诊室门在走廊尽头开合,穿着白大褂的身影频繁闪过。
裴兆盯着叫号屏上跳动的数字,在号码跳转的瞬间,忽然触到身旁那只手猛地颤了一下。
他反手扣住宋意生冰凉的腕骨,指腹在对方的手背上贴了贴:“该我们了,进去吧。”
老医生的眼镜滑到鼻尖,犀利的目光透过镜片上方剜过来。
他掀起宋意生的外衣,看到身上漫延的红斑,眉头瞬间拧紧:“胡闹!年轻人不要命?怎么拖到现在才来?”
宋意生盯着诊疗床上的蓝色纤维无纺布,低眉顺眼地应了声。
“是我的疏忽。”裴兆往前挡了半步,一起跟着挨骂。
“激素先压下去。”在打印机运作的咯咯声里,医生把处方笺撕得哗啦响,“急性荨麻疹,伴有喉头水肿倾向,再晚来两天,喉黏膜肿胀堵住气道,连抢救都来不及。”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宋意生恍惚间被牵着手腕带……
回程的车厢里, 连空调的风声都显得格外压抑。
裴兆沉默地握着方向盘,指节一下一下敲在皮革把手,叩出焦躁的节奏。
“真没什么大事。”宋意生低头摆弄药袋,用指甲轻轻刮擦着塑料边缘, “是医生总喜欢把话说得严重些。”
随着他话音刚落, 车子汇入高架上如织的车流,转向灯“咔哒”一声切入寂静。
“没什么大事?”裴兆突然冷声问道, “你指的是类似全身近六成皮肤面积的荨麻疹?还是可能引发窒息的喉头水肿?”
宋意生用余光瞥见裴兆喉结剧烈的滚动, 手背上的青筋暴起,像是极力克制着某种情绪。
宋意生抿了抿唇, 别过脸看向窗外,指尖勾着外套上的细绒线头, 随着他的呼吸摇晃:“我不想太麻烦了。”
红灯亮起, 裴兆踩停车子,缓缓定在斑马线前。
他解开安全带,突然侧身倾过来, 温热的掌心贴上宋意生腕骨处那片难耐的红疹。
“你从来不是麻烦。”裴兆的呼吸近在咫尺,拇指轻轻摩挲着那片红肿的皮肤, “我宁愿你麻烦我。”
当天晚上, 宋意生擦着头发从浴室走出来,冷不丁和站在卧室里的裴兆对上视线,吓了一跳。
那人一手拎着药袋, 正斜倚在床边看着他:“该涂药了。”
裴兆屈指点了点床头柜, 拧开药膏盖子的声音让宋意生指尖一颤,从瓶口露出的膏体在灯下闪着光:“过来。”
宋意生望着那抹莹白的药膏,后颈瞬间泛起细汗:“我自己”
“你够不着。”
裴兆截断他的话,已经卷着袖口走过来, 浅灰色的棉麻布料滑过小臂,带着融着体温的沐浴露的香。
宋意生恍惚间被牵着手腕带向床边,等回过神来,后背已经陷进柔软的床垫里。
裴兆跟着俯身,膝盖压在他身侧,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躺好。” 裴兆打开药膏盖子,用指尖蘸了一点,点在锁骨周围的那片红疹上。
冰凉的触感让宋意生浑身一颤,瞬间绷直了脊背。
许是他身上的痕迹太过触目惊心,裴兆把手上的动作放得很轻,指腹打着圈揉开药,薄茧蹭过凸起的红痕,缓缓游走在发烫的皮肤上。
啫喱的凉意和指尖的温度形成奇妙的对比,每一次触碰都像电流划过敏感的皮肤,让宋意生的呼吸彻底乱了节奏。
他吞吐出的气流逐渐变得灼热,刚要侧身避开,手腕就被一把扣住。
“忍一忍。”裴兆的声音比平时更低几分,掌心的温度透过相贴的皮肤传过来,“很快就好。”
手指从锁骨滑到胸口,又顺着肋骨的轮廓缓缓向下移。
宋意生不自觉地屏住呼吸,感受着棉质T恤被微微掀起,已经沾染了体温的药又滑到他腰后。
他听见自己加速的心跳,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裴兆上衣垂落的下摆。
“这里”裴兆滚烫的指腹忽然按在宋意生腰窝上方微微发红的抓痕上,轻轻捻了一下,“是不是挠破了?”
