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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章 第161章落泪

天机军对这件事的接受速度远远超出了封澄的预料。

封澄方把事情摊开来说,还没来得及把“软硬皆施”中“硬”的那一面摆出来,崔霁便沉吟片刻,抬头道:“既如此,天机军站在娘娘这边。”

封澄故作深沉地坐了回去。

姜徵雍容而仪态八方地接受了崔霁的投诚,另顺便恢复了天机铁骑的军号。封澄只觉得顺利得不可思议,偏偏头道:“他答应下来不奇怪,但答应得这么痛快,我觉得还是有些奇怪的。”

一转头,她嘴角抽了抽。

姜徵在短短几日里熟练地赢到了天机军的信任,封澄看着她雍容而不失威严的模样,姜徵一边走一边道:“这有何奇怪?崔将乃有志之人,从龙之功就在眼前,不比他在边关吃沙子强?他难道放着不要?”

说着,她停在一踉跄练剑的少年前,那少年慌忙行礼道:“姜娘娘。”

姜徵温和道:“少年人,继续操练。”

一旁的封澄目测过去——这兄弟的年纪和她差不多,她心底莫名道:一觉睡过去,醒来就和姜徵差了辈。

眼前的姜徵实在不是当时的姜徵。沧海桑田,把个生性自在的姜少主变成了一个手腕老道的政客,封澄看在眼中,轻轻地叹了口气。

她这些年也不容易。

当年无论是将军还是政客,二人骤然走上高位之时,都是赶鸭子上架般,稀里糊涂地便披上了戏服,做上了似懂非懂的演员。

尸山血海将封澄身上的戏服剥去了,而姜徵呢?

她走到如今,不见血的刀,往往比见血的刀杀人更狠。

这么想着,封澄心中有些沉重,忽然一抬头,便见一人朗声笑道:“封将军,姜娘娘!找你们许久了。”

封澄一抬头,眼睛不免一亮。

天机军走向封澄这边后,天机铁骑也得以归位。当年何守悟一众虽是清算天机铁骑,可铁骑军号却并未被取缔,故铁骑归位领军饷之事走得并不困难,新的衣甲往寸金身上一穿,封澄总算是把天机军这身穿起来很笨重的战甲看顺眼了。

明明是新招进来的小鸡仔撑不起战甲嘛,封澄想,这群人实在太不像话,训练也该提上日程了。

寸金道:“京中风云已起,我们安插进去的人已经将流言传得满城风雨。”

封澄点了点头:“很好,现在禁了吗?”

闻言,寸金一怔,随即眯着眼睛笑了笑:“将军怎么知道的?消息传到宫中,何守悟与刘不平当即严令禁了流言。”

而流言这种东西嘛,越是要禁,越是禁不住。

顿了顿,寸金又有些犹豫,他斟酌片刻,才道:“还有一件事,京中百家大比已然结束了,魁首的奖品令人有些意外。”

说着,他从怀中珍重地掏了什么东西出来。

“一块骨头。”

封澄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攥住寸金的拳头,压着声音道:“这地方不能说话,换一处。”

“……”

没曾料想,赵负雪胆子这么大。

封澄若有所思地捻起骨头,这枚骨头应该属于某种异兽,大概是肢体末端的某处骨骼,从兽类的角度看并不大,但放在人身上,也足足以长过半条手臂。

“地魔骨?”寸金听过来龙去脉,不免一惊,显然是被自己竟怀揣着如此异宝招摇过市而吓到了,封澄点了点头,又颇为头痛地捻了捻骨头,道:“赵负雪送这个来做什么?再找一个凡人脱骨成仙么?”

显然,身边并没有合适的人选。

寸金犹豫片刻,摸了摸下巴,道:“据我所知,地魔之骨并非只供凡人所需要,仙人用上,也是行的。”

世人有所传闻,令赵负雪跻身第一剑修的,便是他身上那根来路不明的剑骨。

“那就更奇怪了,”封澄道,“这几年赵氏隐退,不是刚好要这东西来重出江湖么?”

再想也是无用,封澄把剑骨收好,打算攻入洛京之时再另找赵负雪问一问。

日子有条不紊地过,十日后,崔霁召集众人,开始布防行军。

“从长煌到洛京,有三条路可以走。”

她在沙盘上插上三枚旗子。

“从东面打,沿途富庶,补给方便,另有官道可急行军,我等长途行军,补给一事

万万要紧。”

“走水战。从长煌往南,借中水一脉通途长驱直入。但长煌天机军不善水战,即便应对的是守在水道上的崔家也是艰难,还是值得商榷的。”

“还有就是借道西琼了。只是此地风貌恶劣,想来行军亦是艰难。”

姜徵一众若有所思地看着沙盘,而封澄却轻轻地皱了眉。

“这三条路,都是走不通的。”

众人的目光齐齐看向了她。

封澄道:“这几日里我冷眼瞧着天机军的训练,实在是有些心惊,短缺的战场经验和训练绝非一朝一夕能补足,这么上战场是不够的。且天机军不仅不善水战,空战之道上亦是欠缺良多,你我所对敌军乃是以空战闻名于世的机关一道,走水战,瓮中捉鳖。东面虽是富庶通达,可并不是只对于我等富庶通达,何守悟之众照旧能打出四面楚歌之势,走西琼……”

封澄顿了顿,才慢慢道:“西琼是血修之地,如今的天机军,难道还能和血修正面硬碰么?”

