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绷带上满是血迹,伤口狰狞血肉模糊,穿透了整个手掌的箭伤,可想而知是什么苦楚。
可陆煜行却面不改色。
白御卿捏过陆煜行的手腕,熟练地给他上药,略微挑眉“啧”了一声,低骂道,“狗都不会啃的烂肉。”
血灼灼又略微溢在他指尖,让白御卿的指尖略微有些烫。
恍惚对上陆煜行的视线。
他凑得极近,一瞬间,呼吸都交融,甚至能看见他深邃眼眸中划过的莫名的情绪。
然后——
“嘶……”
他按了按陆煜行的伤口,漠然令少年注意距离。
这伤是因救他的命,白御卿总是要负责的,可不代表陆煜行能对他以下犯上,逾矩离他这般近。
……他呼吸太烫了。
不舒服。
陆煜行压下了那声近乎溢出的闷哼,看着手心被包扎好的伤口,深邃的双眸略微弯了弯,温驯又谦卑看着白御卿离去的背影。
见白御卿离去之后。
他略微柔和的表情一瞬间冷戾漠然。
随后小心翼翼解开自己刚刚被包扎好的伤口,指尖摩挲着那带着几分温热和沉水香的绷带。
像是想捏在鼻尖嗅一嗅,但还是滚动喉结,压下了那丝渴望。
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
另一只手不知从那里拿出一把小巧尖利的蝴蝶刀,修长骨节分明的指尖漫不经心玩弄着。
蝴蝶刀在他指尖翻转,漂亮又冰冷。
他受伤的那只手放在桌上,晦暗深沉的双眸略微眯了眯,几分暴戾恣雎的笑意,喉头泻出一丝轻笑。
随后猛然,蝴蝶刀一顿,高高扬起便要再一次刺破手心。
一瞬间,手腕被扼住,本应该的刺痛没有来,转眼对上玉狐泛着冷意的眉眼。
他嗓音低沉压抑,带着几分愠怒的恼火。
“陆煜行——”
第36章 昨夜梦到了……谁? “你在干……
“你在干什么?!”
白御卿紧紧扼住他的手腕, 指尖都泛白,陆煜行手上的蝴蝶刀也不由得落下,发出清脆的响动。
对上他晦暗深邃到漆黑一片的双眸。
白御卿的嗓音低哑, 扼住他手腕的手心焯烫一片, 气压低沉。
“本应早就结痂的伤口, 日日不见进展,我早便生疑了……陆煜行,小爷我再问一遍,你在干什么?”
陆煜行鸦羽一般的睫毛轻颤,随后瞥过眸, 那一瞬的表情竟像是心虚了。
见他抿唇不语,白御卿冷笑一声, 捏住他另一只血淋淋的手,看着他手心的血洞,眉头紧紧蹙着,深吸一口气道。
“……你是想让你的手废了不成?”
“不会废了。”
他的手蜷缩了一下,似是想躲闪, 却生生绷紧手背,忍了下来,但还是低声重复了一遍,“……不会废了。”
陆煜行精通毒术也略通一二医术, 自然不会蠢到让自己手废了,他斟酌着度,也没让医师看出来他在自残。
投机取巧尽数用在了糊弄他身上, 白御卿气得额角抽搐,深吸一口气,“你是觉得, 你伤好了之后小爷会继续让你驯马磋磨你,所以不愿伤好吗?”
陆煜行顿了顿,反射性想挑眉,又生生压住扬起的眉梢。
他没有。
他只是想——
可抬眸看见白御卿阴沉冷凝的脸色,他舔了舔干涩的唇角,像是心虚一样,略微凑近他,“公子莫气。”
如此角度看过去,只能看见温驯的罪奴低垂着眼,压下一身的傲气与冷戾。
白御卿却嗤笑扯了扯唇角,修长的指尖捏起他的下巴,泄恨一般摇了摇,似是气笑了,“陆煜行,又给小爷装乖呢?”
“嗯?”
白御卿拉长了尾音,紧紧捏着他的下颚,恶劣用指尖陷入他的脸颊,看着他俊朗的脸上几分扭曲的表情。
略微凑近他的耳边。
“你倒是不怕痛,生生用刀再刺入止了愈合,这么喜欢的话——”
他另一只手顺着他的手腕捏到了手心,指尖略微发力,染上了他几分血渍。
果然,陆煜行眉尖轻蹙,喉结滚动,邪恣的脸上也有几分苍白。
“……这不是怕疼吗?”
