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属在他齿尖硌着,发出磕碰的声响。
项链咔哒一声,严丝合缝地锁上,她皮肤上凉丝丝的寒意消失了。
裴京聿绕过钻石细链,眯着眼叼起她吮吻:“你是谁的?”
姜嘉茉感受到了酥痒和细密的疼痛。
她眼睛里晕了一圈水光。
她探出手臂,把男人取下来的素白耳环拿过来。
“戴上正合适。”
姜嘉茉套在他尾指上,往上碾了碾,脉脉地看他:“你是我的。”
她坐到地毯上,埋在他的怀里:“松叶戒指不够,耳环也不够。等我们老了牵手去广场散步,我也会问你当下的意见,当天要不要只属于我。”
姜嘉茉知道,陈景寅也许能听到他们的对话,但此刻她不在乎。
她想,原来在大庭广众下,昭彰爱意求婚的人,真挚炽热到不在乎任何人的目光。
裴京聿用关节剐蹭她眼睫上的水光,和她勾了勾指尖:“今天先属于你,以后看你表现。”
他说完,又恢复了野性,有点逞欲地坏。
男人撩开她侧颈的黑发,宣誓占有似的烙下一个印迹。
姜嘉茉颤着眼睫,任他噬咬。
半响,她才红着脸说:“你的小孩一点也不乖,好像在躁动。”
她示意他把手掌放到肚子上,解释道:“医生说,四五个月,轻轻触摸和轻拍,可以刺激胎儿的触觉发育。”
裴京聿唇角挑了挑,把她抱在怀里,掌骨温柔地揉她的小腹。
隔着她细腻的白皮肤。
男人能感觉到手下传来宝宝的胎动,宝宝在他的触碰下,逐渐安心下来。
他顺势把她拢得很紧。
半晌,他才哑声问:“它晚上会闹你吗。”
“会的。”姜嘉茉红着脸对他说:“但是很乖,不会影响我休息。”
她太瘦了,一点也不显怀。
他用手揉她的又薄又软的皮肤,就像一个脆弱温暖的茧。
每次想到掌下的这个女人,居然甘心为他生小孩。
他心尖就泛痒。
裴京聿的眼神漫不经心掠过前面某处,然后他若无其事地掠开了。
顺着他的目光。
姜嘉茉突然注意到,陈景寅的鸭舌帽还搁在前面的地毯上!
姜嘉茉心里一凛。
她不知道裴京聿这种对危险非常敏锐的男人,到底有没有发现那个鸭舌帽。
她吓了一跳,慌忙去吻他,尝试转移男人的注意力。
姜嘉茉穿着黑色的吊带裙,光面丝绸,柔顺地攀在他裁剪利落的西装裤腿上。
北京七点的夕照下,她的雪白肩胛骨泛着淡粉。
她展示着全套的钻石项链,红着脸无耻地诱惑他:“我这样,好看吗。”
裴京聿凝神看了她几秒,倏地笑了。
他手腕抬起,托着她的尾椎,单手把她抱到了露台上。
他拉下了里间的玻璃门,陪她站在半空的尘嚣中。
这里是北京最出名的金台夕照。
他把她放下来,任由她裙摆的绸带在他掌骨上缠了几圈,回到了他的掌心里。
就像两人纠缠不休的缘分细线一样。
姜嘉茉圈住他的脖子,由衷赞叹道:“这里的日落很美,到处都是金灿灿的光。”
“因为是和你一起看的,所以我一定会铭记很多年的。”
裴京聿不说话,垂眸看着远处,不知道想些什么。
他任由姜嘉茉的裙摆不安分地在风里荡漾。
半晌,他闷闷地笑了,眼睛就像绉纱云雾中的月亮,侧头过来看她。
他说:“你会忘的。”
姜嘉茉的心里有小爪子在抓挠。
她呼吸一滞,反驳道:“证据呢,我什么时候和你一起看过夕阳?”
裴京聿拢了件他的外套,帮她搭在肩膀上:“风大,披上。”
在和煦的风和温暖的阳光下。
空气的细小尘埃,有一种怀旧的味道。
两人静谧了很久。
他抵唇咳嗽了一声,言简意赅地说:“很多年前,普吉太吵,秘书在苏梅岛上包场了一家酒店顶楼。”
“傍晚我在房间里养神。”
“有个人在栅栏花篱里哭,边哭边骂,说一定会杀了所有人。”
“夕阳的光海很美,我被吵得心悸,心想这人一定是饿的。”
“于是招来酒店人员,说请她冬阴功汤和三文鱼。”
“她就没再哭了。安静吃完,陪我看完了那天的日落。”
男人侧头望向姜嘉茉流泪不止的眼睛,干燥的唇在她眼贴了贴:“哭什么?”
裴京聿嘶哑道:“第二天,我找前台问了她的电话,给她送了一捧花,留了号码,想要约她出来散散心。”
“她的电话来得很快。”
“我刚接起来,就骂我侮辱她,说我恶心,活该一辈子孤寡。”
他弯唇,似满不在乎的样子,淡道:“你说,她是不是忘得很快?”
姜嘉茉伏在他怀里,涕泗横流:“我不知道第二天邀约我的是你!”
她满脸湿漉漉的,捂住脸颊:“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
“我记得那个夏天的傍晚!”
“投资方有个大佬,叫段志璋,在探班酒局非要我陪睡。”
“我拒绝了,被他打了一巴掌,就跑出来了。”
“……我实在没有地方可去,于是只能藏到酒店楼顶上。”
姜嘉茉断线珍珠一样掉泪:“我记得当时一个穿酒店裙褂的中年女人过来。”
“她中文不标准,但是送我好吃的食物,让我填饱肚子。”
“我真的好感动。”
“我就在天台上坐了很久,终于平复了情绪,直到夕阳落山。”
她颤抖着捂住钝疼的心脏:“第二天,我收到了鲜花,我以为是段志璋送的。”
她艰涩地抽噎着:“我觉得他羞辱我,照着纸片上的电话,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
“我很少骂人,气得浑身发抖。”
裴京聿抓紧她颤抖不已的身体。
他把下颚搁在她的发上,把她抱在怀里,晃动着哄她。
男人轻吻她的额头:“……好,没事了。”
裴京聿的手掌拢在她脊背上,帮她顺气:“回想起来,被你骂是件好事,至少你学会反抗了。”
姜嘉茉哭累了,几乎在呜咽;“……我不知道送我食物,和邀我散心的人是你。”
她有些喘不过气:“所以老公,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呢。”
夕阳下,裴京聿瞳孔中有巍巍碎金,就像莲台上长明的烛焰,尊贵到令人神往。
他可能费尽心力保护她。
陪伴她度过最艰难的一天傍晚。
裴京聿也许想要她放轻松,不用在意沉重的错过。
他轻描淡写,对她笑:“夏天去度假,偶然遇到的。”
他温柔安抚她:“缘分吧,对吗。”
“我还记得……那个傍晚,酒店露台上开满整面墙的风车茉莉,远处的潮汐一浪又一浪。”
她抱住他,埋在他心口处:“我好遗憾,我记不清当天的日落了。”
裴京聿把她的下颌抬起来,低头把唇慢慢凑过去:“那就记得今天的。”
服务生推来了餐车,在门口掀铃。
摆放好食物后,服务生礼貌地退了出去。
趁着裴京聿没注意。
姜嘉茉动作飞快,悄悄把陈景寅的帽子,扔进酒店的衣篓里。
裴京聿穿着衬衫,在露台站了一会儿,热得浑身冒汗。
汗水顺着他冷白结实的脊背跌落,劲瘦
的腰线纹理布料也是润的。
他含了一块醒酒的冰,凉得神志清明了些,招手叫姜嘉茉:“过来。”
她像做错事一样眼睫乱颤,紧张的吞咽了一口唾沫,朝他走过去。
裴京聿分开膝盖坐在沙发,腕骨收紧几乎没费力,把她抱到腿上:“上次让你验证陈景寅的号码,你很抗拒,事后我仔细回想。”
他吻她的唇,把口中凉津津的冰渡给她:“这种事,我们应该从源头解决问题。”
姜嘉茉听到陈景寅的名字,绷紧了身体,化掉的冰从嘴角跌下来。
裴京聿觉得好笑,又凑过去吻她:“盛煦的父亲是央宣的高层。在盛煦的恳求下,他截断了《无人下潜》的片源,并没有送去过审。”
“这部片现在在我这里。”
他手骨捻起狭长的礼物盒,从里面拿出来一个高清加密数字(DCP数字电影)的U盘。
裴京聿:“这是唯一储存下来的原片。”
他分开把她微湿的黑发拢到肩膀后:“我可以陪你销毁,彻底忘记,但做这些之前,我希望你明白——”
“姜满,我不会用生死以外都是小事,这种废话安慰你。”
“我只想说,你很漂亮。”
“这种身材,放在哪里只会迎来欣赏的目光。如果谁觉得脏,是他们心很脏。”
裴京聿抚摸她的脸颊,静谧又隽永:“我们一起看一遍。你把记忆里的每一张脸,都更替成我。”
她没说话,只是对挚爱十年的恋人无条件信任。
姜嘉茉垂下眼睫,依恋地吻他的掌骨。
再庸俗不堪的风月片,荧幕反射的光线,依然是清洁寂白的。
光晕落在裴京聿的身上。
他像满身白露,桂枝绶带的仙人。
无论片中镜头多低俗。
他拢住她抱紧,一点儿也没有发情。
播放到她跳海的镜头。
裴京聿眼睛里终于有杀伐的凶狠。
他竟然比她还烦躁,眉宇拧紧,全身骨头绷紧,铮铮如玉碎金振。
裴京聿抱紧她安抚,他先来吻她:“很美,是我五十年后都会记得的美。”
姜嘉茉侧头看他,眼睛有些发潮:“……我不敢和任何人诉苦,因为害怕破窗效应。”
“我也担心你会介意。”
他的戾气宛如沙滩上堆叠的城堡。
只要一看到她眼里的水,就被泡融化了。
裴京聿亲昵地哄她:“不成立。你是最干净明媚的一扇窗。”
“就算被看到,被人想要拥有,那只是他们夸耀美的手段而已。”
“那些人渣手段低劣,你无需为此歉疚。”
他眼睛黏在她身上,挪不开:“你漂不漂亮都不重要,我会透过外表,看见你。”
姜嘉茉忽然怔怔地落下泪来:“你的话,比那些教育女人自尊自爱的歪理,强一亿倍。”
裴京额头和她相抵,扬起唇,对她笑。
“我想共感你的痛觉。”
他用手掌抚摸她的脊骨,臂弯,小腹,像珍惜易碎瓷器一样温柔。
男人拉起她的双手,放在自己的心坎上:“帮我脱衣服。”
姜嘉茉手指顿了一下,还是循例照做了。
他清漠地展现着自己,宽肩,窄腰,结实修长的腿部肌肉,多看一眼,都能叫她面红耳赤。
男人端持克己,矜贵倨傲。
哪怕是耽溺于欲色,也很少裸.露出整个骨架。
裴京聿让她解开衣服后。
他没有要压覆着她,昏天黑地的意思。
裴京聿温隽地对她提出:“你现在拍我,随便拍一段。”
姜嘉茉红着脸举起手机:“你别望向我,我会不好意思。”
拍完后,她抱膝坐在沙发上,看他操作。
裴京聿镜头海浪的喧嚣声中,把她圈在怀里,对她说:“姜嘉茉,我说了陪你经历的。”
他轻松地抠像,用动态跟踪和合成,让自己出现在了屏幕里。
电影镜头里。
一贯清峻贵气的男人,跨越了经年的时间,在屏幕中抱紧了她。
他陪她沐浴当天的海风,陪她在浪中徜徉。
裴京聿抱住了当年那位无助可怜的小姑娘。
《无人下潜》低俗不堪的影片,承载着她最惨白的人生经历。
但是这里所有的一切,羞耻,悲愤,伤心,怨怼。
他都在多年后,一帧一帧地陪她彻底磨平。
她忽然有了一些勇气,尝试着去回握住他的手。
姜嘉茉的眼泪滑落到下颚。
她不说话,只是不受控制地落泪,哭久了脑袋都是酸酸涨涨的,“……有你真好。”
姜嘉茉眼珠缓慢地转了转,“除了这个单薄的字眼,我想不到用什么词,来表达现在的感受。”
裴京聿穿上了衣服,衣料上的檀木气息,掠进她鼻腔里。
他倚在她头顶,抚摸她肋骨和小腹:“你有过拒绝、自救,自我保护。”
“窗户是你在擦拭和修缮。”
他沉静地望着她:“每次你说自己千疮百孔的时候。我都在想,我何德何能,让你接纳我。”
“你本来靠自己,就能做得特别好。”
“谢谢你,给我保护你的机会。”
男人像润泽她的濯枝雨,呼吸习习萦绕在她耳畔:“删掉陈景寅,也许是你自我保护的机制。”
“我没怪过你。”
他吻了吻她的绯红的眼尾:“来日方长,我会陪你从逃避解决,变成战胜它们的。”
“结婚证在你那儿,学会合法依赖我,嗯?”
姜嘉茉怔忪一瞬,拼命点头:“嗯!”
她心里有一簇小火苗微微燃了起来。
她一直都知道,眼前的男人特别好,只是海棠无香,无人敢接近,去了解他而已。
“小蛋糕呢。”他喉结滚了滚,又恢复了那幅坏劲儿,黑沉沉的眼睛裹着危险的欲。
裴京聿凑近她,宛如咬饵一样,呼吸浓得昏聩,“我馋得发疼,姜满。”
他松垮地扯下衣料,宛如云蒸雾绕的山脊,缓慢显出轮廓。
燥热纷乱的房间里,剩下难耐地呼吸声。
男人忍耐了两周,心火灼烫得骨缝里都痒。
姜嘉茉婉转细弱的一把嗓,哑得不成样子。
她纤瘦雪白的脚掌,也被那人贪恋地抹了一遍又一遍,然后舔掉。
姜嘉茉的耳朵通红,被他的野性强势,占有到神思昏聩。
她被他禁锢在怀里,无措地抱怨道:“……你这个人,他们是不是没买过蛋糕给你吃呀。”
“八辈子没吃过似的,呷得我好疼。”
陈景寅所在的衣橱,在套房的另一端,有墙体阻隔,根本看不到这里的情况。
这才让姜嘉茉放心下来。
但是这种偷.情的感觉,让她敏感数十倍,每个毛孔都彻底扩张开。
裴京聿明知道她渴肤症,依然贪恋地溺在她怀里,让她痕痒到用皮肤贴他。
就像汲取信徒热望的神祇。
裴京聿唇边还有一点奶.油:“你自己长成这样的,能怪我?”
他像饕餮化成人形,长得出尘脱俗。
男人没完没了粉刷白城墙,专注极了:“甜成这样的,没吃过。”
姜嘉茉腿软到无法站立,跌跪在地毯上。
她躲避着他,只想逃过去洗澡。
裴京聿心里似乎特别好,在她头顶花锦浪生般地笑:“你亲我下,我抱你去洗。”
姜嘉茉誓不认输,不愿意被恶魔支配:“你休想!”
她白瓷般的细腿支棱在那儿,简直招他犯罪。
裴京聿好整以暇地站在旁边,用手去牵扯她裙摆的绸带。
他说,“这么磨人,每晚都缠着让我遛?”