闻言,众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了。

是的,封澄当年还在时,天机军与血修势同水火,人人都有一手紧咬着血修打的本事。如今的天机军虽是紧急操练了些时日,但奈何废了太久,连眼下的血修有几斤几两都是不清楚,如何能直接杀到血修盘踞的西琼?

崔霁叹道:“是我过错了。”

封澄摇摇头,忽然抬起手,将旗子在洛京上重重地划了一道。

她眯了眯眼睛,道:“清剿洛京余孽,唯有一法可行。”

姜徵愕然地抬起了眼睛。

“里应外合,先起内乱。”

登时,崔霁瞪大了眼睛,他结结巴巴道:“内乱?如何能乱?”

封澄将手中的荷包抛了抛,随即勾起个笑意来,道:“好说。”

***

又是深夜,赵府屋顶落雪上却多了几个脚印。

孤灯一盏,他端坐案前,夜间凉了些,他肩上披了件雪白的氅衣,忽然赵负雪耳朵一动,将微微的脚步声收入了耳中。

来者是个高手,也并未刻意放轻脚步。

“既然来了,”他唇角不自觉地一勾,“怎么不说话?”

屋内似乎传来了一声很轻的笑音,随即便听她窸窣解下外袍的声音。

“外头冷,”她道,“怕过了寒气来,站门廊暖暖。”

女子果真在门口站着了,只是站得无声无息,眼睛却含着一弯笑,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赵负雪:“……”

有贼心没贼胆的小流氓,眼神之赤裸简直能将他背后烧出一个洞来。

等了半晌,他无奈停笔道:“还未暖过来吗?”

那边才动了,封澄窸窣凑过来,身上带着新雪的甜香,她也不见外,坐在了窗前的书案上。

今日她少见地穿了一身杏色衣裙,轻薄的质地,露出手臂与颈上的雪白颜色,流淌在身上,像一道月光。

赵负雪想,她少见这样打扮。

她坐在书案上,看向窗外,落雪纷纷而下,她突然道:“我不给老皇帝打工了。”

赵负雪闻言,只是垂眸,视线不动声色地落在了封澄书案上的裙角上,声音平静:“好。”

封澄自嘲般道:“喊了这么多年,以后可真落实反贼这名号了。”

赵负雪心有所觉,抬起头,看着她。

少女坐在书案上,背着身后的雪色与月色,今夜的月色分外明亮些,照在她背后的长发上,像给人盖着一身大雪。

“我今日来,“她不自觉地捏了手指,道,“打算把另一道虚名也坐实。”

话毕,她深吸了一口气,像是终于打定了主意一般,飞快弯下腰去,附上了赵负雪的脸。

“啾。”

一个羽毛似的吻,轻轻地落在了脸上。

赵负雪的瞳孔猛地一缩。

封澄太怂,即便是填鸭般灌大了狗胆,也只敢在腮边偷个香,刚一吻下去便炸红了脸,她逃似的抬起身来,狼狈地擦了擦嘴,若无其事地道:“……以后,就算数罪并罚,也不是冤枉,值了。”

光一个造反就是杀九族的大罪,哪轮得着论旁的,封澄一说,自己也觉得好笑。

赵负雪缓慢地眨了两下眼睛,看起来竟然有些呆呆的。

陡然地,封澄后知后觉地琢磨出两分尴尬来,她作势清了清喉咙,正要说些什么,颈上忽然传来一阵大力,紧接着便是骤然包裹住她的冷香气。

赵负雪身上常年冰凉,而此时此刻,封澄忽然发觉,再冷的人,唇舌也是热的。

一吻铺天盖地,片刻,赵负雪撤出去些,他轻喘着气,鼻尖与封澄鼻尖相触,漆黑的睫垂着,封澄忙乱间紧紧地抓着他的衣袖,见状,猛地一松。

“……有贼心没贼胆,还敢学人家做孽徒,”他喘息道,“张嘴。”

“唔!”

这一吻仿佛滚热的甘泉一般,搅得封澄魂飞天外,她坐在赵负雪身边书案上,低着头,手不知何时搭在了他的肩上。

后半夜的积雪厚重,压上枝头,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咔擦声。

真是奇怪,封澄想,明明再亲密的事情都已在冰棺之中做过了,怎么如今一个吻,便叫人忍不住要落泪呢。

第162章 第162章无垢如雪

夜间温度暖和了些,封澄醒来时,听见了春水似的滴答声。她有些困倦地睁开了眼睛,心想道:“檐上的雪化了。”

屋内的暖意熏熏,将屋中的冷香气越发蒸得陶陶然,一旁温热的身体存在感不容置疑,封澄赖在他枕上,摸着赵负雪铺了半身的墨黑长发。

赵负雪兴许是被她摸得痒了,偏过头来看着她,眼睛乌幽幽的,像一潭雪化的春水。

自年少时生了异心以来,封澄再也没理直气壮地赖过赵负雪的床榻。

“什么时候醒的,”封澄道,“也不喊一声。”

赵负雪的长发触感极佳,像一匹墨色的锦,赵负雪只看着她,眼睛含着笑意。封澄俯下身去,轻轻地在赵负雪的眼睛上落下一个颤颤的吻。

他的眼睛生得极为美丽,是这张脸上最为夺目的一部分,抬眼潋滟,垂目冷寂,封澄喜欢得紧,混乱的吻无限接近一只小动物乱七八糟的乱蹭,赵负雪闭着眼睛,笑了:“有一会儿了,外头吵,睡不着。”