薄冷讥笑道。
陆煜行能感受到他指尖的温度。
……愈发烫了。
一只手被他扼住,下颚又被他捏住,只能像狗一样被迫抬眸,看着白御卿那张俊美漂亮的脸上,略带嘲讽和恼怒的神色。
生气了。
陆煜行呼吸粗重却又压抑,压下手心被他轻轻捏住的疼痛,略微蹭了蹭公子的手心,讨好地舔了舔他的指尖。
哄哄。
——爹的,怎么舔人啊?!
白御卿浑身一僵,指尖湿红的舌头润过,黏腻又潮湿,他扼制住想把陆煜行甩出去的下意识,愈发咬牙切齿,“陆煜行——”
“若小爷我再发现你不好好养伤,便将你痛打二十大板拿狗链栓起来,明白了吗?!”
尾音也沙哑低沉,恶狠狠威胁。
陆煜行点头,“公子不生气就好。”
见他回答地果决,白御卿的神色缓和些许。
“……况小爷也并非恩将仇报之人,若你伤好,也不会过于磋磨你。”
除非一些特殊期况。
比如系统的任务。
陆煜行突然暗自“啧”了一声,咬了咬舌尖,深吸一口气,几分诚恳道,“公子不必,罪奴受得起。”
白御卿一顿。
听龙傲天说话就是火很大啊。
明明想要放过他,让他任务之外的生活好一点,现在又说什么受得起……这是挑衅还是挑衅?
白御卿松开手,冷声命令他把扯开的绷带重新包上。
却换来少年晃了晃血肉模糊的手心,凌乱的墨发垂着,却略微扬起了他几分不羁,低声道。
“公子,罪奴一只手包不起来。”
“……是吗?”白御卿深谙他装乖装温驯的态度,懒得应付,嗤笑一声便要叫屋外侍奉的侍女进来包扎。
刚开了口,转眼便听见一声细微的,不爽的“啧”,似是刚刚乖巧的罪奴发出来的。
转眼而看,他已然包扎好了自己的伤口。
白御卿抿着唇,压抑不住恼火。
他指尖的折扇又一次敲在了陆煜行的头上,加了几分力度,陆煜行不免“嘶——”了一声。
……无赖泼皮的性子!
本以为他会有几分羞耻之心,却见他似乎耳尖发红,漆黑晦暗的眸底似乎闪着几个字。
好爽,再来。
白御卿顿了顿,似是觉得自己看错了。
他临走之前,又叮嘱了一遍。
好好养伤,不许自残,往后不会磋磨你。
系统适时补充:[P.S无任务的时候。]
见陆煜行答应的彻底,他才狐疑地眯着桃花眸,也算是离去了。
屋中仅剩一人的陆煜行看着手上又被包扎好的伤口,几分温驯的表情瞬间被烦躁的孤戾替代。
“啧。”
他略微抿了抿唇,另一只完好的手拢了拢墨色的发丝,尖利的犬牙咬了咬下唇,狭长的眸眯着,似乎在思索该如何——
……令伤口愈合慢些罢。
但是惹了白御卿生气的人,总会有惩罚的。
许是他那时恼怒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素来矜贵淡漠的漂亮桃花眸带着几分流转的恼,墨发衬着冷白的皮肤,又俯身凑近他,一手捏着下颚,一手恶劣用指尖玩弄着他手心的伤口。
低哑动听宛若碎玉的嗓音还刻意压沉在胸膛,拉长问了他一声,“嗯?”