这个人惯会映射了,发起浑来嘴里就没有一句能听的话。
姜嘉茉反过身,狠狠地咬在他垂落的腕骨上。
他薄肌覆着青筋,骨峰上的咬痕,性感极了。
混蛋似乎很享受她带给他的疼:“又在我身上犯小狗病?”
裴京聿唇弯弯的,揉她的黑发:“姜满,我把你骄纵狠了。”
他扔掉细绳,还是那幅骄矜的上位样儿,垂眸懒怠地玩了下她的牙龈。
“我还真是贱,不被你咬几口都不习惯。”
后来,裴京聿的影子又覆上来,他连她在地毯也不放过:“看你这样,我受不了。”
他威压地撑在上方,哼笑一声,顽劣不堪地掐她的下颚:“叫声爸爸听。”
她红着脸捂住小腹,恨恨地咬他的指骨,小声推辞:“……宝宝会听到,你怎么做家长的。”
裴京聿坏到骨髓里了,把她锁紧,在她耳畔喘道:“小破孩子,生出来把它扔
了。”
他混得没边儿,薄唇很红,凛冽又美:“爸爸只要你一个乖女儿。”-
裴京聿今晚谨慎地可怕,和她在房间自带的浴室里折腾一宿。
他帮她洗完澡,抱她上床。
姜嘉茉昏睡过去了。
他语气很轻地叫了几声她的名字。
察觉到姜嘉茉确实没有反应。
裴京聿悄无声息地掩上门。
套房大的惊人。
他关掉中央空调的冷气,闭上眼冷峻地判断着呼吸声的方位。
没有人可以在这种燥热里熬几个小时,一定会很快暴露的。
白月把寂黑的天色照得发青,垂下来一汪涟漪水,全城的灯影都在光中溶漾。
顺着燥热难耐的呼吸声,他长身端然停到衣帽间门口。
顾及小恋人睡着,裴京聿并没有砸门。
他眼神清寒,深不可测地凝在门上,语气寡淡地说出恐吓的字眼:“滚出来吧,别招我把衣帽间的门,用几百根铁钉封死。”
陈景寅本来就被热到浑身发颤,现在听了更是招架不住。
“砰——”他打开门,呈现匍匐的姿势跪倒在他面前:“哥,是我,你不记得我了?”
“……好热,这里太热了。”
裴京聿的脚冷白修长,掌背的经络崎岖又蓬勃。
他是天生的高位者,矜冷地抬脚,踢了一瓶冰水,滚过到眼前男人的膝盖边。
他压迫感十足地威胁道:“跪好了。没叫你动,不许喝。”
陈景寅拿起冰水,贴在脸上,一瞬间宛如救赎似的:“嘉嘉说她老公回来……我以为今天来的人是盛煦。”
“我真没想到会这么幸运,能在这儿遇见您。”
他激动地浑身发颤,嗓子痒得冒烟:“澳门一别后,我们几年没见了。”
裴京聿漆黑的瞳孔危险地眯紧,似乎在打量审视眼前的人:“你居心叵测地靠近她,想做什么?”
他额角也有汗,汗湿的几绺额发垂下来,眼神森冷:“当时我留你一命,是看你可怜。”
“……楚山海。”
陈景宴抬起头,神色凄惶地说:“捅我三刀的,是他手下的人。”
“我有个兄弟,陪我一起卖车饰,说调查到了一些他们的灰产,半年前突然失踪了。”
“我去报了案,警方只能立个失踪,他们也束手无策。”
裴京聿不着情绪地看着他,似乎在判断他说话的真实性。
他脸色惨白,脸上满是水珠:“哥,你是我的恩人。大恩大德永世难忘。”
陈景寅磕头哭诉着:“我连感激你都来不及,怎么可能伤害你身边的人,再说嘉茉和我同仇敌忾。”
“相信我,我是为了保护嘉茉,才回到这里来的。”
陈景寅膝行着回到衣帽间。
他在公文包里翻找了半晌,终于找到了一个有钢印的小册子。
“……这是马来警方发给我的线人证。”
陈景寅身量已经很高。
但裴京聿赤脚站着,比他更高一些。
他垂眸睨着陈景宴,让他宛如溺水一样难以呼吸。
裴京聿乌黑的睫毛湿成一缕,淡道:“让她远离真相,才是最好的保护。”
陈景寅壮着胆子,反驳道:“她有权利知道真相!”
“楚山海还在圈里,嘉茉随时都有可能再遇到他。”
“当时他们对她特别执迷。”
陈景寅眼眶红了:“你为她做了这么多事,从甲米赶回来,找遍了清迈全城的医院,她被沈容宴接回国了。”
“我还以为你一生都在暗光里。”
“我甚至以为她的老公是盛煦!”
“你对她这么好,她一点儿也不知道!”
陈景寅恳切地表忠心:“我一定会保护好嘉茉的,万一有楚山海的下落,我也可以联系警方。”
裴京聿低头望向陈景寅,就像那日悬崖上油箱起火光,触目惊心地烧灼,焚毁他的整个世界。
他薄唇浮出一抹笑,满不在乎地讥诮道:“我不需要任何人感激。”
陈景寅急得额角冒汗:“我能证明……我能证明她会在公理和你之间,选择你呢。”
“我能证明她爱你,并不是感激!”
“您的深恩难忘……如果我在她身边这里,一定会帮你的。”
裴京聿像是有了一丝兴味儿。
他陷入沙发里,凛然的声音飘出来:“帮我什么?”
陈景寅认真又虔诚:“帮你确认,她由始至终爱的人,只有你,没有别人!”
“你做什么,她都会以你为第一正确。”
陈景寅记得冲天的火光。
记得这个又美又疯戾的男人浑身是血,笑着从车里爬出来:“不是无人下潜吗,现在是无人生还!”
记得澳门轮赌时,那个人怅惘地说,“我有个心上人,出千的技术也这么差劲。”
他的心上人就在隔壁睡着,安详地闭着眼睛,生日的记忆全是甜梦。
裴京聿思忖了一会儿,他的黑凛凛的眼睛,锁着陈景寅。
在一场漫长的审视后,他唇角勾了一下,恍若接纳:“这水,你喝吧。”-
姜嘉茉从梦中醒来,伸手往旁边摸了摸,没什么温度。
她察觉到,裴京聿已经离开很久了。
等一下!
她像想起来什么似的,瞬间清醒。
衣帽间的门虚掩着,她紧张得浑身发颤。
那人一定知道陈景寅在这里了!
按照他的醋劲儿,说不定男人已经没了半条命了。
危险!
姜嘉茉悄声靠近,心里响起十层警报。
她颤抖着伸出手,拉开衣帽间的门。
陈景寅被五花大绑,歪在房间里呼呼大睡。
他的身上,放着一张白纸,随着男人的呼吸起伏。
姜嘉茉捡起来一看。
上面是她恋人藏锋遒劲的漂亮字迹。
裴京聿:【帮你训过了,是个好职员。准许入职。】
背面,他恶趣味十足地写道:【夫人,你也不想他被辞退吧】
【来玩玩#出差遭遇特大暴雨,讨厌的上司装醉卧倒在怀里】
裴京聿:“你不是六月要飞垦丁面试新戏吗,我去找你。”
姜嘉茉想起昨晚他的强势,难耐地并好腿。
她弯弯眼睛,和他发消息:“你想喝酒吗?”
“我会带朗格多克,告诉你我六年前,到底和谁在寄情。”
他冷冷警告道:“离这小子远一点。我没忘他在《无人下潜》里,对你痴迷的样儿。”
“你敢出轨,我就带着孩子,每天去你剧组静坐示威。”
姜嘉茉被他逗笑了,甜甜地回复:“就想出这个小招数治我呀。”
裴京聿寂白的指尖顿了很久,他在屏幕上敲下一行字。
“姜满,万一我在通缉令上,你真愿意和我不死不休吗?”
第27章 鹊桥仙“爽吗?”
那个人呀,一天没个正经,嘴里都是浑话。
什么被通缉,什么不死不休。
岁月平静如流水,彼此的情意也应该绵长隽永,宛如蜜糖兑水,一点小小的甜就好了。
姜嘉茉揣摩不透,他心里在想什么。
恨和爱都被无限放大,非要弄得飞蛾扑火似的。
可她哪有什么办法。
这个人她本来就用一辈子爱着的。
他尽力扶持她,是哥哥,也是情人。
这个混蛋,吃完醋又不讲道理。
骨子里坏到极点,引诱她,撩得她受不了,还非要问她,喜欢这种坏吗?
那还能怎么办呀,她只能宠着他。
陈景寅陪她回工作室。
路上,姜嘉茉写了个小作文哄他。
姜嘉茉眉眼弯弯的,打字夸道。
说他这种“民调投票十年榜首人气的反派”,这么厉害又帅,应该被万千少女迷恋。
“被您看上,简直是小人的殊荣。你看我狂热到心甘情愿,为你怀胎十月生小孩了。”
“这辈子哪儿离得开您。”
她这段长篇大论小作文。
——裴京聿是在会议中途,看到的。
在会的几位私募创始人,还等着他给意见呢。
裴京聿就像浅啜了几口酒,醺然而醉,唇微微弯着,眼睛雪浪似的亮:“不错,我很满意。”
秘书罗铭是知道他陷入爱河了。
罗铭在下面和分管秘书们,偷偷憋笑。
裴京聿很快察觉到了他们的调侃。
他抵唇轻咳一声,视线如检阅领地,逡巡着扫过每一个人。
他的威压宛如收割,大家麦穗一般,沉甸甸地垂下头。
裴京聿行
径恶劣地浮出一个笑来:“想必罗秘书很清楚,我究竟在什么地方满意。”
“你就在DCF模型、PE对标上写个三万字的估值合理性评估吧。下面的人也别闲着,IPO、并购、回购的退出路径,我也要详细报告。顺便,投后管理人员的选聘问题,在我回国之前,交出具体的人才名单。”
席上在座的每一个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嘶——”
他们太得意忘形了,忘记了这人的魔王属性。
开完会后,第一秘书处,怨声载道。
罗铭趁机溜到茶水间,低三下四地给姜嘉茉打电话。
他恳求道:“尊敬的裴太,你能再发一个小作文哄哄他吗。”
电话这一端。
姜嘉茉的语气也很为难:“他送给我的求婚戒指不见了!”
“都怪我。”
她自顾不暇,细声道:“我刚刚打电话问了夏秘书,他说阿聿没有带走戒指。”
“我去函馆前,把求婚戒指挂在卧室门背后了。”
“现在我到处也找不到。”
她微微有点哭腔:“……我真是一天丢三落四的,糟蹋他的心意。怎么办,我现在不敢看到他了。”
罗铭听完后僵持在原地。
这下彻底完了。
但他训练有素,语气温润地哄着他:“您别担心,裴先生明天的航班离境。”
“你们分开的这段时间,你还可以慢慢找。”
“再说,他上次让温秘书拍下你生日钻石的时候,也没有提起戒指的事。”
“他这么在乎你,怎么会计较这些呢。”
回工作室后。
十多个人到处翻遍了,都没找到戒指。
黄栗发动大家做扫除。
他们累到躺在地板上喝啤酒,戒指还是不知所踪。
姜嘉茉压下心底空寂的失落。
她装作不在意,笑着招呼大家道:“算啦,你们先煮小火锅吃吧,锅底都烧穿了,也没见到戒指。”
姜嘉茉本来想让陈景寅加入拍摄和剪辑组的。
后来她发现,陈景寅是个全才。
他和谁都能打成一片,工作能力让齐妙都佩服。
于是她就选他做助理了。
这几天,姜嘉茉拿着作品集到处奔走,一共试镜了六部片。
两部重要配角,一部客串,两部女主。
姜嘉茉是天生的戏骨,现场效果极棒,台词清晰,
有部战争片的导演,是姜嘉茉父亲制片厂的朋友。
戏要在明年上半年,在张掖开机。
姜嘉茉试镜了三次,都被刷下来了。
吴旻伯伯心疼她刚生完小孩,春天在漫天黄沙里奔波劳累,对身体康复不太好。
姜嘉茉辞演了一部青春片的女主。
她非要死磕这部战争传奇。
七月流火,她丝毫不矫情,带着团队奔赴沙漠。
姜嘉茉也对之前的试镜不满意。
她换上衣服,做好妆造,把试戏给她的脚本,重新演绎了一遍。
姜嘉茉的表演能力,从各种角度来说,都碾压式地胜过同年龄段的女星。
副导黎曼,是吴伯伯的妻子,认真审阅了送呈的材料。
她观察到姜嘉茉在三天之内,就被晒黑了一个度。
黎曼被感动得心里酸酸的,亲自登门送了一大堆营养品慰问,拍板敲定了这个角色。
恋人永远是最心疼和了解自己的人。
裴京聿问她,“争取这个角色,只需要一句话的事,为什么要这样呕心沥血?”
他懂她,所以没问值不值得,只是心疼她的付出。
姜嘉茉举重若轻,对他笑:“你不是说,要出现在通缉令上,要我和你不死不休吗。”
姜嘉茉解释道:“这部片,要学很多枪.械知识,换弹夹,做爆.破的实操。”
她认真对他告白:“……而我想保护你。”
视频的另一端。
裴京聿的眼神空濛宛如山雾,沉沉地遮住真实想法:“哪有男人会依赖于女人保护?”
半晌,他薄唇弯了弯,“你还真热衷陪我演亡命鸳鸯啊。”
亡命鸳鸯。
姜嘉茉低头望着自己空荡荡的无名指。
再抬头,她的眼睛里亮着光焰:“你记不记得,很多年前,在敦煌鸣沙山,你开直升机救过我,说过类似的话。”
“我当时真的好感激你。”
裴京聿眼睛渴得发红,审视着她馥浓,白软的皮肤:“哪儿的事。”
他眉峰漆黑,像掠夺的兽,发浑笑道:“……我不记得。”
“我也不要你感激,知道没?”
裴京聿缱绻又危险地咬字道:“你要是再对我有感激这种情绪,我回来一定干得你下不了床。”
姜嘉茉害羞得红了脸。
她眨了眨眼睫,情绪低落地垂下头:“罗铭是不是和你说了,我……”
镜头那边,他的脸太过绝色,轮廓骨峰昳丽脱俗,对她笑一笑,似华枝春满。
戒指丢掉的事,姜嘉茉实在难以启齿。
裴京聿还是观察到了。
他当着她的面,穿着锋锐的西装裤,随意脱下衬衣,散漫露出薄肌诱惑她:“怎么?”
“姜满,你弄丢戒指了吗。”
男人勾点笑,语气凉津津地侵略过来。
他的手指凑近屏幕,似要掐住她脖子一样威压:“就这点小胆子,总是践踏我的心意。”
屏幕那端,传来衣料和皮带金属扣的响声。
裴京聿英漠的脸上浮着戾气,性感地吐字:“把老公当狗玩儿是吧。”
“脱掉。”
他的视线似侵占,黏在她身上:“看清我。为我满足一次,就放过你。”
她红着脸弄到一半。
楼下陈景寅在叫她,说,“有人打电话问周末上午的行程,有没有私人安排!”
姜嘉茉小声喘了几声。
她以工作为先,先大声回复了陈景寅:“……没有安排,可以让他们来。”
视频里。
裴京聿又开始犯浑了,阴沉沉地讥诮道:“可以,他们谁都比我重要。”
姜嘉茉安抚他:“你哪来的这种说法,只是讲工作。”
裴京聿的语气带着一丝怨怼:“表面讲工作,实际暗通款曲。”
姜嘉茉:“我和他只是工作关系,朋友而已。”
裴京聿皮笑肉不笑的,眼梢挑起来:“男女之间哪儿有纯洁的友谊?”