淅淅沥沥的的确吵,但放在赵负雪手上,不过一记灵力的事儿,封澄也不戳穿他,路经陡然一转,尖锐的犬齿在他唇上磨了磨牙。

“我打算去彭山一趟,”封澄撑起身子,长发散了半身,道,“清理门户。”

师徒二人久伴多时,有过坦坦荡荡的师徒情分,也有过欲壑难填的汹涌妄念。而像如今这般平静却亲昵的时刻却少之又少。

赵负雪沉默片刻,不语,而是轻轻地贴了贴她的鼻尖。

“万事当心。”他道,“需要我出手吗。”

他并未像从前般忧虑挂怀,而是平静地跟随着封澄的一切选择。

未曾过问分毫,哪怕她要去捅了天。

呼吸交缠,床褥散乱,封澄怔怔看着,肖想多年的美人躺在双臂之间,墨发铺了半床,长睫微微垂下,按理说明明是居于人下任君采撷的模样,却油然令人生出不可亵玩之心。

封澄在此刻清晰无比地意识到,身下这位不是那个凡事写在眼中的少年赵负雪,而是令她寤寐思服的、将她一路教养至此的师尊。

脸上多了冰凉的触感——大抵是修行灵力之故,赵负雪的体温总是比旁人低一些。他的声音似笑非笑:“脸忽然红了,在想什么?”

以下犯上,封澄看着赵负雪,愈发觉得整个人烧了,头晕目眩,赶紧连滚带爬地从他身上下来,

可话又说回来,既然一反了之,那君臣尊卑都逆了,师徒名分还要紧么?封澄一脸空白地在榻边冷静片刻,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怕什么?

所幸一旁的赵负雪已然起床,即便封澄有心做些什么,也无济于事了。

昨夜睡得乱七八糟,

若非赵负雪硬是揣着什么的讲究,今时今日也该生米煮成熟饭,封澄看着他的背影,心很累地叹了口气。

从前她瞻前顾后,赵负雪疯得只差把人生吃,如今她滚回来造反,赵负雪倒端起了那副大家公子的操守,慢条斯理,什么也不急,岂有此理。

干看着不能吃,封澄眼巴巴地看着他的背影,抓狂片刻,还是道:

“我出门了,”封澄道,“等我回家。”

赵负雪穿衣的动作顿了顿,良久,他若无其事道:“早些回来。”

***

彭山清洗并非一日可行,杀叛徒、镇人心,样样都是耗时间的,眼瞧着封澄一留洛京,便是半月有余了。

星夜,下了一场少见的暴雨。

封澄又是迟迟未归,赵负雪已然习惯了,只披着旧衣,如同旧日一般坐于案前,电闪雷鸣,雨声交加,他一边翻阅手中书册,一边想,今夜要去接她回来。

这般寻常夫妻的日子着实是平淡到无趣了,凡人过上几年,便腻味透顶,横生异心,偏生赵负雪只觉得乐此不疲。

无望的等待太久,像如今这般日日都能等到她归来,是难得的幸事。

门忽然一动,赵负雪一顿,陡然间,凝眉,一记灵力便冲去。

来者早有预料般接下了这记灵力,沉声道:“把你在做的事情停下。”

男子一身漆黑,是一副少年人的打扮,身后一条长长的巨尾,一副毋庸置疑的非人模样,但若是见到他周身几乎凝为实质的灵力时,无人会将其认作凶煞魔物。

深夜来者,竟是神兽八方。

兽的形态庞大,极为损耗灵力,八方这副模样也是少见,赵负雪看着他,冷冷道:“现在才来,晚了些。”

山海一般的灵石往赵府倾泻而来,统统填入了禁地大阵之中,另有一批投入后山,将八方之灵力锁在了山里。

八方一步上前,厉声道:“你身上背负的因果够多了!死而复生、逆时而出,桩桩件件哪样要不了你的命!现如今还要她脱去魔体从重回人身,由魔变人,岂是寻常因果能比!且她是寻常魔物么?”

陡然一阵寒风,赵负雪连日间春风化雨般的温和荡然无存,他抬起眼睛,冷道:“不是又如何。”

八方道:“……你真是疯了。”

他知道赵负雪在乎这些,天魔的寿命并不像仙人一般漫长,且天魔并无轮回。

“不可行,她不是寻常天魔。”一片死寂之中,八方沉默良久,咬牙,正欲出言,却陡然被赵负雪打断,他愕然抬起头,正正撞进了赵负雪的双目之中。

“我知道。”

他看向窗外,平静得如同不动的青山。

“血池那么多,妄想成魔的人那么多,可举世之中,只成了她一个。”

“……”

为什么。

“血池成魔之举是谬论。”

“她本来就是魔。”

赵负雪道。

八方霎时站在了原地。

赵负雪从容站了起来,从前八方竟未发觉,他有这样一双平静的眼睛。

平静之下,是烈火般的疯狂。

“那根骨头,本来就是她的,我物归原主。”

八方怔怔地后退了两步,猝然之间便明白了,那排山倒海般的灵石是为什么。

他从前只当赵负雪谨慎,一次不行,再行一次,用灵石堆,早晚要将她天魔之身脱去,如今才知,他压根就不是做足了多次准备,而是孤注一掷,犹如将筹码全盘压上的赌徒。

“我不能赌她下辈子未有的轮回,亦不知地魔凡间之身离去之后将归何处,我想留她在人间。”

他不赌生生世世,只求一世长久。

“刘润灵力乃地魔骨后天所塑,与她灵力却一模一样。”

多一日,哪怕多一时,也是他绝不放手的。

“……你是什么时候知晓的。”

赵负雪不答,只是偏了偏头,平静道:“不太久,从前只是猜测,如若说确定下来,应当是百家大比之后。”

上古造物,一凶一吉,八方不可能对她的存在毫无知觉。

“……”

“她的尸身骨骼与我朝夕共处,数十年之久。”

“……”

“和那枚地魔骨的气息毫无区别,我不会认错。”

八方道:“地魔本就为因果之魔,何况是她!你就不怕大逆因果,雷劫加身!”

