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频中,黄栗穿着单薄的衣裤,被后面的人,赶入雪场后的森林。】
【黄栗哭着求饶:“别这样,求你们了,我会冻死在这里的。”】
【远处是呼呼的风声,接着传来男人凶恶地叫骂:“放了你还不满意?贱命一条,又不可惜。”】
【黄栗脚步沉重,哭泣着往森林里走去。】
姜嘉茉心下不安,央求身后环抱着他的男人:“他们找遍了林场周边,也没看到人。我们去看看吧。”
她呼吸急促,眼睛潮湿:“黄栗陪了我四五年了。第一次登央视春晚,我在后台,头晕想吐,是她大年夜地出去一家家敲门买药。”
怕裴京聿不答应。
姜嘉茉恳切地邀请道:“这里我路况不太熟,你说过陪我的,我们一起去找找她吧。”
男人缱绻地帮她理好额发,绅士意味十足地替她穿鞋:“我们现在去。”
姜嘉茉心底的惊喜,简直无可复加。
她月牙一样清润的眼睛,惊讶地弯起来了:“真的吗?”
她坐在床沿,恍惚地托住了他的下颌,裙摆似水波颤动:“我误会你是个不通情理的人,对不起。”
姜嘉茉第一次主动,心甘情愿俯身,吻住了他的唇:“老公,谢谢你。”
恶贯满盈的男人,鼻息骤然乱了。
他转身把姜嘉茉锁住,捏住她的腕骨,把她压覆
在地毯上,昏天黑地地吻了下去。
这点儿肤浅的满足,不够!
还不够,一点也不够,根本不够!
他的心尖疯狂叫嚣着。
想要更多的渴慕,更多的被需要,无论什么肮脏的手腕都可以。
一个用不见光伎俩,偷来的眷恋。
他当然要彻底尽兴才满足。
“还没完。”
“唤我什么。再叫几次,我想听。”
裴京聿眉峰漆黑,诱哄似地衔住她的唇,一遍遍引渡着,渴切地重复道。
他揉她小腹,看她在掌心发颤:“打算到时候给我什么甜头?现在预演试试。”
第16章 明烛天靠你解馋
由于等待了太久,姜嘉茉歪着头睡着了。
在她眼里。
裴京聿从来利落潇洒,不会被任何事物羁绊住。
但他居然会因为照顾她的生活起居,而耽误时间。
早上六点,姜嘉茉收到了,孙云岫发过来的视频。
裴京聿看完视频后,拥抱着哄她安抚,承接下她的忧心忡忡。
男人应允她,陪她去二道谷森林,寻找黄栗的下落。
裴京聿给她套上白狐狸大氅,雪帽,兔毛袜,和麂皮长筒靴。
她热得冒汗,小声抱怨道:“不要穿了,我快被蒸熟了。”
裴京聿耐心把衣着单薄的孱弱小仙鹤,一层层裹满厚实的毛皮。
“外面天寒地冻,比京都冷多了,你长冻疮怎么上镜?”
一听到上镜,姜嘉茉立刻规矩了,乖顺地多添了条围脖。
她甜甜地,心想,“万一他受凉了,我就把这个圈在他脖颈,让他温暖一点。”
完事后,姜嘉茉被他安置在红漆软椅,安心等待。
裴京聿的剪影,随着百叶窗外天色青蓝苍苔,渐渐泛白清晰。
英隽的男人,速度很快,干练利落地准备用品。
他完全不需要佣人帮助。
关于她的一切都亲手完成。
她的叶酸,DHA,钙片,桃木肉脯,椰丝糖霜,樱桃燕麦,放不够似地往包里揣。
姜嘉茉馋得弯眼睛。
她又有点羞耻,拍打他臂弯,提醒道:“又不是春游,你别全装零食,我吃不了的。”
干燥的房间里,点着冷檀的线香。
裴京聿的身上,也浸着不沾情欲的凉气。
他眼神匝着她,弯唇挂点笑,嗓音哑得惊人:“饿了算谁的?”
姜嘉茉眼里泅着汪湖:“我不会吵着叫饿的。”
裴京聿倾下身,鼻梁刮蹭着她洁白的耳际,把汗珠儿缀连成线,再用薄唇轻舐,铅笔描摹一样绘她。
“老公饿了怎么办,像这样吃你吗。”
他毫不讲理,唇衔她耳廓,逗弄那白月牙般的软骨:“好重的机心,逼我只能靠你解馋。”
姜嘉茉热得发颤,被他舔过的地方,有稍许的清凉:“你好不讲理,少诬陷我。”
她被他抱着,没出息地闭上眼,颤着呜道:“好啦,出不了门了。”
裴京聿终于贪恋地放松束缚。
他回到另一个房间收拾了行装。
锋锐英戾的黑色冲锋衣裤,笔直劲遒的长靴,系带结扣肆意不羁。
男人只露.出凸起泛着薄红的喉结。
他挂点笑叫她名字,雪峰似地上下滚动:“出发吧。”
姜嘉茉鼻尖浮着摇摇欲坠的汗珠,依着他走近雪地。
她被他牵在手心。
她眼睛不安,找后瞧瞧,像是检阅什么。
姜嘉茉细声批判道:“好危险啊你这个人带了这么长的刀!”
男人贵气十足,弯唇笑了。
裴京聿的眼瞳被雪照亮,像光下的玻璃海。
雪松下,他没有嗜血的凛然,宠溺哄着她:“玩的,没开刃。”
在清晨温暖的光线下。
他们并肩进入密林。
姜嘉茉和他聊天:“爷爷总说你,书香门第不沾霜雪。”
她小声地怨道:“哪儿会和人明刀明枪地斗,满身都是血。”
她想起那天。
——别的女人,在视频里炫耀他。
姜嘉茉的心尖泛酸,醋劲儿一阵阵往喉咙涌:“某人光会耍帅。”
少女和心仪了好多年的男人,难得在一起。
气氛暧昧横生,说话总带着试探。
姜嘉茉把话抛给他:“是不是平时就这样,学的格斗技巧,都是勾引小女生的。”
裴京聿把她的手,揣进她口袋里,给她捂暖。
闻言,他稍微倾身看她。
他身上那种冰山冷寂的气息,潺潺地落到她身上,笼住只属于他的安全距离。
他似不解其意:“帅吗,教科书上标准动作。”
树梢落细雪。
裴京聿发丝上微有水雾,没沉溺在被夸奖的满足里。
他敛住警惕观察周遭的压迫感,稍有些安抚意味地低眉:“其实开刃了,防狼的。”
他很务实,满心在意她的安危。
只剩姜嘉茉一个人,被他蛊得失魂落魄。
她甚至为一个视频醋到没边儿。
姜嘉茉舔了下唇,羞恼地讲:“前几天有个好漂亮的女生,拍了你的视频。”
她用细白手指捏了下衣摆:“拍摄是讲究技巧的只有她的心里,有这个人,才能浑然天成的有张力。”
裴京聿长指在她掌心刮了下,笑得缱绻:“什么张力?”
姜嘉茉讲不出性张力,这样的字眼。
她拐弯抹角说:“就是,你在人家面前展现出野性。”
姜嘉茉酸酸地小声补充道:“你在撩拨她。”
裴京聿金尊玉贵的,懒怠挥刀练习,根本没把别人的称赏听进去。
现在听她再提起,眼梢略微眯了下,过滤了一遍她的表达。
他抿唇,漫不经心地揽了下她的腰线,“我野不野,你在床上不知道吗。”
姜嘉茉一听他这轻佻的回答,心里没来由地委屈“我才不知道。”
她眼睛泛潮,软声驳斥道:“而且她都说了你是她的,我哪有本事知道。”
裴京聿没察觉到她这股酸涩劲儿。
他满心警惕路况。
闻言,他饶有兴趣地笑了:“你满足过我没?”
他探路,挟她安然无恙地绕过深坑,启唇讥诮道:“你身体孱弱成这样,是没什么本事。”
姜嘉茉站着不动了。
她眼泪簌簌掉下来,嘴唇被她咬得发白:“那你去找别的女人,给你生小孩呀。”
她卷起他的袖口,咬他的腕骨:“你去让别人怀孕,去睡其他能满足你的女人。”
姜嘉茉好恨他。
他手腕上,一圈窄红的小小虚线,连成了不安的牙印。
裴京聿乌眸没什么情绪。
他就这样把她裹在怀里,任她狠狠咬他。
姜嘉茉舍不得让他疼,又摸索着他的手腕呜咽:“疼不疼呀。”
裴京聿揉着她的头发,嗓音凉津津的,微带沙哑,沉寂地说:“所以呢,是想我听你的建议吗?”
姜嘉茉哭着躲在他怀里喘,小声呜咽:“什么建议,哪有什么建议!”
裴京聿摩挲她眼角的泪,浮着丝趣味似地。
他重复她的话:“睡其他能满足我的女人啊。”
姜嘉茉心脏疼得微微发抖。
她双腿发软,绷直脊背,颤抖着捶打他:“你好无耻。”
裴京聿任她捶打,脊背上黝黑发光的刀鞘在晃。
他锋利的英戾都被敛藏住,只剩怀里柔情似水的包容。
裴京聿唇角幅度弯着,有被她招惹出来的几缕愉悦:“嗯,我很无耻。”
姜嘉茉眼泪被寒冷的天气,凝成了薄薄的霜凝。
她捏着指南针,只想鱼死网破,不要依赖这个混蛋了。
她没心思去权衡其他的,心脏钝疼地难过:“你就是混蛋!”
眼前这个男人,帅得不可一世,但同样恶贯满盈。
姜嘉茉捂住小小的脸,抽噎着讲:“是你强迫我怀孕的,你为什么对我这样坏。”
她恨
他的薄情和恶劣:“那天,我只是去沈容宴家里做客,我根本没有其他打算。你不顾我反抗,对我做了这种事。”
空气中有密雪折松的咔哒声。
浅淡的松枝气息,混着雪水的寒,浮在两个人周围。
裴京聿停顿了很久,默不作声把她搂在怀里。
他轻吻她的雪帽,用她发现不了的幅度。
半晌,他才不疾不徐地沉声问。
“设想我睡别的女人,你哭成这样?”
姜嘉茉不明白他在讲什么,不安地用湿红的眼睛瞧他。
她吸着微红的鼻尖,又把眼睫垂落到雪地上:“才没有哭。”
裴京聿抚摸她的脸,抹掉晶莹的小霜凌:“想吻你,但你骂我混蛋。”
他眼睫很黑,揣摩不透情绪,有点威压地盯着她:“算了。”
他指了下薄唇,挟出一丝笑,顽劣不堪地诱惑她:“我想你应该不愿意亲我这种恶人。”
姜嘉茉舔舔唇,仰头望向他孤绝的下颚。
好糟糕,她有点想亲他。
她才骂完他,又被他钓到口是心非,想吻他。
这样想起来,她实在太过见色起意,没有出息。
裴京聿就这样钓她,看她为他心旌荡漾。
他总是惹得她吃醋到哭,又被勾走魂一样,没出息地迷恋他!
这个以色侍人的混蛋!
姜嘉茉坚持自己没有被男色迷惑住。
她努力说服自己,把视线凝在指南针上。
姜嘉茉从他怀里出来,假装若无其事地,小声叫了几声:“黄栗,阿栗,奇怪,哪个方向呢。”
她假装自己不去在意,他唇红齿白的撩人劲儿。
她敷衍地垂下眼睫,用专业设备查看两人的方位:“应该是这里。”
就在这个时候。
裴京聿单手掐住她的后颈,另一只手扶住她的脊背。
她被他用倾斜的角度,桎梏在半空,用力地吻了下去。
这种感觉,就像悬在半空的白玉盘,被云雾拿捏住,束缚住,无法逃离地坠在那儿。
裴京聿散漫地支撑着她。
男人用舌去感知她小小的齿,裁剪她的退路,把她囚困到窒息。
裴京聿看到她脸上,终于不是病态的苍白了。
水光的唇,缱绻的眼眉,昭彰着她的情动。
她敏感的软舌,更是被他吻到酥麻发疼,完全无法合拢嘴唇。
裴京聿才稍微云收雨霁地松弛放开她,暖调的呼吸在她脸上扫过。
他扯正她的雪帽,把绵白耳垂藏进去。
男人挑起唇,愉悦地解释道:“我作恶多端,都强迫你怀孕了。”
他暧昧地呼出白气,像仙人一样吞云吐雾,妄为肆意:“我强吻下,犯法吗?”
姜嘉茉被他亲舒服了。
她没忘这个人是怎么把她胁迫到掉眼泪的。
她还需要他指路,引领。
她有点敢怒不敢言,气恼地小声怪他:“当然犯法了,无妻徒刑。”
他散漫地迈着长腿,闲适如白鹤一样,凤仪雅致地走在旁边:“无妻?”
半晌,他擒拿住她命脉一样,眼帘里住着她,笑道:“你呢,终生不嫁。”
姜嘉茉嘴唇轻颤,斜了一眼他:“当然要嫁,书里那样,嫁个踩祥云的盖世英雄。”
裴京聿站住不动。
他的黑色长靴,把地下踩了一圈剔透琉璃冰。
良久,他齿尖溢出丝笑:“行啊,我没道德,最擅长和英雄的女人偷.情。”
这人太邪劲儿太盛,真的无人能镇住他。
她每次讲话,都被他围追堵截地各种撩拨,最后惨败。
裴京聿不计后果,不通情理,甚至毫无道德标准。
她又不愿对他竖白旗。
姜嘉茉闷闷地走在前面。
一整天,她在他面前,从一开始的清高倔强。
到现在——
他笑着,乌黑眼眸似点漆,丹青上最绝色的一笔。
男人修长指节捏着小零食,招手,冲她笑:“樱桃燕麦,里面有蔓越莓,吃了头就不晕。”
——“姜嘉茉,我小孩给我传音,说它要补钙了,回来,到这儿来吃。”
——“渴没,你不喝水吗。”
姜嘉茉连赌气的自由,都被他掠夺走了。
她回到他怀里,被人揽着腰一次又一次,被迫进食。
裴京聿几乎只喝水,他吃得甚少。
姜嘉茉颤着眼睫,一点点咀嚼。
由于运动过量,他带的拔丝糖果也酥甜生香,合她口味地好吃。
男人解下手套,白玉般的掌骨,隔着衣料,摩挲她的小腹。
他偶尔帮她捶打,腿部的肌肉,和纤细的膝盖。
裴京聿得了闲趣儿似的,眼中浮着欲,喉舌呷点坏:“肉呢,这么可怜见的薄薄长一点儿,挨得住什么?”
两人的光影在下午的日光中,亲昵地交叠。
他们的影子散落在惨败雪里,有点浑浊的虚妄。
姜嘉茉听完,羞愤地红了耳朵。
他的手腕有力,像囚困的枷,圈禁的锁。
他顽劣地揉按着,她光洁孱弱的腿骨。
她眼睫颤了下,闷声侧过脸:“你别闹我,我没办法吃饼干了。”
姜嘉茉手上的糖霜,疏疏落落洒在她的衣摆上。
整个人像雪砌的糖人,招人舐化。
裴京聿侵略意味很强,看她糟蹋食物,有点危险地在她耳畔说:“洒得好均匀,我还饿着,什么时候喂我。”
她咬得飞快,害怕又做了什么,惹得这个人犯浑。
姜嘉茉不敢浪费了,低头可怜巴巴,吃椰丝小饼干。
她能感觉,那个人摘了她的围巾,遮掩了天日,在品尝她脖颈那一小点白皮肤。
姜嘉茉不敢动,怕他又习了什么危险的伎俩,变着法要她用其他地方喂。
她只能翕着眼,让他吮够。
裴京聿是真有点疯劲,把她裹在怀里:“你又下药了。”
他挑开她衣领发.情,把她嘬到有点失温,都舍不得放开。
“你长成这样,天生就为了被我做这种事。”
姜嘉茉晕沉沉的,软在他脊背上:“嗯,知道。”
她抱着小水壶,连推搡他都没力气:“好困。”
本来她吃饭血糖升高,就有点懵。
现在温度被冷散了,她更使不上劲。
裴京聿这才从耽溺中回神:“你失温了?”