“男女之间哪儿有纯洁的上下级?”
“男女之间哪儿有纯洁的搭档?”
姜嘉茉的唇微微濡水,歪着头不知道说什么了:“……”
“承认了?”
裴京聿沉晦地半眯上眼,压迫感十足的勒令她:“那看着我,开始吧。”
“别理会别人,想着我。”
“带给你这种感觉的人是谁?”
被窝里,他呼吸滚烫地透过屏幕诱惑她,薄唇浮了一点得意:“爽吗?”
情思昏濛,让姜嘉茉的灵魂抽离出来,
她的心脏患了谵妄,砰砰乱跳,昏天黑地得酸涩起来。
姜嘉茉眼神涣散,难过地想,“原来他在连敦煌鸣沙山救下我,都不记得。”
她手臂搭在枕上,眼睛湿润:“我曾经那么刻骨铭心,只是他生活中面容模糊的甲乙丙丁。”
“那他是什么时候心里有我的呢,难道只是吃沈容宴的醋吗。”
她像患了某种瘾。
孕期本来就痒得难受。
她每天不靠他满足很多次,心里都是空的。
就像分离焦虑的小狗,根本没办法离开那个人。
姜嘉茉只能喑哑缱绻地,一遍遍叫着他的名字:“……爽的。”
她软声祈求道:“我想要再看看你。”-
周末,预约的人来了。
一共六七位,是裴京聿的母亲叶汐文,派来的营养师团队。
不光是姜嘉茉,原来她的厨师唐靖安,也辗转不安起来。
他惊诧地说:“老板,怎么他们一个个学历镶金边似的,除了营养师以外,还有十来个证。”
唐靖安殷切地给姜嘉茉捶腿:“你不会辞退我吧。”
姜嘉茉和他悄悄耳语:“我才不会吃什么健康饮食呢。”
“你帮我挑挑刺,给他们一个下马威。”
姜嘉茉本来以为他们例行检查,结束后就会离开。
按照叶女士的吩咐,这群人是来加入他们的。
姜嘉茉想方设法找借口推辞,但是这几位在健身、护肤、保健方面都非常权威。
让她根本挑不出一点错漏。
之前在戈壁拍摄。
她瓷白的皮肤,在高原日照下,晒得泛红。
晚上和那个人打视频电话,她都会羞耻得开滤镜。
没想到,吃了他们做的营养餐食疗了几天。
她又恢复了雪凉莹润的皮肤,宛如白珍珠。
姜嘉茉熟悉的lamer鎏金,娇兰黑兰,LP铂金面霜,香奈儿黑金砖都没换掉。
秦媛探测其他护肤品的过敏源,介绍道:“这几种没有刺激成分,孕期都可以用的。”
他们沿用了她的护肤习惯,并每天耐心帮她按摩,涂抹妊娠油。
现在胎儿六个月大了。
她的小腹光洁漂亮,一点皲裂的妊娠纹都没有。
姜嘉茉:“我姐姐肚子上都有妊娠纹,按照遗传来讲,可能我也会长。”
她感激地枕在床上:“你们把我护理得真好。”
秦媛听了姜嘉茉的夸奖后,微笑着说:“是你的底子好,我们的能力只是锦上添花而已。”
这几位能力出众又谦逊温润的员工,谁不喜欢。
而且他们归属叶汐文,不用她发工资。
关键是省钱!
现在她工作室的团队一共二十二个人。
和新来的几位熟悉以后。
大家也逐渐变得其乐融融的。
最近,她和裴京聿好久都没见面了。
她在屏幕里为他尽兴,比“藏春”时期,还要频繁。
因为来的这几个人,严苛监管她的睡眠。
所以两人彼此抚慰,变得比偷.情更刺激。
姜嘉茉去垦丁面试的前一晚。
一行人在家里收拾东西,分装行李。
姜嘉茉躺在沙发上,喝着温牛奶,看电影鉴赏的期刊。
二楼上大家吵吵闹闹的,互相调侃着八卦。
她没出门,又恢复了没血色的苍白,因为耽溺于情.欲,所以总是昏昏欲睡。
齐妙心疼她,冲楼上喊道:“你们安静一点儿呀,让嘉嘉休息一会儿。”
楼上小范围地响起了一阵欢呼。
“戒指。”
楼上的黄粟绕开铺陈了一地的行李箱:“嘉嘉!”
她急切地扶着栏杆下楼,喜滋滋地宣告道:“陈景寅找到你的求婚戒指了!”
在黄栗的手上,流光溢彩的戒指泛着耀眼的光。
姜嘉茉的心脏被微小的快意填满。
她难以置信地接过来:“……没错,就是那一枚。”
姜嘉茉把戒指捂在胸口,感激地望向陈景寅:“你在哪里找到的呀。”
陈景寅的脸涨的通红。
他支支吾吾,不出个确切的答案,只说卧室里找到的。
姜嘉茉不疑有他。
她把戒指戴上以后,笑着宣布道:“我这次试镜完,拿到合格通知,我们就去珠山岛度假吧。”
“你们也知道,我和他是隐婚,不想被拍到。
“我让孙姐推了三个奢牌的春夏秀场,闷在北京也不是事儿。”
“反正我们人多也蛮温馨的。给你们放个假,住到八月底再回来。”
一群人在带薪休假的激励下,都兴奋地欢呼起来-
珠山岛是一个只有富商巨贾包场度假,还没有被商业化的海岛。
这里在热带,四季如夏。
悠远的风静谧地掠过,雨水洗涤的树梢。
全世界都按下暂停键。
他们住在民宿里。
海岛上的花和树繁茂,植株散发着沁人心脾的清香。
站在房间里,一推开窗就是海,在阳光下宛如玻璃汽水,莹凉的蓝色。
黄栗已经习惯在海岛上的生活了。
她和齐妙组队,上午去岛屿森林采蘑菇。
下午坐着小船,陪几位大厨海钓,每天都吃不同的海鲜。
傍晚烧烤后,夕阳西下,一行人沿着海岸线散步,去岛上书店接到姜嘉茉。
他们十来个人,聊着天,分享当天的趣事,在晚风里回家。
民宿外有一片私人海域。
明亮的晚灯把这一截海照得发光。
姜嘉茉在沙滩椅上护肤。
她撑着头,笑着看他们在水上来往追逐。
女摄影包思茹穿好泳衣:“我游一百米只需要四分钟。”
护理师蒋韵满不在乎,在一旁做拉伸:“我们浙江人,百米四分只是及格线。”
一旁的宣发何允,拿着汽水猛灌,打趣道:“你还不知道吗?”
“我们起跑线在陆地上,他们浙江人起跑线在海里。”
她的厨师唐靖安,对新来的营养师秦媛有意思。
两人在光下玩飞行棋,眼神暧昧拉扯。
被黄栗和造型师孙茜茜一群人,笑闹着推入海中:“我们专门针对情侣!”
“大家都是单身,就别秀恩爱了,这么黏牙呀。”
远处陈景寅他们几个男人,在椰树下兴奋嚎叫:“我们把椰子打下来了!”
他们笑得前仰后合:“哈哈哈哈,李威爬上去用拖鞋砸落的,他属猴的吧。”
李威挂在树上,他一脸正经:“笑什么。我用了黄栗的高跟拖鞋,谁叫她鞋底厚。”
黄栗叉腰笑骂道:“你们!明天别想喝我的美味蘑菇汤。”
“就我一个云南的,天选植物学家。”
“不然岛上,还有谁敢煮蘑菇吃呀。”
这个夏天,日子隽永又幸福。
落雨夜,岛上的琴叶榕被雨丝打得沙沙作响。
雨水落在潮湿的土壤里,汇成弯弯的溪流,钻入植株中。
落雨的夜晚。
他们灭掉灯,民宿偌大的大厅里,玩牌看电影。
从情.色片、悬疑,再到恐怖片。
大家都是同龄人。
一晚上分享着零食,裹着小毯子彼此羞臊的脸通红:“谁起反应了,谁是小狗啊!”
轮播到惊悚片,几个女生吓得尖叫。
没人敢回房间睡,呷着酒,在大厅里对付一夜。
黄栗颤巍巍地询问:“有没有人去卫生间,组个队,我是真的害怕。”
一旁的孙茜茜坐起身:“走吧,我不怕,和你讲,山村老尸还是我高中上晚自习看的。”
几场暴雨过后。
这群人的胆量都练出来了。
每天散完步,他们都吵闹着回来看惊悚片:“每次这种心跳加速后,你们好多人都陪着我,就很安心。”
杨大厨宠溺道:“好,走吧,回去我给你们煮低卡关东煮吃,还有章鱼小丸子。”
“好耶!”大家纷纷欢呼起来。
城市的喧嚣,内卷的压力,承担的重任,在珠山岛都能轻松放下。
不知不觉,就到了七月下旬。
姜嘉茉肚子里的宝宝也越来越大,日常使用托腹带了。
她在岛上的医院里做了排畸,子痫前症,GBS检查。
还有每周循例的胎心监护。
因为珠山岛常年有富豪包场,所以医疗水平偏上等。
检查结果,宝宝一切健康,她更加安心待产。
姜嘉茉骨架小。
在燕景台那会儿,她身体太差了,缺钙耻骨疼,辗转不适。
姜嘉茉耻骨疼得掉眼泪。
她怕影响裴京聿,催他去隔壁休息。
那人搂住她,温热手掌贴紧她小腹:“我们结婚了,就应该同床共枕。”
她变得很娇,要他抱在怀里不停的哄,才能安心入睡。
后来,几个营养师来了,他们轮番想办法给她补钙。
在珠山岛上,姜嘉茉更是坚持每天徒步,锻炼身体。
孕期她的皮肤状态因为激素的原因,变得
更好,也没有低血糖和贫血了。
偶尔,她给妈妈姐姐打电话,讲自己的近况。
家里人看见她有在放松生活,健康作息。
他们都安心下来。
八月初,有天姜嘉茉散步回来,看见大家三三两两地在沙发上讨论着什么。
她一走近。
他们就立刻停止了讨论。
那天傍晚。
姜嘉茉吃饭时,才知道。
珠山岛上来了一位包下整个岛屿的富豪郁先生。
他乾纲独断,住在岛上最豪华的酒店里。
这位郁先生一来,就垄断了岛上的二十多条船,用来接送自己的客人。
黄栗愤懑不平,道:“模特网红来了几十个,坐了三船,他们玩什么派对这么花呀。”
李威:“船都被他们三倍价格租下了。我们想要回到陆地,要驾驶三四个小时的小船。”
唐靖安想了想,絮絮道:“……还好我们大家的补给足够,岛上的医疗设施也齐全,不然造成很大的不方便。”
姜嘉茉靠在沙发上养神。
她软软的下颚陷在皮革里,温柔脉脉的:“都是来度假的,我们之前也没怎么出海,也这样安稳平静。”
她劝慰他们:“何必和他们计较呢。大家井水不犯河水。”
身后的陈景寅,心却陡然乱了。
郁先生。
好熟悉的名字。
他记得,有一个叫郁鸣深的男人,好像是段志璋在澳门赌局的庄家。
这几天,陈景寅早出晚归。
他利用自己的外貌优势,想办法和酒店这边的人套磁。
他了解道,租下整座岛的人,叫郁淳,三十多岁。
这人看起来和郁鸣深没有关系,他终于放下心来。
但陈景寅也留了个心眼。
他把得到的信息,全部发给裴京聿:“哥,有情况,你让你的人甄别一下。”
姜嘉明想要太平安然,以和为贵。
郁先生这边的人,根本没想过放过她。
下午,她循例去岛屿书店的三楼看书。
几个穿黑西装,戴墨镜的男人,径直走向她,邀请她去岛上的酒店小叙。
他们遭到姜嘉茉的拒绝后,这几个人也没强求。
他们送她了一个玻璃罩,红木底托,浮着淡淡的沉香。
里面是一株水晶茉莉,花蕊夹带花苞。
寓意,圣母孕子。
正巧,这时候,她的朋友,七八个人赶来接她回家。
路上,陈景寅的心绪宛如潮水一样不安。
但他不敢明说,怕造成大家恐慌。
他寻了一个恰当的理由,装得若无其事,把茉莉密封罩打破,扔掉了。
姜嘉茉实在没仇家。
她在安恬幸福的环境下长大,纯挚待人。
自然没有往危险的地方想。
姜嘉茉得知陈景寅把水晶茉莉打破了。
她眼睛澄澈地问他:“你有没有伤到手呀。”
陈景寅慌得眼皮泛青,不好意思地眨眼,说:“没有,等我回去,给你做一个更好的水晶饰品。”
姜嘉茉微微笑道:“你帮我找回戒指,我还没来得及感谢你呢。”
和她相处这段时间。
陈景寅算是知道。
为什么那个人宁愿满身沾血,也要让她双眼剔透干净。
她真的值得被好好对待。
姜嘉茉拒绝了他们后。
郁先生并没有派人来干涉他们。
现在,只是私下里行动,变得不太方便。
工作室的人想要租借船只,完全变成了不可能的事情。
事故发生在八月末。
那天姜嘉茉和黄栗,在珠山医院产检回来。
秦媛一脸忧心:“嘉嘉,我们要想办法回去,台风奥维斯,在三亚附近海域掉头。”
“现在外面的新闻,铺天盖地都是台风预警。那位郁先生已经在转移了。”
唐靖安也附和道:“对,回来的时候,听岛上居民说,来珠山的船马上停航,必须要想办法撤离。”
一旁的汤茜茜捂住脸,泣不成声地说:“今天下午,我和李威他们去租船那里问了。”
“……我们想尽了各种办法,价格也提高到了十倍,还是租不到。”
“我们被困死在这里了。”
由于台风临前的瑞利散射,高层针状卷云外扩。
窗外的天空呈现惑人的红粉色,妖艳而恐怖,有一种异端的惊悚感。
姜嘉茉稳定了心神,对他们说道:“我们还有两艘低功率发动机的小船,能够容纳十二个人。”
“救生衣一共十四套,体质差一些的女生穿。”
她娓娓道来,安排道:“我们按照四女二男搭配,如果一船全是姑娘们,万一遇到险情,会体力不支。”
“明天早上五点天亮开始撤离,往返八个小时,下午两点第二趟。”
“来度假的一共二十三个人,一天就能全部撤离。”
姜嘉茉仿佛无坚不摧,坚韧地对他们说:“现在是生死攸关的时刻,恐惧和惊慌都没有用。”
“大家先休息,把体力保存好。”
姜嘉茉示意他们吃饭;“眼泪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没有什么熬不下去的时刻。”
她真像一尊小菩萨,观音心肠。
深夜了,姜嘉茉还筹划着出门去,给郁淳道歉,要他们租船给他们。
一行人赶紧上来规劝她:“嘉嘉,你安排得很好,先按照你的方案执行吧。”
齐妙也劝她:“姓郁的自顾不暇,怎么可能租船给我们。”
“……对,你还怀着孕,不要去冒险。”
第二天凌晨四点,大家就做好了准备。
说起来让人落泪。
第一批上船的人,谁都不愿意穿救生衣。
在生死面前,这一点宛如丝线般坚韧的情谊,变得尤为可贵。
其实第一艘船上岸。
完全可以不用返程,弃后面的人于不顾。
但是他们完全没有往利己的地方想过。
这两个月以来,大家彼此依赖,已经成为了对方的亲人。
两个回程的舵手,是陈景寅和唐靖安。
他们下午一点返程,珠山岛已经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每趟十一个人。
总有最后一个人牺牲。
其实后面这一趟的每个人,都做好被留下了准备了。
黄栗在雨中哭着喊他们:“别耽误时间呀,再熬一两个小时,晚上雨势大,我们谁都走不了。”
“别推让了,大家都把救生衣穿上吧。”
陈景寅清点了一遍人数。
他沙哑地嘶吼道:“嘉嘉呢,她去哪了!”