他定定地看着八方,想了想,很轻松地笑了:“原来真是这样。”

闻言,八方一怔,赵负雪从容起身,向前而去,道:“不妨事,今夜雨大,我要去带她回家了。”

八分猜测已然全部落实,如今八方的反应才是确凿无疑的答案,赵负雪得知此事,心中却是如水一般的平静。

大夏地魔,赵负雪想,难怪名字叫封澄。

乘风而来,乘风而去,普天之下,全然是她的法则之地,比风还要自由。

伞一抖,随即打开,他掠过僵在原地的八方,此时八方也渐渐地回转过来,登时大怒道:“你诈我!?”

“人的狡猾,是魔望而却步的。”大雨磅礴,一身素白旧衣的男子长身玉立,撑起了一把素色的伞,飘飘然向着廊下而去,忽然,他想到了什么,停下脚步道:“那根剑骨,也是她的?”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八方简直要被这个狡猾的人类问得有气无力了,此时哪怕一句话也不愿意答,生怕被他再无声无息地套了什么去,当即有气无力道:“不知道!”

谁料赵负雪却又笑了。

“这般反应,想来是她的,吉凶之兽,看来并不像名字般势同水火。”

再说下去简直没完没了,八方现在一句多余的话也不想搭理赵负雪,只觉得今夜冒雨而来的他简直是脑子潲进了雨水,登时闷不做声地一转头,扭身扎进了磅礴大雨之中。

赵负雪看着他的背影,无奈摇了摇头,颇觉有意思,转过身,便走进了茫茫大雨之中。

走出赵府不远,便见一人提着琉璃灯,打着伞,吊儿郎当地抱着一捧花向这里跑来。

“你怎么出来了!”封澄见着雨中的赵负雪,吓了一跳,紧接着把伞一收,便往他伞下面扎,她的伞打得乱七八糟,后背湿了大片,赵负雪看着,道:“回屋,已烧了炭火。”

封澄摇了摇头,像小动物甩毛一样,兴冲冲地将怀里的花捧了出来。

“给你,”她道,“路边看见的,想起来回来这么久,好像还没有给你买过花。”

赵负雪低下头去,她的衣角向外漉漉地滴着血水,想来不是她自己的,而是处理血修的。

花色雪白,被抱在胸前,拿伞小心护着,只沾了些水珠,依然是明媚欢然的模样。

“……不喜欢么?”封澄看他迟迟不接,有些忐忑,小心翼翼问道。

“很喜欢。”赵负雪微微俯身,将花与人一同接在了怀中。

“诶?”

封澄不懂赵负雪忽然拥得这么紧。

血水自二人脚下潺潺而流,而拥在二人之中的雪白花束,却是无垢如雪,寂然而开。

第163章 第163章春雨

彭山清洗足足维持了将近一月,即便是耳朵再聋的人也有所耳闻,更何况手眼通天的何守悟。

深夜,何府之中传来咣当一声巨响。

“查清楚了?血洗彭山之人的确是封澄?!”

幕僚点了点头,恭敬无比道:“确是此人。”

下人不敢吱声,低头蹲身过去,尽量毫无存在感地收拾碎了一地的瓷片。何守悟双手撑着案,大喘着气,脸色被气得苍。

他就知道,赵负雪那疯子哪里会转性,只可恨他当日匆忙,竟不知此人还有起死回生的本事!

“她竟敢对着彭山开刀?!”

“彭山那群蠢货竟这么由着她杀!”

幕僚有些不敢抬头:“……血修生性如此,想来也不是真心不想反抗。”

如若是全杀了也就好了,何守悟冷笑一声——这女人杀尽不臣之人,却独独留下了一批吓软了膝盖的孬种为她所用。

那群孬种嘴里的消息,比他们的命值钱得多。

何守悟阴沉无比地坐了回去,把玩着象征家主之位的暗黄玉扳指。

这枚玉扳指从前大抵是玉白的,这些年来,沁在上头的血已将其本质改色,成了一抹擦不去的颜色。

何守悟摸着扳指,半晌,冷笑一声。

他从一介人尽可欺的跑堂小子做到如今这个位置,封澄还以为他是当年仰他鼻息的废物吗?

彭山之地进退皆难,他并非不想支援,而是不等援兵入山,便被山中诡异灵气绞了个尸骨无存,手底下的机关偶倒是能进去,奈何这段时间的灵石比金子贵出十倍去,方才经历百家大比,叫他从哪里掏出这么大一笔灵石供机关偶运作?

“诡计多端的女人。”何守悟冷哼着想,“她想做什么?在洛京分一杯羹么?”

从前他只觉得此人蠢不堪言,明明靠着赵家与姜氏两棵大树,却

傻乎乎地跑到长煌去吃沙子,分明天资卓绝,却自甘堕落学血修一道,从前先帝只差那她当亲奶奶亲近了,谁知权势正盛时,人家说走就走,还把命折在了长煌。

难道死过一遭,忽然明白了权势的妙处么?