他把她搂得晃了下,探出指腹伏在她额上,像是测量温度。
裴京聿的眼神从贪恋中,逐渐清明。
他悔不当初的半跪在雪地上,翻出救生毯。
裴京聿用力把她裹紧在怀里。
男人脸颊贴在她脖颈里,他深切地为占有欲,感到自厌,哑声:“我乱发情,你怎么不扇我一巴掌。”
姜嘉茉回暖了些,但因为刺激毛细血管扩张,内衣被汗浸润了。
她也感觉自己核心温度在下降。
但她温柔地吻了他英俊的鼻梁:“你把食物都让给我吃,你好傻的。”
裴京聿把她用急救毯包起来:“会没事的。”
他感觉自己的神经,牵扯得惊悚乱跳,语气冰凉泛潮:“你在这里等我。”
他吻她的眼睫,磅礴的热压下来,把她抱得快要窒息:“我去找干燥的木头和树叶,生火给你取暖。”
姜嘉茉局促地靠着树干。
她衣服被汗湿了,一阵凉津津的冷意,像潮水一样裹着她。
她的黑发被水珠浸得粘稠。
周围没有任何声音,冷寂,孤独。
她把脸藏了一小半在发里,声音很轻地哄着小腹中,她和心爱的男人的孩子。
姜嘉茉想给它讲故事。
但除了拍摄过的剧本。
她慌乱又空虚的脑袋,根本留不住任何口口相传的传奇。
她只能回忆起大学时,看过的张爱玲的禁书《秧歌》
“金根被枪打伤,和爱人月香逃到山上。月香在恐惧中,摸到似青绿镯子一样的寒冷竹节,竹叶似舌头摇动。——好会形容呀。”
“最后满身是血的金根,孤身把包袱留在树上,甘愿舍生去喂狼。”
“月香穿上爱人的旧薄棉袄,把面颊挨擦在上面,领下打结,就像她的男人贴住她一样。”
姜嘉茉想,这世间平凡普通的恋人们,生离死别时都不是壮烈昭彰的。
也许只像鸿毛一样轻。
直到文学里戛然而止的结局后。
某天,一方下意识做了两个人的饭,才会为填不满的空虚泣不成声。
姜嘉茉柔声对它讲:“你爸爸没有抛下我们。他呀,什么食物都留给你我,他好傻,对不对。”
天色灰蒙蒙的,像没有挑过灯花的蜡,被烛泪覆盖。
姜嘉茉久等不来,抱着水和食物,心脏被惶然挤压得乱糟糟的。
她从未想过那个人会抛下她不回来。
但是万一北海道的密林,真的有狼群呢。
她不安地小声叫他的名字:“裴京聿,你在哪儿呀。”
姜嘉茉浑身怯怯地发颤:“你不要躲起来捉弄我了,这一点儿也不好玩。”
“姜满——”
远处,男人的声音冰凉又沙哑,带着肆无忌惮的野性和失控:“趴下!”
姜嘉茉心弦颤了下,慌忙躲避着往后滚到雪洞堆里。
她心惊肉跳的仰头往上望。
下一秒,看到血红的枪眼,正凝滞在她的急救毯上。
姜嘉茉纤薄的脊背,一阵冰凉。
“砰——”
枪响了,硝烟气味浓烈,
远处树林有窸窸窣窣的声音。
她还没反应过来。
姜嘉茉就被一个黑影揽到怀里。
那人身高腿长,把捡到的树木枯枝往远处抛洒。
“哐当!”
干扰狙击者的视线。
裴京聿指骨往地上一捞,拎起两人的黑色包带,迅速掩藏进深林。
他把她裹成一团,搂揉在怀里,游刃有余地藏匿进树后,躲闪着枪点。
身后追逐的两三个人,似乎并不打算放过他们。
姜嘉茉感觉自己,完全变成了他的负累。
她用右手手掌拖着背包。
包袋把她的柔嫩的掌心扯出了血。
她一言不发,疼也忍着,也不多问,不想自己成为拖后腿的累赘。
“砰砰——”连续两发威胁性质的空枪,震得山林都在颤栗。
她察觉到追捕他们的人,暂时离他们稍远。
姜嘉茉柔声央告他:“你别抱着我了,把我背在身后就好。”
裴京聿漆黑眼瞳里,红血丝密得像蛛网。
闻言,他衔住她的唇,恶戾地咬噬了一口:“想帮我挡子弹?你少做梦。”
男人垂眸看见她的掌心被包袋磨砺地血红:“这些都扔掉。”
他心下钝疼,薄唇滚出的话更低劣:“你别以为我会愧疚,放你和其他男人恩爱。”
姜嘉茉颤抖着,小声说:“你都没吃东西,你会撑不住的。”
裴京聿往上掀起眼皮,故作若无其事:“姜嘉茉,你不要自作多情。”
他狠话往外撂:“我只是纯粹作恶,看着你对沈容宴依存的模样就烦,并没有多在乎你。”
可能说这些话。
他自己都意识到违心。
裴京聿无知觉地把唇,抵在她雪帽上。
男人半蹲下身,捡起地上掉落的松叶枝,撸下软叶,帮她止血:“别扯着包带,你手受伤了。”
姜嘉茉不愿扔掉背包。
她咬着嘴唇掉眼泪,沉默和他拉锯。
裴京聿语气沉下来,循循善诱地笑:“太重,我抱久了体力会不支的。”
她才满眼湿痕地松开背包:“你给我准备的,我都舍不得丢掉。”
男人笑了下,俯身吻了下她湿漉漉的眼睛:“哪来这么没出息。”
就在这关键的关头。
裴京聿还有心力,把包里她的营养品和一次性保暖毯,揣进衣兜里。
外面脚步声,逐渐靠近。
细微的风吹草动,已经能让姜嘉茉害怕到惊慌失措。
裴京聿强势地夺过背包,铆足了劲儿,朝着远处的山林扔过去。
“砰砰砰——”
三声点射,追击的人似乎兵分了两处。
是啊,密林深雪,无论是谁都不会贸然丢下必需品。
所以追击者必然会分流,往两个地方寻找。
除了裴京聿这种疯到毫无逻辑的男人,别人怎么可能抛下食物。
——可他这么疯,只是为了她的手不会在冰凉的空气中,被包带磨破。
——他其实好纯情。
姜嘉茉不是第一次,和他经历同生共死的刺激。
她始终觉得,他是全世界最危险的情人。
难以揣摩,热衷刀尖舔蜜的游戏。
这三个扛着枪的男人,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来追杀他们呢。
她咽了口唾沫,脊背发颤,想要问什么。
裴京聿瞧见她掌心跌落到雪地里的血滴。
他的眼神变得宛如野兽一样凶凛。
太鲜明了,比凌乱的脚印更具有诱导性。
——再这样躲下去,两人迟早会被找到。
他一贯是个擅长正面迎敌,不死不休的凶徒。
遑论躲藏。
就像契科夫所言,“无需用言语形容月色明亮,只需展示碎玻璃折射出来的凛冽寒光。”
男人把姜嘉茉放下,在断崖边的雪地上。
嶙峋的山石遮掩住她的身影。
裴京聿用冰凉的唇,贴了下她的额头:“呆在这里等我。”
男人抓握着她的肩,怕极她会为他牺牲:“你要是敢出声,替我吸引那些人注意力。”
他身上冷寂的松柏香混着恋人的血。
又腥又烈,惊人地蛊惑。
裴京聿眼睛里黑雾沉沉。
由于担心她出来献身,他乖戾地恫吓道:“姜满,我活着一定把你操.流.产。”
姜嘉茉果然被吓得缩了下脖颈,惶然不安地往树后藏。
她细声嗫嚅道:“我知道你为了我的安全你总是吓我。”
裴京聿还以为自己真把孱弱的人吓到,微有些兴味地翘起唇角。
下一秒,姜嘉茉半跪着撑起来,义无反顾地含住了他裸.露的喉结。
片刻后,她吸了下小巧鼻尖,微微呢喃道:“是谁说,我不会心疼小孩,他替我心疼?”
裴京聿眼底情绪飓风一样汹涌难平。
他破坏欲极强地盯着她的红唇,水光潋滟,诱惑意味十足。
但这一次,他并没有吻下去。
男人笑着揉了下她的脸,有种两人心照不宣的宠溺。
他站起身,转身离去。
两名持枪的人在遮掩物的右侧。
裴京聿宛如喋血的罗刹一样,用长刀的刀光反射他们手上的探照灯。
他的骨骼爆发出杀戮的力道,趁着霰.弹长枪无法处理近距离的搏杀。
“哐当——”
男人刀尖蜻蜓点水地刮过地面,挪动翻转,砍落一个人手上的枪。
玉振金声,雪中迸裂的声音,好似那柄被他抚弄着玩儿的桐木琴。
裴京聿看清了孟玟暄家的义敷,鼻青脸肿又满是恨意的脸。
不愧是日式家仆,愚忠孝主的劣等残余。
“啊——”惨叫声灌满耳膜。
裴京聿丝毫不理会那人用日语求饶的恸哭。
他听到这两人牙床发抖的撞击声,像石块击打溪涧。
月色下,他玉石般苍白的脸上,有一种异端的美与暴烈。
这么轻易的战斗,就像隔靴搔痒。
他根本没什么快感。
他抬手捅进去。
长刺刀从义敷的肩膀刺穿,径直穿透皮肤和血肉,然后扎破另一个人的脊背。
他们就像修学院离宫桥上,腐朽的木质鹿。
时代更迭,迟早被历史长河湮没。
这些过时的义理,会被更具有权威的上位者,消遣到报废。
“就算我落单,凭你们两个,也不是我的对手。”
裴京聿胜券在握的笑了一声,狠绝地咬紧齿关:“我没要你们的命,自己回去找孟玟暄领罪。”
周围松香弥漫在月光海里。
裴京聿锋利的英隽,像是一窠危险的青蛇。
片刻,裴京聿猛然意识到什么。
男人从地上捡起一把枪,不要命似地迈开长腿,绕过松木,蜿蜒朝着姜嘉茉跑去。
果然,姜嘉茉眼泪盈盈,颤抖不安地跪坐在断崖上。
她的侧面不远处。
一个男人正用枪指着她的小腹:“裴二,放下枪。”
那一瞬间,持枪的威胁者。
第一次满意地从这个毫无破绽的掌权者的眼瞳中,看到了不一样的情绪。
裴京聿的眼瞳,闪过不安,痛苦,惊异。
威胁者满意地笑了。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孟玟暄的亲弟弟,有合法持枪证的上等国民,孟叙然。”
“我对你并没有什么敌意,但是这位小姐,肚子里的孩子是沈容宴的,一个祸害,我”
裴京聿根本没兴趣听他自我介绍。
他左手持长刀,随意擦进背后刀鞘里。
男人动作利落,堪称行云流水,使用右手单手“咔哒”枪上了膛。
——还没等孟叙然自我介绍结束。
隔着百米的距离。
裴京聿根本没使用任何瞄准器。
他就这样半眯眼,冲着孟叙然持枪的右手,抬手一枪。
“砰——”
孟叙然掌骨,鲜血淋漓。
裴京聿语气很淡地阐述道:“你无需在我面前彰显,你所谓的正确性。”
他身上裹挟着浓烈的硝.烟味,又冲孟叙然的腿骨,补了一枪:“生老病死,从不会因为谁无辜,就不加诸在身上。”
孟叙然尖利地叫嚣着,崩溃道:“那又如何,你居然罔顾人命法纪,开枪打我。”
裴京聿看着崩溃着发抖的孟叙然,扬唇笑了下。
他不冷不热地质问道:“她肚子里的就不是人命了?我只是正当防卫而已。”
裴京聿对危险的警惕心,可谓是立竿见影。
几乎是瞬间。
他就意识到后方不远处,姜嘉茉的身上还有红点。
——他能迅速射击,这帮凶徒自然不会心慈手软。
刚才那两个被他捅穿肩膀的人。
此刻,他们正站在松林后。
他们手上还有一把枪。
裴京聿恨自己的轻敌,居然懈怠至此,把武器留给对手。
刚才一瞬间,他似乎满心只剩下她的安危,无心思虑任何。
“砰砰——”
就在子弹从枪眼出去的一瞬间。
他扑过去把孱弱的人,裹进自己的怀里。
两个人一起从断崖的深雪,滚落下坡。
男人手掌从背后捂住她的小腹,以便护住两个人八周大的小小胎儿。
“扑簌簌。”
他们的衣料,被厚雪碾压得沙沙作响。
裴京聿费劲全身力气,一点儿也不让她接触到冰凉的雪地。
他的全身骨骼被山脊嶙峋的石块,敲击得闷响。
他强忍着疼痛,一点闷哼都没有发出来。
男人咬紧牙关,只是垂眸吻着她的黑发。
不知道过了多久。
山崖上万籁俱寂,没有搜寻的声音。
他才解除掉防卫的模式。
男人不顾浑身疼痛,稍有点癫狂地撑起身,眼角发红,把她裹在怀里。
他不顾她微弱的反抗,把人抱在膝盖,手探进去,摸她的腿。
姜嘉茉急恼到要哭出来:“你干什么,受伤没有,又发情了,混蛋!”