只一瞬间,宋意生像触电一般猛地弹起来,仰起的手肘重重撞在裴兆胸口上。
药瓶在混乱中被撞翻了,膏体顺着裴兆的大手往下流。
冰凉的膏体落在宋意生泛红的皮肤,激起一片片细小的疹。
剧烈的喘息声里,两人同时抬起头,鼻尖贴着鼻尖,几乎要碰在一起。
宋意生猝不及防地撞进裴兆眼底翻涌的暗潮,脸颊烧的通红,慌乱地想撑起身,又在下一秒被那人按住肩膀,重新倒进床褥里。
“别乱动。”裴兆的声音哑得不像话,灼热的呼吸扫过宋意生发烫的脸颊,“药膏,都蹭花了。”
他重新捡起掉在地上的药管,用酒精棉片擦了擦瓶口,手指再次向下探去。
宋意生猛地夹紧膝盖,慌乱间抓过枕头挡在身前,耳尖红得像是能滴出血:“剩、剩下的我自己来。”
裴兆僵在床边的手缓缓松开,把金属管塞进那双颤抖的掌心里。
隔壁浴室很快传来了哗哗的水流声,盖过宋意生急促的呼吸,他蜷在床上,这才发现那件被药弄脏了的T恤仍被自己紧紧攥在手中,柔软的布料上,全是裴兆的味道
更晚一些,宋意生刚钻进被窝,房门就被轻轻推开。
紧接着,便看见裴兆抱着个枕头,大步流星地走进来。
“你干什么?”宋意生被吓了一跳,一个激灵坐起来,睡意都散了大半。
他的被子随着动作滑落到腰间,宽松的领口歪向一侧,露出锁骨处一大片未退的红。
“跟你一起睡。”裴兆说得理直气壮,顺手把枕头扔在床尾。
宋意生僵住了,看着他利落的掀开被子,赶忙伸手捂住,声音不自觉地拔高:“不用!”
他本能地往后缩,后背抵上冰凉的床头板。
裴兆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平静道:“医生说了,夜里最容易反复,需要家属注意观察。”
“真的没事” 宋意生避无可避,无能挣扎,“药都吃了,已经好多了,你别听他危言耸听。”
裴兆没接话。
只是在床边坐下来,床垫因为他的重量而往一侧陷了陷,让宋意生被迫看向他的侧脸。
月光勾勒出他深邃的眼窝,在某个瞬间,突然让宋意生看清了他眼底未消的余悸。
“随你吧”宋意生听见自己声音轻得像叹了口气
黑暗中,宋意生直挺挺地躺在床沿,裴兆的体温隔着薄被传过来,均匀的呼吸声近在耳畔。
药效混合着裴兆身上熟悉的气息,宋意生原以为这样的同床共枕会让他辗转难眠,可真正躺下,却只感觉到了久违的踏实,让他不知不觉地滑进了梦乡。
后半夜,宋意生在睡意昏沉之间,忽然感觉到后腰泛一阵熟悉的刺痒。
他下意识地抬手去抓,指尖刚碰到那处发痒的皮肤,就被一只温热的手掌稳稳扣住。
“不许挠。”裴兆的声音还裹着浓重的睡意,却在开口时本能地放轻,长臂一捞,把人圈进怀里,“忍一忍。”
一双带着薄茧的手探进睡衣,按在他发痒的后腰上揉了揉,牢牢地贴住那片皮肉上,恍惚间显得比止痒药膏还更管用一些。
宋意生迷迷糊糊地,又往那处热源拱了拱,把脸埋进那人的颈窝,直到被熟悉的气味彻底包裹住。
“乖,睡吧。”裴兆低沉的嗓音沉在月色里,像一首舒缓的催眠的曲调。
宋意生最后的意识被这声音浸透,又一次陷入整片柔软黑暗中。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洒进来,宋意生的眼皮颤了颤,朦胧之间,最先感受到的是周身紧贴的体温。
他迟钝地眨了眨眼,好半天才醒过神,这才惊觉自己整个人都挂在裴兆身上,手臂环着那人脖颈,夸张的姿势像某种迟钝的食草动物。
热意瞬间从耳后烧起来,宋意生慌忙地想要抽身,随即便被一只有力的手臂箍住了腰,牢牢按在原处。
“用完就丢?”裴兆的声音带着晨起的沙哑,下巴蹭过他发烫的耳廓,浅浅一层胡茬的触感,让宋意生的脚趾在被单下蜷成一团。
两个人的体温透过相贴的皮肤互相传递,原本细微的刺痒逐渐被一股更强烈的酥麻取代,像是另一种更隐秘的渴望,势不可挡.
一整个周末过后,宋意生不得不带着他还没完全褪下的疹,回到了工作岗位上。
设计院的午休时间向来热闹,最近又因为裴兆的频繁造访,让茶水间更添了几分八卦的气息。
自从宋意生过敏发作之后,接下来的几个工作日,裴兆每天中午都雷打不动地拎着保温袋,准时出现在设计院门口,惹了前台几个小姑娘交头接耳,眼神总是往他身上瞄。
“今天又是三菜一汤?”程岸早已经见怪不怪,倚在办公桌边,看着裴兆从保温袋里取出几个精致的便当盒,忍不住打趣道:“裴老板,你这是要转行开私房菜馆?”