想到这里,何守悟沉吟片刻,道:“派人备礼,我倒要去拜会一下她。”

***

彭山之事告一段落,比预计的要快,这几日封澄只去审些琐事,不必时时在外,多余时间便在赵府四处折腾,府中伙食好,还不用吃沙子,短短几日,她便把脸养圆了一圈。

今日一早便不见赵负雪的人,封澄百无聊赖,在府中乱晃,一不留神,便晃到后院一处僻静小院前。

这地方十分清静,而最吸引封澄视线的,则是院墙上停着的一串活生生的小鸟。

十分眼熟,乃是当年在鸣霄室跑前跑后的大功臣,封澄见了大为意外——这些鸟不是灵力所化么?怎么赵负雪不在,还能好端端地呆在这里呢?

作为一个想什么干什么的实干派,她掠上去,一把抓住了来不及扑腾飞走的小鸡,上手一捏,有些惊讶:如此活灵活现的鸟,竟然是机关鸟。

真不愧是赵负雪,连机关一道亦是精益求精,封澄心中感慨,正要将鸟放回去,脚下便被屋檐上的青苔一滑,登时脚下一空,陡地跌进了院子之中,她捏着鸟,呲牙咧嘴地坐了起来,这才发现,院子中正匾写了仨字——不悔冢。

“!”

她微微睁大了眼睛。

一跤栽进了赵家祖坟里头,封澄忙不迭地一蹦而起,口中念着打扰之词,连滚带爬就要出门,谁料手方触到院墙上,心头却猛地一抽。

她摸着胸口仿佛被拽了一下的位置,狐疑地回过头来。

不悔冢并没有墓地的阴冷感觉,相反而之,封澄倒觉得这地方说不出的令人舒适,好似整个人一进去,便全然放松了一般。

“姑娘既然心有所觉,不如进来一探究竟罢。”

突然而来的声音令封澄回了神,她定睛一看,才见不悔冢里走出来了一年迈老者。

他的须发已经全白了,眼睛也浑浊无比,封澄试探地答了一声,那老者才将目光锁在她所站的位置。

是个眼力有损的老者。

定了定神,封澄道:“老先生,我并非赵氏族人。一介外人贸然闯入,已是冒犯贵府先祖,还是不叨扰了。”

谁知老者倒是呵呵一笑,捋着长须,很是和善的样子。

“既是外人,如何能破得此地禁制?”

赵氏先祖埋骨之地,非历代家主不得妄入。

他道:“先进来罢,我已温好了茶。”

说罢,老者拂袖转身,好似不觉得封澄会转身离去似的,封澄想了想,还是一咬牙,跟了上去。

偌大一间屋子,竟然空空荡荡,什么东西也没有。

一进门中,封澄有些讶异:“分明是冢,为何连牌位骨灰也无?”

老者呵呵一笑,信手一挥。

刹那间,屋中一片漆黑。

还未等封澄反应过来,漆黑之处便潮水一般,一点一点地,亮起了游鱼般的漫天星斗。

她惊得睁大了眼睛,老者笑道:“修道之人,何来骨灰牌位?年岁既尽,魂归天上便是天地自由。”

满天星斗如同夏夜银汉般,封澄心中却忽然想,有朝一日,赵负雪也会成为这无言星斗中一人吗?

思及此处,她心中也有些低落,老者眯着眼睛,笑道:“他不会归于此处。”

封澄愕然地抬起了眼睛。

“此冢名为不悔,留不住心中尽是悔恨之人。”

老者像是没发觉封澄骤然急促的呼吸一样,转身走去,边走边叹道:“旁人从血肉中生,他却从一颗心中生,哪怕是满天星斗,亦容不得满是悔意的一颗痴心。”

他一边走着,一边信手挥去,星斗仿佛十分赞同他的话一般,欢欣地游动起来。

身后没有传来那姑娘的步音,他有些奇怪,转回头去,却见她怔怔然站在原地,仰头看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漫天星斗不容他,”封澄定定道,“他到我的骨灰里来,我容他。”

不太想给赵氏先祖留下脑子不好使的印象,封澄却不知道自己怎么冒出这一句堪称不过脑子的话来,她却并不想找补,垂下眼睛,还是欲盖弥彰地解释道:“他不会没有地方去的。”

天魔的寿命不如修士漫长,她大概会死在赵负雪前面。

封澄苦中作乐,心很大地想,到时候赵负雪下来找她的时候说不定轮到她做师尊了。

“……”

老者眯成一条的眼睛似乎讶异地挣开了些,半晌,慢慢地笑了。

“我本以为他选错了人。”老者说,“现在一瞧,也不尽然。”

什么东西被抛了进来,封澄下意识伸手一接,接了个正着。

“那小子忘在此处的东西。”

是一枚亮晶晶的素色指环,像个落在掌心的星子。

和赵负雪手上带着的那枚一模一样,却崭新无比,毫无岁月之迹。

“他一辈子都未必开口的事情,”他道,“都在里面了。”

说罢,老者挥了挥手,漫天星斗仿佛灰烟般烟消云散,转瞬间,只剩下了一座空荡荡的屋舍。

封澄惊诧无比地四处看了看,试图找出能令一个大活人转瞬不见的理由。

如若不是掌心指环由且冰着她的掌心,封澄大抵以为方才的一切乃是荒诞的白日幻梦。

她的目光落在了掌心指环上,心中将老者的话重新咀嚼了一遍。

赵负雪此生不会开口的事情,会是什么?