陆煜行闭着眸,蜷缩着身体,有些低喘。
梦中的玉狐用折扇挑着他的下巴,似笑非笑又“嗯——”了一声,尾音都上调。
月光氤氲了他的双眸,连带着尾音都模糊不请。
陆煜行能感受到他润白的狐狸牙咬住了他的耳尖,惹下了一身的颤栗,蔓延到脊柱。
“呼……”
也能看到狐狸用折扇抵着唇角,压下了笑意,嘲讽薄冷看着他,低声道了一句。
“你硬了。”
像是几分嫌弃的审判。
随后猛然,陆煜行睁开眼。
“哈啊……”
他瞳孔紧缩,压抑下粗重的呼吸,胸膛剧烈起伏着。
窗外是清晨的光亮,略微照在他俊朗的侧脸上,高挺的鼻梁挡住阳光,让他的面容隐在黑暗一面,融了几分晦暗。
他伸手捂住了双眸,呼出一口气。
许是熟练了,面无表情压下因为裤中黏腻的触感,起身换了衣服扯下了床单。
就在他要出门的时候,一双手拦住了他。
侍女的表情温柔,“陆公子,公子吩咐了,您的伤口不可沾水,瞧公子这模样,是要洗衣物吗?交给奴婢便好,奴婢交给浣衣——”
“不必。”
陆煜行不动声色躲过了她想要接过衣物的手,表情没有多少波澜。
“我自己来。”
侍女的态度却坚决,表面上几分为难,实际上笑眯眯的寸步不让,“公子吩咐了,您的伤口不可沾水。”
陆煜行蹙了蹙眉尖,又一次躲过了她想要拿过衣物和床单的手,难得沉了嗓音,带上了几分好商量的语气。
“我可以自己来的。”
“是吗?可公子吩咐了,您的伤口不可沾水。”侍女回道,愈发笑眯眯了,“陆公子总不会……不听公子的话吧?”
早就料到这小子会这样。
正处在青春期的龙傲天,最是焦躁年轻气盛的年纪,没了三个后宫,一身火无处发泄,被男频作者赋予了一夜N次强大功能的龙傲天,肯定会出现——
这样的情况!
男人最了解男人了。
白御卿磨着狐狸牙,听着侍女发通报,又突然“噗呲”一声笑出声,难得欢愉舒展了眉尖,似乎迫不及待想看到陆煜行吃瘪的神情。
让你不好好养伤,让你厚脸皮——
自己洗不了,有脸让别人洗吗?!
[……那宿主您呢?]
系统有些暗叹宿主的卑鄙,又突然发问。
它装备了隐私装置,一些符合个人隐私判定并且宿主不让他看见的场景是会被屏蔽的。
所以好奇问:[您会自己洗吗?还是让侍女?]
白御卿一顿。
墨玉只能观察到自家公子刚刚笑得宛若偷了腥的狐狸,桃花眸都潋滟弯起的表情一瞬间停滞,随后抿住了唇。
白御卿:……这不是你该问的。
[告诉我嘛告诉我嘛告诉我嘛……]
他“啧”了一声,略过耳边系统不断的追问,抬眸看向墨玉,轻咳一声,“去陆煜行的屋子。”
陆煜行倒是几分见侍女的态度,知道是谁授意的,所以他抱着衣物倚靠在墙上,等着人。
见白御卿来了,突然扯出一个乖戾的笑意,漆黑的双眸只能看到他的身影。
因为扯出微笑露出的犬牙寒气尖利,又一瞬间敛下,温驯极了。
白御卿挑着眉尖,又见刚刚不肯退让的陆煜行眉眼漫不经心,随后果断地将衣物交给了侍女。
……还以为能看见他吃瘪的表情呢。
白御卿略微不爽用折扇遮住了唇角。
他刚要无趣冷嘲热讽几句,却见陆煜行突然向前一步,气质难得几分侵略的危险性,少年的墨眉略微挑起,突然哑声问。
“公子如此关心罪奴晨起做了什么……”
他的嗓音似乎黏腻在舌尖,染着少年低沉的哑音与笑意。
“那是否关心,昨夜罪奴梦到了……谁?”
第37章 窃玉偷香 梦到了谁? ……
梦到了谁?