裴兆头也不抬地摆好餐具,面不改色地胡说八道:“是,前两天米其林三星请我去当主厨,我嫌人不行,没答应。”
“少来。”程岸笑着指了指他随手丢过来的便当盒,“你这手艺要是能评上米其林,我明天就去开五星酒店。”
“菜做的用不用心,那你也得先看对象是谁。”裴兆瞥了眼仍在专注画图的宋意生,意有所指地回道。
“得,我这就走。”程岸夸张地捂住胸口,顺便带走了蹭来的投喂,“给你俩留地慢慢腻歪,我闪人。”
随着程岸的离开,办公室里忽然安静下来。
保温盒里散出的香味越飘越高,裴兆看着宋意生还埋头沉在设计图里的侧脸,捻了捻手指,忽然舀了小半勺芙蓉鸡片托起来。
净白的蛋羹裹着鲜嫩的鸡肉,在汤匙上微微打着颤,
裴兆捧着那勺鸡肉走过去,屈指叩了叩宋意生的桌沿,俯下身往前凑。
见那人没反应,便将汤匙又贴近几分,轻轻蹭了蹭他的唇:“今天学的新菜,尝尝咸淡?”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你放开我,我今天要自己睡……
温热的触感突然贴上唇瓣, 宋意生下意识地张开嘴,鲜嫩的鸡片便沿着口腔滑进去,肉片的咸鲜裹着蛋羹的柔滑瞬间在舌尖上漫开。
他垂着眼咀嚼,不急不忙地咽下去, 才后知后觉地抬起眼。
裴兆的脸近在咫尺, 依然保持着俯身的姿势,黑色的衬衫领口微敞, 隐隐露出锁骨下较好的肌肉线条。
“味道怎么样?”他笑了笑, 拇指状似无意地蹭过宋意生的唇角,带走一点并不存在的油渍, “比昨天的清炖牛肉是不是强一些?”
铅笔尖在图纸上戳出个小坑,宋意生探出舌尖, 舔过方才被触碰的唇角, 尝到一星残留的鸡汤味,低低嗯了声:“挺好的。”
“宋老师这评价可真是”裴兆笑着摇了摇头,转身从保温袋里勾了个汤碗出来, “那再尝尝这个菌菇汤?”
他说着话,已经利落地掀开盒盖, 舀了个满勺。
宋意生耳尖一热, 生怕这人再喂,连忙放下绘图笔,自觉地走到沙发边, 双手捧着碗底接过来:“我自己来。”
裴兆望着骤然变得空落落的手心, 指尖无意识地捻了捻,低垂的眉眼间,那抹没来得及藏好的遗憾一闪而过.
当晚的工作结束后,宋意生推开门, 正撞见靠在门框上玩着手机等他的程岸,眼里闪过一丝不解。
“走啊,下班啊。”程岸熟稔地勾住宋意生的肩膀,人倒是做得磊落坦荡,只是走到一半,就忍不住开口八卦道,“诶你跟兄弟透个底,你和裴老板现在什么情况,我怎么现在看你俩和公开了没什么区别呢?”
宋意生踢开脚边的石子,闷头发出一句没什么底气的辩解:“别乱说,就只是普通交情。”
“哟,普通交情?”程岸挤眉弄眼,故意拖长调子,“每天投喂?办公室调情?我看他现在是恨不得把你时时刻刻揣兜里才好,我怎么没见别人普通交情这样呢?”
他这还觉得不够,轻佻地吹了个口哨,又特意咬准了重音道:“那说好了,周五组里团建,就去你“普通交情”那了啊,正好给你的“好朋友”冲冲业绩。”
周五傍晚,天色刚暗。
酒吧里人声鼎沸,宋意生坐在长桌尽头,心里又想起裴兆重复了一百八十遍的医嘱禁令。
他默了默,指尖刚碰到旁边的苏打水罐,就看见小蒋端着酒杯从程岸身后钻出来:“宋老师,这段时间跟着您改方案,我受益匪浅,这杯我敬您!”
少年人眼里的热忱被酒吧的灯光照的一闪一闪,宋意生犹豫了一瞬,还是拿起旁边的酒杯,鼓励道:“好好跟着程总监学,你很有天赋。”
他抿了一口,辛辣的液体顺着喉咙滑进胃底,宋意生刚把空杯放回桌面,抬起头,正对上裴兆从吧台镜里投来的目光。
那道视线穿越了大半个喧闹的大厅,让长桌中央爆发的哄笑声蓦地变得遥远,宋意生移开头,莫名感到几分心虚。
“宋总监。”裴兆面无表情地走过来,冷淡的调子让宋意生察觉出几分阴阳怪气的诡异,“感谢您对酒吧的格外关照,这杯特调赏脸尝尝?”
