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对弈!——耶律阿保机(2 / 2)

"古力森连教你武功,是为赎罪。"可汗掷出半截玉琮,内壁刻满汉契双文,"他在你父亲流亡路上,暗中派了十二狼骑保护…"玉琮裂开露出帛书,褪色字迹写着:"此子类我,当承百兽。"

顾远抚过"百兽"二字凸起的绣纹,想起及冠那夜叔公醉后的呢喃:"你打出'虎啸式'的模样…像极了我年轻时…"月光下老人眼底的水光,此刻在青铜铃上凝成冰晶。

"所以三年前云州会盟…"顾远突然捏碎玉琮,碎屑混着雪粒灌入地缝,"叔公明知我在酒中下毒,仍饮尽那壶鸩酒…"他扯断腰间染血的保魂铃链,"是为替阿爷赎他欠羽陵部的血债?"

晨光刺破云层时,亲兵抬进布满抓痕的青铜箱。顾远撬开箱盖的刹那,百兽嘶吼震落梁上积雪——箱内整齐码着十二卷武功图谱,每卷扉页都写着"赠远儿",笔迹从狂放渐渐变得颤抖。

最底层的羊皮卷滑出半片金叶子,刻着羽陵部童谣。顾远想起母亲握着他手练拳的清晨,日光将母子身影投在石壁,宛如跳祭神舞的萨满。

远方传来阵阵笛声,帐内火光将耶律阿保机手中的骨笛照得通明。顾远认出笛身刻着的羽陵部狼图腾——正是六岁那年,舅舅教他吹奏《逐鹿谣》时用的那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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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夜屠族,你叔公的刀锋避开了所有孕妇。"可汗转动笛尾暗钮,竟弹出半卷血书,"他在金家马厩泼了拜火教的磷粉..."羊皮卷展开时,焦黑的"诈死"二字刺入眼帘,"却故意留下条暗道,通往驯鹿迁徙的冰裂谷。"

顾远腕间保魂铃突然齐鸣,惊起帐外夜栖的雪鸮。他想起灭门次日,自己在灰烬里拾到的青铜狼符——符面本该刻着"杀"字的凹槽,却填满了止血的漠北艾草。

"涅里要的是羽陵部绝后,你叔公已经尽他最大的努力保全更多人。"阿保机用匕首挑开骨笛夹层,十二粒金豆滚落案下,"你叔公却偷换了刽子手——"金豆突然爆开,化作十二个披着狼皮的草人,"这些替身傀儡,现下还埋在炭山万人坑东南角。"

耶律阿保机从狼皮褥下抽出一封火漆完好的密信,信口狼图腾印泥还沾着漠北特有的沙棘刺。

"三年前白露,捺钵的商队在车臣汗部见过这个。"可汗抖落信笺,羊皮纸里滑出半枚青铜狼符——正是顾远六岁那年,父亲教他牧马时挂在老骥脖颈的铃扣。

顾远指节捏得发白,玄狐大氅上的霜花簌簌而落:"车臣汗部..."他想起灭门前夜,舅舅醉醺醺地拍着牛皮酒囊:"真要出事,就往西北跑!你阿娘在车臣有故交..."

阿保机用匕首挑开信纸背面暗层,褪色的契丹文在火光中洇出血色:"胡头领上月带着十车貂皮往漠北。"刀刃刺穿某处墨迹,"他在乃蛮部交界处,见过个会使百兽拳'鹿饮溪'的汉人铁匠。"

帐外北风卷着冰粒扑灭三盏灯,顾远腕间保魂铃突然齐声清鸣。七岁那年的画面刺痛神经——父亲握着他的手在雪地练拳,鹿皮靴踩出的步法,正是"鹿饮溪"的起手式。

"乃蛮部的汉匠铺子..."可汗靴尖碾碎炭块,青烟凝成弯月形状,"门口挂着羽陵部的狼头骨,骨缝里塞着漠北艾草——"他甩出把生锈的匕首,刀柄缠着褪色的金线,"这种止血手法,你该认得。"

顾远接刀的手微微颤抖。刀刃暗刻的"远"字,是八岁生辰时他亲手用钢针凿的。那年暴雪封山,父亲就是用这把刀割开狼腹,把冻僵的他塞进尚存余温的兽腔。

"古力森连当年放的火,烧的是空帐。"阿保机突然掀翻鎏金酒壶,奶酒在毡毯绘出羽陵部地形图,"你父母趁乱从驯鹿道逃走,沿途的拜火教徒..."他拔出腰间金狼刃钉在图上某处,"都被替换成吃醉酒的替死鬼。"

顾远扯开左衽,心口狼头刺青下的箭疤泛着淡金——正是父亲特制的金疮药留下的痕迹。他想起屠城那夜,本该射穿心脏的狼牙箭,入肉时却偏了三寸。

"叔公的百兽拳..."顾远突然旋身出掌,掌风掠过可汗耳际,"'狼顾式'的手势本该右踏七寸。"他靴跟重重磕在地缝某处,整座鹰帐突然震颤,"可您看,我习惯左撤半步——这是阿爹为破拜火教刀阵改良的步法。"