黄栗涕泗横流:“我劝过她,七个人一起坐船,她拒绝了,说台风奥维斯三天后,就会移动到西北方。”
“她把一切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说她拒绝了郁淳,才会让你们坐船。”
“她的身体也不适合淋四五个小时的雨。”
她心如刀绞:“你别问了,陈景寅,开船走吧。”
“嘉嘉去了岛上医院了,她几天前就预订好了,会安然无恙的。”
陈景寅看黄栗还在原地发呆,于是他斥道:“那你呢?”
黄栗抹了一把眼泪,坚决地说:“我要去找她,我陪她在医院呆三天。”
陈景寅于心不忍。
他强迫性质地把黄栗架上船:“祖宗,你就别添乱了,一起走吧,不然我们都走不掉了!”
小船在雨雾里,渐渐驶离珠山岛。
黄栗望着远处的珠山医院模糊矗立的影子。
她忽然泣不成声:“嘉嘉没办法淋几个小时的雨,她会禁不住的。”
船上,大家脱离危险,都心疼地感叹:“……她实在太善良了。”
“对呀,怕我们为难,给每一个人一条生路,自己选择离开。”
黄栗更是失声痛哭:“……可我真的不放心,我的嘉嘉啊。”
陈景寅的眼眶里,不知道是雨还是水。
他把船上各人的救生衣检查好,才抹掉湿润。
陈景寅像给自己打强心剂一样,喃喃重复道:“……她会没事的,她一定会没事的。”
有个人,出生入死的守护她,带她逃离苦厄
悲怆,让她眼底一直干净澄澈-
姜嘉茉在医院的伞架上,放好透明雨伞。
医院的大厅明晃晃的,几只躲雨的小猫蜷在大理石廊柱下。
毛发湿漉又伤心,小尾巴都卷起来的。
傍晚雨势渐大,乌云压顶,信号被阻隔。
她尝试着给那个人发消息,全是转了几圈就出现红色感叹号。
姜嘉茉抱膝思忖了一会儿,拿出了“藏春”的私人手机。
小满:【好久不见。】
小满:【台风要来了,我不知道会不会死在这里。我脚畔放着一瓶朗格多克,我一直在等你寄情。】
小满:【我在很久之前,曾经问过你一个问题,我说,你有没有庄重放在神龛上的人。】
小满:【其实那时候,我说谎了。】
小满:【我总是掩盖自己的真心,总觉得顾左右而言他,和你的关系中,就不是劣势。】
姜嘉茉笑了笑,纤细的手指在屏幕上敲打着。
小满:【七年前,你在敦煌鸣沙山,开直升飞机救过我。天神下凡一样,我当时咳得喘不过气来。你说,让她们安静,不然选一个女生,做亡命鸳鸯。】
小满:【你不记得了,但我记得。】
小满:【再恐惧的环境,我也会为你悸动一百万次。想要被你驯化,成为属于你看日落的小狐狸。】
姜嘉茉想,临死之前,自己还在痴心妄想。
她想要告诉他,七年前,“孟光接了梁鸿案”。
她就算死掉,也想和他举案齐眉。
“嗡嗡——”
外面骤然雷声隆隆,威压的轰鸣声铺天盖地。
姜嘉茉把小小的脸,埋进膝盖里。
雷声铺天盖地,如心脏擂鼓,就像一个举世无双的传奇告白。
过了半晌,姜嘉茉才意识到。
这不是雷声。
——这是直升机的迫降轰鸣。
她睁开眼,看见一辆直升机,摧枯拉朽地在晦暗风雨里驶过来,停在医院大厅外的停机坪。
所有的植株在迫降的气旋中,狂热地摇摆着,就像奏响凯歌。
飞机上下来的男人身高很高。
他穿着衬衣,黑臂环,垂坠感十足的长裤,勾勒出笔直匀称的腿部线条。
他漆黑眉眼被水浸湿,浑身染了一层雾,像云桥上巍峨的仙人。
“任何男人都能拯救你于水火中。”
裴京聿唇角弯了弯。
他走到门诊大厅里,狠狠地箍紧她,宛如失而复得的珍宝。
“可是——”
男人抱得她浑身发疼,骨头都在叫嚣着颤抖:“我是来爱你的。”
是一个窒息的、滚烫的、浓烈的、恶狠狠的拥抱。
姜嘉茉孱弱地缩在他怀里,伶仃纤白的脊椎,仿佛他一用力就会折断。
裴京聿放肆又野性,横冲直撞地吻她:“为了验证,我记得七年前救过你,连命都不要?”
他把她舌尖咬出了血,喉腔里甜腻带着腥,还要上瘾地用力吮吸:“姜满,你好疯。我真想操.死你。”
第28章 断蓝桥“给小孩儿通通路子。”……
此时台风初见端倪。
医院大厅外种植的热带植株,在淅淅沥沥的雨中晃荡。
密集的雨点在落地玻璃上,敲出白噪音。
裴京聿的吻辗转掠夺,强势到无法抗拒。
他吞噬似的舔舐她的牙龈,深吻到她舌尖发颤:“姜满,我不走了。”
姜嘉茉被他细密封堵住口齿,吻得呼吸不畅。
她拼命往后躲闪,惊慌和恐惧让她没有体力去承接他的吻。
裴京聿欺身渐近,吮得她接近窒息。
他像猎食的兽,狠狠啃咬了一口她的红唇:“你这么带劲儿,我不奉陪怎么能行。”
姜嘉茉被他咬疼了。
她扭身挣扎着,艰涩地呜咽:“……你怎么找到这里的,我没想过你会来。”
裴京聿抬手,扯回她的脚踝。
他顺势而上,把指骨探进她裙摆里。
她的皮肤珠玉一般温润的触感,让他泛起施虐癖。
两人接吻时,被她牙尖咬破的舌返出腥甜。
裴京聿抵唇咳嗽了一声,他好整以暇地观测她的颤栗:“那不然呢?”
“你希望谁会来。”
裴京聿根本不费吹灰之力,就让她悸动,“你在等别人?”
“不是我吗。”
裴京聿黑发濡湿,发梢上的雨水如汇聚,顺着他的眉峰跌落下来。
他后半身体浸在暗光中,眼神是深邃的沉晦。
他闷闷笑了一声:“我冤枉你了?”
裴京聿眼波里藏着痛楚的血丝。
他把她从头到脚巡视一遍,涩声道:“全部人都撤离了,我在渤湾检查了三遍。”
“每一艘上岸的船,我都觉得有你。”
他的魂像悬浮在半空:“我像疯了,一个劲儿在下客后,扒着驶来的船询问,全是陌生面孔。”
“直到最后一艘船,什么也没有。”
裴京聿紧紧桎梏着她,手臂上青筋隐现:“我以为你肚子里有我们的孩子,你至少会珍惜一点儿。”
他抱紧她,薄唇寻到她耳廓。
他埋下头,嗓音喑哑,沉晦宛如梦呓:“我在半空中,冒着被雷劈落的风险低飞,提心吊胆,怕你半途在海里。”
“你呢。”
医院的白炽灯清白冰凉。
空寂的过道里,只有呼啸的风掠过耳畔的声音。
姜嘉茉唇被他咬出了血色,轻颤着:“……我以为你不在国内。”
她扶住他的手臂,泪眼朦胧:“不管你信不信,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告诉你,我有思念你。”
哪怕是在当下,哪怕是在这里。
“啪。”
裴京聿齿关发冷,在她臀侧落力稍重地拍打了一下,似惩戒:“我问你,他们所有人都能走掉,为什么你被困在这儿。”
他太会调弄她,掌控全局,肆无忌惮地拍打她。
“啪。”又是一下。
姜嘉茉整个人虚弱地苍白。
此刻她羞耻得闭眼,往他怀里蜷缩:“……没有船了。”
这个昏聩的岛上,全员撤离,荒芜人烟。
他就算把这个连不珍惜自己,也不珍惜他们孩子的女人,操.死在这里,也无人知晓。
情.欲混着薄怒,一阵一阵地焚毁着他的理智。
裴京聿心里那股破坏欲还在炙烤着他,恨不得把她烧成灰:“为什么不坐最后一趟船离开。”
姜嘉茉:“我总要考虑他们的安全,七个人没办法坐船。”
“而且他们也有家庭有父母,陪我来度假,被留在孤岛上。”
她抽噎着,眼睛湿红:“……我于心何忍。”
他眼里无波澜,只是凉津津地问:“你没有家属,是吗?”
姜嘉茉抹了眼泪:“有,是你。”
“我一想到你安稳在这个世界某个角落,就觉得独自赴死也没什么可怕。”
他肺腑像被揉皱,碾压到已经分不清是疼还是爽了:“赴死?”
裴京聿讥诮地笑了,掐住她的下颚,就像狼咬住兔子的喉管。
“你是怎么在怀孕的前提下,做出这种决定的?”
“你考虑过我一秒吗。”
灯光宛如清霜,覆落在他身上,如雪如雾,像绕着孤山的云霭,冷寂得伤心。
姜嘉茉可怜地望向他,她咬住下唇,恳求他体谅:“工作室的那些职员们。”
“他们都还年轻,还有很光明的未来。”
“……你想想看,我舍得抛下他们谁,独自留在这个孤岛上。”
裴京聿恍若忍受着巨大的不甘,箍紧她要她共情:“我能开直升机救所有人,但绝不可能是你。”
他难以抑制地心底的火焰:“你就舍得抛下我,在这世界上!”
裴京聿把掌骨贴在她小腹上:“怀孕,不是自愿的吗。”
他埋在她颈窝里,贪恋又狂热地吻她,像把她咽进脏器:“为什么在选择时,先放弃它?”
“说话。”
姜嘉茉愧疚地咬住唇,眼眶发红,一言不发。
半晌,她眼泪簌簌滚落,小声嗫嚅:“我没有。”
裴京聿单手把她拎起来,长裙裹起来,紧贴她玲珑的曲线。
他抬腿往安保室区走,专.制切断了一楼大厅接待处的电源。
她黑发缠在颈间,从他指缝落下去,漾在半空中。
监控没有了。
灯光也消失了。
闪电白光过后,只出现了一对交缠的人影。
窗外外面雨势淋漓。
两人要在坐直升机飞回去,已经很艰
难。
裴京聿浑身散着冷寂的死气,他显然已经没想过离开。
他也疯,要和她长长久久不死不休,耗在这孤岛上。
他薄唇湿红,笑得潋滟:“既然不愿意交代,那就证明给我看。”
闪电隆隆,在渺远的天幕劈开银白的窄线。
在冲天巨响中,裴京聿静谧地对她说:“你也知道,爱是一个动词。”
姜嘉茉下意识颤了颤:“你要做什么?”
裴京聿托着她的臀,手恶趣味地陷入皮肤,拧红了也不罢休。
他英俊的脸上,全是危险的邪劲儿,兴致勃勃地:“教你爱我。”
裴京聿在她身上轻易点火,鼻息恣意地撩在她身上,戾气不减,笑道:“你好伟大,能为这么多人牺牲。”
他声音晦涩,如琢玉时,磨具剐蹭而过:“为什么只对我残忍?”
医院走廊有冰凉的不锈钢座椅。
一排规则的棱边,沁得她小腿血液都凉住了。
姜嘉茉被他逼退窄小一隅。
她的裙被他弹指迸裂,半露着肩颈,有种欲盖弥彰的惑人。
漫无边际的黑暗。
闪电就像帷幕开场前的预警。
短暂的清明后,尖啸的雷声冲淡了对全世界的知觉。
束缚她在怀中的男人,危险到令人生畏。
他把她周围的所有缝隙,都设了禁区:“舒服吗。”
片刻后,他垂眼,掠出一丝快活的笑,长指交替摩挲:“体质这么荡?怕成这样,还是对我有反应。”
裴京聿更加肆无忌惮地凑道她身上嗅。
他掐住她盈盈一握的细腰,把他的气息,扩散到她所有知觉里:“姜满,你根本没兴趣救他们。”
“纯粹为了复刻,我开直升机在鸣沙山救下你的往事。”
“是吗?”
姜嘉茉仰起细白脖颈。
她拼命摇头,发丝拍打荡漾:“……不是的。”
她攀伶在他肩上,脱力地混乱呼吸,就像一颗脆弱的蝶茧:“我是小满,你的小满,‘藏春’上……”
“我的?”
裴京聿难以置信地哼笑:“婚结了,生死当前,也没考虑过我。”
天雷阵阵,似万劫永难逃,劈天砍地的砸下来。
他情人般脉脉,舔她睫毛根,吮那点她眼睛浸出的水:“我有时候真想把你杀了,一簇一簇翻开皮肉,找找你的心,是什么做的。”
他身上雨水气息加重了麝香的欲,环住她的骨节用力到青白:“玩弄我,看我为你患得患失,你会爽吗。”
她无措道:“……我没有玩弄你。”
裴京聿没情绪似的,让她销魂蚀骨地忘我,兀自冰凉地讲起往事。
“我都记得,然后呢。”
他一字一顿地宣判着她的罪行,给她上春风的课,指上薄茧刮过她的嘴唇:“你说你有一个结过婚的心上人。”
裴京聿端然坐着,英隽又倜傥,咬字惑人,重复道:“他的女人不止你。”
姜嘉茉百口难辩。
他的平静质问,比闷雷轰鸣更加惊心动魄,让她住进眼泪的泽国。
她脊背起伏,小声回忆当时的情景,呼吸很闷:“……我口没遮拦,只想争胜负。”
裴京聿深吸一口气,顽劣地把她撑起来,流连安抚着她的小腹,“既然如此,我记不记得这些旧事有什么所谓?”
他若无其事地别过脸。
他乌沉沉的眼中,有一片靡靡的水泽,悄无声息的:“姜满,你赢了,那时候我好疼啊。”
“验证完又如何?”
他摁她在怀里,轻拢慢捻地探手玩弄她,似拨弄一只棋:“你根本不在乎。”
她想说,她在乎。
她单方面证明给他看了五次。
直到闪电在天际消失。
她苍白着脸,从旖旎地昏聩中,被他毫无怜惜,掐着脖颈吻醒。
天色比浓墨还要寂黑。
裴京聿像挟持人质,把虚脱的她从椅子上捞起来。
他抬手勾起她脚畔的生活用品。
“医院地势太低,涨潮后会被彻底困在这里,我带你去酒店,那里有室内停机坪。”
裴京聿把她抱去飞机。他提起总距杆,操作飞机,利落破风,在雨幕中往渺远处的铭盛酒店飞去。
岛上的基础设施实在少得可怜。
酒店附带的大型娱乐场倒是矗立在雨幕里。
从私人飞机往下望,云霄飞车像蜷在黑水中的长龙,摩天轮更是被吹得颠三倒四摇晃。
“轰隆——”
姜嘉茉听到金属轰然的撞击声,面色无血色地缩回头。
裴京聿眼中浮出一丝兴味儿:“生死的概念很抽象,没经历过的人都大无畏。砸到脚,就知道往后缩了。”
“姜满,你就像玩火烧手的小孩儿。”
他懒怠地从鼻腔喷出调侃:“台风还没来呢,这整座摩天轮被推倒,都是正常操作。
“你害怕?”