又来了,宋意生在心底冷哼了声。
他假装没有看懂裴兆这副兴师问罪的架势,面上扬起职业化的笑:“裴总客气了。”
指尖触上的杯壁甚至是温热的,他浅尝辄止,咸涩的海盐味便在嘴里化开。
坐在一边的程岸察觉到气氛不对,适时地凑过来,手指拨弄着柠檬片上的雕刻打着圆场:“这小狐狸弄得,裴老板手艺见长啊。”
“我可记得咱第一次来的时候我点的那兔子,长得跟变异土豆似的。”
“”
凌晨两点,团建的人群终于散了。
宋意生扶着额头跌坐在副驾驶座上,酒精的翻涌在胃里轻轻炸开。
裴兆停下车,侧身给他解开安全带,看见宋意生失色的脸,停下手里的动作,抬起掌背往他脸上贴了贴:“怎么了?胃疼?”
“没。”宋意生偏头躲开,酒精放大了所有情绪,让他此刻看着像是只被踩了尾巴的猫,“裴老板。”
裴兆的动作明显一滞,心头一紧:“什么?”
“我今晚的表现,还够赏脸吗?”
宋意生冷冷地一眼瞟过来,说着便推开门,一步踩空,踉跄着就要往下栽。
裴兆瞳孔骤缩,倏地反应过来,一把抓在他的小臂上:“说什么胡话!”
宋意生猛地挣开他的手,挥出去的巴掌打在裴兆的腕骨,嘴里轻轻地吐出一句:“滚。”
他下了车,眯着眼睛往前走,深一脚浅一脚地,感觉地下的路晃得像是起伏不定的波浪。
还没走出两步,熟悉的体温就从背后罩上来,裴兆把走的七扭八歪的人一把抱起,说道:“你醉了。”
“别碰我。”宋意生徒劳地挣扎,酒精让他的反抗变得软绵绵的,被裴兆牢牢禁锢着四肢,那人的声音闷在头顶,带着点咬牙切齿的无奈:“老实点。”
裴兆一路从地下车库把人扛上楼,宋意生的脸靠在他肩膀,模模糊糊地看见走廊的灯一盏盏亮起,又一盏盏熄灭。
直到被裴兆放到沙发上,宋意生仰躺着,看着那人剥完他的外衣,站在旁边,像是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荨麻疹还没好就敢喝酒,说一句还要闹脾气。”
昏沉的感觉越发强烈,眼前的花斑更是越聚越多。
等宋意生再反应过来,他已经被人抱进卧室。
就在裴兆要把他放在床上的瞬间,他猛地清醒了一瞬,紧接着一把勾住那人的脖子,像只八爪鱼一样缠上去,牢牢挂在裴兆身上:“我要洗澡。”
“你喝醉了,不能洗澡。”裴兆跟他讲道理,手托着他的背想往床上放,却在下一刻被缠得更紧,便听他又一次重复道,“我要洗澡!”
“你”裴兆话音未落,挂在他脖子上的手臂忽然一松,裴兆生怕他摔了,连忙托住他晃荡的腿弯,心有余悸道,“好好好洗澡。但是浴室里太滑,我陪你进去行不行?”
“不——行!”宋意生拒绝得斩钉截铁。
“”
裴兆连哄带骗,可宋意生死活不应,裴兆拿他没法,只能半哄半抱地把人塞进浴室,然后提心吊胆地听里面哗哗的水声。
十五分钟后,浴室门打开,宋意生湿着头发走出来,看都不看裴兆一眼,拿起自己的枕头就往外走。
“你要去哪儿。”裴兆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却忘了这人腿下发软,险些撞到地上。
“嘶”宋意生短呼一声,接着便被裴兆拦腰抱上床,徒劳地举着自己的枕头抗议,“你放开我,我今天要自己睡!你今晚不是”
他扭着身体想挣,却被裴兆更紧的困住,话没说完,就被卷成个卷,连人带枕头,全都裹到被子里。
“这是你的房间,你想上哪去。”
宋意生迷茫地眨了眨眼,水汽沾染在睫毛,酒精让大脑的反应慢了半拍,好一会儿才嘟囔出一句:“那你走。”
“我也不走。”裴兆利落地把被卷刨开条缝,顺势就钻了进去,长臂一伸,把人捞进怀里。
醉鬼的记性不好,脾气来的快走的也快,不一会儿就变得安安静静,只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盯着他。
裴兆被他看得心头发软,指尖拨弄着他挂着水的发梢,开口道:“跟我说说话?”