幼贝安稳闭合,边缘有微的濡痕。
裴京聿把人桎梏紧了,缓慢抽出手。
男人就着月色认真观察指腹,发现是他掌骨磨损出的血,并不是她小腹胎儿有恙落红。
裴京聿这才彻底松懈下来。
他躺在雪地里,没有任何情绪地望向夜空。
半晌,姜嘉茉听到他讲:“我挺想留住你。现在想起来,好像你还是属于别人,更安全些。”
须臾,裴京聿撑起身。
他似乎已经忘记,刚才讲出口的这句话。
疼痛让他艰涩地闷哼了声:“地图上,这里有一间看林人的小屋,那里更温暖,就在前面不远处。”
一路上,姜嘉茉都在回想他的前一句话。
她心里很乱,脑浆也一团浆糊。
如果非要理出一个是非曲直。
现在,姜嘉茉只能回忆起来。
——裴京聿在危急关头,几乎是本能,癫狂灼热的,叫她“姜满”。
原来,他知道。
她是小满。
两人来到护林人的小屋。
院外,干燥的木柴,在被遮住的空地上。
姜嘉茉抱进来,小小一垛松枝。
裴京聿垂睫在壁炉上摸了摸。
他找到了几段尖端烧焦的小火柴棍。
裴京聿举止沉静,用火药头互相摩擦了几下,有了一丝火星。
男人冷白骨节上全是磨破的血渍。
他用火星,烫卷了几缕枯黄的松叶。
半晌,松叶熬出孤烟,松香四溢。
“噗嗤。”灼热的火亮起来了,他再用枯枝继续煨小火。
“姜嘉茉。过来,把外套脱了,把内衣烤干。”
裴京聿垂眸咳嗽了一声,分开长腿,坐在一旁。
男人眼尾发红,把他的外套搁在地上,让她垫着坐下:“我不看你。”
他冲锋衣敞开,探出手指去拿。
顷刻间,他给她置放了一地的零食。
裴京聿:“营养品和食物,我准备了双份,未雨绸缪,你选点吃。”
——他从来有所准备,不会让她挨饿,饥渴,遇到任何危险。
姜嘉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她不太懂这个人,平时浪荡肆意,浑话信手捻来。
今天却好像格外沉默,隽冷,情绪低落。
姜嘉茉把鞋脱掉,露出趾间玫红的雪白脚掌。
换作平时,那人一定会捂在怀里,用手摩挲,恶劣地问她,“是不是会犯不见光的病。”
但今天,他好像无心观察她,更别提过来钓她。
姜嘉茉掌心有点发颤。
她落寞地讲:“对不起,是我非要强迫你出来,陪我找黄栗,把你置于危险之中。”
身后传来脚步声。
凛冽的冷檀香汩汩淌下来,隔绝了整个世界的松木味道。
——是那个人的拥抱。
裴京聿半跪在地上,用肘弯侧边,小心翼翼把她搂紧。
即使她内衣扣近在咫尺,细细的一挂,被他指节发力就会弄散。
平时他早就闭眼,津津有味地吮上去。
但是此刻,他就像融掉的火漆,被她封印成循礼的端庄形状。
裴京聿的嗓音低磁清寂。
他跪在地上,吻着她的黑发。
男人一遍遍对她忏悔,道:“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对不起。”
一切的导火索,都是他。
——如果不是他把孟玟暄的人逼迫上绝路,诱导他们钓饵放人。
——善良纯挚的她,不会因为和助理感情深厚,要求进入密林寻找,从而遭遇危险。
伊索寓言有天方夜谭。
渔人在海边捕捞,捡到瓶子,打开塞子,里面冒出黑烟,烟雾遮天蔽日,湮没了整个天光。
渔人害怕到极点,瓶中却有神祇。
神祇询问他有什么需求,可以帮渔人实现三个愿望。
就像此刻,裴京聿身上的黑色冲锋衣被污血浸湿。
他清贵英隽的脸搁在她的肩上。
男人眼角湿红,黑睫在颤。
就像瓶中被束之高阁,一朝奔赴来,为她实现愿望的凶神。
裴京聿摩挲她的脊背,怜惜地一遍遍梳理她的黑发:“你不嫁给我是对的,我真配不上你。”
男人狩猎地凶劲儿被他藏匿起来。
他腕骨的青筋隆起,白皙的皮肤皲裂,像是被打撒了禁欲绅士的外壳。
裴京聿眼圈红着:“我做错了事儿,不求你原谅。我低劣,即使得到你,也根本不会满足。”
姜嘉茉探起白手掌,怜惜地想要碰他额角的伤痂。
裴京聿似乎不想让她,看到自己这幅模样:“你别对我
这个恶人这么温柔,会惹人误会。”
被她触摸后。
他身.体猛地一颤,一下松开她,侧头喘气:“别招我,我今晚不想弄你。”
骨骼的疼痛鲜明灼烫,难以淤解。
裴京聿的肩膀也撞到了石块几次。
他闷哼了一声,估计半边都是青紫。
身侧的人,似乎被他的抗拒,吓到了。
良久,姜嘉茉都没有发出声音,也没有动静。
半晌,裴京聿半闭上眼睛,并不做其他设想。
须臾。
裴京聿感觉撑在地上的掌骨,被人柔柔的牵了起来。
姜嘉茉把他的手.指牵在掌心里。
她的手上是一卷清香的圈。
——她用干燥的青绿松叶,编成的小小戒指。
姜嘉茉捂着肚子,半跪在他的衣服上,眼睫颤颤的。
一点一点,摩挲着,给他破皮流血的无名指骨节,套上指环。
裴京聿不着情绪,看着她的眼睛,逼迫性质地问:“这是什么。”
她嗓音很浅,充满治愈,哄他:“这是回应你的戒指。”
姜嘉茉眼睛湿漉漉的:“不管你做错什么事,我都想尝试着理解你。”
她有点柔若无骨地偎着他。
姜嘉茉把脸埋在他掌心,用细嫩的脸颊很轻地蹭他,吻他掌骨的血痕。
半晌,她说,“只要你不是对每个女人都这样,为她们披甲上阵。”
裴京聿心脏在颤,瞧着她给他套上的青翠戒指,吐息很沉。
他语气微澜,侧眸不瞧她:“你不是喜欢浪子只在乎你吗?”
姜嘉茉心口一窒。
她垂眼吻他的手指,柔声说:“有的人,我不想他浪的。”
姜嘉茉唇畔有他掌骨的血腥味,无端有了种抗衡的勇气。
她抬头,凑近他,眼瞳里第一次没有怯和慌乱,而是针尖对麦芒的撩拨:“那你呢——”
姜嘉茉和他鼻梁磨蹭,在他的唇畔躲匿,又围绕吐息:“你会让别的女人怀孕吗?”
第17章 一瓯春她向他求婚
也许是门外雪霁的寒冷天气,松香弥漫的潮热氛围。
两人相处的环境,实在太过旖旎暧昧。
姜嘉茉抖着唇,望向他。
她半跪在男人身边,唇在他脸颊上,很轻地碰了下。
蜻蜓点水的触感。
姜嘉茉恍惚着,手蜷在他铺陈的外套上。
她紧张得微微发颤,好似在等待某种宣判。
裴京聿睫毛稠密浓黑,有种君子不妄动的冷淡,玉石砌成的脸上,没有其他情绪。
闻言,他沉默地垂着眼。
他眼尾往上的地方,是冻得紫红的淤,皮肤被雪渍摩擦的伤痕。
半晌,裴京聿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他终于弯唇笑了,带着浑得没边儿,没上心的洒脱:“你很好奇我会不会睡别的女人?”
该怎么讲呢。
姜嘉茉想,直言不讳地告诉他,对他表示好奇吗。
怎么会不好奇呢。
恋爱中的人,猜心不安,总是反复试探,时刻都想确认,是否是对方的唯一。
姜嘉茉不可遏抑地鼻酸,想要落泪。
她清楚地感受到。
裴京聿并没有像表面呈现出来的,这么漫不经心。
或许,他可能会为别的女人披甲上阵,就是好逞英雄,喜欢招致万千少女迷恋,为他魂牵梦萦。
但是——
他真有这么恶劣,这么自恋。
那为什么强大的他,满身淤紫伤痕,没进过餐,饥肠辘辘。
毫无自保能力的她,被温暖火堆烤得舒服,营养品和食物足够,身上除了草屑以外,根本没有磕碰。
如果裴京聿不扑过来,护住自己,一起滚倒在山崖下。
她小腹被枪击中,跌落到深渊。
权衡利弊。
他根本不会被威胁,也不必有丝毫负担。
回国后,他依然做他红袖满楼招,锦衣玉食的公子哥。
答案还不明显吗。
姜嘉茉心尖似无数虫蚁咬噬。
她望向他的眼瞳,犹如关进深不可测的潭水。
她看到白色的裙摆,在火光中跳跃。
她是一株花楸树,或者春樱,想把长出的花苞都落到波澜里,滋润他眼中方寸的湖泊。
姜嘉茉依偎他坐下,枕在他膝上,回答道:
“我肚子里有你的小孩。”
“我当然想确定,它的唯一性。”
裴京聿眼眸淡淡,望向她,倏地笑了笑:“这样啊,原来是它想知道。”
他把她解下的围巾扯过来,松松搭在她小腹上:“别受凉。”
姜嘉茉抬起手掌,攥住他的腕骨,环住自己。
她仰直脖颈,雪白锁骨上下都有他的吻痕,
她眼瞳湿漉漉的,全是渴望:“我是你的女人,所以才会问你‘别人’。”
裴京聿每次看到她这幅荡得没边儿,不知道哪学来的迷离模样。
他心尖总泛起难以抑制的施虐癖。
他抿唇,掠过眼不看她,心里被羽毛挠过,柔到神志昏沉。
裴京聿越是难以自控,越觉得今晚的伤痕,疼痛难忍。
他眼皮颤了下,哼笑了声,长指捏她的下颚转过来:“好啊,满足这种好奇。”
裴京聿顽劣地玩她的唇:“睡不睡其他女人。守贞这种事,要花一辈子证明的。”
他讲话带点儿辛辣,好似一阵见血的果决:“我从来不吝啬被验证。”
裴京聿说完又浮出笑来,用手点她湿红的鼻尖。
他指骨上戴着她送的青绿松叶指环,勾惹似地:“但你不行。”
姜嘉茉瞳孔散开,眼泪盈着。
她无知觉地掉进陷阱,小声喃喃重复:“为什么我不行。”
他的痛觉鲜明,以至于冷汗津津眼皮滚烫。
唯余只有被她套上戒指的一小撮皮肤,清凉舒适。
裴京聿散漫地呼吸。
他用词尽量疏冷,缓解过去的偏执:“几年前,你是不是拍过被封杀的片吗,泄露了片源。”
“后来参与的很多人,都没怎么在国内出现了。”
他神思浮泛,似乎只是闲散聊天,“国内媒体上,都说你情绪不好,住院治疗。”
裴京聿想捻烟,但指尖没有,他只能破坏着干燥的松枝,“和我在一起,也会千夫所指。”
他感受到气氛的窒息感,嗓音划开这种静默,“就像今晚,被人用枪胁迫。”
姜嘉茉感觉自己又浸没在潭中,身不由己地溺下去。
她说:“嗯,我没忘。”
她说:“我在一座山中景区的别墅里,静养了半年,远处青绿濛濛,每晚有雾雨。”
她对他解释:“那时候,沈容宴经常来探望我,我就是因为这些事,对他感激的。”
裴京聿感觉自己有种揉碎白云的破釜沉舟感:“姜满,我对你和他的旧事,没什么兴趣。”
他抓着她的手腕,逼她凑近:“你很脆弱。”
男人垂眸看她,宛如望向陷阱里无从挣扎的猎物:“我无法判断放你自由,是否比让你陷入危险更有利。”
姜嘉茉僵在原地,半晌,她听见自己的声音。
“什么是陷入危险。”
裴京聿嗓音虚浮,淡道:“和我在一起,发生撞毁凯迪拉克的事。”
“在你之前,我撞过车,不止一次。每一次我都有惩戒恶人的快感。”
姜嘉茉把脸埋进他怀里。
她感觉到,男人的腹肌性感匀称,有种带给她安全感的滚烫。
她问:“什么是放我自由。”
裴京聿端然靠着墙,姿仪贵气:“字面意思,你不用偿还粉钻了。”
他唇畔浮出丝笑,很冷隽:“我能帮你排除万难,和你心仪的任何男人结婚。”
他寡淡地掠过她一眼,若无其事:“前提是,把我的小孩生下来。”
姜嘉茉感觉心尖又痛又痒。
她眼帘全是泪,感觉周遭一切都朦胧斜倒,难以分辨。
“你一个人,会带好我们的宝宝吗。”
裴京聿虎口被他自己捏得青白。
他只是情绪散漫地说:“嗯。”
姜嘉茉撑起身。
她水红的唇张合几下,眼泪跌落到唇畔,旖旎又万种风情。
她说:“你孤家寡人,惨淡地过日子。”
裴京聿掀起眼皮看她。
他英隽的脸,她肖想了十年,此刻近在咫尺。
两人对视着,脉脉的,讲不出多余的话。
姜嘉茉单纯凝视他的黑眼眉,鼻梁,薄情的唇。
她的眼泪止不住往下淌,恍若被设了禁区。
连爱这个人都被限制在红线外,她只能遥望。
姜嘉茉稳定了情绪,继续和他对垒。
她指着被那人咬噬到磨红的一小块肩颈皮肤:“以后,这里会烙上别的男人的痕迹。”
裴京聿神经跳了下。
他果然危险地眯了一下眼,沉晦难明地瞧着她,一言不发。
姜嘉茉顶住不安地情绪。
她小幅度吞咽了一口:“你会成为寡夫,一个人带孩子,我绝不会回来找你。”
她还在落泪,平淡的,隽永的。
姜嘉茉的眼泪淌下,像溪,辗转到脖颈里。
“我呢,会陪着另一个男人睡觉,在他怀里爱怜地吻他。”
“我的身体很差,为他晕厥也安心。我醒来会哄他,抚慰他的不满足。”
“我会和他有其他的小孩,他们会围绕在我身边,叫我妈妈,我会温柔教授他们做人的道理。”
“偶尔周末,我陪他挽手去街上购物,偶遇熟人,我的粉丝会笑着祝福他,让他学会对我好一点。”
早上,那人给她穿上的毛衣,已经被泪水浸得濡湿。
这个男人,对她好专制,食物勒令她吃,迫她锻炼身体,连衣服也要亲手帮她穿。
浑话讲得情真意切,把她钓到失魂落魄。
那些疯狂的,撕心裂肺的,魂牵梦系的拉扯和纠缠。
他说,放她自由。
姜嘉茉感觉不到,自己是不是真的落泪了。
她只是再也无法视物。
什么老死不相往来?
他这种好手腕,带给她出生入死的刺激。
她如何遗忘,怎么敢忘?