“我不怕。”
姜嘉茉白如纸,却被他激得气急血热:“我玩火烧手,你呢,玩火自焚。”
裴京聿笑了,胸腔颤着,拖着尾音蛊惑她:“是啊,刚不是焚了你几次吗。”
他挑着唇,又开始使坏:“谁哭着说受不了,让我多摸摸她?”
姜嘉茉心虚地叫了一声:“不可以再讲了。”
她禁不住逗弄,被这个人一缠,感觉浑身酥麻难耐。
她已经浑然忘记了恐惧,只剩下某种难以名状的激素,让她泛痒。
两人之间的氛围,像早春细密的雨丝一样,情愫绵绵。
暗光中,她一双雪白的腿难耐地摩挲了下:“我们今晚分房睡。”
裴京聿含糊地哼了一声。
他漆黑的眼掠过她,轻佻道:“我有梦游症,半夜最喜欢抱着女人睡。”
姜嘉茉呼吸不匀,扑簌着眼睫,半晌才驳斥道:“我可以把你捆起来,就不会乱跑了。”
裴京聿正在迫降,恣肆又嚣张,冲她挑起唇角:“捆我?好啊。妈妈,还得多扇我几巴掌。”
“不然儿子胁迫您,陪我通宵学习。”
“不听话的时候,踩踩我,嗯?”
姜嘉茉用纤白的手指捂住脸:“哪儿学的这些昏招。”
她放松下来,把单薄的身体陷进座椅:“一天没个正经。”
他最知道怎么帮她化解恐惧-
酒店的食物储备倒是还有盈余。
回到跃层大型套房。
裴京聿简单地给她DIY了一盘肋排意面。
他没喂她,抱臂坐在沙发上,发现手机彻底没讯号了。
裴京聿回房间,换了一件干净黑色睡袍。
标准尺码对他来说稍短。
他简单系了个结,露出微凸的喉结,和冷白的脚腕,和脚掌背上起伏的青筋。
他懒洋洋地站在那儿,换了一张黑胶片。
姜嘉茉多看了他几眼,一眼就落到他脖颈血管的咬痕上。
她刚才被他激哭了,给他弄上去的。
姜嘉茉一时间心慌意乱,像馋狠了一样。
她埋头昏天黑地吃东西,没尝出个囫囵味道。
倒是被那人身上的乌木沉香气息,蛊得晕乎乎的。
姜嘉茉的嘴唇上沾满酱,大眼睛扑棱瞧着他:“还有吗。”
她小声补充一句:“好好吃的。”
“有。”
裴京聿似恶意报复。
他微风簇浪般笑了,斯文地建议道:“陪我上床。”
“绝无可能!”
姜嘉茉克制住想要舔舔酱汁的冲动:“不就是意面吗,我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然后惨败。
她切洋葱的时候,感觉自己的眼睛都睁不开了,差点切到手。
意面也熬干了,比剧组盒饭的干炒牛河,颜色更加浓郁。
她用黄油润牛排,后来浮油越来越多,薰得她头晕脑胀,最后控制不好火候,煎焦了。
全军覆没。
姜嘉茉痛定思痛,鬼鬼祟祟地倒掉,想要掩盖罪证。
裴京聿端然坐着,捏着刀叉,霁月清风地叫她:“呈上来。”
“老公大老远来找你,理所应当也享受你的厨艺。”
姜嘉茉不得不承认。
这个人长得太具有迷惑性,吞炭嚼灰也能英俊地一
塌糊涂。
仿佛他的五脏庙里,供奉的不是洋葱和小糊牛排。
而是饮风露啜白月。
他薄唇弯了下,用温青柠汁漱口,问道:“第一次做饭?”
裴京聿的衣袍在腿部,有堆积的褶皱。
他意有所指,视线松松垮垮的,垂落在她身上,笑道:“感谢你,让我多拥有了你的第一次。”
没有人比他更会说情话。
他会把糊掉的牛排,团成一簇的意面,当成她的所属物珍惜。
姜嘉茉眼泪凝在瞳孔外,把他瞧了又瞧,终于心满意足。
她嘴上却怯怯地抱怨:“你这个人,把我的晚饭吃掉了,我们分房睡。”
关掉客厅灯前,裴京聿非常不经意地走过来。
他吊二郎荡掠过她,去拿水,匀称长腿和勾勒的腹肌若隐若现。
他用薄茧的手,抹了下她的唇,上面有一点芝士。
他唇角弧度浅淡:“不玩捆绑游戏了,小心我今晚梦游。”
“不玩!”
姜嘉茉站在酒店的落地窗边。
她能清晰地俯瞰到,下面的棕榈树,被大风吹成摇晃的波浪。
这里远离海。
不像之前居住的民宿,推开窗就是澎湃的波涛,更加惊心动魄。
姜嘉茉拉上窗。
她心惊胆寒地戴上眼罩,塞了耳塞,藏进被窝里。
洗完澡。
裴京聿用网格胶带,米字型贴好所在套房的窗户。
再用毛巾和保鲜膜,覆盖住缝隙。
做完一切后。
他选了本酒店装饰的外文高数学术著作,回到床上。
裴京聿长指寂白指骨微红,散漫地玩着酒店柜台的金属打火机。
他随意翻了几页,寻了几道Frobenius流形的Legendre变换题来做。
这些题比Jacobi三重积的整数分拆,二方求和难一些,但胜在有趣。
他写了三张稿纸,轻松地就剩下最后一题的波色-费米对应,用空间维度计算处理母函数。
房间外忽然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猎物自投罗网一般。
裴京聿阖上眼皮,散漫地捻着笔。
他装作沉沉睡着,闭上眼睛。
他压下唇角那一抹顽劣地笑,像真正失去意识一般,浑然安宁。
姜嘉茉先是捡起那几张白纸,宛若天文符号一样,完全看不懂。
她失落地垂下眼睫:“你真是一点也不解风情,我还以为你在写诗。”
她把梨花白的掌心搭在他手腕上,依恋地摸了摸他的脉搏。
“我一个人好害怕。”
下一秒,装睡的男人骤然睁开眼睛。
他反扣住她的手,一把就把她拖到了自己床上,三两下就把绸裙脱掉了,掌骨在她身上逡巡着慰藉她。
裴京聿宠溺地调侃道:“怎么先患梦游症,渴肤馋成这样?”
她冷汗濡.湿的黑发蓬蓬散开,裹在他的影子里,糜乱地叫着他,哼道:“……想抱,我害怕一个人。”
姜嘉茉往他怀里躲,听他的心跳,依恋地小声反省:“今天,我对不起家属。”
她嘴唇热津津,含住他冷硬的喉结:“我想活着,和你睡好多觉。”
裴京聿的喉结,被她一点一点咬噬地舔。
他的遒劲的掌骨,蓦地收拢了一霎。
他随即抬起手,摁住她的后颈:“傻得没边儿,被卖了还帮我数钱。”
她被他弄得哭叫。
在他的影子下,她显得淫.乱又圣洁。
他似有若无地在她颈间,触碰着,舔走她的细汗。
姜嘉茉眼睛空濛,别过来瞧他,她懵懂问:“被卖去哪儿。”
裴京聿揉她的黑发,纵容地用惑人的气声对她说:“恶龙的巢穴。”
他轻佻地勾惹她,垂下眼帘吻她:“给我孵蛋。”
姜嘉茉烫红了脸,小小反抗起来,想要转过去。
男人长腿一勾,把她夹在怀里,手掌贴着小腹,温热的唇吻了下额角:“贴着我。”
“让它感受一下,爸爸很在乎妈妈。”
姜嘉茉蓦然红了眼眶。
他从来没有说过爱。
但是任何一个举动,都胜过这个字。
台风摧枯拉朽,就像海子的诗。
远在远方的风比远方更远,目击众生死亡的草原上野花一片。
窗框发出啸叫,风声惊惧刺耳,雨势更是磅礴如倾倒。
雨水像白烟一样,被狂风吹得旋转。
远处地势低的地方,已经被淹没到膝部。
最危险的一次震动,姜嘉茉亲眼看到一棵树被吹起来,扭曲旋转了几圈后,压垮了停留在岛上的居民房。
后来她才察觉到。
没有最危险,只有更恐怖。
每一天醒来,台风逐渐加到十五级,每次都狠狠地再装修了一次整个岛屿。
无数的树木,都阵亡在了风中,或者歪斜着倒向建筑,轻描淡写就像游戏中卡牌倒塌了一般。
酒店停了一次电。
周遭陷入灭顶的黑暗。
裴京聿早就有所准备,哄睡她后,他孤身下楼,接上了备用发电机。
她的恋人无所不能,说光就有光。
就像《创世纪》,地是空虚混沌,渊面黑暗,神的灵运行在水面上。
他是她的盖世英雄。
他们在酒店十二层,最为安全,但也在风中晃动。
半夜,姜嘉茉醒来,听着哐当作响的玻璃,吓得浑身发颤。
裴京聿从身后环过来,胸腔靠紧她,让她整个世界都安定下来:“什么都别怕。”
他把她抱在怀里,属于他的热气缭绕着安抚她。
他温柔拍打她的脊背,诱哄似的:“小满做了这么多好事,一定会安然无恙。”
姜嘉茉脸颊浮着淡粉,示意他听胎心的颤动,轻柔道:“是我们。”
他挨紧她,和她度过末日:“嗯。”
他们在天崩地裂的惊变中,安然无恙地过了三天。
三天后,台风已经过境。
清晨云收雨霁,恍然露出了玉白的日头。
到处都是断壁残垣,估计当地政府很快会派人来修缮。
两人下楼透气,在海边散步。
他们在溺着深深黑水的沙滩上,找到了一艘不知道哪儿漂过来的四人小船。
裴京聿在寻找物资。
她却害怕满沙滩的退潮小螃蟹,它们密密麻麻地举着钳子,一副横行霸道的样子。
姜嘉茉:“我申请躲到小船上去。”
他揉了下她的头发,说好,把她抱上小船。
他指骨上有海水的湿冷,泛着凉,却让她浑身舒服到颤栗。
姜嘉茉红了脸,作势不在意:“在这里躺一会儿,肚子舒服一点。”
她仰面躺在船上,就像水中的奥菲利亚,闭着眼安稳的小憩:“我在这儿陪着你,你等下叫醒我。”
姜嘉茉怀孕容易困,想着他在身边,心下变得安稳。
她呼吸沉静,很快就睡着了。
裴京聿在海边找到了一台发电机。
可惜发动机进水,连杆损坏,组排空气启动处理困难。
他专心致志地排水,用储备的机油润滑,方便两人日常使用。
恍然间,他像是冥冥中心电感应一般,
心脏钝疼了一下,忽然意识到什么。
回过神来,他才察觉到,小船随着退潮的海浪,往前漂浮到了很远的地方。
那一点小小的虚影,在远处浮浮漾漾,宛如一尾叶,却承载着他的整个宇宙。
裴京聿一瞬间意识飘荡到了半空中,一切都变成褪色的虚影,失去了重要性。
好像他在一个周遭陆沉的荒岛,全世界只剩下他一个人。
永远的,漫无边际的痛苦和孤独。
“冷红尘霎时雪亮,热春光一阵冰凉。”
他几乎是下意识,想要用灵魂喊出她的名字。
姜满,明明是你闯进来的。
不能总抛下我一个人。
每一次都留在我原地痛苦徘徊。
一直隐忍着,不在你面前暴露我的不堪,还做得不够好吗?
可是除了惊醒安睡的她,连声音都变得毫无意义。
退潮的海水有些混沌。
平时有洁癖到偏执的他,神经疼了一刹那,根本不会沾这种脏东西。
裴京聿连腕表都没意识摘下来。
他脱了件衣服减少阻力,跳入浑浊的海水中。
透明的黑水覆满整个感官,随着他的动作荡漾起来,标的物小船变成一个信仰,浑忘全世界的一切。
划过海浪。
他游过去扶起那艘船。
裴京聿连划水的动作都放轻,担心吵醒船上的人。
那一瞬间的惊心动魄。
这个世界上再也无人知晓。
他不想告诉她。
姜嘉茉歪了一点脑袋,皮肤上还有被他咬噬出来的红痕。
她睁开眼睛:“我们在海上吗,我好像睡着了。”
她听到这个人的很重的喘息,像是潮汐一般,缓慢,无条件的,守护着她。
姜嘉茉眼睛迷蒙了一瞬,却在看到他的第一时间,为他害羞地心跳起来:“没耽误你吧,要回去了吗。”
裴京聿胸腔起伏,海水从喉结上下跌落下来,就像融化的雪山。
他微微低哑说:“耽误了好久。我呢,不太想放过你。”
他的笑容锋锐,像十七岁为心上人投球,那么昭彰炙热地瞧她一眼。
裴京聿扬唇对她笑:“你得做点儿什么补偿我。”-
姜嘉茉其实也不知道。
如果回溯七年前,在鸣沙山的那端经历。
除了对他铭心刻骨的崇拜和慕强。
是不是还有对自己也变成强者的渴望。
裴京聿教会她的,不是用生死来测验他是否记得两人之间的往事。
为爱癫狂到赴死,是传奇。
但他诋毁一切的传奇,要传授她求生的方式。
两人头顶是苍白空茫的天穹。
裴京聿让她坐在主飞。
男人没了贵气又浪荡的坏,浑身肃穆威严地指导着她,抬手帮她抹掉眼泪:“傻,哭什么,好好学。”
他介绍道:“这里是操控杆,需要控制飞行高度,这个是抗扭踏板。”
姜嘉茉眼睑濡湿,坚定地乖乖点头:“嗯!”
他教授她先打开燃油阀,再启动辅助动力单元,摁下启动按钮后,监控发动机转速。
裴京聿:“别怕,叶公好龙没意义,勇于尝试、实践和祛魅,找到最正确的,适合你走下去的路。”
姜嘉茉的眼睛莹然有光,似有一种故人来的心脏闷疼感。
好像很多年前,也有个人,这样鼓励她。
那个人真的很像他。
裴京聿垂眸,对她介绍标识:“这个是CollectivePitch,只要缓慢抬起来,旋翼就会转动。”
他虎口包裹住她的指。
他的青蓝微小血管在她皮肤上淌,陪她一起抬起总距杆。
裴京聿:“对,现在离地两米了。旋翼稳定在90%RPM,通过周期杆,我们把持前后平衡。”
“姜满,你脚踩下来,控制机头方向。悬停稳定,往前推动周期杆加速。”
裴京聿不紧不慢,在身边蛊惑她,赞扬她:“没出现涡环状态,起步很流畅,现在升空。”
姜嘉茉小小地惊叫了一声,胸膛跳动得快要爆炸:“我们在半空中了。”
她话音刚落,侧风斜掠过,吹得机翼晃荡。
裴京聿扶住她的手。
他微红的骨节压在她指尖,酥麻,痕痒,源源不断给她力量:“周期杆照着风来的方向压杆,配合脚踏调整。学会祛魅,这个比开车简单。”
裴京聿瞳孔清透,里面有琥珀酒镀成的膜,漾漾的光:“姜满,我可以救你一辈子,但我更希望从旁辅助,看你自己操控人生。”
她没有民航局颁发的直升机飞行员执照。
在飞回陆地的过程中,她紧张地浑身冒汗。
姜嘉茉呼吸潺潺的:“我们会不会被制裁呀,判几年有期徒刑什么的。”
裴京聿身上有种纸醉金迷浸润过的欲,稳得像棵长在悬崖的青松:“怕什么,到海面领空,你切换自动悬停,老公来开。”
“一百万罚款,买得到你高兴几分钟吗。”
姜嘉茉畅快地浑身小幅度发抖:“回去我就考证!”