“说什么?”宋意生歪头蹭了蹭,像是有点纠结。
“说说你设计的那个弧形酒架?”裴兆顺着他的兴趣挑起了个话题,还没说完,就见怀里那人的眼睛突然亮起来。
“那个弧形承重,首先就得用碳素钢支架,玻璃卡槽要做隐藏的,灯光最好是从斜角打”
他的话像是打开了某种开关,一开口,整个人突然都变得活泛了许多。
从用料选材、灯光角度、到接缝处理连最细微处都说得头头是道,让裴兆听着听着,不知不觉就怔住了。
这些曾经在和宋意生交手方案里出现过的每个细节,那些他理所当然以为的完美,都是这个人反复推敲的成果,而此刻从他的嘴里说出来,带着鲜活的热气,仿佛又把三年前那个眼睛里带着光的少年,一点一点捧到他面前。
裴兆的喉结剧烈滚动着,指尖轻轻擦过他的手背,眼眶发热。
在他的记忆里,宋意生本该就是这样,会为了一块蛋糕眼睛发亮,会蹲在休息室帮同学调咖啡机,会穿着浅色羊毛衫,在阳光下笑成一团。
而现在,他却只能看见一套套冷硬而规制的套装,看见他站在会议室的冷光灯下,对什么都无所谓,对什么都提不起劲头。
怀里的声音忽然断了。
宋意生正说着旋转楼梯的玻璃扶手,忽然把尾音闷进裴兆胸口,蜷成一团,窝在他怀里不动了。
裴兆低下头,便见他微垂着脸,下巴抵在锁骨,苍白的唇色像是在忍痛。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宋宋,看着我……
“怎么了?”裴兆刚把手搭上宋意生的肩膀就察觉到不对, 指腹擦过他苍白的脸颊,果然触到一片冷汗,“不舒服吗?”
宋意生没答话,却把脸埋得更深, 额头重重抵上他的胸口。
裴兆瞥见他的双臂紧紧环着腹部, 连人都在微微发着颤。
“胃疼了是不是?”他放软声音,一只手轻轻去掰他的手腕, 另一只手掌隔着衬衫往他的腰腹里探, “你松手,让我看看。”
宋意生的指尖蜷得更紧, 裴兆刚一碰到他的手,就被躲开。
裴兆怕弄疼他, 只能拢着人慢慢地哄:“信我一次, 嗯?以前你胃疼,都是我给你按的对不对?”
酒精让宋意生脑子发沉,昔日的片段和此刻的温度搅在一起, 让他辨不清裴兆话里的以前,究竟指的是哪段时光。
他抵着胃的手渐渐没了力气, 裴兆趁机把手掌贴上去, 温热的掌心覆住他冰凉的指尖。
“我学过按摩手法”裴兆低声哄着,安抚一般地揉了揉宋意生僵硬的手指,“一定比你自己硬按着管用。”
裴兆能清晰地感知到他掌下器官的痉挛, 腹部的皮肉微微下陷, 薄得几乎能让人摸到骨骼的轮廓。
他将人抱得更紧,另一只手沿着宋意生的发旋往下顺:“放松一些别绷得这么紧。”
“”
当最后一道防线被他攻破,宋意生终于卸力,一声压抑的痛哼瞬间从齿间溢出来。
他本能得想蜷起来, 裴兆却动作更快,迅速收紧手背,把那人颤抖的身体牢牢圈进怀里。
掌心隔着布料贴上去时仍是凉的,裴兆便先覆着没动,用体温把他冰凉的皮肤捂热了些,才不紧不慢地施了些力,打着圈按揉。
“忍一忍。”裴兆的声音拂过他的耳畔。
宋意生疼得直抽气,滚烫的呼吸喷在裴兆的小臂上,空着的手紧紧攥住他的衣袖。
裴兆任由他揪着。
时间在疼痛中变得模糊。
不知过了多久,掌下紧绷的肌肉终于渐渐松缓,宋意生软在他怀里,呼吸也随之平稳下来。
裴兆低头看去,只见那人已经半阖上眼,微微泛着红的鼻尖随着微微呼吸颤动。
他伸手将床头灯调到最暗,却仍一直保持着环抱的姿势没动,在昏黄的光线里闭上了眼。
“睡吧。”他轻声哄着,指尖抚过宋意生苍白的脸颊,轻声道,“我在。”
这一夜,裴兆始终悬着半颗心,睡得极浅。
午夜时分,他忽然感觉到怀里的人开始不安地挣动起来,急促的喘息声撞进他的耳膜。
裴兆陡然惊醒。
借着微弱的光线,他看见宋意生的脸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脖颈处的红疹密密麻麻的连成一片,让他的每一次呼吸都夹杂着细碎的喘鸣。
“宋意生!”裴兆的心脏猛地提起来,掌心触到的温度烫得吓人。
宋意生艰难地掀开眼,眼眶通红,张了张嘴,却连个完整的音节都发不出。
裴兆的手不受控制地发着抖,又硬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迅速抓起手机拨通了急救电话。
等待的时间漫长得可怕,他小心翼翼地将宋意生扶起来,让人半靠在自己的心口,一只手稳稳托住后颈,另一只手顺着他的锁骨下方摩挲:“别怕,救护车马上就来。”
宋意生的眼皮重得几乎黏在一起,窒息感越发强烈,憋闷感让他的眼睛里已经盈满水光。
下一秒,裴兆看见他眼尾溢出的泪,声音里的颤抖再也藏不住:“宋宋,看着我”
他捧住那张发烫的脸,连呼吸都不自觉地停了半刻:“跟我一起呼吸,慢慢来,吸气”
意识朦胧间,宋意生的手指紧紧抓着他的肩头,指尖几乎掐进他的皮肉。
裴兆却半点不觉得疼痛,反而将人搂得更紧,冰凉的唇瓣落在那人发烫的额角,尽数接住那些支离破碎的喘息:“再坚持一下,我在这儿呢。你听,救护车的声音是不是很近了?再等等,很快就好了”
一阵急促的门铃在寂静的夜里刺破黑暗。
急救人员冲进来,一把接过裴兆怀里的人,语速飞快:“血压80/50,血氧82,家属跟车?”