犹豫片刻,她将指环戴入了手中。

刹那间,眼前一白。

***

将矿脉一带的事情处理结束后,赵负雪回到了府中。

不知为何,往前总是坐在墙头上的封澄不见踪影,他看了看黑沉沉的天色,今夜不见明月与星子,隐约感觉又要下雨了。

下雨了知道往家里跑,赵负雪莫名唇角勾了勾。

春雨未下,走到屋前,亦是黑沉沉一片,赵负雪远远看着,只觉有些担忧——封澄少有这么早就寝的时候。

“身体不舒服么?”他想,“还是太累了?”

这般想着,他推开了门,走到了内室,一见,封澄坐在榻边案前,披着件他的外裳,像他从前一般端然坐着,一灯如豆,摇摇晃晃。

他在门口怔住了。

心上人穿着他的外裳坐在榻前,这种感觉十分奇妙,虽说外裳对于封澄而言大了些,穿在身上,像件踢踢踏踏的袍子,袖子不够长,她把手蜷在里面,看着乖乖的。

定住脚,看了片刻,赵负雪才回神走过去,倾身吻了吻封澄发顶:“既要读书,为何不把灯火点亮些?”

身下的人却不像之前般乱七八糟地凑上来,封澄垂着眼睛,轻轻道:“点了灯也看不明白,何苦浪费那点灯火。”

哑然失笑,赵负雪又吻了吻她,封澄又道:“从前在

天机院时,你总这么呆在案前,看着这些谁也看不懂的东西,好像永远都看不完似的。”

“……”

赵负雪察觉几分不对。

“像这样的话,我也会甘心变成什么都不说的哑巴吗?”

她的手猛地合上了书卷,赵负雪看到她的指上一亮,登时脸色微变——那枚没有送出的生死咒。

此物已放在不悔冢,怎么会跑到她的手上?她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知道了什么?

电光火石间,赵负雪的脑海飞也似地过了无数字行,可还未揪出个所以然来,唇上忽然落上了重重的疼痛。

她在哭,赵负雪想。

这个念头一出来,他的手僵硬了片刻,旋即缓缓地,缓缓地落在了封澄的后背上。

像个真正纵容晚辈的师尊一样,他轻轻按住封澄的后背。

她极少落泪,生死亦是,苦痛亦是。血海红莲,黄沙万里,谁也没从她的眼角逼下一滴泪来。

她喉咙里有呜咽的声音。

“为什么不恨?”她道,“为什么不恨?”

少年青涩而坦荡心事,珍重地递过的那条红线,如今绞在她的心头,像一把行刑的刀。

在很久很久之前,他就走向她了。

年少时错爱之人,用尽他半生光阴,囚他于方寸之地,苦痛不得超生。

赵负雪不言,片刻,轻轻地吻她的眉心。

“恨过的。”他道,“恨我不守本分,又把你拉进水。”

这对师徒真是荒谬极了,封澄想,为师者不为师,为徒者不为徒。

没有人坦荡,没有人对得起横亘在二人之中的师徒名分。

只对得起一颗痴心。

像一腔荒腔走板的大戏,字字句句都唱得惊世骇俗。

那就再荒唐一点。

封澄想,她上去抓住人的衣领,天魔锋利的指爪像利刃,将人皮之外的隔阂一分两半。

此夜春雨终于淅淅沥沥地落了下来。

酸涩难言的欢愉之中,封澄的手触到他光裸的后背上,她抬起了眼睛,失神地想:仙人终于不是仙人了。

他像美丽的兽。

抚摸着他覆着薄汗的后背,封澄轻喘道:“这道疤,是怎么来的?”

赵负雪低下头吻她,将人的话语吞吃进去,身下的动作忽然一重,顿时封澄紧紧揽住了他的颈,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剩堵在喉间的呜咽。

“不想别的。”赵负雪去吻她唇舌,道,“喜欢么?”

又是一酸,封澄被逼得下意识要躲,腰间却牢牢抓住,不得挣扎,她终于忍不住,一口咬在他的颈上。

夜还长,春雨淅淅沥沥地落。

正是一年春好之时。

第164章 第164章长夜深深

扰得一日清眠,半困半倦地歇了片刻,一睁眼便是日上三竿了。

有人将她裸露在外的手臂收回了被子中,封澄低下头,看见赵负雪骨骼清晰、皮肉漂亮的手。

似是没意料到她这时能醒,赵负雪微微睁大了眼睛。

他还是从前清冷端然的模样,而此时封澄见了,只觉得心里痒痒的,忍不住抬头亲了亲他,耳边雨声淅淅,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外头还下雨呢,一大早醒来,去了哪里?”

赵负雪不言,而是低头下去,作势要掀开被子,封澄吓了一跳,连忙拿手压住他:“干什么,光天化日!”

被捉住手的赵负雪定定地看着她,片刻,忽然挑了挑眉。

少年般的神情出现在赵负雪身上可谓是鲜明极了,恍惚间叫人竟有些分不清今夕何夕,封澄当即便挪不开眼睛,色令智昏之间,只听他慢条斯理道:“将军,又不是昨日撕我衣服的时候了?”

意思是说她不认账。

轰隆一声,仿佛一道炸雷般轰在了封澄脸上,她登时回过神来,结结巴巴地否认了半日。

忽然,封澄想到了什么,她猝然住了嘴,目光往赵负雪身上乱七八糟地扫。

“我突然想起个问题。”

赵负雪低头查看她小腿上的指痕,偏了偏头。

“……人和魔能生吗?”