她感觉到睥睨,自傲,和高空带来钻入神经的轻微耳鸣。
姜嘉茉抿住唇,长睫卷了卷,瞧着他:“这是你对七年前在鸣沙山救下我的回答吗,就是教授我自救的技术。”
裴京聿唇角浮着笑,语气散漫又坏:“真当我是什么正人君子?”
换驾驶座时。他又开始使坏,禁欲绅士的外壳破了,抬手就来挑她的下颚,作势要厮磨地吻:“回去让我多睡几次,给小孩儿通通路子。”
直升机下是波澜平静的海。
他在这儿,就要上演欲海翻波。
吓得姜嘉茉手忙脚乱,摁下航路跟踪,便于按照预设航点自动起飞。
这个人一天就正经不到十分钟。
他还是趁机亲到了,掐着她的咽喉,指腹掠走她唇上的濡湿:“学费不够啊。”
姜嘉茉脖颈上脉搏在颤。
她的脸上不正常潮红,像火烧云一样,无法自控。
裴京聿探手贴了下她的额头:“觉得晕眩吗?”
姜嘉茉这才意识到自己病态的兴奋,神思恍惚。
她尾椎僵了,蜷起的手指揉捏裙摆:“嗯,好像有点。”
她毫无道德感的危险情人,盯着她思忖了一瞬。
裴京聿没什么愧疚心理,判断道:“姜嘉茉,你好像被我干发烧了。”
姜嘉茉的嘴唇颤了下,心像被羽毛刮过,难耐地悸动着。
她着魔一样,想要帮他辩解。
她想说是台风后气候温差大,并不是他的错。
那人拉下变距杆,利落地航行在风中。
裴京聿危险地压了下眼尾,绷直下颌,审问道:“某人的老情人,貌似伺候过你发烧啊。”
“你当时有没有爱上他?”
第29章 卧朝夕“让妈妈好受一些。”……
姜嘉茉从未和任何人说过,“沈容宴”照顾过她生病感冒的旧事。
所以裴京聿提起来的时候。
她的心脏像被人狠狠捏了一下。
在机场候机回北京的路上。
裴京聿明知道她感冒,整个人昏昏欲睡。
他坏得如兽类狩猎,虎视眈眈地瞧着她,享受掌下猎物的示弱,不放过她每一个细微表情。
他浮着笑,呷醋问:“老公和他比,谁会照顾你?”
姜嘉茉感冒鼻塞,微微张口呼吸:“沈容宴对我来说,就像我生病了,去医院看病。”
“医生也会无微不至的照顾。”
她望着他,真诚地讲:“我总不可能也爱上医生。”
她撇清得这么彻底。
裴京聿瞳仁乌黑,在她身上滚了下,还是沟壑难平地不满,哼了声:“明白,你只懂报恩。”
他不知道想起了什么。
半晌,他才波澜不兴地调侃道:“要你对谁动动心,还真挺难的。”
分明是他自己要问的。
她怎么回答,好像都栽入了埋雷的禁区。
敷上清凉贴后。
姜嘉茉清明许多。
她不假思索地认真告诉他:“可我喜欢你呀,如果是你照顾我,我一定会动心的。”
裴京聿似乎很受用,衔了一点淡淡的愉悦,笑道:“没良心的女人。”
裴京聿把她揽在怀里,用清凉贴给她冰敷,还在记仇:“三两句好话,就把我当医生使唤。”
他的指骨也凉津津的,在她脖颈上宠溺地剐蹭,带走渗出的汗。
姜嘉茉在他怀里蹭了个舒服的位置。
她享受地眯着眼睛:“那我就开一个私人医院,把你供起来,以后只给我治病。”
裴京聿没说话。
他垂眸,抵唇吻了吻她的头发。
姜嘉茉用细白的手臂揽住他。
男人衬衫下,肌理线条蓬勃又野性。
她听着他心跳,闭眼小憩了一会儿。
姜嘉茉想到了什么,恍然反应过来:“对了老公,你是怎么知道,沈容宴在我发烧的时候,照顾过我的呀!”
“他又讲这种事,让你不开心了吗。”
裴京聿没想过她会问这种问题。
他哄她多喝水,轻佻地逗她:“我呢,全知全能。”
裴京聿扶着纸杯看她喝。
他咬字威慑,蛊惑着她:“你做的坏事儿我都知道,和其他男人的那些小心思,休想瞒过我。”
姜嘉茉懵懂地快速眨眼。
她眼睛湿漉漉地,有点羞惭:“你不会在燕景台装了监控吧。”
她坐直了身体,慌乱道:“有些时候,我在楼下睡的,你会看到吗!”
裴京聿微眯了下眼,眼尾往上挑。
他否认了监控的事情,却又顽劣不堪地弯唇笑,讲:“想被我看哪里?”
他沉沉翕目,显得危险又性感:“姜满,自己说,在我床上,你做了多少次坏事儿。”
她刚贴上的清凉贴变得滚烫,要被自己的热气蒸熟了。
姜嘉茉似清露花逦迤,含苞待放地青涩。
她羞耻地坐在他膝盖上,小幅度摇晃他的肩:“……忘掉!你不许回忆那种事情。”
裴京聿修长的掌骨搭在她腰上,缓慢地帮她纡解酸胀的疼。
他作势要咬她水红的嘴唇。
男人语气清磁,在她耳畔蛊惑道:“行啊,你先别在我腿上乱蹭。”
现在,她的大腿膝弯处,还有一个牙印,很浅的绯色,像日轮。
裴京聿收好退烧贴,不着痕迹地帮她整理了裙摆。
姜嘉茉脸烧得厉害,心脏也跳得毫无章法。
“在珠山岛上呢。”
她颤着芍药红的眼尾:“你开直升机登岛,怎么知道我在医院呀。”
“好幸运,你居然能这么快找到我。”
裴京聿牵起她垂落的手,纤巧梨白的指,蜷在他掌心。
她的无名指戴着流光溢彩的粉钻。
裴京聿把她的手指抵在薄唇处,叼住咬了一口,让她手掌泛痒。
他淡道:“每次白天和我视频,都是做产检。”
“你没想放弃孩子,会找地方好好待着,安抚它。”
姜嘉茉看着他漆黑英隽的眉眼,声音软糯:“我知道了!我和老公心有灵犀。”
裴京聿笑了,微红指骨抬起,占有性质地捏她的后颈。
他呼出的热气,轻浮地缭在她耳廓:“嗯,分明是身有灵犀。”
姜嘉茉想起来,昨晚,他囚困着她,宛如水仙乘赤鲤,在她耳畔低哑性感地夸她,“这么会舔,宝宝是小狗吗。”
李义山的诗好贴切,“一夜芙蓉红泪多。”
她昏聩到不求甚解,做情.欲的譬喻,再合适不过。
裴京聿有谡谡松风的好家教,却用来乱造词句,变成荤话,引诱她。
这个人,在公众场合也会发情。
在她面前,他没有一点绅士禁欲的冷淡派头。
姜嘉茉赫然不已。
她从手指一直烫到耳际:“以后在外面要限制一下,我们回家才可以亲。”
裴京聿有航司的高级会员资格。
候机的贵宾区,疏疏落落的有几个空乘服务人员。
裴京聿神色一凛。
他凑近掐着她的下颚,游刃有余地舔舐她的牙龈,把她氧气泵空。
半晌,他才牵丝撤开,憬彼又端然,宛如君子,道:“之前是治病时间,医生等不了。”
裴京聿本来就分付疏狂,擅长只手遮天,极具掌控癖。
规矩和天理,都要亲手制定。
姜嘉茉讲的限制,刚设下就被他嚣张犯禁。
她别过头,手指陷入软皮座椅:“……你明知道我发烧了,你会被传染感冒的。”
裴京聿抿唇笑,随意又放浪形骸地凑近她:“传染?这点儿还不够。”
他眉眼漾着愉悦,圈她在怀里,耐心地商量道:“你还想亲多久?”-
回到北京以后。
也许落地温差太大。
当天傍晚,她的感冒加重了不少。
回到燕景台,裴京聿在和秘书打电话。
姜嘉茉头重脚轻。
她浑身冷一阵热一阵地冰凉,差点一脚踏空。
那人眼疾手快地擎住她,把她捞起来,抱在怀里。
他就着拥抱她的姿势回房间,顺水推舟地推掉了所有工作:“罗铭,和旧金山那边说,摩根士利丹科技峰会我会去。其他有事往后搁两天,发我邮件,扥我处理。”
姜嘉茉在意识模糊中,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回到了俱乐部的棋牌室。
他们一群人玩纸牌,她和沈容宴一组,裴京聿和别的女人一组。
她仔细地想要看清那个女人的脸。
她看的心脏发疼,后来模糊地看清,这是岑窈君。
——很多年前,和裴京聿一前一后走进俱乐部的女星,也是她下一部谍战片《金风未凛》的另一位女主角。
裴京聿和岑窈君配合很默契。
两人一直连胜。
他对自己却很坏,出的每一张牌都对自己围追堵截。
裴京聿在梦里也很顽劣,打断沈容宴给她喂牌:“搞什么小动作呢,她离不了男人?”
他挑衅又锋锐地盯着她看,懒怠地捻着牌,另一只掌骨在她腿上施虐,带给她愉悦又有点隐痛。
他仿佛很享受她走投无路的模样,唇角弯弯:“随便碰一下你就爽成这样,小狗似的。”
姜嘉茉输无可输,气得手指发抖,陷在椅子里落泪。
很酸涩的,像失去他一万遍,没有被他看到的眼泪。
她哭得浑身颤抖,心脏一牵一牵的疼,仿佛没遇到这么伤心的事情。
“……我不是小狗,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姜嘉茉从梦中艰涩地醒来,掉着眼泪咳到发抖。
意识模糊地之间。
她发现那个人正环住她的脊背,把她搂在怀里。
他用烫毛巾热敷她的腋下和大腿内侧,又重复擦着她的颈部和耳根。
裴京聿的动作很温柔,近乎不厌其烦的那种。
保持升温的透明小水壶,已经见了底。
旁边还放着几叠用过的白毛巾。
她也不知道漫漫长夜里。
裴京聿持续着这种动作,换水,贴敷,到底多少遍。
以至于她醒过来。
他还在帮她擦拭,捂脚。
裴京聿似乎没想到她会做噩梦。
她能稍微安恬地睡着,留他孤身一人,面对无边无垠的夜晚。
他在受难和煎熬中,找到了一丝骄傲的欢欣。
至少他把她照顾得很好。
小腹里的胎儿偶尔在她薄白皮肤下动一动。
他垂眸控制不住心脏温柔,用掌心很轻地揉敷:“乖点,让妈妈好受一些,嗯?”
姜嘉茉枕在他的怀里,苍白虚弱地叫他:“老公,你一晚上都没睡吗。”
裴京聿察觉到她的眼泪把黑发濡湿。
他轻哄着拍打她的脊背,落力很轻地亲吻她的眼皮:“居然能认出来是我。”
他的嘴唇干燥清凉,贴在她光滑滚烫的眼皮上。
他收敛住桀骜和野性,语气温温地问:“想起什么了,哭得这么伤心。”
裴京聿鼻梁在她额角厮磨地滑,舔.舐渗出的细汗,轻柔地吹拂她的眼睑:“我在这儿陪着你呢。”
姜嘉茉神色恹恹,点头又摇头。
她蜷缩在他怀里,鼻息困难,梦里的心悸比头晕更煎熬:“……我梦到你不要我了。”
她挣扎着咬在他掌骨上,留下一圈脉脉的牙印:“我不想吃药,对小孩不好。”
裴京聿没睡,眼下有淡淡的清灰,闻言笑了,鼻梁上的阴翳烟消云散:“和之前一个样儿,我哪有逼你吃药?”
姜嘉茉宛如踏着云,虚浮又懵懂地问:“……之前是什么时候。”
裴京聿拢紧她,胸膛肌肉绷着,轻拍着哄她起来,喂她喝热水:“姜满需要我的时候。”
她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半响,姜嘉茉反应过来什么,眼尾濡湿:“家里好像有一些酒精,你怎么没用那个帮我敷。”
裴京聿眼皮猛地一跳,若无其事地问:“我之前用过吗。”
姜嘉茉的皮肤被他用温毛巾擦拭。
关节处的皮肤,在光下有盈盈光泽,很招人犯罪的样子。
她趴到他的身上,眼睛湿漉漉的,睫毛上挂着泪珠:“……有人用过。”
姜嘉茉盯着他看,专心致志,似乎竭力在检验他说话的真伪性。
“我最近老是有一点念头,很奇怪的。”
她忐忑覆上他的手指尖:“就是眼前发生的事情,总有一种熟悉感。”
姜嘉茉:“我现在真的好迷茫,心里乱糟糟的,好像高中的时候写压轴题,找错了解法一样。”
她的皮肤热烫,脸上也不正常地潮红,用一只手捂住脸,小声啜泣起来:“最初和你相处的时候,我很害怕你知道我五年前的旧事,想逃避起来,不被任何人发现,只看到光鲜亮丽的我。”
“那段混沌的经历,我从未想过面对。”
“是你陪我面对,救我出来的!”
她心口好像被蛰了一下:“出来后,我好像从生活中的细节里逐渐发现,我之前好像认错了一些人。”
“在濮院拍戏,你来酒店找我,非要我认清眼前的人是谁。”
姜嘉茉眼泪盈盈:“我当时觉得,你这个人天生就很坏,占有欲也强,什么都没多想。”
在月白的灯晕里,裴京聿绷着眼睑,笑了:“对你,什么欲都很强。”
她玩世不恭的坏情人。
在这种时刻,他居然还笑得出来。
姜嘉茉羞恼地挣扎着,捶了一下他的腿:“我是给你留下了什么坏印象,让你觉得我有认错人的前科吗?”
她说了一长段的话。
现在她的喉咙痒得钻心,趴在他臂弯里咳嗽,肺叶都痉挛起来:“咳咳。”
裴京聿不笑了,轻柔地拍打她的脊背。
他一言不发,低头吻她的黑发。
半晌,他才说:“我只是不太确定,这些是不是你想要的。”
姜嘉茉胸口颤颤起伏:“……我也想知道,所以我会勇敢一点。”
“等我病好了,就积极地去面对,去验证问题的答案。”
她大口呼吸着,像是竭力扫清眼前的云雾:“如果我弄清楚当时的真相,还能和你好好的吗。”
“不然呢?”
