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声里,张锡九负手走到船舷,望向远处黑沉沉的江面。
老何悄无声息地靠近,低声道:“九爷,那箱工部火铳胚子已连夜换船,藏进‘鬼礁’暗仓,钥匙在您这儿。”
张锡九指尖在袖中摩挲着那枚铜钥匙,声音轻得像风:“湛融……工部这条线,迟早要翻。
咱们先留张牌,等他自己摸上来。”
江雾忽浓,船灯被吞得只剩一点猩红,像暗夜里未燃的火种。
张锡九掸了掸袖口上的水珠,心里像拨亮了一盏灯:今夜这一局,既截下工部走私的真货,又掐住飞鱼帮的命脉;既让齐家兄弟欠下一份人情,又让自家兄弟的性命与利益彻底绑在一条船上——可谓一石四鸟,再无更好的解法。
他侧头,看向身旁的齐老二,语气里带着三分打趣、七分笃定:“齐二哥,祠堂供桌底下第三块青砖,红布包着的那几箱,就是你们丢的货。
天快亮了,再不走,可真要给街坊邻居看热闹了。”
齐老二抱拳,眼底感激一闪而过:“九哥把里子面子都给足,齐家记下了。
回头我爹若问,我就说一句——齐家欠九哥一条水运。”
黑风把最后一袋沙土踢进江里,回头咧嘴:“九爷,尾巴我割干净了,船凿了底,顺水漂三十里再沉,神仙也找不到。”
张锡九点头,转而向众人挥手:“撤!旺京客栈的天字号雅间,我定了三桌热汤面,谁最后到谁结账!”
约莫两刻钟,众人已把喧嚣关在客栈门外。
小二打着哈欠掀帘:“诸位爷,天字号请——”
雅间里炭火正旺,铜锅里的羊汤咕嘟咕嘟冒着泡。
张锡九给每人舀了一勺,热气模糊了众人的眉眼,也冲淡了刀口舔血的戾气。
谭笑却捧着碗没动,筷子在汤里画圈:“小九兄,飞鱼帮那位‘浪里蛟’是属鳝鱼的,滑不留手。
今日他嘴上服软,背地里会不会……”
张锡九咬了一口蒜,辣得眯眼:“怕他反水,就干脆不给他水。”
齐老二放下碗:“我齐家漕口三日后有一批漕粮北上,正好借飞鱼帮的船。
他若敢耍花样——”
谭笑嘿嘿一笑,把腰间短刀“当啷”一声拍在桌上:“那就让他连人带船,一起喂江里的王八!”
张锡九拿筷子压住刀背,声音低而稳:“咱们不猜,咱们等他。
三日后卯时,飞鱼帮若按约交船,万事好说;若敢掉包——”他抬眼,目光扫过众人,像刀锋掠过灯焰:“便让整条江都知道,谁才是这水路真正的龙王。”
铜锅里的羊汤滚得正欢,油星子溅在炭上,“噼啪”一声,像给众人的话头点了个炮捻。
江天飞把碗往桌上一磕,热气扑在他脸上,衬得那双眼睛更亮。
“谭兄,”他抬手给谭笑斟了半盏烧刀子,“今儿这一局,咱们小九哥把棋盘掀了,棋子却全攥在自己手里。
飞鱼帮再怎么翻浪,也跳不出他掌心——”
说着,他五指一张,又猛地收拢,骨节“咔啦”一声脆响,像替张锡九把那句“翻不了天”给捏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