她是世界上最坏的女人,转手卖掉了心脏一样的粉钻。
他这种债主就应该纠缠一生,恍若溺爱一样的惩罚。
——让她被迫偿还,不是吗。
裴京聿用指腹描摹她的脸颊,他在帮她擦眼泪。
她的眼泪越擦越多,怎么尝试也擦不完。
他的耐心耗光了。
他很想匝紧她的后颈,垂下头吃掉那汪湖,又觉得理应克制。
裴京聿喉结滚了下,沉声道:“你刚才说,会吻别的男人,在他怀里睡觉,哄他,抚慰他的不满,给他一个个生小孩,公开和他的关系。”
他弯唇笑了,抹掉她眼睫缀的泪珠:“哭什么?我孤家寡人给小孩换尿片都没难过。”
男人好擅长以退为进,虚眯着眼:“你看,我过得差得没边儿,晚上冷醒了,掖被角的人都没有。”
他好像泥汀里长出的菩提,有桂月榴火的治愈。
他喷薄点笑,用鼻音哼出欲和懒淡:“我这个强.奸犯,对你做了这么多恶,就该孤身拖着孩子长大,过得差劲。”
“你合该和翩翩君子,你喜欢的温柔类型,百年好合才是天理。”
他垂下睫,绅士意味十足,替她拢好外套,把刚才她扯下露出吻痕勾诱他的白皮肤藏住。
男人的唇好轻地落在她黑发上,悄无声息。
他依然是凛然禁欲的模样。
裴京聿用手碰了下她的唇珠。
她的嘴唇干燥裂开一小点儿,在他心尖浮出一个裂谷,招惹他用唇衔住。
裴京聿清醒地拿起水壶,撑住她肩膀,把她扶起来,“喝点儿水。”
姜嘉茉哭得真有点脱水。
她趴在他腿上,就着他的手腕,颤巍巍地小口啜饮:“你就这样,看我和别的男人百年好合吗。”
他垂眸睨她,扯出一丝笑:“这样也好。”
裴京聿抬手,帮她捻走黑发上的一颗小小松果。
他第一次没有强势意味十足地吻她,侵入她的灵魂,挑拨她的欲,和她在情事里颠簸。
他怅然地笑,望断前尘似的:“普通,安心的,和一个情绪很稳的人在一起,他会肯定你,引导你。”
“至于那种事,是否让他满足”
“可能和你拥抱入眠,他就够知足了。不希望你被做晕,会陪你锻炼,让你身体更健康。”
姜嘉茉的心里腾起一簇火苗,就像供养神殿的微光,照亮心底黑影幢幢。
她弯了弯眼睛:“你也知道,我没什么出息。”
她继续赖在他怀里,小声补充道:“我感觉,男女不一样的,男人心里有谁,不达目的不择手段。”
“女人是那种,只要谁对她好,爱护,关心,给她安全感,她会回馈的。”
他英隽冰凉的脸上勾出一丝笑:“那你呢,也是吗。谁对你好,你就喜欢谁。”
姜嘉茉把脸熨帖到他胸膛上,在他怀里蹭掉眼泪。
她咬字有点天真的暧昧:“以后是。不计前嫌。想被他抱着,给我涂妊娠油。而不是让他掌骨被磨砺的满手血,检查我是否落红。”
裴京聿闭上眼,用指骨摁揉鼻梁。
他的黑睫倦怠翕上,像一笔勾勒的墨:“对不起,我保证不了。”
他弯唇许诺:“你这么好,一定会遇到其他爱惜你的人。”
姜嘉茉眼里泅着水:“你真舍得把我让给别的男人吗。”
裴京聿像沙漠的旅者,如愿以偿地吮走了她眼睫的泪,如饮甘露:“让什么?你的人生,要亲自选择。”
室内松风很凉。
他有种留不住的疏冷。
话锋一转,他还有余裕和她谈起艺术:“易卜生的《海上夫人》和《玩偶之家》完全不同,不是高位施舍的出走幻梦。你是学戏剧的,不应该比我透彻吗。”
裴京聿缱绻极了,垂眸吻她的黑发。
他吞噬了所有的画意诗情,只剩下黑白的清明。
男人笑起来很潇洒不羁,挟着让人臣服的天堑感:“这次是你我的最后一晚,让我抱会,我归还你自由。”
他的唇温热,在她耳廓哄她:“姜嘉茉,你要好好的,不要再想起我。”-
裴京聿的拥抱,不是裹挟在怀,更像是一场刻骨铭心的侵吞。
他哄她吃了很多食物。
她迷糊中,只感觉自己一直在进食。
就好像一场漫长的告别。
她要酒足饭饱后独自上路,他饥肠辘辘原地等死。
她蓬软的发上都是她的泪,鼻尖到锁骨,水迹靡靡。
姜嘉茉不明白最后一晚的意思。
她只知道自己有可能看不见这个人,无法和他纠缠了,心里漫无边际的恐慌。
那晚后来发生了什么,她实在记不清了。
她只知道自己的每寸皮肤,都住进了眼前这个男人的瞳孔里。
她和那个人在这里呆了快三天,但她从来没有挨饿半秒钟。
她只记得,松木枝桠快要燃尽,周围没有雪霁,已经没有能点燃的木头了,到处陷入沉寂的黑暗。
她惶惑不安,叫他的名字。
那人先吻她。
最后给她一层一层裹上他的衣服。
他漾着笑,拢着她问:“你说我们的孩子,叫什么名字好。”
姜嘉茉吐息缠绵,闭着眼说:“天上白玉京浮云挂空名,试涉霸王略,将期轩冕荣。”
她脸色纸一样白,陷入好温柔地回忆:“那年我在燕京台,有人给我写了很多诗。他的字不太工整,没有我喜欢的男人那种铁画银钩,遒劲列阵的字迹我很感激这种恩情。”
她感觉到她挚爱的男人伏在她肚子上,探听宝宝的心跳。
姜茉温柔地摸着他的黑发,很宠溺地笑起来:“叫裴云冕吧。”
裴京聿冻得呛咳一下。
他用手抵住唇,呼点暖气,熬过一阵冰凉。
他又靠过来,隔着衣料,吻她的小腹,“你对他,只是感激吗。”
姜嘉茉细白的手指穿过他的黑发,很柔地轻轻拍着,像是哄他。
“哪有什么办法呢,我喜欢上了一个对我很坏,性格恶劣的男人。”
“他好糟糕,强占了我,不肯许诺我安稳,还要我自己选。”
裴京聿心悸了一下。
他好像在神志昏沉的濒死间,听到了想要的答案:“谁啊?我怎么不知道是谁。”
他的心宛如百爪勾挠,眼睛被得意和满足烧得通红。
连日的寒冷,饥饿,负伤,失血,让他耳畔的声音模糊不清。
裴京聿撑起身
,勉强地把她抱紧,用余温让她更安心:“没出息的女人,小狗似的,谁好就围着谁。
他半跪在地上,耗尽所有心力,故作云淡风轻讲完话,把脸埋进她颈窝里。
“姜嘉茉,命运残酷,不由你我。但你记得那句‘漱冰濯雪,眇视万里一毫端。吗。坚强些,万一我没力气哄你,你也要撑着,等到救援。你那恩人给你寄情的文绉绉玩意儿,别忘了。”
姜嘉茉被他抱紧,热了很多,脸烧得绯云似的,惬意得弯起眼睛。
她靠着他,眼角潮红,微微地笑:“这首《金山观月》,我当然记得了,好潇洒。是沈容宴和你说的吗。”
那人没有回答了。
似乎他的骨头缝儿,都在冒凉气。
姜嘉茉说着开始眼角落泪,大颗大颗。
原来眼泪跌落下来是会化成小冰潭水。
怎么被他用唇吻干的时候,没有这么彻骨凉。
姜嘉茉眼泪盈盈,讲话的声音在黑暗的房间里回荡。
好孤寂的,没有任何回应地绕梁。
她一个人兀自清醒着:“什么寄情啊,有的人,他看我一眼,我魂都被囚困住了。别人写三百张情信,比不上他口头念一句。”
“裴京聿,我老是在想,到底什么是爱,好像只是命运光临的那一刹那。”
“念书时最讨厌宏大叙事,什么家国情怀,理想破灭。我老是会看哭,一个人偷偷掉眼泪,没人知道我哭。”
“但你看到了我。”
“我每次掉眼泪,都在等待你给我的那一点甜头。我哪儿离得开你。”
“我好容易当真,一点小小的好,就会认真对待,想要回报给别人。但你对我这么好,已经超过我承受和理解范畴了。”
姜嘉茉颤抖着抱紧几乎冻僵的男人。
他紧闭着眼,英隽的脸上,唇和眼梢都是冰凌。
她一点点吻化那些冰,感觉苦涩的泪融在唇边:“傻瓜,告诉你一个秘密,我从来没有爱过别人。”
“我心甘情愿,被你用粉钻困住。我已经知道它在哪儿了,我会把心买下来送你。”
她摩挲着他的长指:“笨死了,你怎么还套着这个松叶戒指。”
姜嘉茉弯起眼睛:“你好贵的,天价指环都困不住你。我要更努力赚钱才行。”
这么刻骨暴烈的爱与欲,十世烧灰都忘不掉的情劫。
姜嘉茉望向黑暗里,怅惘地叹息了一声。
她低下头,宠溺地笑:“你自己凉成这样,宝宝被你捂得好热。”
“你不是要做寡夫养它吗。”
“你人呢?刀尖舔血,明刀明枪耍帅。结果,比你的小笨孩子还短命。”
她恍惚回忆起《只影向谁去》。
如果现实生活,似文学作品就好了。
万一,他在某日的一个夜晚,入梦。
梦里,他的魂来到了今天,站在林中小屋里,静默地望向怀孕的她。
如果,他知道他昏迷以后,她是如何抱着他失温的身体,满眼是泪的告白。
姜嘉茉吻他的发:“裴京聿,如果我们仨都能安然无恙的活下去。”
她轻声絮语:“我会好好做你的妻子,它的母亲,陪伴你们,爱它和你。”-
清晨,雪霁后,渺远有小鸟啁啾。
姜嘉茉是被直升机的气旋的轰鸣声,吵醒的。
搜查的人来了不少,围绕在周围,忧心忡忡地看着她。
有人从身后扶住她,给她披上温热的毛毯。
她强撑着睁开眼,看到满脸担忧的沈容宴。
沈容宴扶住她的腰。
男人的鼻子高挺,垂眸往下看的时候,有点儿簌簌落落的阴影。
“我陪着裴京聿的人来的,很远就看到了木屋,算是我找到的你吧。你好傻,为我前妻那样的人去冒险,不值得。”
姜嘉茉似乎想起了什么。
她三魂七魄没了一半,惶惶然捂住小腹。
沈容宴察觉到了,说:“刚才随行的医生检查了,你腹中的胎儿安然无恙,心跳很稳,没有胎停。”
黄栗站在不远处,扑过来把姜嘉茉紧紧搂在怀里。
姜嘉茉虚弱道:“阿栗,你没事吧。”
黄栗嗫嚅着:“我能出什么事,左右不过迷路!”
“你怀着孕,身价又高,万一你没了,我的铁饭碗去哪儿找。”
姜嘉茉从浸润的额发里睁开眼,温温笑道:“傻姑娘,俏皮话也别妄自菲薄,你特别重要,重来一次,我也会出去找你。”
黄栗撇开沈容宴。
她嗅到姜嘉茉身上有浓郁的松木香,让人安心敛息的香味。
她能察觉那个人把姜嘉茉保护得很好。
她心底替姜嘉茉甜,为这种生死攸关时,舍生忘死保护她的恋人。
得知姜嘉茉怀孕的时候,黄栗很惶然,怕她被辜负。
她作为局外人,从这件事都能察觉到。
——嘉嘉喜欢了很多年的男人,并没有忽略她的感情。
黄栗眼泪断线珍珠,径直往下掉:“你没事真好,我和孙姐都要担心死了,她在医护那边替你张罗。”
“现在没事了,我们把镜头补拍完,就回国,好好修养。”
姜嘉茉艰涩地坐起来,想去探询裴京聿的身影。
但她实在很虚弱,没力气了,只能阖上眼睛-
姜嘉茉在医院的这几天。
沈容宴的眼神望向姜嘉茉,缠绵到几乎能拉丝。
他比盛煦还积极,端茶倒水,前恭后倨地伺候着。
姜嘉茉从昏迷中醒来,察觉到他的陪床:“之前不是把卡还给你了吗,我们之间清偿了。”
她蜷了下手指,有点含糊轻细地对他笑:“孙姐他们如果缠着你,让你负责,或者帮我什么。只是他们心疼我,一厢情愿的。你不用被我的事情束缚,去忙你的吧。”
沈容宴心口一窒。
他握住姜嘉茉的袖口:“可是,孟玟暄让你受了这么大委屈,你本来就虚弱,现在营养不良,胎儿也危险。”
他专注地看着营养剂滴落:“我找到的你,我帮助的你,我不认为我们之间清偿了,让我再陪陪你吧。”
姜嘉茉锁骨上,嵌着一个快愈合的窄红齿印。
她稍微动了一下冰蓝色的病号服。
那一抹星点的痕迹,就被她遮掩进衣料里,成为她和那个人独有的隐秘与不堪。
姜嘉茉脸颊上一点点的红晕:“我有个很在意的人。”
她怯弱的笑,像西柚涩甜的瓣儿:“我向他求了婚,在他的手指上套上了一圈好廉价的草戒指。”
“他啊特别贵气。我呢,好没出息的,一直在糟蹋他。”
“我不知道他是否接受我的戒指,但是从头来讲,是他救了我。”
雪一直下,像童话布景,一个即将要圆满的绮梦帷幕。
沈容宴有些怔忪,欲言又止瞧着她:“可你的选项里,不该是我更好吗。”
“上百亿,只是偿还?难道不应该是让我安顿好别人,好好陪伴你。”
姜嘉茉摇摇头。
她捂住小腹,眼睛里有点欢欣雀跃的光芒。
她脸上发烫,心脏砰砰跳:“他说要我自己选,我想我的答案从未变过。”
“沈容宴,谢谢你的恩情,但深恩和爱是不一样的。”
她甜丝丝地笑:“我呀,真想绣金佩玉,把他娶回家藏在床上,住进神龛里那种。”
“他呀,让人一看就动情。”
“也值得被好好对待。”
姜嘉茉黑发如丝绸般垂下。
她撑起身,身上有种旖旎的松香:“我想去见他,问问他,到底要不要接受我的求婚。”
第18章 佛火微不想忍了
在和裴京聿分开,独自疗伤的这段时间。
姜嘉茉总是做很多梦。
光怪陆离的梦。
醒来后,她心里怅惘,无以复加。
世界上或许真有仙人。
他带着永堕孽海的孤苦,在风雨琳琅中出现。
他藏好钻心蚀骨的伤痕,却露出一点笑,许诺她百世顺遂。
他陪她赌书泼茶,打发辰光,愉快又短暂。
她是凡人。
怎么敢奢望和古画典籍里的仙人,长长久久。
所以蜃楼消失,好梦难求。
就像《罗刹海市》里。
马骥得了机缘,访龙宫,还是要回到俗世。
他告别玳瑁梁,鲂鳞瓦,四壁晶明,鉴影炫目的龙宫。
告别珊瑚床,八宝饰,流苏帐,缀明珠的龙女。
最后,有情人空嗟叹,“仙尘路隔,不能相依。此势之,不能两全。”
姜嘉茉想。
她去了那个人琉璃玉树的龙宫,和里面住的神仙,有过一段不见光的缘。
然后楼台雾散。
神仙也回到了书卷里,下落不明。
姜嘉茉在医院养好身体后。
她回到函馆的拍摄基地,剧组继续开工。
孟玟暄再也没有打扰过她。
姜嘉茉把剩下的雪景补拍完,辗转就到了三月底。
这段时间,她一直在留意国内的消息。
裴家不显山露水。
他母亲叶家倒是经常上要闻。
参加亚太经合会,出席公益,督建航天空间站,慰问受难孩童,在陪同下参观当地设施。
过尽千帆皆不是。
她一点儿裴京聿的下落都没有。
原来之前,两个人之间那点如纸薄的缘,全靠他们相互勉强。
姜嘉茉把备用手机打开。
剧组没有戏拍摄的时候。
她就翻着“藏春”的聊天记录发呆。
J的头像变成黑灰调,再也没有亮起来。
她之前发消息。
他秒回。
原来都是他,在等待她。
“藏春”上,姜嘉茉三言两语的试探,也石沉大海。
他离开得很彻底。
姜嘉茉想起,漆黑冰凉的林中小屋。
两人身处在绝境。
裴京聿那几句。
——“这次是你我的最后一晚,让我抱会,我归还你自由。”
——“姜嘉茉,你要好好的,不要再想起我。”
姜嘉茉孤寂地捏紧手机,泣不成声。
裴京聿为什么对她,这么放心。
他是不是真的舍得放手。
让她随便就和什么翩翩君子,百年好合?
这些熬不过去的黑夜。
她一个人孤枕难眠。
姜嘉茉只能捂着小腹。
她轻声哄着,连胎动都察觉不到的小小胚胎。
“他怎么这么狠啊,一点念想都不留给我。”
“小冕,万一把我惹急了。我真带着你,去和其他男人在一起。”
“我连你也不要。”
“让那个混蛋男人当寡夫,体会照顾你的辛苦。”
“裴京聿,我好难过,你抱抱我好不好。”
“小狗哪儿是渴肤,是在渴望主人抚摸。”-
月末,一行人回濮院,补拍《只影向谁去》的最后一幕。
通告单上,隔天的日程更替为剧组杀青。
最后一天,大家都沉浸在杀青的氛围中。
只有一幕,席尧吃醋的镜头,还需要补拍。
席尧掐着照壁的脖颈,细得可怜的一截骨。
她无措地,躺在他的掌中。
照壁脖颈被圈紧,她行将窒息。
席尧眼睛血红,痛苦地问她:“你是不是和另外的男人云雨过了,你腹中是我的孩子吗。”
照壁完全无法呼吸了。
她踢蹬着他的金线蟒袍,眼泪盈于睫:“帝君可是觉得,照壁脏了?”
席尧颤抖着咆哮道:“你把她放走了,让我发疯一样迷恋你的身体。你本来心就很脏,现在身子还被别的男人碰过。”
“你本来就是琴师,在秦楼楚馆里,那些男人都对你痴情不已。你这一身的狐媚伎俩,谈什么清白。”
照壁摔了陪伴她一生的桐木琴。
她哀伤地望向他:“我只有过你,肚子里也是你的孩子。”
席尧痛苦地抱住她:“我不信,我不信。你这么轻易就能勾引得那些男人为你神魂颠倒,倾家荡产。怎么可能只属于我。”
照壁闭上眼睛。
良久,她把两个人的黑发束结在一起:“琴没了。帝君把我囚禁起来吧。”
“我从此再也不看任何人,每天等你,想你,揣测你的心思,就这样为你活。”
琴断了。
情也断绝。
导演拍满五条。
他才气定神闲地说:“这就算过了,关机!”