他的手骤然一顿,半晌,赵负雪看了她一眼,对她的脑回路接受良好,无奈道。

“虽说是太快了些,但若你想要的话,试试。”

封澄:“……”

封澄干笑两声,讪讪地把小腿抽回来,起身穿衣服,老实了。

与开了荤的赵负雪共处一室并不是个理智的决策,至少对于眼下来说是这样。

将近正午,有人上来递了拜帖,赵负雪一见便皱眉,封澄探过头去,只见赫然两个大字:何府。

一刻钟后,二人来到了正堂。

何守悟早已在此地等候多时,他一向精于世故,从不叫人多等分毫,见二人走来,连忙起身,笑道:“尊者将我好瞒,晚生如今才知道将军已回了洛京,未曾早早拜会,倒是我的过错了。”

这几日的彭山之变,此人自然有所听闻,封澄也懒得和他扮笑脸,二郎腿一翘,似笑非笑道:“都是千年的狐狸,何公子也不必演了,你我杀身之仇在此,何来一句拜会?寻仇还差不多。”

何守悟的笑脸登时一僵。

他料到了封澄不会是块难啃的骨头,和她谈条件必然要做出大出血的准备,可是没料到,还没下口便被扎了一嘴的血。

“……”

何守悟看着一旁的赵负雪,眼珠一转,忽然想到了什么,慢吞吞地笑了。

“将军要仇,也得恨对了人才是。我当年不过是天机师挥之则来的狗,我干什么,不都还是上面人的意思?”

岂有此理,这人敢当着面挑拨。封澄冷笑一声,道:“如今的何大人倒是一手遮天的权势之人了,所作所为还是尤胜当年,可见这当狗属实是个人追求,赖不到旁人头上去的。”

话音一落,何守悟脸上半点笑意也不见了。

他沉着脸端起了茶水,喝了一口,站了起来。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他道,“如今我愿将手下江山让出一成来送给将军,官位产业,任你摆布,只求你我从此井水不犯河水,将军能看到我的诚意了吗?”

“你的江山?”封澄一听,先觉荒唐,又觉好笑,“这刘不平的朝廷,竟然改姓了何?”

何守悟冷冷道:“将军不必冷嘲热讽,当年趁机生乱是我做得不地道,只是我亦有不得不做的缘由,刘氏昏庸,数年来醉心于长生之道,豢养妖魔、炼制仙丹,这么多年若不是我在朝中维系,天下早已换了八百个主人。”

这么一听还真是辛苦又心酸了,封澄敛眸,忽然冷笑了一声。

“这么一听,倒是他的过错。”

何守悟听封澄口气和缓,心中也隐隐松了一口气,他道:“为臣者自是不敢妄言君上,无愧良心就好。”

谁料听闻此话,封澄却嗤一声笑了出来。

身着素衣的将军颇有些不讲理的匪气,分明是个年轻极轻的女子,却一身混不吝的脾性。

“你说的话,我一句也不信。”

何守

悟呼吸一窒。

封澄道:“话可不兴只说一半啊,他刘不平是活得久了不错,但我忽然想起来,何公子似乎也是身无仙脉的凡人。”

“保养得宜,不见老色。何公子,你可把自己择得冰清玉洁。”

说罢,封澄起身,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道:“家国大义,公理人情,于我此时而言,已无半分价值。我想要把前世血债一笔一笔地讨回来,无论是朝廷欠我的、欠阿徵的、明白么?我不要你割下来的江山,我要刘氏朝廷颠覆。”

赵负雪淡道:“送客。”

侍从上来就要将何守悟架出门去,何守悟猛地挣扎起来:“赵负雪!赵负雪!你听见了吗?她连刘氏朝廷都敢贪求,你赵氏早晚也是她案上鱼肉!”

他本以为赵负雪至少会抬头看他一眼,不料赵负雪连分毫视线都未给他。

坐不住的,反而是一旁的封澄。

“闭上你的嘴。”封澄阴沉道,“皇室于公而言无能昏庸,人人得以诛之。于私而言,杀我性命,害我同窗,连拱卫边疆的天机铁骑也要赶尽杀绝,我杀它有理!它也配和赵负雪相提并论?”

侍从机灵无比地塞了何守悟的嘴,将人带礼重重地丢了出去,封澄余怒未消,怒道:“只管把你的狗备好挨杀,其余的别管!”

何守悟被拖了出去。

赵负雪看着封澄,唇角微微一勾,将气势汹汹追上去踹的人一揉,登时把人揉了回来。

“若要吞了赵家,”他摸了摸封澄的头顶,道:“哪用如此麻烦,我知道的。”

美人往前一站,便叫人没了八分火气,封澄看了门口一眼,又看了看赵负雪,哼了一声。

深夜,屋内一灯如豆。

封澄偏了偏头,尝了尝美人的滋味,把白日的恶心人丢到了脑后,她在赵负雪胸前磨了磨牙,赵负雪很纵容地由着她探索,仰着头,露出线条极为美丽的胸颈与腹部。

皮肉雪白,美得仿佛上好的瓷器。

他不知在想什么,片刻,道:“什么时候开打?”

