是那些人最后都把木材运到了蒋府。”
小乞丐吃着馄饨,说话含糊不清,眼神却格外清明,一瞬不差的看着林默,试图从中探寻到些什么,半响见林默没说话,咽下嘴里的混沌,幽幽道:“这几日也有人在收铁器之类的,你是将军来着,这是不是要打仗啊。”
林默从小乞丐说到蒋府的那刻起,表情就很难看,自然没搭理小乞丐的话,敲了敲桌子,沉声道:“这些你不要说出去,人也不需要你盯了。”
林默从腰间取下钱袋,交到了小乞丐的手中,眉宇间是抑制不住的焦躁,起身就要走却被人拦住。
“是要打起来了吗?”
小乞丐神色暗淡,语气也跟着有些低落,扯住了林默的衣角,不肯放人走,势必要问出来她想知道的事。
她本不是乞丐,前些年打仗,她父亲是个铁匠被人抓走去冶炼兵器后就再也没回来,母亲也在饥荒里饿死了,家里就剩下她跟弟弟两个人,战乱结束后就成了这城中的乞丐,结识了同样无家可归的人,都是可怜人,年纪都还小便都住在了她家里,实在要不到吃的就只能去偷些有钱人家。
姜厌将钱袋子塞回了回去,神情很是固执。
林默被缠着不让走,隐约压不住的烦躁,回眸看了眼姜厌,沉声道:“没。”
风雪呼啸,朝思暮赶回宫中时已是深夜,皇城内一片寂静,四下无人听不到顶点声响,青石路被厚重的积雪覆盖,踏过便会留下一串沉重的脚印。
朝思暮往晁怜的寝殿走去,雪地上留下一道深一道浅的痕迹,一路往黑暗中蔓延。
寝殿的一角挂着铜铃,风吹过发出一阵清脆的声响,朝思暮的脚步一顿,抬头望着墙角挂着的铜铃,眸底覆盖着一层雾气。
殿内的火烛摇曳,昏黄的火光衬应着晁怜略带忧虑的面容,眸光落在殿外枯树下的雪地上,她却根本看不清那处一深一浅的脚印陷在柔软的雪地中。
寒风刮过,木窗吱呀一声被风吹合,耳边响起清脆的铃声,晁怜给自己斟了杯茶,安静的坐在靠窗的檀木椅子上,目光落在紧闭的殿门上,眼前升腾起的雾气,模糊了几分视线。
仅是一门之隔,朝思暮抬手将挂在房檐低处的铜铃摘下,止住了清脆的声响,脑海中却多了一道扰人的声音。
心魔站在朝思暮身后,越过阻碍抬手望着房梁上挂着的铜铃,低声道:“你可听闻这殿中的喜色,你真的心甘情愿,无声无息的在这变成一滩烂泥吗。”
朝思暮低垂着眼睫,幽深的眼眸被散落的发丝遮掩,不愿看向别处更不愿听那些从四面八方传入她脑海中的声音,好吵。
宫中不知在何时死去的怨灵,生在别处,死在这处,死后不愿离开便被困在这皇城中一辈子,迷失方向后便再也出不去,平日里在这皇城内游荡,七嘴八舌的乱说些她不想听的。
冰凉的雪花落在朝思暮的脸颊上,顷刻见融化成水,顺着脸颊的弧度滑落,朝思暮擦去下颌上沾着的水滴,轻声说了句什么,放轻脚步走到殿门外,隔着木门好似对上了晁怜虚无的目光。
吱呀一声,寒风先一步顺着殿门被拉开的缝隙席卷到殿内的每一处,晁怜瞧着眼前的雾气飘散,缓慢抬眸对上了在殿门口站着的人。
不过隔着几尺的距离,晁怜却看的不是很清楚,模模糊糊中瞧见殿外站着一道高挑的身影,大抵是穿着深色的衣衫,轻轻将茶盏放回原处,微微眯起眼,仔细去看站在拿迟迟不肯进来的那人,面容却模糊的厉害,她大抵也算得上是半个瞎子了。
自从那日在城墙上受寒起烧后,她再次醒来后就发现自己的视力越来越差,光线暗一些的时候甚至连桌上放着的东西都看不太清,这种感觉她并不陌生但却也并不想让他人知晓,黑暗中被一点一点吞噬的滋味并不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