人群中响起了一阵欢呼:“我们就等着晚上杀青宴了啊!”
姜嘉茉阖上剧本,撑着小伞。
她听着拍摄机器在轨道滑行的轰鸣。
她心里闲适下来,静看远处湖泊蒹葭苍苍。
她想,席尧这种痛苦的情绪。
很像裴京聿说:“姜嘉茉,你对我好残忍,你对我们的孩子也好残忍。”
可那人好剔透,好赤忱。
他从未说过她脏。
从未怀疑小孩不是他的。
从来舍不得,疯到伤害她。
他从来不自私。
甚至连她夸他,他也不自恋。
别后相思空一水,重来回首已三生。
姜嘉茉越反刍,越觉得那个人有一颗耽心。
她鼻腔酸涩,想要怜他,爱他,住进他怀里。
每次杀青的时候。
姜嘉茉有个习惯。
她会请剧组所有人,吃蛋糕和喝奶茶。
今天大家都洋溢在喜滋滋的氛围里。
趁着中午午休。
她陪同黄栗和齐妙,亲自去蛋糕店订购。
姜嘉茉很少使唤助理。
她觉得凡事躬亲,才更加纯挚礼貌。
路过酒吧街。
姜嘉茉停下了脚步。
她眼眶湿润,模糊想起几个月前。
她在这里遇到了骚扰。
那个人只字片语不提骚扰的事情,不让她难堪。
他陪她去旁边的蛋糕店,买莓果小蛋糕。
然后他孤身回到酒吧。
那段时间发生了什么,姜嘉茉不知道。
她只记得动物奶油香糯的气息。
芋泥和树莓酱夹心,酸酸甜甜的,浸人心脾。
裴京聿手背上,凸起的掌骨弧线,本来应该如雪山宁谧,上面却全是破损的血痕。
他悄无声息,为她讨回公理。
从来不向她炫耀。
姜嘉茉对身旁的助理笑:“就在这家店买杀青蛋糕吧。”
身旁的黄栗不解:“这家店是高端定制,可能一时半会,没办法赶工那么大的蛋糕。”
姜嘉茉:“我之前买过这家,试试吧,有人推荐过我,说很好吃的。”
齐妙一向很会分配时间:“我去隔壁买热饮。让工作人员搭棚,万一下午有粉丝探班,也让他们沾沾喜气。”
姜嘉茉在玻璃柜台前等待,观察琳琅满目的蛋糕模型。
黄栗进去和店员交涉。
半晌后,小助理喜不自胜地出来了:“嘉嘉,大喜事!”
黄栗指着店长手上的牌子:“你看!”
女店长穿着套裙,文雅漂亮,冲她们微笑道:“恭喜呀两位,你是我们店里第10000名顾客,按例免单。”
姜嘉茉眼睛惊喜地亮起来。
她推辞道:“杀青蛋糕要镌上剧照的卡通形象。定制的话,很费心神,我不想占你们的便宜。”
蛋糕店长礼貌地说:“这是本店的规矩。全国连锁店上百家,都是这么实施的,哪怕你们定制的蛋糕上万块,也免单。我也只是一个打工者,姜小姐你就别推辞了。”
姜嘉茉眼睛湿润了。
她完全想不到,再次踏入和那人有过一点羁绊的蛋糕店,还会发生这种奇遇。
黄栗翻看手机,找到几张照壁的可爱卡通形象。
她站在店里,在
叽里呱啦地和蛋糕师傅交涉。
姜嘉茉独自坐在杨柳树下,垂着眼在备忘录写下今天的奇遇。
她是公众人物。
有社交团队会帮她商务措辞,发微博。
很多微茫的小事。
姜嘉茉都无人告知,没有纡解的渠道。
她只能写进备忘录,讲给自己听。
她眼泪无端滑落,到唇上、颈里。
越是开心的时候,越想念他。
姜嘉茉有些寥落地想,“果然和那个人有关的小事,都很幸运。”
女店长在和她们交涉完蛋糕的形状。
几个人签下订购单。
女店长避开众人。
她独自上楼,打了一个电话:“裴先生,我们按照罗秘书的吩咐,已经照着免单条例,和姜小姐交涉了。”
电话的另一端。
普陀寺古木成荫,鸟雀啁啾。
大雄宝殿里,诸佛肃穆悲悯,数盏金灯香火光辉熠熠。
裴京聿站在朱红的廊柱边缘,有一种身居高位的端然和沉寂。
远处山下烟火喧嚣,车水马龙。
独他孤身一人,脱俗清霁。
旧日,他浑身愈伤,掌骨血腥的画面已经很远。
裴京聿恢复那副斯文凛冽的模样,从容隽冷。
由于香炉白烟微醺,男人身上有冷澹的檀香。
他缓慢步入后山的茶室。
裴京聿心思很静,耐心听电话这头的人说完。
男人似乎能描摹出她的模样。
裴京聿半垂着漆黑眉眼。
他嘴角的笑,渐渐成了一种揶揄的满足:“这么不着调的中奖讯息也相信,她可真好骗。”
他又接着叮嘱:“你把电话拿给罗铭,让他去萧山机场,去取空运来的玫瑰。濮院周边应该被她粉丝买了。”
电话这头,罗秘书不知道说了什么。
裴京聿眉梢微动,薄唇浮出一点笑意:“嗯,装作是粉丝送的。”
他吐息温热:“告白卡吗,就祝她杀青顺利,自由顺遂。”
裴京聿白玉般的长指,骨骼和青筋纹路上,微有泛白的伤痂。
他的无名指上,还戴着那个青针泛黄的松叶戒指。
——她给他套上的廉价戒指。
他收敛性情和锋芒,在古寺佛刹里,空寂清修。
放下,忘却,让她自由。
裴京聿可以遗忘暴戾搏杀,枪械斗殴。
但他也没放不下,小恋人给他圈上的春天-
四月初,姜嘉茉去上海,参加一个电影庆典。
今天提名有她获奖,所以姜嘉茉的造型团队非常上心。
今天有资深前辈陪她走红毯。
两人携手,笑意盈盈。
姜嘉茉穿着珠光的高奢仙裙,佩戴浑圆莹润的一套珠琏,光焰动人。
主办方给她预留的位置是第二排,陪同老牌的影帝影后们同座。
她履历漂亮,资历也高,又是演绎世家。
这些戏骨们大多是她学院导师引荐过的前辈。
她和他们三言两句地聊着日常。
姜嘉茉领完奖,她捏着水晶奖杯,回到位置上。
人潮海海,星光闪耀。
可惜她心底的人,如屏山月,无法相见。
姜嘉茉批好外套。
模糊间,她听到一个影帝前辈说,“前段时间我去普陀寺上香,那儿的住持有道场,每逢观音诞辰讲经,香客济济,但是上个月末开始闭寺。”
“开放的规模有限,武警环卫,说有大人物久居清修。”
“第二日,我虔诚若渴,带上添灯的香油,昂贵高香又去祭拜。没遇到住持,倒是遇到了大人物家的公子哥。”
身边有位影后说:“我也听说了。裴老后人吗,他在禅房里修心养性呢。”
一个男人说,“你们说的这个人,我见过。他是有几分不世出的祖父遗风。芝兰玉树的模样,比电影明星还俊。”
后面一个拿着外套的年长女星坐过来:“你们说的是谁,裴京聿?”
她披上衣服,闲聊道:“我刚看到有个和他长得很像的男人,和中影的高层站在一起。”
“他今天也来了?你怕不是眼花了吧。”
女星哼了一声,手指向后门:“这还有假啊,喏,就在出口那里。”
顺着他们示意的地方望过去。
姜嘉茉隔着喧嚣的人潮,无数的镁光灯。
她恍惚间。
好像看到了一个清隽的人影。
的确很像那个人。
他穿着裁剪质感上佳的衬衣黑西装。
他身姿如风露难以触碰,无人值得他的垂首。
男人的眉目隐在黑暗里,不知道看到了什么。
他薄唇掠起一点笑,足够激起凡俗众生的朦胧绮思。
他好蛊惑,完全勾走了她的魂魄。
终究缘悭一面。
这个人消失了。
恍若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一场幻觉。
姜嘉茉失魂落魄站在原地。
她小声叫了声他的名字。
她不禁心脏狂跳。
回过神来,姜嘉茉已经提起裙摆,从层层阶梯往上踏,火急火燎地想要追出去。
有几名安保为了她的安全,坚决把她留在颁奖礼内场:“姜小姐,外面鱼龙混杂,您请稍等活动结束,合照后,我们亲自把您交给你的保镖。”
姜嘉茉眼泪往外涌:“我有个很重要的人,他一定会来参加我的颁奖礼,我刚才看见他了,请让我出去。”
旁边有工作人员也来劝她;“姜小姐,稍后还有您和宋卓远宋先生的合体电影宣传,请你安心等待,事业为重。”
千军万马都在规劝她,阻隔她。
好像她真是昏庸的君王周幽。
为了褒姒的一笑,做出冒天下之不韪的坏事。
她的褒姒呢。
她千夫所指,烽火戏诸侯。
他为什么不肯出来见她一面。
姜嘉茉想,他躲着自己。
就说明他放不下,心里还有她。
回到座位的每一步。
姜嘉茉不掉泪了。
她端庄婉约,神采翼翼。
人生如逆风执炬。
哭什么
想要做的事情,想要见的人,要坚强踏实地向前争取,不是脆弱无助地流泪等待。
他说她脆弱。
她偏要迎难而上-
这段时间,裴京聿的时间分配很严谨。
早上,他开始回复地球另一端,项目科研首脑的邮件。
等他们商讨后,由秘书发给航天科技公司。
中午时分,打理风险股本的总顾,在专业GP委员会多数表决后,按照他的授意投资。
下午,他午休小憩起来,循例健身。
然后,他端坐,阅读NewsAlerts和订阅的科研期刊。
黄昏,后山客休禅房,花木幽静。
在暮色下,山寺敲响晚钟。
最近,裴京聿培养出了一个闲散的逸趣。
他发现助理给他准备的琉璃桃酥,经常被山寺的灰褐小松鼠,偷偷摸摸顺走。
桃酥是薏苡仁,芡实,茯苓,人参,山药,核桃做成的。
很合小动物的口味。
天空是流俗的红晕,山峦云蒸霞蔚。
暮鼓声中。
裴京聿姿态优雅,神采静谧,绅士十足。
他指骨拖着白玉瓷盘,里面盛满琳琅的坚果,站在青松下喂小松鼠。
男人嘴唇微弯,懒散诱惑:“给主人磕一个,不然不给吃了。”
半晌,他又和煦说,“这位小朋友拿了四个,这么贪心啊,错没?”
山川黛色青。
青绿的树叶跌落在地。
叶片被一双纤巧的双足,踩在脚下。
她怯怯的,不安的,却不敢往前再靠一步。
她只是惶然不安地看着男人的那双手。
——曾经被
欲和渴望引导,在她身上肆意不羁,带给她愉悦抚慰的修长手掌。
两人就这样僵持了很久。
直到乌金彻底坠落,远处山峦宛如黑暗巨兽。
刹那间,松下雾灯亮起来,囚在树稍中。
那人似乎没注意到她。
他垂着睫,语气吊儿郎当的,似乎要把她的所有便宜占够。
他只看着近在咫尺的松鼠。
裴京聿笑了,瞧着小小的阴影:“带上你的小坚果走啊。还回来做什么,不怕我把你玩死吗。”
裴京聿哼笑了一下,他懒怠起身,垂手站定。
山寺白雾灯的光晕下。
他的轮廓匿在薄光中,神性到近乎不闻世俗。
男人冷冽苍白,眉眼乌黑。
他把手揣进裤袋,继续说:“我呢,也没多喜欢当主人。”
裴京聿咬着未燃的干燥烟草:“只是揣测过,某人最擅长见色起意,所以就陪着玩玩。”
他轮廓暧昧,说话很冷淡,“后来,坚果输没了。”
男人语气淡得像一汪湖泊:“我简直怙恶不悛,输得尽兴,想要把一切赔进去。”
四周寂寥,虫鸣声都消失了。
裴京聿像半轮寂白的月,明亮又晦暗。
他溺在松树的阴影处,静静地望向远处:“不是说好再也不见吗。”
姜嘉茉像被他灌了迷魂汤一样,朝圣般虔诚地走近。
她的的影子垂落在松树下,沉沉的,孤零零的,依偎在他的脚畔。
她好想,住进他眼睛里去。
她嗅到了他身上冷寂的白檀木气息,辛辣又苦涩。
她简直要被这种又烈又傲,只属于他的味道,呛得掉眼泪。
裴京聿转身,往禅房里走。
檐角的经幡飘飘摇摇。
他恍若没看到她。
姜嘉茉心尖酸涩。
她眼睑泛潮,提起裙摆,像是被蛊惑一般,跟着他。
裴京聿越是没有看到她。
她越是痴到要彻底征服他。
姜嘉茉决定扮演一个深夜引诱的白裙妖精,飘进他的房间里。
裴京聿戴着金丝眼镜,在灯下看书。
那人身后的书架上,有经文卷卷。
姜嘉茉一进去,就摁灭了案几上的台灯。
短暂的黑暗以后,终于视物。
那人好整以暇地,掀起眼帘看她。
白雾灯的稀薄光线,很像月亮,把他衬托得凛然禁欲,六尘不染,宛如阿难。
姜嘉茉脸颊泛粉。
她颤抖着,让裙摆从光洁的腿上滑下来:“我专程来找你的。”
女人毫不设防,解下束发带,微微摇晃脑袋。
黑发随着动作,散乱地坠落下来。
长发浮在莹白纤细的腰间。
姜嘉茉小腹有微微的隆起,里面怀着他的胎儿。
她半跪着朝他膝行而去,探出手指,怜惜地抚摸他漆黑的眉眼。
她像白烛温润,掉着剔透的泪:“我来找你了,你不想要我吗。”
裴京聿还是冷寂端然,静坐在角落。
他抬手,蛮横地攥住她的手腕,漆黑眼睛锁着她:“你知道我要的,不是这一朝一夕。”
他沉晦压迫感十足,解释道:“告诉我,天亮,你是不是就会逃走?”
姜嘉茉心脏像被拧紧了。
好像这个男人的怀疑和痛苦,在她的身体里生出纠缠的细线,把她彻底囚困住了。
她颤抖着反抗道:“你不信我。”
她从他掌骨里挣扎开,把跌落的薄裙捡起来。
姜嘉茉咬住下唇,艰涩地说:“你要是不相信我,我现在就走。”
裴京聿听完就笑了。
他手肘搭在案几上,分开长腿闲适地瞧着她:“好玩儿,脱完又穿。”
他模样温雅端庄,挺直脊骨,用手掌撑着脸,赏玩兴味十足地坐着:“某人每次看我像疯狗,对你发情,是不是很享受?”