裴京聿捏着她下巴,在她唇上咬了一口,嗓音低惑:“小腹里怀的是谁的。”
姜嘉茉差点又要被他的模样蛊惑到。
她疲倦地撑起身:“你别闹我,其实我之前就隐约有这种怀疑。”
想到这里。
姜嘉茉失落地垂下眼:“但是我变得好羸弱,怕承担认错的后果。”
“可是你又照顾了我整晚,一想到这里,我的心就酸酸的。”
“……我希望有的人,天生骄傲无所拘束,能被我和肚子里的宝宝爱着,而不是明珠蒙尘。”
姜嘉茉把手指搭在他的指节上。
两人手指契合,但没有严丝合缝地叩紧,而是微微触碰一下对方,暧昧又试探。
她吸了下鼻子,“你教会我勇敢,你看,我会把这种正面的情绪回馈你。”
姜嘉茉的眼泪扑簌掉落:“如果我认错了,及时纠正,希望你可以不计前嫌,把我们之前错过的地方补回来。”
裴京聿已经替换了最后一遍毛巾。
她瓷白的皮肤,毫无保留地在他眼下,招致他落唇下去。
姜嘉茉:“告诉我,真的错了吗。”
裴京聿:“哪有什么错。”
他帮她拭泪,说,“孕期容易瞎想,你就是放不开。平时太节约了,我买一架AirbusH120给你练手,再找两三个飞行上万小时的赛级教练,陪你学开飞机。”
“在珠山岛,给你绑了我的离岸金融账户,那三张卡不受东亚国际反洗钱FATF约束。”
“金额没有上限,你随便刷。”
姜嘉茉一直知道他对自己大方得没边儿。
现在她的眼泪要落不落的,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裴京聿搂住她:“你没去春夏秀场,我心里愧疚,怕你时尚资源降级。”
“所以让你姐姐拍下了一些古董高定,还有今年发布的。把怀庭买下来了,当你的衣柜。全是法国高定协会在席的品牌,供你全球首穿。”
“我有个朋友,叫景煾予,他的恋人也是法国高定协会登籍造册的品牌客户,在东京收藏了几千套藏品。”
“我不会让你输给任何人。”
姜嘉茉滚下两行珠泪,被脸颊的温度晕热了:“……可我也不想让你输!”
她声音微弱地反驳道:“爱情不是这样的。”
“不是只有索取和给予两种概念,人是会心疼的!”
“我想要你一直骄傲恣意,当大赢家。”
裴京聿漫不经心地别开眼,有点自虐地反手灭掉灯:“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他阖上冷薄的眼皮:“睡觉,你闷点汗出来,明天就好了。”
姜嘉茉背对着他,很小声地补充道:“你心里有事,我知道的。”
她眼尾濡湿:“你不想讲,没关系,我一定会找到真相。”
黑暗中,裴京聿抱得她浑身发疼:“那我允许你,得知所有真相后,有离开的选择权。”
他埋进她的颈窝,说:“我没你想得这么好。”
如果只是沈容宴有关的。
他不可能讳莫如深至此。
一定有其他的,他难以启齿的事情。
但不管什么。
她都想尝试着去了解他,接纳他。
姜嘉茉:“如果你有心结,我就把结咬开。”
她细声强调:“我不是你的小狗吗。”
裴京聿听完,笑了:“笨,哪有这样自称的。”
他掌骨揉了揉她的发丝,簌簌的。
他冷白指节穿过绸缎般的长发,覆住了她的后脑勺:“老婆。”
姜嘉茉被这个词,蛊得脖颈泛粉。
她羞耻地惊叫道:“……你还会说这个词呀。”
裴京聿哼笑了一声,看她被一个甜蜜称呼,就刺激得发颤:“求婚还逃跑,现在知道好处了?”
姜嘉茉:“不够的,我对你有好多亏欠。”
裴京聿扯落衣服,不想再控制情欲似的,把她整个人强势地裹进自己怀里:“多久前的事儿啊,五年,六年?”
姜嘉茉颤着眼睫,神色昏濛的回忆到:“……应该快六年了。”
她满是期待地咬住嘴唇:“我必须弄清楚,那时候的人到底是谁。”
姜嘉茉感受到他的滚烫,红着脸嗫嚅道:“我一定会找到证据的!”
裴京聿的带着薄茧的手,贴在她小腹上,脊背贴过来,把她箍紧:“好啊。”
他咬字含混,贴在她耳际,低沉性感,问:“如果真的认错了,你打算怎么补偿我?”
第30章 共沉浮嗯?乖女儿。”
高烧消退,姜嘉茉这两天还在轻微咳嗽。
工作室的员工们回嘉云传媒述职报到后。
他们和孙云岫提着大批营养品,来慰问了姜嘉茉。
“看你平安,我们就安心了。”
孙云岫带来了好消息:“嘉嘉,你去垦丁面试的《流离者的海》收到主演片约了,明年五月开机。”
“看来你要无缝进组了,身体吃得消吗。”
她提醒道:“况且你一月就要去张掖,拍摄战争片《金风未凛》”
“这样安排下来,明年可能没有休息时间。”
姜嘉茉静坐在花荫里,笑道:“预产期是今年十月末,到明年,我差不多也休
息五个月了。”
“孙姐,我最艰难的时候,是待播的《春与人宜》帮我突围事业瓶颈。”
“只要手上有底牌,就始终有骨气。”
“如果我怠惰偷懒,不去权衡家庭和事业。我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怎么给宝宝树立榜样呢。”
孙云岫依稀记得,几年前,姜嘉茉脆弱又无助,藏在窗户后偷看她,让她心疼不已。
她也懂她经年苦涩的暗恋,懂她想要站稳脚跟,有自己的话语权。
孙云岫唏嘘不已,不住点头:“我当然支持你去拼,身体也很要紧。”-
姜嘉茉上次见到工作室这群人,还是岛上阴霾密布的台风天。
现在他们又恢复都市职场上班的打扮。
除了皮肤晒得更阳光健康以外,彼此插科打诨也更加亲昵了。
姜嘉茉心里温热,约了家私房菜馆,招待大家。
酒过三巡,她主动举杯:“敬我们生死之交的感情。”
她和他们中间的好多人,一起跨过千山万水拍摄,一同在谣言和舆论中相依。
唐靖安红了眼眶:“嘉嘉,不是说我们已经是家人了吗。”
“你生产那天,我们都请假去陪你。”
摄影师包思茹也说:“对呀,我们全程记录它的降生,做成影片,一定会很有纪念意义的。”
姜嘉茉点头应允,微笑垂眼:“被你们这么多人见证,它真是一个幸运小孩。”
晚上,他们一群人在棋牌室玩牌。
陈景寅在茶室里,盖着外套补觉。
黄栗坐在她旁边,浏览姜嘉茉给她的资料:“嘉嘉,按你的话来说,这几年,你和裴京聿之间是陌生人的状态。”
她扶了下眼镜,不解地问:“所以你到底怎么和他联系上的呀。”
姜嘉茉示意她小声点。
她侧头看了一眼睡熟的陈景寅:“我不是一直有一个私人手机吗?”
“前两年,我找到了一个电脑高手的粉丝,黑进裴京聿的私人邮箱。”
“我威胁裴京聿,说拍到了他交通违法的记录。”
“我说自己现在太无聊了,要他陪我玩刺激游戏买断。”
“他问我喜欢什么?”
“我说性,因为我很寂寞。”
“后来,他做了一个专属的匿名软件给我,叫藏春。”
姜嘉茉脖颈泛粉,不好意思地讲:“因为我叫小满,他说‘满园春色关不住’,所以要藏起来。”
一旁的陈景寅扯下外套。
他“咻”地一声坐起来。
他把黄料金丝楠上面的茶具,撞得叮咣作响。
陈景寅:“好刺激啊,你们是史密斯夫妇吗!”
黄栗略微嫌弃地睇他一眼,示意他出去:“你一个大男人,整天听墙根吃瓜,好意思吗。”
陈景寅殷切地凑过来。
他微蜷的黑发下,一双懵懂又渴求的眼睛眨了眨:“我这是关心老板,和老板的老公,再说我是老板的心上人亲自批准入职的,当然比你这个恃宠而骄的老人尊贵。”
黄栗一时语塞,抱臂哼了一声:“你就狐假虎威吧你。”
眼看两人又要闹起来。
姜嘉茉揉了揉眉心,含笑地制止道:“好啦,陈景寅在这里,我也没想瞒着他,我继续讲。”
“我曾经收到了一个他发的视频,是他陪同外宾骑马的骑装。”
“我电脑高手的粉丝,帮我找出来了地址。”
“国际赛马上千匹,高端会员规格,私人马场,非请勿入。”
“巧的是,我六年前,跟随沈容宴他们去过一次。”
姜嘉茉陷在座椅里,模糊地回忆道:
“我记得那场聚会裴京聿也在。马场主人是他的朋友袁渊,赵庭澜之类的。”
“他身边的朋友坐不垂堂,很少和秦稼轩,盛煦他们打交道。”
“好巧,沈容宴家里人长辈,建军节去了边疆慰问。”
“沈容宴得闲攒局,邀请我和盛煦一起去马场玩。”
“你们也知道,我肚子里的宝宝七个月了,一个人不太方便。”
“我想借口给宝宝选一匹小马,获得会员资格,和袁渊打交道。”
姜嘉茉起身掩好藤窗外的喧嚣,垂眼道:“我很早就认识裴京聿了,悄无声息地仰望着他。”
“我其实一直弄不明白,他到底什么时候心里有我的。”
“……婚姻只是一个门槛,我还不够了解他。”
“他欲言又止的沉默,他带给我难以揣摩的惊慌感。”
姜嘉茉把嘴唇咬得发白,“结婚后,我还是不够了解他。我和他的这种甜蜜,就像空中楼阁。”
她认真道:“他为我做了太多,解开我的心结。我也想平等的爱他一次。”
陈景寅听完这些话。
他的心里像海啸一样遽烈震动起来。
哪怕他私下里知道裴京聿是他的恩人,但他也觉得对方太过神秘。
为什么会年少玩刀。
为什么睚眦必报。
为什么绝不承认为她做了这么多事。
陈景寅面上不显,若无其事道:“你的意思是,想进入他更私密的社交圈吗。”
窗外是北京被霓虹照得暗紫色的天空,就像一杯醇厚馥郁的葡萄酒。
酸涩的,难以言喻的甜蜜。
姜嘉茉把温热的掌心贴在小腹上,想要宝宝给她一些力量。
她凝视着房间里,她信任的两个朋友。
“可能爱上他,注定是一场冒险。”
“他说,六年前,陪我在苏梅岛看过一次日落,只是偶然的邂逅。”
“不管是不是偶然。”
“这都说明:他六年前就认识我,陪在我遥远的身边。”
姜嘉茉的眼眶微微润湿:“我不知道爱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我想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讲明白。”
“有时候睡醒,我都害怕。觉得他身上全是秘密。”
“我怕他什么时候又突然离开,就像从未接近过我一样。”
她像是坚定了信念:“我想再了解他一点。”
陈景寅欲言难止了半晌,终于开口:“嘉嘉,或许他是在保护你,就像刀,稍有不慎,会割伤手。”
“我之前认识他。我觉得他不想你了解他的阴暗面,怕你承受不住,会逃走的。”
姜嘉茉脊背薄削,看起来孱弱不已:“我可能会害怕。”
她用手指捏着裙摆:“……但我还是想要靠近他。”
黄栗抿了一口茶,点头表示听明白了:“你忘啦,当时我陪你去新加坡找他,我们换了几个身份,才混进会场。”
她收好资料:“这次也一样,我们帮你创造机会,去和马场主人打交道。”
一旁的陈景寅也严肃点头:“行,那我就做你俩的保镖吧。”-
周末,姜嘉茉和盛煦一群人,开车去了袁渊的私人马场。
为了避免尴尬,她竭力避免和沈容宴单独相处。
办好入住手续。
黄栗和盛煦陪她去申请马场会员资格。
接待处窗明几净。
玻璃柜中可供权贵巨贾选择的赛级幼马,都严格介绍了四五代的尊贵血统,珠璎宝络装饰着,后续科学营养饲养,配有专属训练员,消费不菲。
大多数玩票的新贵们,都是被朋友介绍,来这里消费学习马术,以便更好地融入上层圈层。
他们宁愿学习经验后,去香港赛马会玩赌马。
很少有真正的贵族,把马当成爱宠来养,花钱陪伴长大,自由驰骋的。
在公开的维基百科上。
姜嘉茉没办法找到,任何关于袁渊的下落。
她也不愿意贸然行事,把自己的底牌是裴京聿透露出来。
想要让大人物对自己信任,并打入渗透进入内部。
她必须要让他知晓自己的能力。
姜嘉茉选决定用自己最擅长的赌博技术,把袁渊钓出来。
拿着准入资格,姜嘉茉一行人移步来到了半山的透明观赏茶室。
不少老钱们已经在各自的包厢里落座了。
这里装修雍容堂皇,墙上插着明黄彩羽孔雀翎,气势煊赫,有凤凰腾云之姿。
金漆画册和包厢的巨幅投注介绍屏幕上。
有赛马的各种讯息,马匹介绍,投注类型介绍。
很快,门被敲响,穿着素雅高开叉旗袍的女人进来,全程陪同她们选择。
盛煦问:“我们玩独赢吧,这几种量级的赛马我都很熟,带你小赚一笔。”
姜嘉茉摇头,语气温婉,对投注辅助小姐说:“我买复式三T,总投注数六
十注起投的话,我先买一百万注。”
女人神色微怔:“姜小姐,你可以先尝试一下混合三T,Banker固定的话,可以减轻损失的。”
“你知道,我们并不是明面上的赛马场所,只是让大家尽兴。”
姜嘉茉加深笑容:“不置之死地而后生,哪儿来的尽兴?”
她把投注平板递给陈景寅和黄栗,让他们随心所欲选择马匹。
两人提心吊胆,翻阅着资料上马匹和训练员的介绍,害怕一百万注全部打水漂。
第一轮,六场,稳赚不赔。
第二轮,六场,铩羽而归。
第七轮,六场。
黄栗已经输哭了,陈景寅也涨得脸通红,盛煦一脸颓丧地盯着屏幕。
唯独姜嘉茉面不改色。
她静候着,注意到奖池已经累积到十亿元,已经到了红线区域。
虽然投注的不止她一个,但是散票的三T赌徒,不会这么不要命地狂热。
平时最多攒几期后,叠压上百万。
慌的不应该是她。
四九城的膏梁子弟。
谁没有父母几载为官的命脉牵着。
袁渊的马场,国际化规格,出入奥运冠军,赛级马术师。
这里赌马,只是小赌怡情,过个瘾。
绝不会因为十来亿元,动摇经营的根本。
姜嘉茉不了解袁渊。
但裴京聿的朋友,一定是个聪明人。
所以她丝毫不怵,坚信自己逢赌必赢。
透明包厢被人从外面敲响。
两位秘书模样的男人,讲话肃穆,望向姜嘉茉说:“姜小姐,袁先生请您去山水长廊小聚。”
“今天奖池概率出了问题,您的钱会原封不动回到账户上。”
姜嘉茉搭了一件珍珠白绸缎的防晒衣。
她回头,对陈景寅和黄栗做了一个上钩的胜利表情。
“成功。”
裴京聿的离岸账户在她手上。
这次有九位数的资金变动,又原封不动退回来了。
她消费,裴京聿可能并不以为意。
但是资金退回,他一定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
上钩的又何止袁渊一个人?