救护车内,裴兆充血的眼睛在惨白的灯光下红得骇人。
他跪坐在担架旁,看着氧气面罩扣上宋意生苍白的脸,雾气立刻将他的面容变得模糊。
慌乱间,他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衣角好像被一股很轻的重量勾了勾,低下头,这才发现宋意生的手指仍旧固执地攥着。
裴兆立刻反手握上去,坚定地包住那只冰凉的手。
“我在。”裴兆的手抖得厉害,却依然将对方的手攥得更紧,“我在这儿。”
急诊室的荧光灯白得刺眼。
裴兆靠着冰凉的墙壁,医院特有的气味涌进鼻腔,让隔离帘内医生的谈话都变成了杂乱的嗡嗡。
直到帘子被唰得一声拉开,主治医师的声音这才突然清晰起来:“喉头水肿已经控制住了,但荨麻疹还在急性发作期,需要住院观察。病人家属在”
“这里。”裴兆脱口而出。
他下意识地想往帘子内看,却被医生递来的住院单挡住视线,出口的话里带着职业性的冷静:“先去缴费办手续吧。”
深夜的缴费窗口,队伍长得令人心焦。
裴兆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当他推开单人病房的磨砂门,攥着单据的手心里全是汗。
他在门口刻意放轻了脚步,走到宋意生床边。
裴兆大口喘着气,垂眸看着宋意生的脸,看着输液管在他苍白的手背上投下一串蜿蜒的阴影,看着压在留置针的透明胶带之下的,那人青白而细弱的血管。
输液架上的药液缓缓滴落,在这片寂静的空间里发出细微的嗒嗒声。
宋意生脖颈上的红疹淡了些,褪成了淡淡的粉色,却依然灼得他眼眶发烫。
裴兆在床沿坐下,在床垫的下陷中,用指腹贴上那人微微蹙起的眉心。
“裴兆?”宋意生把眼睛睁开条缝,接着发出一声游丝般的气音。
“我在。”裴兆立刻俯身,贴在他的耳畔问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要叫医生吗?”
宋意生摇摇头。
他望着天花板,手指在被褥下死死攥住床单。
他好像又一次听见了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在病房空旷的墙壁间回荡。
那被氧气面罩闷住的窒息感又一次翻涌上来,让记忆中的恐惧再一遍漫上心头。
“先不动。”
裴兆看着他的动作,想要去扶住他正在输液的手,却在伸过去时就被对方反手握住,那只冰凉的手掌还在微微发着颤。
“冷吗?”裴兆立刻用双手包住他,低头对上宋意生的眼睛,顺势让开输液针,揉了揉他的腕骨:“还是呼吸不舒服?”
病床上的人点点头又摇摇头,喉结滚动几番,就是不说话,但拽着裴兆的手却也固执地不肯松开。
裴兆却突然看懂了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恐惧,轻轻按住那只发着抖的手,把自己掌心的温度渡过去:“是想换个姿势吗?”