姜嘉茉预判错了。
他能疯掉把自己关进山寺,彻底戒断一切俗世情缘。
他也许根本不张扬肆意,就是玩腻了。
于是,裴京聿又回到满殿神佛的高处,五蕴皆空,享受被众人跪拜的乐趣。
姜嘉茉低垂下睫:“我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来找你,普陀寺只开放早上三小时。”
她跪坐在景泰蓝珐琅唐卡上,白皮肤微微发颤:“外面有警卫,我躲在药王殿整整一天,后来,手机导航没电了,我摸索着走到这里来的。”
她耳朵薄红,呼吸重一点:“我很少主动,不知道怎么取悦你。”
“早上想带一瓶朗格多克,告诉你以后只和你寄情,想洒满在身上被你亲,但我很怕你已经不要我了。”
她艰涩地坐起来,从上往下穿裙摆:“原来你一点点冷淡,我已经完全受不了。”
姜嘉茉的眼泪,抹掉在裙子里,她感觉全世界起了雾。
她心里像被灌了潮沙,闷闷地小声说:“也许我今晚,根本不该来。我知道对你很痴心妄想”
空气很安静,身后传来脚步声。
那人呼吸窒了一下,混着月光砸在她的耳际,恍若叹息。
“你好会玩我。”
他声音像浮雪在颤:“我都避到这里,你还追上来。”
他眼睛乌黑,像吞噬一切的黑洞:“你就是欠,被我操.死都是自找的。”
姜嘉茉终于被他抱进怀里了。
她脑袋上还糊着裙摆,在清冽的松香中羞涩到狼狈:“不要吓我了。”
她细声解释道:“我没穿好裙子,我看不见你了,想看看你。”
“不能看。”
那人半跪在地上,把她裹紧在怀里,执拗地不愿意帮她穿好,不和她对视。
她脸颊潮热,本来在软糯地抵抗。
后来,她摸索到他长指上细密软针一样的东西。
姜嘉茉完全难以置信。
哪怕自己视网膜坏掉,也可以接受。
她心脏遽烈地跳动,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几乎想要尖叫:“你还戴着我送你的戒指。”
姜嘉茉挣扎着胡乱把裙摆蹭下去,摩挲着他的指骨。
待到用双眸确认。
她魂牵梦萦的那个人,的确还戴着她套进去的指环的时候。
她脸上灼烧一样的红:“你,答应了?这是你的回应吗。”
裴京聿鼻梁上还架着金丝眼镜。
他看起来绅士贵气极了。
男人眼睫微卷,偏头不看她,语气清磁:“答应什么了。”
姜嘉茉蜷起脚掌。
她调整了姿势,虔诚又颤抖地吻他不俗的眉眼:“我想和你有个家。”
她心里野火燎原似的,祈求道:“你接受我,好不好。”
他心底自虐一样,翕着眼,“嗯。”
片刻,裴京聿凶狠地抬起眼来,衔住她放肆的唇:“可是安稳,我保证不了。”
他近乎自毁地剖白:“我做过很多坏事。”
“这样你也能接受吗,全部的我。”
姜嘉茉已经被他戴着松叶戒指的模样,冲昏头脑了。
她惶惶然真是他的小狗,给主人套上了一生唯一的项圈。
某种难以言明的,跨越阶级和天堑的畅快感。
让她毫无章法,答应他所有违禁的需求。
她只想留住当下的他,完全不考虑以后。
姜嘉茉喜不自胜地甜甜笑起来。
她和他耳鬓厮磨,瞳孔清亮:“我接受,你什么模样我都喜欢!”
她虔诚又讨好地吻他:“你等我,一定努力工作,给你买最贵的戒指。”
裴京聿定定望向她,一双含情眼更摄人心魄。
他桎梏住她的手腕,把她摁倒在禁忌的地毯上。
他轻佻地笑了,勾引意味地刮她的鼻尖:“我不是相信空头支票的男人。”
姜嘉茉魂都被他摄走了。
她舔他的指骨,颤着眼睫说:“你要什么,我什么都给你。”
身下唐卡画卷上,千百位神明光焰动荡,令人望而生畏。
而她独对她,死心塌地,梦寐肖想。
裴京聿抹掉她眼尾湿漉漉的泪珠,满意地看见她把脸颊依恋地贴在他手上。
好顺从,好贴附。
可是还不够,一点也不够。
还应该盛满他的欲,慰藉他的渴!
男人喉结滚了下,嗓音靡靡性感:“好像早就满三个月了吧。”
裴京聿摘掉金丝眼镜,额角浮出隐忍的青筋。
他埋头,吮她心脏处的细腻皮肤:“不想忍了。我试过克制。”
第19章 柳叶梢“明明是你不正常。”……
山上气温湿冷。
经幡被风卷起,裹着松风飘荡。
月亮
像被束在藤上的黄白瓠瓜。
不知道在哪儿丢失了一绺小缺口,怎么也不圆满。
裴京聿的心里也圆满不了。
他在旧时的皇家山寺中,清风霁月地呆了一个月。
山下万家灯火,世间纷扰,都在三界以外。
而他的女人,攀天梯,乘云辇,来渡他。
姜嘉茉穿着勾勒出身体轮廓的丝绸裙。
裙子很薄,在雾灯下,几乎能透光。
姜嘉茉躲掉了警卫的巡查,身上染了药王殿的檀香。
她呼吸潮热,背过所有人,挟着隐秘的渴求,悄无声息地来找他。
窗棂有小动物窸窸窣窣的攀爬声。
姜嘉茉听见了。
她从小就被家里人教育过,寺院的动物有灵。
只有裴京聿性格恶劣,非要让它们认主。
她慌得用手捏住裴京聿的衬衣:“好像有动静,我们这样,会被听到的。”
外面是寺院狭长殿堂,穿过重重垂花门廊,就是佛光宝相聚集的侧殿。
一百零八罗汉金刚怒目。
容易听到的,何止被裴京聿喂养的小松鼠。
恍若诸天神佛都在夜游。
他们在禁忌意味十足地偷情。
像《玉堂春》中,“神案底下叙旧情。”
裴京聿听完她的话,笑了。
他辗转亲吻着她的脖颈,让她在皮肤的凉和疼中煎熬。
他的气息砸在她耳际,掌骨揉她轰鸣不已的心脏位置:“原来心跳是被吓到啊,而不是为我跳的。”
他不容置喙,把她摁紧在他怀里。
他的另一只手,逡巡在姜嘉茉的脊背上,顶住她的蝴蝶骨。
男人胁迫地拥住她:“你别想其他的。”
就像他为了消弭她在这个世界的痕迹,从头到尾让她成为他的骨和肉。
姜嘉茉的脑袋微微上仰,急促地呼吸。
裴京聿强势极了,捏住她上颚。
他力道很重地吻她:“还有余裕去听别的动静吗?”
男人在浓情蜜意中,依然不忘雪恨:“你心里就没有我,你老提别人。”
裴京聿衣冠楚楚,除了被她捏的衣领微皱,连缎面领带都光洁无比。
而她裙摆完全皱褶,甚至被他撕破了一圈。
姜嘉茉头发散开,泫然欲泣地呜着求饶:“没有提别人。”
她懵懵然想不明白。
为什么这个看起来完全掌控欲的男人,为什么这么多的哀怨。
裴京聿桎梏着她的手腕,浑不讲理地说:“在沈家,你满心沈容宴。”
他简直想把这个女人碾碎了,把这颗薄情的心吃掉出来:“你家,你说要忌讳你父母。”
他听她酥酥地哼,吻她的红唇:“现在呢,还要忌讳满天神佛?”
姜嘉茉意乱心慌,怕他想起沈容宴又犯疯病。
她探出细白的手指揉他的黑发:“只宠你,好不好。”
她垂睫,轻轻吻他的黑发,痛得敛住呼吸,哄他:“我一个人好难受的,谢谢你。”
月亮被掩住,过了好久才在黑云中透出一线,像泅了一弧醇酒。
漆黑的房间里,模糊响起男人低磁微哑的声音。
裴京聿像兽,隐匿着危险吐息:“想我了吗?”
他语气蛊惑,没什么愧疚的意思:“你为什么要来找我。”
姜嘉茉皮肤丝丝有点凉。
她也恨他野性不羁不知足。
姜嘉茉拍他肩膀,说出单音节:“……我舍不得看你一个人。”
但这个人,之前决绝的再也不见,把她吓怕了。
让她舍不得再去反抗什么。
裴京聿似乎被她怯弱地表达取悦到。
他昏昏笑着:“所以你可以放任沈容宴一个人?”
他的轮廓看起来很绝色,只为她情动的模样,太具有欺诈性。
姜嘉茉没力气地歪在他肩头。
她太喜欢这个男人了,以至于很容易受骗。
这种春水煎茶的麻痹和酥痒,只有他带给她过。
姜嘉茉咬着唇角。
她眼泪汪汪凝望他的脸,失魂落魄地吻他的侧颈:“……嗯。”
他明知道她眼饧身软,色令智昏,还要偏激地继续问下去:“为什么选我,是因为感激吗?”
他身上的白檀混着松香,掬在她鼻息里,就像测谎前的仪式:“别人对你好,你是不是也招手就去了。”
裴京聿把她束缚在怀中,一点一点吮她的白耳廓。
“觉得我可怜,同情我?”
姜嘉茉颤抖着抬起手,触碰他太阳穴曾经受伤的位置。
男人额角青筋浮出,看不出皲裂的疮痂。
他身上热汗把衬衣浸透,薰得她浑身发烫。
姜嘉茉脑袋有微微的眩晕:“可怜的。”
裴京聿血液沸腾。
他感觉自己在捕猎时,被食草动物,温柔触碰的施舍感。
男人的心脏被捏紧,征服欲在脑袋里,心潮涤荡。
“你这种泛滥的圣母心,放在我这种坏男人身上,你被我玩死在这儿都是活该。”
姜嘉茉目光恍惚地靠近他,似乎全靠本能在回应。
“可怜的,我舍不得让你一个人活在世界上。”
男人动作顿住了,呼吸陡然乱了。
他英隽的脸执拗地偏向别处。
裴京聿眸中的恶劣在月下变得清凌。
他鼻梁上睫毛有绒边的阴影,显得他的情绪晦暗难明。
“你一直有很多机会,打掉这个小孩。”
他寻找救赎似地,埋头在她的脖颈,齿间咬.啮着她汗湿的皮肤:“为什么不打掉。”
姜嘉茉好柔地吻他的头发。
过了很久,她呼吸缓慢恢复过来。
姜嘉茉望向裴京聿眼睛里,那一点朦胧的月光。
她无端掉泪:“和你失联这段时间,我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窗外有松鼠一晃一晃地在松枝掠过,咿咿呀呀地叫。
姜嘉茉穿的春衫裙,很薄。
她桎梏在裴京聿怀里的脊背和腰肢,都消瘦苍白得可怜:“我和你的羁绊好像很浅,除了肚子里的小孩,什么也没有了。”
只有被这个男人吻过的地方,才星点,有血色。
姜嘉茉探出手指,搂住他的肩膀:“我不想和你到此为止,我喜欢它,喜欢和你有共同的血脉。”
她把脸埋进他的怀里,小声嗫嚅道:“虽然你对我很糟糕,性格也恶劣,但是我没想过和别人好。”
裴京聿沉静地望着她动作,冷白喉结克制地滚动了一下。
他把她的下颚抬起来,和她接吻,恍若要从喉咙尝到她的心:“是真心话吗。”
裴京聿没有一开始挟持意味十足地逼迫感了。
而是有点细水长流,缱绻隽永的长吻。
姜嘉茉想要证明自己的虔诚,也花光了心力去承接这个吻:“真不真的,婚后证明给你看,好不好。”
两人松开的时候。
姜嘉茉换气不够,软在他怀里。
裴京聿把她打横抱起来,捧在臂弯中。
姜嘉茉的心脏,伴随着他长腿的前进,慌张地跳动着。
他的床,整洁,禁欲,一尘不染。
她皱巴巴的裙,在洁白的床单上灰落落的。
她紧张地蜷起小巧的脚掌:“我会把这里弄脏吗。”
姜嘉茉每次去找他,都风尘仆仆的。
她藏着浩浩汤汤的情意,像朝圣的教徒。
她心尖的人,像隔绝糟粕,明光辉辉的神祇。
裴京聿本来倚着她,撑着头,兴味十足地欣赏她身上的红痕。
闻言,他蓦地笑了一声。
他用掌骨轻佻地拨,她破皮的位置:“小姑娘这么厉害?”
男人的枕间寡凉的雪松气息,钻进她的鼻尖:“好啊。”
他瞳孔中全是愉悦,趴
在她膝盖,从下往上瞧她。
“你不把这里弄脏,不许晕。”
姜嘉茉脸颊通红,像发了高烧,汗晕晕的笼罩着,眼睛里也起了雾。
她本来还强撑着,叫他,哥哥。
后来,她脸颊滚烫,头晕目眩地恍然,疲倦地睡着了。
姜嘉茉醒过来的时候。
裴京聿正在床畔,看书架上的心经。
他长指虚拢着线装书,漂亮的手骨比书稿还贵气。
她脸色绯红,小幅度地蹭到他腿边,平复害羞和心悸。
姜嘉茉看了眼换过的床单。
她羞耻地吞吞吐吐:“对不起,我很久都没有所以一下就昏睡过去了。”
裴京聿拢住她汗湿的发,帮她缓和呼吸。
他哼了声,唇上调笑着:“行,把我逼到大半夜看佛偈,你就是天生来克我的。”
她颤着趴到他怀里,脖颈有细汗的潮:“我是六点来找你的。”
姜嘉茉把手心搭在他腕骨的脉搏处。
她安心地摸着跳动:“你看现在的时间,我坚持了好久了。”
裴京聿搁下佛经,带着梵香的长指挑起她的下颚:“现在才十一点。”
男人温热地吻覆在她的眼睑上,毫无章法:“你的好久指的是什么?”
她的眼睛变得温热,皮肤又不受控制地痒起来。
姜嘉茉喉咙哑了,无措道:“明明是你不正常。”
裴京聿的脸英俊冷锐。
他不置可否地任她批判,半晌才懒淡道:“不够刺激,要不去外面松树下试试。”
姜嘉茉几乎要尖叫出声了。
她慌张地掀开被子想逃:“你在说什么浑话。”
她像掉进油锅里的鱼,惊惧地扑腾着:“不要,不可以。”
姜嘉茉想,她真是被他保护久了。
完全低估这个男人的危险程度。
他就算没兴趣做主人,依然是天生高位。
万一他真有恶劣癖好呢。
姜嘉茉后悔极了。
她明白和他在一起的每一秒,还是高空走钢索的刺激。
男人在她背后低声笑了出来。
那种无所顾忌的恣肆的笑。
他荷尔蒙渗透到她的骨头里。
他把她摁倒在床上,看她因为强烈的羞耻感,闭上眼睛:“跑什么,这么迫不及待吗。”
他还穿着衬衣,腹肌隔着衣料在她脊背上挨擦。
姜嘉茉的漆黑的发丝铺了一床,细弱,可怜地颤抖着,像无数的针脚扎进他的心脏。
“我害怕。”
他冷硬的骨骼都变成了寸寸柔肠。
裴京聿摩挲她脊背上的红痕,浮着笑问她:“我要是真有这么涩情,怎么没趁着你晕过去睡你?”
她的黑发似小小触须,绸缎一样缓慢爬到他身上。
她心虚又忐忑,拱起脊背,绵绵叫他:“老公,误会你了,对不起哦。”
裴京聿用指去绕她散落的发。
他低哑地“嗯”了一声,勾勾唇角:“山上你骗我什么?”