姜嘉茉从来不打算隐瞒裴京聿什么。
她想让他知道。
——孱弱的自己,从来都有认赔杀出的孤勇。
这里的亭台楼榭,腾马做装饰,院中四水流方,以青竹做牵引。
滴水落珠溅玉地没入湖中,清凉舒适,聚财纳气。
院内没有金玉雕刻的装饰,古朴典雅。
恍若她并不是为了十亿的赌池金额来到这里,而是为了悠然见南山的闲暇。
有人坐在水榭里,面前摆着珍珑棋局。
黑白混淆在一起,难以分开。
是袁渊。
男人大概四十多岁,戴眼镜,带着沉淀后的从容贵气。
袁渊一双玲珑眼,定在姜嘉茉身上。
半晌,他才做出邀请手势:“姜小姐,你自以为是的小伎俩,根本不足以让你我见一面。”
“我命人查了入款的账户,户主是裴二在海外的虚拟代码。这才是我请你过来的原因。”
他要和她上战场,彼此剑拔弩张。
姜嘉茉自然也奉陪:“岑窈君来马场几十次,也见不到你一面。你和她还有旧情。”
她未语先笑,审视了面前的上位者半晌,才说:“请你出山的办法,多糟糕无所谓,奏效不就成了?”
袁渊眯了眯眼,随即笑了:“算你聪明,我们先来一局吧。”
两人开始对弈。
姜嘉茉用白棋反提一字,做成了一个单片劫的局。
后续袁渊每次用黑棋打劫,她就放水粘劫,让他官子先抢。
连续几次,她不动声色地让他赢了。
袁渊眉眼舒展开来。
姜嘉茉压着禁忌线输掉,不明显放水,把这个上位者哄高兴了。
她也赢了。
姜嘉茉捏着棋子,稳定了心神:“我想,你作为外人,的确没有义务告诉我,关于裴京聿的任何旧事。”
“但你作为我和他的共同朋友,应该不希望看到,我和他的婚姻岌岌可危,像这次一样,我来搅乱你安静的生活吧。”
袁渊赞许地哼了一声:“想不到,你还挺会谈判的。”
他盯着涟漪上掠过的蜻蜓,淡淡陈述道:“我没什么可以告诉你的。”
“姜小姐,我办公室里有一叠旧报纸,你或许可以帮我带出去扔掉。”
姜嘉茉深觉得此人不好相处,简直比裴京聿还难伺候。
但一想到恋人的名字,她的心就变得柔软下来。
她随着这个人穿过湖泊和假山的长廊,来到藏书室。
袁渊进门拿报纸。
姜嘉茉在藏书阁前面瞎逛。
她注意到装饰墙上,有几百张历年来的会员纪念照片。
她径直走向六年前的日期。
很巧!
她居然在相簿里,找到了大学时的自己。
她穿着青黛色的油画棉裙,清寂苍白,对着镜头淡淡地笑。
盛煦年轻又阳光,穿着白T恤,笑容爽朗。
姜嘉茉的眼神不受控制,往后方稍远处望过去。
在照片的角落,野性矫健的漆黑马匹,正被一个英俊恣肆的男人驯服。
他掌骨上的青筋脉络蜿蜒暴起,性张力十足。
索实粗壮的缰绳,把高大的马匹牢牢桎梏住。
他的力道太强,压迫得骏马前腿,嚣张地登凌在半空中。
裴京聿穿着锋锐干练的骑装,黑衣黑长裤,凛然从容地保持着这个动作。
同一时间。
他漆黑的眼梢微眯,跃过人群,不着情绪地钉在姜嘉茉身上。
——是六年前,对身后视线一无所知的她。
姜嘉茉在原地看了很久。
在遗落在时间里的旧照片。
他宛如住在屏上,英隽贵气,永远年轻,招人有一些神魂颠倒的南柯臆想。
姜嘉茉捂住遽烈跳动的心脏。
她一张一张看下去。
六年前的那天。
剩下三四张,临走前拍摄的集体照。
家世显赫的年轻男女们活力四射,青春自信。
姜嘉茉站在角落。
她只占了一小点点位置,身体骨架伶仃,白瓷的手腕向前和拢,不安地交握着双手。
她很少笑。
特别是盛煦不在旁边的时候。
姜嘉茉更加孤寂。
她清冷地抿着嘴唇,脸上没什么血色。
那人没有一张注视着别的地方。
他疏懒的眼皮垂下,下颚的走势孤拔又漂亮,薄唇有点不易察觉的幅度。
裴京聿的眼睛,全都凝滞在她身上。
——每一次无人知晓定格的时刻。
她把手机拍摄模式调出来。
一张一张再次翻拍了当时的照片。
这是巧合吗!
不管是不是巧合。
恍若跨越了六年的时间。
她孤寂又无处安放的情思,被这个世界上她最渴慕的人,观察在眼里。
就算当时是她对他一厢情愿。
但至少有那么一个瞬间。
他那双凛然出尘的眼睛,定格在她身上过。
姜嘉茉打开两人的对话框。
她竭力不让自己眼泪,扑簌簌流下来。
她把照片拍摄给心尖上的人。
小满:“在你视频中的马场,猜猜我发现了什么。”
【照片】【照片】【照片】
小满:“我被注意到了。”
那人的消息几乎是秒回。
他的黑眸被手机光晕照得宛如点漆。
裴京聿的薄唇稍弯,冷白修长的指骨在屏幕上敲了敲,恍若叩响一扇门扉。
他复读她的话,回复道:“我也被注意到了。”
——被六年后的你,注意到了-
袁渊给她的这叠旧报纸。
姜嘉茉拿到手以后,仔细观测了一下上面的日期。
各种类型的报纸都有。
日期是十七年前,断断续续一直最近十年前的。
再近一点的时间,纸媒就退出历史舞台了。
姜嘉茉敏锐地揣测,报纸上有重要的信息。
十七年前,那时候她还只是一个稚嫩的小姑娘。
她来不及仔细思考,整理好后揣进自己的备用手袋里,交代给陈景寅:“这就是袁渊给我的资料。”
“回工作室,我们好好查找一下上面的讯息。”
陈景寅似乎比她还重视,诚挚地对她敬了个礼:“保证完成任务。”
姜嘉茉想,和那个人恋爱比云霄飞车还要刺激上万倍。
她还需要按照拼图的碎片一点点施工,才能按图索骥,找到谜题的答案。
好奇怪,她居然对这件事痴迷到上瘾。
黄昏时分,姜嘉茉站在马场的露天咖啡馆,欣赏日落。
法式素描花卉的桌布上,珐琅黄铜的盘子堆叠成了一个塔台架,上面摆放着精致可口的各式甜品。
黄栗拿出手机。
她准备拍摄几张照片,发朋友圈。
一旁的陈景寅把报纸铺陈开,用手臂举着,他正在仔细浏览。
黄栗不满道:“你这些废报纸都发黄了。”
“你还举得这么高,把马卡龙小蛋糕弄脏了,一会儿嘉嘉怎么吃呀。”
她推搡陈景寅:“我还没切好滤镜呢,你去隔壁看报纸,等我拍完再回来。”
受气包小陈哑口无言,像个民国长褂的老学究,坐到远处看报纸去了。
姜嘉茉靠在咖啡厅的露台。
她注意到,不远处的马场上。
——岑窈君带来的两位圈内新人,正站在远处的马厩,和沈容宴一起挑选马匹。
沈容宴穿着骑装,笔直干练地站定,手里牵着一匹枣红骏马。
两个年轻女孩,夏筱和丁雅冰,陪他站在一起。
夏筱踩着脚蹬,蹭不上选好的白马。
她摇晃着身体,微跺脚,朝着沈容宴撒娇。
黄栗拍完照,也顺着姜嘉茉的视线看过去。
她乐不可支,模仿着夏筱的语气。
黄栗含笑着对口型,道:“呀,这匹马太高了,我从来没有尝试过骑马,上不去怎么办!”
话音刚落。
沈容宴就把夏筱抱上去了:“坐稳。”
夏筱抱着马颈后的鬃毛,笑盈盈地冲着沈容宴飞吻:“谢谢宴哥!”
黄栗转头看姜嘉茉的神情。
——毕竟谁也不愿意对自己示爱的人,被一群女生追逐。
姜嘉茉颤了颤眼睫,什么也没说。
丁雅冰已经在枣红马上了。
她似乎也不太熟悉这匹马,胡乱拽了一把缰绳。
这匹马立刻躁动地踏着蹶子,往前奔走。
丁雅冰吓得浑身发抖,慌忙呼唤着沈容宴的名字,满脸惊慌地说:“我需要你。”
沈容宴往前小跑几步,随即他利落地翻身上马。
他牵着缰绳,把丁雅冰搂在怀里,修长双腿和她的臀腿暧昧地贴在一起。
黄栗已然想到少儿不宜的地方去了。
她“啧”了一声:“这男人可真是天生浪子,左右逢源呀。”
姜嘉茉的黑发被夏风吹得荡漾。
她把掠到红唇上的一缕摘下来。
黄栗:“怎么了,嘉嘉,你为他吃醋了吗。”
姜嘉茉趴在栏杆上,怅惘地闭上眼:“我只是在想,如果同样的事情,发生在裴京聿身上。”
她艰涩地平衡着呼吸:“……我一定会难过到死掉的。”
她想起照片上,那个人驯服烈马的模样,很寡淡,但有种不可一世的威慑力。
黄栗刚想说什么。
她注意到,不远处有人呼喊。
沈容宴正好整以暇地朝着她们的方向招手。
他显然注意到姜嘉茉的注视,已经从其他女生的马背后下来了。
他好像也注意到姜嘉茉情绪不佳。
沈容宴站在下面,放浪形骸地冲着她们喊道:“我和她们没什么,嘉嘉,你多看看我!”
沈容宴和裴京聿在某些方面真是一类人。
恣肆,野性,洒脱,潇洒。
但裴京聿身上有一种蛰伏的戾,暴烈和美,沉晦藏在他的骨髓里。
而她戒断不掉对他危险气息的迷恋。
她克制不住地想:“所以在燕景台照顾我的那个人到底是谁呢?”
姜嘉茉撑着脸往下望。
她的眼珠像夕阳下的玻璃海,漾着细碎的光晕。
她微微笑了,脸颊绯红,宛如榴花开欲然。
一旁的黄栗说:“嘉嘉,你在想什么,你冲他笑一笑,把沈容宴蛊得失魂落魄的。”
她憋笑指着沈容宴:“你看他那副高兴的劲头,中彩票似的。”
夏风中,姜嘉茉脖颈晕热地烧起来:“我只是在想,某人很坏也很不讲道理,说我就喜欢浪子只在乎我这一套。”
“我曾经真以为我是喜欢的。”
“后来发现有的人,比浪子更难揣摩,更危险,更狠得让我为他哭。”
“有一天,沈容宴问我,说你们女人是不是就喜欢坏男人。”
姜嘉茉轻声道:“我当时回答不了。”
“现在想起来,我连他六年前一个眼神,都会喜不自胜,像被爱了一样。”
她耳珠滚烫,心脏悸动,忍不住用手指捂住脸:“我好傻。”-
陈景寅捏着报纸,从露台咖啡厅的另一端过来。
他语气发颤:“诶,你们注意到了吗?这是谁放在这里的。”
姜嘉茉顺着他的手指望过去。
法式素描花卉的桌布上,多出来了一个玻璃罩,红木底托,有种沉香的甜腻味道。
里面是一株水晶茉莉,花蕊中夹着花苞。
陈景寅的心底不安地啸叫起来。
他竭力镇定情绪,转向黄栗:“你把手机拿给我,我看看是不是一开始就在这里的。”
黄栗小小推辞了一下,很快交出手机。
她朋友圈发的几张甜品照片。
果然没有水晶茉莉的永生花。
一定是有人,在他们聊天中途放过来的。
姜嘉茉撩开发丝,微眯着眼回忆:“这怎么和岛上书店里,那位郁先生送我的密封罩一模一样。”
陈景寅强撑着露出一丝笑容。
他把水晶茉莉揣进他自己的裤袋里:“嘉嘉,我来保管吧,我还说为你做一个呢。”
姜嘉茉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她盯着他看了几秒,温温笑道:“好的呀。”
陈景寅非常不安。
他的胸腔里像有把磬在疯狂敲打。
他不能再忍耐下去了。
他决定亲身去找裴京聿。
一定要把这件令人不安的事情,全盘告诉他。
他保护不好姜嘉茉,但是那个人一定可以-
晚上,姜嘉茉在房间里仔细地浏览报纸。
她发现报纸的每一张上面,都有小方块的大小,记录着裴家的事情。
版面并不多,但是升迁,慰问,访谈,会议,一条都没有落下。
——全是细心收集的相关新闻。
裴泓文士不世出的真君子,国计肝胆许,不为子孙谋。
报纸上有他袖手著履的照片。
照片上,他实事求是奔赴在灾区一线,寤寐不眠,莅临指挥大家撤离。
姜嘉茉没办法看家国情怀的往事。
她一看就掉眼泪。
姜嘉茉埋在枕上哭了一会儿,为裴家满门忠烈,为国为民殚精竭虑而掉泪。
她知道她遇到了一个很好的人。
他们家族的影响力,一定会把肚里的宝宝也成长成一个栋梁之才。
姜嘉茉抹着眼泪,收好报纸。
她在床上辗转反侧,想了很多。
“袁渊把这份报纸给自己,一定有用意,但是他为什么不讲明白呢。”
“如果他有四九城里,所有权贵的沉浮往事,那不是谁都尽在掌握。”
“这个人还好是裴京聿的朋友,不然还有点危险。”
“陈景寅为什么对水晶茉莉的密封罩如此在意?”
姜嘉茉忐忑不安地想,“难不成,段志璋他们回来了。”
酒店的房间门外依稀有男女的说话声,影影绰绰地飘进她的耳朵里,不太真切。
姜嘉茉思绪恍惚。
她悄悄推开门。
想要弄清楚这么晚了,在她房门口聊天的人究竟是谁。
她推开一丝门扉。
走廊上,女性微微惶恐又疼痛时的低吟声,逐渐扩大,就像不安的求饶一样。
姜嘉茉害怕遇到女性被欺负的恶性事件。
她稍微鼓足勇气,在房间衣橱里,找了一条狭小的金属晾衣棍。
她颤抖着手,小幅度地在走廊尽头的楼梯间,挪动着脚步。
映入眼帘的,是衣冠不整的夏筱。
她浅棕色的卷发披散下来,正在肩膀上荡漾着。
夏筱甜蜜又痛楚地小声叫着:“……爸爸,女儿要死了。”
男人的臂弯牢牢地桎梏着她的肩颈。
沈容宴斜叼着烟,在夏簌身后履行daddy的职责,不断地探出手掌来教训她。
他狠狠拍打着她的腿侧,示意她学乖一点:“再叫大声一点啊,没吃饭吗。”
夏筱两眼泛白,张嘴换气:“爸爸……好厉害。”
姜嘉茉站在走廊里,完全不知道应该作何反应。
她以为的欺负。
原来只是他们的情.趣。
就在她进退两难的时候。
姜嘉茉的脊背陷入了一个干燥温热的拥抱。
她朝思暮想的人,此刻就站在她身后,和她一起看着这一切。
男人身上冰山麝香混着薰然的酒气,潺潺流入她的皮肤骨骼。
裴京聿倜傥地站立着,撑住她的整个身体。
他微红的指骨搭在她的眼睛上,带给她整个昏暗安全的世界:“闭眼,不要看。”
裴京聿很轻地啜在她耳珠上。
他蓬勃的荷尔蒙气息压过来,带着醉意:“这种不入流的人渣你还要?”
“我没带给你这种刺激吗。”
他的声音低磁又性感:“嗯?乖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