封澄松了嘴,上去亲他,他身上的冷香气无孔不入,包裹得封澄十分安心。

只有两人,像是回到了鸣霄室的日子,封澄想,但那时的赵负雪不会半敞着衣袍,由着她上下其手。

“再造些势,”她道,“宫变总比打仗简单些,若能顺利夺权,并不是非打不可,打仗死人太多。”

赵负雪点了点头,封澄的手绕到他的身后,锦缎似的长发自她指缝中落着,触感极佳。

“天下万民,不会在意谁做皇帝。”她道,“只有个清君侧的名头就够了,刘润虽是个废物,却也是个老实巴交的废物,废物做出来的事,比畜生好些。”

将刘润重新扶上皇位,也是现下最为顺理成章的打算。

亲吻一触即分时,赵负雪向后撤了撤。

封澄略有喘息,歪着头,有些奇怪地看着赵负雪。

“心怀天下的小将军,”他道,“这次留京多久?”

两人心中都清楚,封澄的主战场在长煌,留在洛京的日子,并非像少年一般无穷无尽。

黎民数年处在水深火热之中,渐渐地将这盛世太平的最后一位天机主帅美化成了平安世道的符号,她此次回京,杀血修,镇何家,声势造得已经够大。

好戏开场的日子不会太久,刘不平的皇位也坐不稳了。

封澄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把脸埋进赵负雪的胸口。

“宫变夺权,只是内忧,天魔压境,还有外患。持劫不死,我难以留京。”

察觉到男子的气息似乎冷冽了些,封澄立即反应过来,她坐在赵负雪腿上,乖乖地仰着头,开口去顺师尊的毛。

“等宫中安定了,我来提亲好不好?很快的。”她笑着贴赵负雪的脸,“不知道你祖辈瞧不瞧的上寒门,许不许我来拱一下赵家的公子。”

赵负雪低头看着她,今夜一盏灯火正在床头,照得眼前女子言笑晏晏,眉目如画。

这张脸从前倔强而泥泞,固执而躲闪。

现如今已然褪去了少时的稚嫩,真正地长出了令人移不开眼睛的风华,历经生死的平静,孤注一掷的果敢。

是跟在他眼前朝夕不离的小徒弟,他想,也是日后白头与公的心上人。

“小骗子。”赵负雪这般想着,垂着眼睛,低头,吻她喋喋不休的唇。

衣物被她不知甩去了哪里,她的脊背很薄,从颈,到尾椎,是一条流畅而清晰的河流。

“好。”

等待并不是可怕的事情,更何况他已经等了这么多年。

抵死缠绵之中,封澄推着他的胸腹,难耐道:“不……不做了,昨日亏空,还没,还没补上,受不住了。”

腰间酸软,她坐不住,腰重重地落下去,又是一阵似欢愉似哭泣的气音,赵负雪吻去她眼角泪水,诱哄般道:“做得很好,再吃一些。”

人又重重落在锦被堆中,长夜深深,天明将至。

第165章 第165章宫变

整个洛京的春日,杀机四布,剑影刀光。

血与权将洛京的天平缓缓倾斜,倾倒,直至将要崩塌。

暑气将要散尽,秋日正凉时,姜徵回京了。

她进宫门时,有枭鸟从栖息之地乌压压地飞起,鬼哭般的声音,凄凉忧郁,姜徵背着长刀,未着剑鞘。

这把刀从来不该入鞘。

宫禁将至,看守宫门的守卫正要出声阻拦,却见她头也不抬,侍卫面前却刀光一闪,他话都说不出一句,便捂着喉咙软倒在了地上。

封澄懒洋洋地收剑入鞘,莹光流润的颜色,雪白的剑。

“久不用剑,”她擦了擦溅到脸上的血,“手生了,不好意思啊。”

一旁的宫卫当然认出了眼前这位是何方神圣,这半年间,新帝窃国之名传得沸沸扬扬,而最有力的证据,便是这位将军手中的旧帝。

守卫见状,猛地敲打宫门前的天机大阵,意图开阵,还未出手,便听姜徵冷冷道:“劝你莫做这等打算。”

她走向了宫中。

这座幽深宫门,四方天地,姜徵数不清在其中煎熬了多少岁月。

宫门禁地,守卫森严,从前姜徵只觉孤身站在里面,孤寂得岁月无穷,如今被这些刀锋对着,她倒觉得畅快又自由。

封澄大笑道:“诸位听令,杀!”

京中守军多为机关一道的修士,城门天机卫以及宫中天机师一派,已然在满城风雨中站到了封澄身后。

与此同时,四大世家之中,赵氏与姜氏沉默数年,如今咆哮而出,崔氏见状不妙,已然置身事外,而从来不问世事的楚家更是寂然无声,权当并无此人了。

宫中负隅顽抗者,竟只剩了机关道一派,以及负隅顽抗的血修。

踏着一路血雨,姜徵走向了殿门。

长刀在暴雨中滴着血水,封澄淡淡地看了一眼天色,道:“这个天气,把那群老东西弄来,可是受罪了。”

姜徵咸咸道:“比起操那闲心,不如多想想若是事情生变,你我尸骨不知埋去哪里。”

这种情况下还能开玩笑,俩人相视一笑,皆被对方淋成一团的模样逗笑了。

“刘润呢?”姜徵道。

“赵负雪带着,一会儿和朝臣一起过来。”

姜徵点了点头。

紧绷的神经令她无暇去想其余任何的事情,她紧紧地盯着殿堂之上,那里漆黑一片,犹如鬼影。

仿佛吃人的宫门中缓缓地推出了一个人。

是一个人,封澄费劲地辨认了半日,才认出了这团烂肉是什么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