姜嘉茉回忆了半晌,霎时涨红了脸。
她紧张地吞咽了一下:“我说,我身体很差,为他晕厥也安心,我醒来会哄他,抚慰他的不满足。”
姜嘉茉简直后悔和他说出这种话。
她差点把舌头咬到:“我只是在假设以后。”
姜嘉茉伸出瓷白的手指,羞耻地捂住了眼睛:“不是现在。”
裴京聿唇角的弧度下去了。
他那双眼睛凉薄得渗人,不笑就很寡情:“原来你只为别的男人晕,醒了也只安抚他们。”
姜嘉茉提心吊胆地听着,怕他又讲出什么危险句子。
她紧张地趴在他怀里,下一瞬就要用手捂住他的唇。
裴京聿把手撑在支起来的膝盖上,半翕着眼眸:“他们谁都可以,就我不行。”
他瞧起来有点落寞:“我就是打折送的。”
他陈述道:“果然先怀上了,彩礼没有,也不认真对待。”
姜嘉茉简直要被这个男人折.磨哭了。
她不知道他哪来的这么多交涉伎俩,翻来覆去地捉弄她。
她拢住长到腰间的黑发,颤抖着捧着他的脸:“只抚慰你。”
她一下下亲在他眉眼,额角,鼻梁。
姜嘉茉本来是敷衍地哄着亲他,后来真把自己赔进去了。
想到眼前这个英俊的男人,是她小孩的父亲,被她暗恋了十年,彻底私有。
她越亲越虔诚,像小狗似的,把他亲得湿漉漉的。
裴京聿受用地半闭着眼,睫毛微颤。
等她亲到没力气了。
他才惬意地掀起眼皮瞧她,沉沉笑了声:“哄三岁小孩儿呢?”
姜嘉茉耳际红了。
她实在没力气再安抚他,让他满足一次。
她又不好意思,拿出腹中小孩儿威胁他。
姜嘉茉只能温声告饶:“你想我怎么哄你,你讲呀。”
裴京聿揽了她的腰,把她箍紧在怀里,诱哄似的:“记得吗?你给我下药那天。沈容宴来电话,你不接。”
他用手玩她的牙龈,绕她的舌:“就现在,打过去。”
姜嘉茉呼吸都僵硬了起来。
她轻促地啊了一声,窘迫地把手机往后藏:“不可以的。”
裴京聿在揉她,揉到她颤抖着蜷缩:“你心里还有他?”
姜嘉茉难以承受地半闭上眼。
她颤巍巍的把挂着小吊坠的手机,交到他手上。
裴京聿把她抱在怀里。
男人曲起长指,拢住她的脖颈,把她桎梏得彻底。
裴京聿环住她,懒怠地滑动通讯录。
他哼道:“啧,认识这么多男人啊。”
他撩开她的黑发,惩戒性质地咬上她的脊背:“还有其他选择,怪不得下药拒绝我。”
男人不甘地抿直下颚线:“通讯录里根本没我,我算什么,一夜情对象?”
他吃醋吃到没章法。
完全忘了,给其他男人打电话这回事。
裴京聿非常嚣张。
他在她手机里,紧急联系人的位置。
输入他的号码,一行又一行。
什么工作号码,私人号码,家庭电话,通通加上。
姜嘉茉说,除了腹中的小孩,两人的羁绊很微茫。
他非要逆天改命,一层又一层地往上套嵌。
最后,不知道他哪儿习来的招数。
他把他的名字加A置顶。
裴京聿稍微满意了一点儿,在她耳畔浮着笑,说:“以后有事儿先找我,明白吗?”
姜嘉茉点点头。
她笼在黑发里面,细声央求道:“我有你了,不给他们打电话了好不好。”
等待他回答的这段时间。
姜嘉茉心底有好多羽毛在挠。
但裴京聿根本没打算放过她,吐息淡淡,哑声道:“你亲我,我滑,滑到谁,选谁。”
姜嘉茉稍微靠近他,怯怯地吻。
裴京聿抓紧她的黑发,横征暴敛地吻下去,把她弄得仰在半空呜咽。
第一个选中的人是《只影向谁去》的搭档宋卓远。
手机切换到拨打界面的时候。
姜嘉茉紧张地闭上了眼睛。
她默默祈求这么晚了,宋卓远不要接起来。
“嘟嘟嘟——”
她的手机禁锢在裴京聿冷白的骨节间。
吊坠小羊在半空摇晃,就像被悬空置于绞刑架上一样。
姜嘉茉双手捏住裙摆,紧张到止不住发颤。
“喂,是嘉茉吗,有什么事吗。”
宋卓远周围热闹溶溶,好像有很多人在聚餐喧嚣:“我在嘉兴这边录综艺呢。勖净天你记得吧,我们一起拍过《人生如逆旅》,他女朋友来探班了,这家伙地下情,埋得够深的啊。”
裴京聿玩着她黑发末梢,倏忽笑了,“问他,有没有遇到你的家属来探班。”
姜嘉茉身子软得没有形状,趴在他手臂上发抖,艰涩地重复了一遍。
她轻声询问:“宋卓远,你遇到有人来探我的班吗?”
过了半晌,只传来呼啸的风声。
宋卓远很认真的思考了一会儿。
他的声音有点喘。
最后,他回到宁谧的房间:“有的!”
宋卓远:“嘉茉,酒吧那个向我借火的公子哥,你是不是认识。”
他回忆道:“有段时间,他经常在你门口徘徊,又不进去。”
姜嘉茉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她有点失声地问:“你遇到过很多次吗?”
宋卓
远笑了:“是啊,总感觉他对我蛮有敌意的。”
“咔哒。”电话被裴京聿挂断了。
他讲话寡淡,若无其事地解释道:“没什么意思,挂了才好。”
姜嘉茉的眼泪砸在他的臂弯里:“你一直在我身边吗。”
半晌,她才呜咽着,抖着声音问:“你是在担心我的安全,所以守护着我吗。”
她低着头,回忆道:“最开始我在酒店里,的确有私生骚扰。”
裴京聿没想到吃醋,把自己赔进去了。
他的真心昭昭。
她随时都可以伸手检测到。
裴京聿:“一天眼泪落个没完。”
他闭上漆黑眼眸,放纵似地吻她的眼睑,漫不经心的说:“单纯护食而已。”
也许是她心里已经有了抉择。
还没等他滑动通讯录使坏。
沈容宴的电话就打了进来:“嘉嘉,我回国了,孟玟暄也回国了,我想约你吃饭,替她向你道歉,地址我稍后发你。”
沈容宴在电话那头,兀自说着。
裴京聿在一旁捣乱,他捏着她的后颈,覆唇亲下来。
这样他还犹然不足。
男人往上擒覆着她的后脑,把她吻到呛咳起来。
“咳咳——”
沈容宴等不到她回应:“喂,嘉嘉,你在吗。”
她半晌才溢出微薄的声音。
那人湿润的唇,威胁意味十足地抵在她耳上,
他脊背肌肉都在圈禁她,腰线也绷紧了:“回复他。”
裴京聿把她抱得再紧,依然不满足,阴沉沉地冷笑道:“怎么,在旧情人面前就哑巴了?”
姜嘉茉抖着声音,对沈容宴说:“好的呀,地址你发给我。”
听到她做出肯定的回答。
裴京聿心火烧到骨头发痒:“你就这么迫不及待见他吗?”
姜嘉茉没说话。
她眼睫卷了卷。
半晌,她用鼻梁讨好地蹭着裴京聿雪峰似的喉结。
姜嘉茉:“沈容宴,我家属会和我一起来,可以吗。”
裴京聿似乎难以置信。
他的漆黑眉眼里灯火微光很亮,额间细汗渗出,凉薄灿烂,褪去漠然的漂亮。
他朦胧地问她:“要宣誓主权了?”
姜嘉茉阖上眼睛,只是把他抱紧了。
裴京聿选中的最后一通电话。
姜嘉茉看到通讯录上名字的那一刻,她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陈景寅。
在沈容宴家的时候。
裴京聿把这个名字提溜出来,说是她的暧昧对象。
姜嘉茉紧张又害怕,吓得牙床磕碰,眼睫发抖,如坠冰窖。
陈景寅,这就是几年前。
她拍摄的风月片的男主角。
姜嘉茉之所以还存着这个人的号码,是因为他是剧组里,带给她伤害最轻的一位。
过去不好的记忆,宛如潮水涌入她的脑袋里。
她记得那片湛蓝的海域。
他们示意她穿着薄如蝉翼的泳衣跳进海里。
姜嘉茉浑身莹白赤.裸,瑟瑟发抖。
他们只为了拍摄一个她受难的镜头。
姜嘉茉像寻找救命稻草一般,抓紧了裴京聿的手。
她的胸口遽烈起伏,惶然无措地说:“不要打给这个人。”
裴京聿臂弯里圈着她。
姜嘉茉饥渴又盲目地往他怀里钻。
为了一小点安全感和慰藉。
裴京聿很无所谓地撑着脸,启唇淡道:“这个人,肯定是空号。”
他眼睫下影影绰绰地浮着笑:“别害怕,他伤害不了你了。”
男人用虎口钳住她细软的手指,脉脉的:“摁下去,你来亲自证明。”
第20章 风帘动色令智昏
“不要!”姜嘉茉咬在他的手掌骨节上。
她瓷白的脸上,泛着淡淡的粉:“你这个人好不讲道理,吃醋吃到他的头上。”
她颤抖抹眼泪,眼睑像桃花片:“我不想联系他。”
男人青筋嶙峋的臂弯,汇聚了一泊她的眼泪。
姜嘉茉抖着嘴唇,“我和陈景寅是拍摄过那种片,但当时都是他单方面对我发情。”
她白皮肤颤着,尝试着蜷缩起来:“我不想再回忆起来了。”
姜嘉茉渴求他把自己狠狠搂紧:“主人抱。”
她心底微微酸楚,自我推荐道:“我很软,很好抱的。”
她贪婪地往他怀里钻,无耻地吻他,饥渴地讨好他。
姜嘉茉含含糊糊地嘟囔着:“只要不给他打电话,可以被你弄坏掉。”
裴京聿任她施为。
他不着情绪,薄情地撩起眼皮看她。
他松垮地放开桎梏她的虎口,没有其他的反应了。
一瞬间,姜嘉茉只想洗涤自己的恐惧和酸楚:“我不怕疼,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她完全忘记了小腹里的胎儿。
姜嘉茉疯狂又虔诚地吻他,像教徒献祭:“我们做吧。我不愿意想起这件事,求你了,帮我忘掉。”
裴京聿要求她摁下去,给这个人打电话。
她不愿意这么做,于是忤逆他,想发泄似的糟蹋自己。
让他用更激烈的欲求,消弭陈景寅的记忆。
裴京聿像一尊玉砌的雕像。
他用一种静止的冷酷眼神瞧她。
他迷人地笑了,用惹她爱慕的语气,近乎宽宥地说:“姜满,你宁愿我克制不住把你操流产,也不想给这个人打电话,是吗?”
裴京聿浑身都是疏离冷淡的劲儿。
男人的眉眼匿藏在经文书架的阴影中,肃冷,死寂。
她看不真切他的情绪。
裴京聿散漫探出长指,掌心抵住她的脖颈,指节搭在她的红唇边。
“就这么红口白牙,说被我弄坏?”
姜嘉茉以为他真打算继续,顺从地闭上眼睛。
就着这个动作。
姜嘉茉之前防备蜷缩,瑟瑟发抖的姿势,被他柔情又强势地打开。
裴京聿的手滑下来,分别桎梏住她的腕骨,长腿把她的膝盖压住。
男人一点点拆分她的拧巴状态,像剥开蝴蝶的蛹。
他像是履行一场围猎:“乖女孩儿,别怕。”
姜嘉茉怯怯地颤抖着,期待他即将带来的疼痛。
宛如浮游生物,遇到悬停在头顶的鲸鱼。
灯光被他的阴影,彻底掩盖住了。
裴京聿眼睛深邃,静谧地瞧着她。
他的黑色发梢垂落:“你恐惧到想要自毁,用性来遗忘伤害?”
男人冷白的胸膛上,被她抓破的血痕,像天价瓷器上的一绺红丝带,贵气逼人。
“我当然可以满足你,把你囚在床上,逼你陪我不停地做。”
他薄唇微弯,恶劣地笑。
虽然在笑,但是让她不寒而栗。
裴京聿:“反正是帮你治病。你还必须感激我,求我施舍给你一点儿温情。”
半晌,姜嘉茉才缓慢地睁开眼:“你不要吓我。”
她的神经冰火交煎,不知所措的望向上方的人:“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办。”
姜嘉茉感觉自己很像召唤恶魔的邪徒,病态狂热地期待即将发生的一切。
她却又无端深深恐惧。
裴京聿抵住她的额角,就着居高临下的状态。
他怜惜似地吻她,“你就打算这样逃避下去,不愿意面对么?”
他折磨她的唇,叼着蹂.躏:“嗯?选一种。真想在床上躲一辈子?”
裴京聿说完就撤走,他把手机搁在她枕头旁。
男人把单手撑在脑袋后面。
他闲适地仰面躺下来,似乎并不作兴干涉她的抉择。
就恍若,刚才危险到说把她困在床上,操到流产的人,根本不是他。
姜嘉茉手掌捏了一点白床单,半晌才反应过来。
她的吊坠小羊,无辜极了,像她一样失魂落魄,躺在那个人的床上。
姜嘉茉撑起身。
她猛然想起另一种走捷径的选择!
姜嘉茉眼睫上挂着泪。
她得逞似的,速度飞快,从枕头上把手机抢过来。
姜嘉茉没有摁下拨打键。
她长按后
,把这个号码径直删除了。
联系人的地方空了一行。
姜嘉茉庆幸地漾起笑来,空中楼阁般的喜悦:“我早就该把这个号码删掉了。”
裴京聿侧过脸瞧她。
他漆黑的眼瞳在光下,像鉴定不出成分的贵金属。
他搁在耳际的指骨泛白,浮出一抹笑,寡淡的:“没鉴定这个人是否空号,就把他删了,日后不后悔吗。”
姜嘉茉倔强且嘴硬:“我只需要留住想留住的人,像这个人就是需要摒弃的无用社交。”
“我和他根本就没感情!有你还不够吗。”
她像专业的演员一样,压制惶惑和喜悦,精细地控制表情:“为什么会后悔呀。”
姜嘉茉想,陈景寅是否空号,和自己一点儿关系也没有。
她向钦慕了十年的男人求了婚。
她和他同床共枕,被他抱在怀里亲吻。
姜嘉茉不明白,为什么需要被这些无关紧要的人,左右情绪。
裴京聿笑了。
他的笑容不到眼底。
就像神明不仁,静观凡人在末日的天罚受难。
他私下为她做过的事,宛如一泓经历过暴雨和海难的船只,在万米洋流下孤寂又窒息地搁浅。
可是更重要的是,她还是没有勇气去面对旧事,只想逃避。
哪怕他已经为她兜底。
裴京聿扯了一卷叠好的被子。
他敷衍地耷拉在身上,抬手灭掉灯光。
男人不着情绪,淡道:“睡吧。”
姜嘉茉被他晾在床的另一端。
半晌,她在才月光里,缓慢地爬过来,把自己覆在他身上:“想抱。”
她像做了错事的小狗,很堪怜的,茫茫然地:“你没有抱我,我睡不着的。”
姜嘉茉拼命想在他臂弯里,找个合适姿势。
她找不到,急地小声呜咽。
裴京聿闭着眼没了耐心,鼻腔里喷出点讥诮:“现在又装得这么乖?”
男人认输似的,没好气地把她捞进怀里:“过来。”
“生了点反骨,全拿来招我。”
姜嘉茉只是笑。
她摸着他胸膛滚烫干燥的皮肤,好甜蜜地笑起来。
她亲了亲他的喉结:“别生气了老公,晚安哦。”
她安然在他怀里,被他抱紧,陷入深度睡眠的那一刻。
姜嘉茉的脑海里,蓦然跳出了一个被她忽略的重要问题。
为什么裴京聿会这么笃定,陈景寅的号码是空号呢?
他打过?
或者,他知道陈景寅出了什么事?