宋意生垂下眼帘,显得有点犹豫,指尖却悄悄往他掌心蜷了蜷。
“没事了。”裴兆轻声哄着,“这里只有我们。”
他缓缓起身,一手撑在床沿,另一只始终握着宋意生的手,小心翼翼地挪到床上,再把人带进怀里。
“靠着我,这样可以吗?”裴兆把床头调高了些,让宋意生能更稳地靠在他的胸口,双手环过他的腰际,触到后腰一片未褪的冷汗。
他不动声色地将掌心贴上去,用体温焐着那片皮肤:“要是难受就告诉我。”
怀里的人低低“嗯。”了一声,卸了力,后脑勺抵上他的锁骨,柔软的发梢蹭过他的颈窝。
裴兆调整了下姿势,让宋意生能够靠得更稳。
宋意生的睡衣被冷汗浸得湿了又干,裴兆还是不放心,又喂他喝了几口温水,才伸手往上拉了拉被子,轻声道:“睡吧。”
指尖还残留着方才蹭过那人唇角的温度,裴兆一下又一下地拍着他的后背,另一只手掌悄悄贴在对方单薄的胸口,感受着逐渐平稳的心跳。
监护仪的光在黑暗中跳动,裴兆数着输液管里滴落的药水,怀里的人突然往他心口蹭了蹭,发出一声模糊的鼻音。
“我在呢”裴兆把下巴轻轻落在对方发顶,手掌隔着布料揉了揉宋意生后腰,“哪里都不去。”
窗外的月光爬上窗台,偶尔有夜风拂过新发的嫩叶,在窗户上投下摇曳的枝影。
病房里安静极了。
裴兆始终保持着环着他的姿势,直到手臂已经麻木地失去知觉,才听见怀里的人终于变得踏实而均匀的呼吸。
他极轻地埋在那人发间蹭了蹭,闻见熟悉而清甜的沐浴露的香,混着宋意生温热的体温,让他这一晚惴惴不安的心,这才落了地。
第30章 第三十章 但是能不能先给……
等到宋意生再次从混沌的梦境中清醒过来。
他眨了眨眼, 目光缓慢地聚焦在头顶悬挂的输液袋上,透明的液体在视线内晃了好久,才勉强凝聚成一个清晰的圆。
“醒了?”他听见熟悉的声音,微微侧过头, 看见裴兆倒坐在床边的塑料椅子上, 下巴抵着靠背,眼下覆着两片明显的青黑。
他还穿着昨晚的那件长袖T恤, 整件衣服皱巴得不成样子, 像是被谁蹂躏过无数回。
“几点了?”宋意生开口,声音哑得让人觉得陌生。
“九点四十。”
裴兆倾身向前, 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道:“烧退了, 想喝点水吗?”
宋意生点了点头, 眼睛始终追随着裴兆的手,看着他熟练地调整病床高度,又倒了杯温水, 递到他唇边。
他下意识地想接,手腕却被裴兆轻轻按住:“你不动, 你手上有针, 我给你拿着。”
宋意生这才发现自己左右手上各扎着的留置针和血氧监测夹,像是要把他五花大绑。
温热的水滑过喉咙,干涩的黏膜终于得到浸润。
宋意生不自觉地眯起眼睛, 小口饮着, 直到喉间的灼烧感被水流缓解,他才偏头示意够了。
裴兆识趣地撤走杯子,转而掀开了床头柜上的保温桶。
蒸腾的热气里漫出医院食堂特有的清淡味。
裴兆舀起一小勺馄饨,雾气模糊了碗底的花纹, 宋意生盯着汤里那团惨白的面皮,胃里又开始条件反射般地抽搐起来。
许久没有进食的器官空荡荡的,但光一想到食物的味道就又让他开始舌尖泛酸。
宋意生望着递到眼前的勺子,抿了抿唇,轻声道:“我不太饿。”
裴兆没急着劝,只是把碗搁到小桌板上,用勺子搅了搅碗里的馄饨皮,才开口道:“多少吃一点,医生说你得吃点东西补充体力。”
输液管限制了动作,宋意生只得用左手接过了塑料勺,看着碗里糊成一团的馄饨,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勺子在碗里转了两圈,到底没能送进嘴里。
“要不”裴兆试探着伸出手,又从旁边拿过一个小碗,将馄饨一个个捞出来,用勺背仔细地刮掉肉馅,只留下最薄的一层皮,“试试这样?”
处理过的馄饨皮趴在勺子里显得格外柔软,裴兆把勺子往前送了送,递到宋意生嘴边:“没有馅料的腥味,就尝一口,不喜欢就不吃了。”
宋意生迟疑了一下,终于微微张开嘴。
薄薄的一层馄饨皮滑入口中,温热的汤汁渗出来,意外地没有引起不适。
他小口咽下几勺,直到裴兆再次递过来,才摇了摇头,轻轻推了推他手。
“够了?”裴兆立刻停下动作,利落地把餐盒收起来,把食物的味道全都盖了回去,“那等一会儿饿了,我们再换点别的吃。”
宋意生靠在枕头上,看着裴兆弯腰收拾床头柜的背影。
和暖的阳光从玻璃外透过来,给他周围勾勒出一道温暖的圆弧。
“裴兆。”宋意生突然开口,“昨晚我”
他话没说完,就听见病房门被谁敲了敲,裴兆走过去开门,程岸的声音立刻传了进来:“宋儿,你怎么回事儿啊!”
他人未到声先至,等程岸风风火火地走到病床边,把手里提着的果篮咣当一声放在地面,抬眼看见病床上的人,眉头立马就皱上了。
“诶哟你这脸色。”程岸扭头看向裴兆,“不说就是过敏吗?怎么成这样了?”
“过敏引发了喉头水肿,现在没事了。”裴兆简短地解释,弯腰把地上的果篮挪到一边。
“我靠这么严重?”程岸拖过床尾的塑料凳,一屁股坐在宋意生旁边,懊恼地直拍脑门,“早知道我真该拦着你不让喝酒,你看这事儿闹的!”
“跟你没关系。”宋意生哑着嗓子打断他,转头又问,“你怎么有空过来?”
“废话!过来看你啊!”