帐帘突然被狂风掀起,金牧捧着带冰碴的密匣闯入:"乃蛮部飞鹰传书!"顾远劈开铜锁,匣中滚出把孩童用的木弓——弓背刻着歪斜的契丹文"远",是他五岁时父亲削了两天两夜的杰作……

"弓弦用的是乃蛮部新贡的犀牛筋。"阿保机用匕首挑起弓身,"这种缠法..."刀刃突然割开缠线,露出内侧暗红的血渍,"只有幽州于氏的铁匠会用淬火血来固弦。"

顾远指尖抚过弓弭处的磨损——那是他五岁冬猎射杀首狼时留下的牙印。记忆如潮水涌来:母亲握着他的手搭箭,父亲在身后哼着跑调的《敕勒歌》,羽陵部的猎犬在雪地里欢腾...

"他们在乃蛮部与车臣交界处的白桦林。"可汗将密信掷入火盆,青烟中浮出漠北舆图,"扮作汉匠夫妇,替乃蛮可汗打制兵器。"他靴尖点在图上的狼头标记,"每月初七,会往车臣部送三十把弯刀。"

顾远突然扯断保魂铃链,十二枚铜铃坠地拼出北斗阵型。幼年母亲哄他入睡时的呢喃在耳畔炸响:"...北斗指路,狼星守护..."他抓起木弓转身欲走,却被旁边卫士按住肩甲。

"公子!"亲卫从怀中掏出半块黢黑的奶疙瘩,"探子在铁匠铺灶灰里发现的..."焦糊的奶香混着记忆席卷而来——这是母亲最擅长的炙奶糕,总把第一块塞进他嘴里。

阿保机突然大笑,震得王帐积雪簌落:"明日春猎完毕后,你代我去车臣部换俘。"他抛过鎏金狼符,"带着你新练的狼骑,顺便..."翡翠扳指划过舆图上某条虚线,"巡查下乃蛮部的铁矿。"

帐外幼狼叫声似哀叫却又似欢鸣。风雪越来越大,顾远想起那个血月当空的夜晚。拜火教徒的狼牙箭射穿舅舅咽喉时,箭翎上刻的正是古力森连的苍狼纹。他俯身拾起虎头佩,指尖拂过断裂的"陵"字:"您既早查到我父亲是羽陵部赘婿..."佩饰突然裂开,露出夹层里泛黄的信笺,"可认得这字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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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保机瞳孔缩起——信纸上的契丹文正是涅里可汗亲笔:"...古日连改龙脉之术,当以羽陵血脉为祭..."墨迹在"祭"字处晕开,像极了顾远六岁那年浸透信纸的鼻血。

"当年我阿爷为保羽陵部,在祭坛刻下'锁龙纹'。"顾远咬破手指,血珠滴在狼头刀背竟也凝成北斗七星,"可惜涅里贪心,非要我古日连族女子为妾..."他翻转刀身,映出帐外白狼的眼瞳,"那些难产而死的姑母们,血都渗进了契丹王帐的地基。"

狂风掀翻三盏兽灯,顾远在明灭光影中逼近王座,他扯开后背衣料,深可见骨的爪痕竟组成星图,"这身苍狼碎心掌的伤疤,每道都是改命契机——三年前云州会盟,我故意让叔公打碎心脉,才破了涅里可汗的'困龙咒'!"

阿保机咳嗽着摊开掌心,咳出的血沫里游动着金色蛊虫:"所以你在地脉插狼头刀,是要以毒攻毒?"

"是让古日连族的诅咒反哺契丹!"顾远又猛然将刀刺入地缝,帐外惊雷劈中狼旗,"当年阿爷改龙脉遭反噬,今夜我要用耶律氏百年气运..."他转动刀柄,萨满石迸出蓝焰,"重写羽陵部祭坛的谶语!"

顾远拔出狼头刀掷还,刀刃插进舆图上的幽州方位:"当年拜火教杀我外公太婆时,用的也是这把刀。"他抚过刀柄凹陷处,"您猜我在炼尸鼎找到什么?"指尖弹起片带血的指甲盖,上面刻着微缩的契丹龙脉图。

晨光刺破帐帘时,亲兵来报炭山方向升起血色狼烟。顾远将染血的虎头佩系回腰间,听着阿保机撕碎"忠魂酿"的配方。

"待到春猎,你代我执金狼旗。"

"我要执的可不止是旗。"顾远掀帐而出,北风卷起他未束的长发。三百里外的羽陵部废墟上,当年阿爷刻在祭坛的"锁龙纹"正泛着幽光——那是用他六岁时的血混合拜火教硫磺刻就的,如今正在地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