怎么可能呢。
裴京聿是家世煊赫的名门贵公子,和一个长相出色被选中出演风月片的不入流小演员。
能有什么交集啊。
姜嘉茉恍然真有点后悔删掉号码了-
早晨,裴京聿的秘书来了,送来取掉标签的崭新绸裙,是她喜欢的款式和白色。
姜嘉茉洗漱时,瞧着镜中被衣料掩住的红紫吻痕。
两人分离这么久。
那个人对她凶成这样,她开心极了。
隔壁书房里。
裴京聿嗓音清磁低沉,宛如大提琴。他熟稔地用德语,开视频会议。
她听不懂,但也喜欢听。
在古寺青黛石墙的菱花纹下。
姜嘉茉仰起头,她含笑看挂着红绸绳挂保护牌的参天古木上。
小松鼠在树梢里,藏藏掩掩。
昨晚,她把小松鼠们的主人,睡了。
姜嘉茉有一种对它们负责的自豪感。
为了纪念她和恋人重逢。
姜嘉茉在修缮古木和佛像的捐款箱前,偷偷捐了六位数。
裴京聿午休起来。
他听僧众们提起了这件事。
他们三言两句感念她的善心,并没有妄言。
裴京聿把负责捐赠的居士叫过来。
他交涉了三言两句:“我客居于此,依赖你们照料。”
他看完姜嘉茉的捐款单,用笔悄无声息地在数字后面添了两个零。
裴京聿语气淡淡,温和道:“全算成是她的。”
居士双手合十,点头应是:“感念施主功德。”
裴京聿本来也没有多虔诚拈花,执迷佛缘。
他客居在祖父母礼佛的寺庙,只是为了戒断旧情。
他的助理在午后暖调的光影里,帮两人收拾第二天出寺的行装。
姜嘉茉结束了拍摄,闲暇的时候,就要尽情畅快。
她在古寺里逛来逛去地追猫。
姜嘉茉穿着那人选好的高跟鞋,瓷白光洁的脚踝上,绑着玉瑶色的钻石系带。
僻静古刹里。
她狭长的鞋跟把沾着青苔的石板,敲得哒哒的。
她用栀白的鳄鱼皮手袋装猫粮,真有一点不韵世事的天真。
姜嘉茉站在栖霞台上,郁郁葱葱的梨木遮掩在她头顶,风吹雾水掉落,下起梨白雨。
她发丝上沾着水珠,不设防地探出漂亮的手掌,招揽小猫们:“咪咪,吃饭!”
须臾,她玩累了,一个人坐在烟波浩渺的塔楼上。
姜嘉茉远远望着相携的恋人,在排队抽签算姻缘。
她心里微微动了心念,很想去下面算一卦。
于是姜嘉茉下塔去旁听。
因为要避谶,寺庙里的签文都是吉利的。
但裴京聿太忙。
她欲言又止了很多次,还是讲不出口。
直到傍晚,用过晚饭后。
两人穿过亭亭净植的佛莲池,绕过满是明黄佛偈经文的长廊,来到一方锦鲤悠游的活水天地。
年长住持鹤发长须,主动请他们落座:“裴先生可是要离开了,在这里住的习惯吗。”
清茶白烟如雾般缭绕。
裴京聿用茶润了唇,乌眸从墙上的佛偈移下来。
他点头:“多有叨扰。”
姜嘉茉牵起那人修长的手指,主动交代了来意:“师父,我要和他结婚了。这次擅长闯入来找他,我知道自己很冒昧。”
她对待生人从来不紧张,温声询问:“我能麻烦您帮我们看看吗。”
住持只是笑:“本自具足,何须外求。相信您的一切愿望,裴先生都能满足吧。”
裴京聿抵唇咳嗽一声,眉宇敛着:“她心诚,您无需顾忌我,帮她解惑就好。”
他说完,很柔地拢了下姜嘉茉的头发。
男人手揣在裤袋里,起身出去了。
住持见他背影,摇头念起《宗镜录》,“莫系念,念成生死河。”
他叹息道:“一念执着,就是堕入轮回啊。”
姜嘉茉不解其意:“他不执着的!我才执着。”
她不知道哪儿生出的勇气:“师父,和你说句心里话吧,我喜欢他十年了。他完全不知道,现在才开始回应我。”
“他心里有谁,我不知道。”
“但我腹中已经有他的胎儿了。”
姜嘉茉手心泛潮:“用这样的手段得到他,我才是最执着的那个。”
住持见她模样,对她笑道:“万事分已定。小姑娘,你有没有想过,都是缘法,你合该和心上人在一起。”
姜嘉茉眼神清亮,喜不自胜:“真的吗。”
她眼睛弯弯,急忙站起来,追出门去找裴京聿。
空寂的房间里。
竹帘掩起房间里檀香。
墙上,刚才裴京聿看过的庞居士偈,昭然镌刻着一行字:“随流去,妙应无私。情若竹篮随水,不执不拒。”
住持独坐在禅房里,看着没了白雾的清茶。
他扼腕叹息,兀自空嗟叹:“你说自己执着,他比你还执着。”
“不仅执着,他还强求。”
“他那么有悟性,看完谶语,一点就透。却明知‘我执之苦’,舍不得悔改。”-
姜嘉茉心里清楚,那晚在寺庙里。
她一意孤行,没有听裴京聿的话,验证号码是否空号。
她就径直删掉了号码,好像有点过分。
回到工作室的这段时间。
她打电话,询问了三三两两圈内好友。
无论男女。
他们似乎都不知道陈景寅的下落。
——这个人好似忽然人间蒸发了。
这两天,姜嘉茉简直如坐针毡。
她很想找方式让那个人开心点儿,又不得章法。
机会来得很快。
今天,姜嘉茉把沈容宴给她
的俱乐部地址,发给他的秘书。
她明白裴京聿对她的掌控欲。
姜嘉茉给他讲电话,怯怯柔柔的,像露珠儿坠到蝶翅上:“你的西装是什么颜色呀,我在怀庭的商厦衣帽间里等你。”
她呼吸湿热,刻意勾他心弦似的:“想和老公穿配套的裙。”
她躲在橱里,按照他的喜好试黑裙,“我是你养的。只让你高兴,好不好。”
裴京聿的品味很高级。
他曾经花了天价给她买小玩具和情趣装。
他必定在打扮她的这方面,有自己独特的喜好。
除了代理品牌商的奢牌衣服。
平时机场日常私服,都是姜嘉茉自己搭配的。
今天是她陪伴他,和沈容宴见面的重要日子。
她只想把所属权彻底给他。
电话的另一头,裴京聿捏着手机。
男人黑眸凝在车窗上,像银烛冷屏上,绮怀似的一汪新月。
月下发生着让他灭顶愉悦的杀戮。
他笑笑:“好,选了几套房,你随便挑,署你名儿。”
姜嘉茉只是让他做主,给自己选一套裙。
他就轻描淡写地,送她几栋别墅或者四合院落的选择权。
姜嘉茉感觉自己很像一个执迷不悟的信徒。
用她的爱,把他从云端拖下来。
用一点小小贡品,来获取他非凡又磅礴的施予。
裴京聿从不会让她多等。
他很快就乘电梯到了这里。
男人穿着手工黑西装,英隽锋锐。
他把手揣在裤袋里,站在光洁大理石面的衣橱架前等她。
他看起来端然蕴籍,贵气极了。
那些奢牌的定制衣裙,在他面前都无所适从,变得流俗。
姜嘉茉赤着脚,雪白的细腿踩在地毯上。
她脚趾尖怯怯蜷着,悄无声息地渡到他的身边。
她仰起芙蓉面,懵懂地瞧他:“这条黑裙,和你很配了,可以吗。”
只需略施小计。
姜嘉茉细嫩的脚心就如愿以偿地,踩在了他的鞋上。
裴京聿托起她的胯骨,单手把她抱起来,搁在臂弯上坐着。
她扶着他的肩颈,安心地并着腿,任他扶稳自己:“老公好厉害。”
她甜得不行,朝他撒娇:“我现在是会当凌绝顶!”
裴京聿不愧玩刀射箭,西装暴徒。
他的核心是真的稳。
他抱着她,逛了大半春夏新品的定制展厅。
裴京聿淡道:“这些配不上你。”
直到姜嘉茉看见了一袭勾勒身材的曳地红裙,脊背有蝴蝶系带。
她被珊瑚赫的端庄红色,诱惑得睁大了眼睛。
裴京聿:“试试。”
姜嘉茉接过长裙,没有去衣帽间。
她站在原地,充满欲和力量地盯着他看。
男人绷着下颚,抿唇和她平视:“要我抱你去更衣室吗。”
裴京聿话音刚落。
姜嘉茉细白的手扯住侧边的拉链。
一点一点的往下拉。
她最先穿上的那件吊带黑裙,就从她肩颈处缓缓滑落。
她比他还大胆,当着他的面,露出光裸的身体。
就这样,站在几千平的地方,在光可鉴人的地板上。
浑身赤裸。
姜嘉茉做出离经叛道的事情,眼泪泊着湖。
她的语气很怯,指着她的身体,迷醉地望向他:“你吮破皮的地方已经愈合了,看看。”
裴京聿眯起眼瞧她。
或许有那么一刻。
他真想立刻在她身上开垦疆土。
他真想把这个欲化成的妖精弄死在这里,让她身上满是他的东西。
但如果这样过招就被拿捏住。
那就根本不是他了。
裴京聿把她举抱起来,品啜她示意的部位,垂眼咬噬下来,往玻璃幕墙走。
他冷濯地弯唇笑,埋头嘬着她的皮肤:“好啊,和老公在窗户试一次,让别人都看见你这幅骚样。”
姜嘉茉被他抱起来的那一刻,还是害怕了。
她不穿衣服时,苍白病态,被他叼得过电一样颤,匀出心神求饶:“我再也不敢了。”
裴京聿森然地瞧她,掐住她的下颚,把她吻得舌尖发麻:“谁让你穿衣服是为了取悦我的?”
“穿衣服是为了展现自己,明白吗。”
裴京聿不顾她的反抗,算账意味十足地钳握着她的腰,摁在怀里,“脱成这样,就是为了勾引男人干你?”
他压迫感十足地望向她的瞳孔,恶狠狠地逼她对视:“我不吃这套,你别搞得还在报恩。”
男人很凶凛。
没说几句话,他就把她惹哭了。
姜嘉茉本来就羞耻。
现在更是哭得抽抽搭搭的。
她耍小聪明,想要压制他,看他失控又失败了。
她没出息地抱得膝盖,落寞地低下头。
裴京聿哄她只需要几秒钟。
他骨节伶仃的指,在她黑发上揉了下,有点拙劣地帮她把编好的发带扯好。
他尾音上挑,沙哑道:“活了小半辈子,第一次替人扎头发。”
姜嘉茉睁大眼睛,掌心揉走泪痕,惊讶地瞧着他。
男人把她抱起来,禁锢在衣帽间。
他垂眸,头也不抬替她穿裙子:“不想你这幅样子,被别人看到。”
裴京聿亲自出手,替她调整腰腹褶皱的位置。
换做平时,他有千百种伎俩,勾引得她浑身发痒,缱绻又暧昧。
但今天,他看起来真的很生气,举止粗鲁极了。
姜嘉茉眼睫湿漉漉的。
她被他一点儿不体贴的动作,弄得全身发颤:“呜,扯到头发了。”
她吸着鼻子,细声解释:“我的造型团队有七八个人,替我换衣服。”
那人明显放轻了动作。
他英隽的眉挑起来,“你有本事也付我伺候的钱?”
裴京聿唇角浮着笑,嚣张又顽劣:“回去把他们鱿鱼都炒了,求我给你搭配。”
“你不是要赚钱养我?”
“你雇那么多造型师,开销不大吗。”
姜嘉茉茫茫然愣神,瞧他漆黑的眉眼。
她似乎在认真考虑可行性。
男人语气吊儿郎当地弯唇,讥诮她:“一副色令智昏的样儿。”
这个人毫不讲理,被他的长相迷惑住,完全是人之常情。
姜嘉茉想。
他理智的天平,好像从来都均衡而且稳固。
就像他沈容宴家里掠夺她时。
他说:“原配的忠贞,是不是该被你这种坏女人,践踏受难。”
他一直都有自己的道德标准,像无视规则,混乱邪恶,有魅力又叛逆疯狂的暴君。
而她是被他吸引的信徒。
她居然认定他说得完全正确。
趁着那个人眼神漠然,低头给她换鞋。
姜嘉茉偷偷摸摸地俯下身,在他额间好轻地贴了一下。
好开心。
她像一朵小云,吻到了自己倾慕的月亮-
沈容宴发给她的地址,是皇城根下的俱乐部。
青灰色的古旧宅院,种植着满院的春樱和榆树。
姜嘉茉在几年前来过几次。
那时候,她伴在沈容宴身边。
姜嘉茉总是低垂着眉眼,乖顺看他们在不同的设施馆里娱乐。
数年里,她和裴京聿每一次对视,都奢侈地可怜。
有时候,姜嘉茉很想和沈容宴断绝来往。
但是,她舍不得,从此再也看不到裴京聿。
姜嘉茉记得。
有一次,她穿得白色吊带裙,陪着盛煦,秦稼轩和沈容宴一行人打桌球。
那天,裴京聿陪外宾来
的,天色很晚。
他临进门时,绅士地给圈里另一位大腕的明星女友开了门。
那女人风姿卓越,手里几部一番待播剧。
她跟在他身后,不疾不徐地往露天茶舍走。
这个明星和裴京聿,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姜嘉茉手里拿着球杆,心里酸水一阵阵往外冒。
她站在角落,怨恨地盯着他们。
她记得,裴京聿一眼都没有看她。
她单是看着他们一前一后的模样,全身汗毛都要炸起来了。
姜嘉茉甚至想扑过去,拦住裴京聿的路,问他为什么要玩女人。
她和他只是脸熟的关系。
哪怕在南法埃兹,两人已经上过床。
她尝试骚扰他,他把她当成涩情小广告,删了。
所以姜嘉茉并不知道,他私下里能不能认出自己。
他们并无其他交集。
盛煦看她情绪不好,体贴地过来问她在瞧什么。
姜嘉茉对盛煦摇头:“我没事。”
她心脏疼得酥麻,嘴唇颤抖地蹲坐下来,藏在角落里掉眼泪。
姜嘉茉也不想这么情绪化,但是她完全控制不了。
他没来的时候,她盼着他来。
他来了,周围的一切变得索然无味。
她现在就想闯进那个人所在的茶舍,坐到他腿上,环住他的脖颈吻他。
一想到有别的女人,会对他做出这种亲昵的事情。
一想到他会对别的女人很温柔。
姜嘉茉的心脏都拧紧了,好疼。
好嫉妒。
真奇怪。
那时候她还没得到他,从未和这个男人在一起过。
除了那一晚,在他身下,被他做到疼得落泪。
可能暗恋就是这样。
明明对方根本没有多看一眼,心底却失恋了千百次。
可是被背叛的酸涩,想到他另有所属的不甘,已经让她抑制不住情绪崩溃了。
她太喜欢这个人了。
以至于心里闷闷地,觉得好寂寥。
所以两个人重逢的澳门赌局上,她才不顾一切的赢他。
她只想吸引这个他的注意。
哪怕她的伎俩很拙劣。
姜嘉茉结束回忆。
她手指头动了动,贪婪地和这个男人的指骨缠到一起。
眼前的男人,好像一阵琢磨不透的飓风。
她得到了他,也一点都不满足。
真恨不得死在这个男人怀里。
姜嘉茉瞧着车窗外,怯声道:“好像快到了。”
裴京聿强势地捏了下她的后颈。
男人亲昵帮她,把莹白脖颈上的裙领翻好。
哪儿有一处吻痕,像是野兽宣誓主权的标记。
明晃晃的,昭彰着他的占有。
今天,姜嘉茉纯挚得像小绵羊,懵懂地并腿坐着,根本不知道他的野心。
裴京聿勾她魂一般,斜睨她一眼。
他用骨节分明的长指抵唇,满意地掩住幅度。
裴京聿嗓音微哑,很蛊人的坏:“怎么,要见到你旧情人了,这么沉不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