程岸大手一挥,转瞬又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挤眉弄眼地,咻地一下从怀里掏出个亮闪闪的奖牌,在宋意生眼前晃得叮当响:“顺便再给你送个惊喜,瞧见没,金奖!”
沉甸甸的奖牌落在宋意生手里,金属的凉意透过皮肤传过来。
他刚要开口,就听见程岸已经连珠炮似的继续念起来:“你是不知道,那群评委老头今天可是把你夸上天了,什么美学与艺术性的结合,功能性与设计性的并肩,酸得我后槽牙都要倒了”
宋意生沉默地听着,低头摩挲着金属上凹凸的刻字,那些熬过的夜、反复修改的焦躁,在这一刻忽然拥有了实感。
“谢谢。”他抬起头,眼底还带着未散的笑意,“公司那边”
“都安排好了。”程岸轻轻按了按他的肩,“你就安心养病。陆总特意交代,让你踏踏实实养半个月,项目进度不用担心。”
“程总监。”裴兆突然出声,弯腰给宋意生递过去一杯温水,淡淡的视线暼了过来,开口道,“吃水果吗?我给你洗个梨?”
程岸眼神一转,反应过来,猛地一拍大腿,站起来就往门口退:“诶哟你瞧我这记性,我突然想起公司还有事呢,宋儿你好好休息啊,裴老板你也多费心。”
程岸来得快去得也快。
随着病房门轻轻合上,监护仪的电子音便又一次占据了安静的空间,变得清晰起来。
宋意生这才觉得一股倦意从他骨头缝里渗出来,眼皮重得发沉,却仍是攥着那枚奖牌不肯松手。
“睡一会儿吧,等醒了再看。”
裴兆说着便把床头给他放下了点,看了看输液管里液体的余量,又找护士过来给他撤了针,才重新坐回床边。
等护士离开,宋意生反倒没了睡意。
睁着一双清亮的眼睛,在裴兆和地上那篮鲜艳的水果之间反复游移。
裴兆会意,蹲在果篮边选了半天,挑了个饱满的橙子,在宋意生眼前晃了晃:“吃不吃?”
宋意生轻轻点了点头。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裴兆剥橙子。
先用小刀在顶部划出一个精巧的十字,修长的手指拨开橙皮、剔除经络,再把完整的橙瓣码进小瓷碟里。
当裴兆拿着剥好的橙子肉碰了碰他的唇瓣,宋意生下意识地张开嘴,酸甜的汁水混着橙肉的软嫩立刻在唇齿间漫开。
他不自觉地多咬了两口。
裴兆便就着这个姿势又多喂了他几瓣。
直到察觉到他咀嚼的速度明显变慢,才将碟子移开,把剩下的橙子一股脑都塞进自己嘴里。
“下午想吃再给你剥。”裴兆抽了张纸蹭了蹭宋意生唇角的橙汁,又擦了手,才商量着问他,“现在睡会儿?”
可吃了清爽的橙子,宋意生越发清醒,目光追着裴兆收拾碟子的动作,都能看得入神。
“看来是真睡不着了。”裴兆无奈地叹了声,给他掖了掖被子,才在他床边坐定。
“宋意生。”他的声音比平时低了几分,指尖在床单上无意识地敲了两下,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睡不着的话跟我说会儿话?”裴兆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手掌在床沿握紧了又松开。
宋意生下意识地抬起头,正撞进裴兆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那目光烫得他指尖发麻,他本能地想躲,却又被牢牢地钉在原地。
“本来想再等等的。”宋意生听见他深吸了一口气,这几个字被咬得很重,像是在唇齿间辗转了千百遍才道出口,“想给你更多的时间,等你先养好身体,等你能慢慢正视我们之间的事,等你慢慢想清楚。”
“”
树梢上茂盛的枝叶被风打得沙沙作响,熔着树影的阳光斜切过裴兆的侧脸,宋意生能看到他睫毛投下的细小阴影在那片光里颤了颤。
“可是昨天在救护车上”裴兆的声音突然哑了,“我才突然意识到我可能等不了。”
宋意生的心跳突然加快,监护仪上的数字跟着跳了一下,压在他掌心的布料紧跟着皱成一团。
“分开的这几年,我没有一天不在想你”裴兆血红的眼睛直视着他的瞳孔,每个字都像是从胸腔里挤出来,“我知道,你心里有个坎,我也知道你需要时间,但是能不能先给我一个机会,让我离你可以稍微近一点?”
“”
病房里安静得可怕。
宋意生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能感觉到血液冲上耳膜的炽热。
裴兆的话就像是块烧红的铁,烙在他心上,发出一阵滋滋啦啦的爆裂声,疼得他眼眶发热。
他能感觉到裴兆握住了他的手,彼此的脉搏在两人交握的手上跳动。
宋意生望着裴兆泛红的眼角,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胸腔里轰然炸开。
“裴兆”他艰难开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