……性骚扰。
白御卿自然知道他是因为被捉弄而反过来想让他难堪, 所以他的折扇挑起他的下巴,垂眸,居高临下挑逗看着他。
嘲弄他。
“小爷管一条……狗梦到什么。”
陆煜行的表情怔然一瞬, 他凑近白御卿, 感受着扇骨抵住自己的喉结冰冷, 喉结吞咽滚动着,呼吸也压抑。
“公子……”他的嗓音喑哑,夹着一丝笑意,“昨夜小狗梦见了,公——”
就在此刻, 小厮的通报声响起,“公子, 太子殿下来了。”
生生止住了陆煜行的话。
他的表情一瞬间晦暗深沉下来。
白御卿了然点头,转身要离去,却未曾想远处树下,树影婆娑,那人身长玉立, 玄色绣金的锦衣衣摆随着风而吹动,面容隐于树影,正静静等着自己。
他顿了顿,随后收起折扇向独孤鹤走去, “殿下。”
独孤鹤的面容憔悴了些许,他春猎之中受了伤,身上也尽数是擦伤, 刺杀事宜重大,朝中人人自危,哪怕养着伤也要处理政事忙昏了头。
养伤之中, 他也令白御卿莫来探望,朝中动荡,帝王痛恨狼子野心之徒在暗地里做出如此伤天害理的事情,每日都有抄家的责罚下来,若是被寻到什么错处,总归是惹了一身腥。
“……伤可还好?”白御卿问。
独孤鹤正指尖携了一片树叶,抿了抿唇,“无碍了,十七卿。”
他俊美阴郁的脸庞在树影下氤氲了几分晦暗,随后抿着唇,“当时,你……”
似是想说当时白御卿与他换了衣服引走追兵一事。
白御卿略微挑眉,随后拱手道,“臣之本分,殿下不必多礼。”
随后独孤鹤又抿唇,沉默下来。
他松开指尖放了树叶,那树叶飘然随风掠去,凉风拂过,一如当时春猎之中,浑身冷寒的颤栗。
白御卿衣袂飘飘,白玉一般的衣服随风而飘,勾勒出劲瘦的腰肢与肩宽腰窄的身材,他手执玉扇,眼眸狭长润泽,宛若玉仙下凡。
风卷起飞花,飞花掠树影,又掠过他眉眼。
独孤鹤的薄唇突然发颤,只觉得胸口鼓鼓震动,突然哑声道,“待孤,登上帝位……孤许你万贯家财,食邑万户。”
当今天子正值壮年,如何也该不得他来说——待他登上帝位。
如此大逆不道,哪怕是太子,也会惹得帝王忌惮。
可他就在他面前说了。
白御卿突然一顿,唇角略微扯出笑意,眼眸却带了一丝深沉的晦暗。
……这算是,好兄弟吗?
可。
他略过远处陆煜行的身影。
黑衣的少年肩宽腰窄,倚靠在墙上,凌乱的墨发束起,晦暗的双眸直直盯着二人,看不清表情,平添深深的压迫感。
……独孤鹤登得上帝位吗?
他的双眸和承诺如今如此真挚,白御卿甚至能看见他手背绷起的青筋,似在压抑着情绪。
然后他扯起折扇,遮住了自己的唇角,也遮住了那抹略微扬起的苦涩笑意,略微垂下的睫毛颤乱,像是振翅的蝶。
“……鹤奴,我不要那些东西。”他说。
一旁的独孤鹤还在解释,“如今形势动荡,刺杀案未结,不便行赏,待案结孤定会禀报父皇赏你救驾功劳——”
“我想让你,往后好好活着。”
他略微叹了一口气,打断了独孤鹤的话,尾音似乎揉碎在风里。
随后又隐下情绪,一瞬扬起眉眼,唇红齿白,轻笑道,“臣刚刚逾矩了,殿下可要与臣小酌几杯?”
“……好。”
独孤鹤怔然。
二人的背影离去,倚靠在墙上的陆煜行缓慢垂眸看着自己的手心。
他修长骨节分明的手似是养好了,没了往日的冻疮,手心的绷带却渗出淋漓的血,打湿了手心,陆煜行略微抿了抿唇。
随后“啧”了一声。
饱含冷意。
……
近来朝中动荡,宁国公虽然知道白御卿不爱出门,还是嘱咐了他,莫要出门,可见局势。
独孤鹤为他斟了一杯清酒,见他抿了一口,薄唇染了些许艳的润色,掩下眸中情绪淡声道,“皇叔重伤,奄奄一息,昏迷了数日了,父皇大发雷霆,不断追查是谁伤了他。”
白御卿不信。
他不信那个檀香压不住血腥的男人能如此简单奄奄一息,他指尖摩挲着酒杯,突然轻声道,“殿下,小心他。”
[宿主,最好不要做一些出格的事情。]
系统幽幽道:[您的人设是蠢笨坏蛋恶劣倨傲小少爷哦。]
白御卿:……随口谈了一句而已。
他略微敛眸,随后又道:都是哥们还不能闲聊了吗?我就是讨厌独孤凛,所以让好兄弟和我站在一边,怎么了?
系统沉默了一会儿:[好嘛好嘛。]
如此一失神之下,独孤鹤却轻声道,“十七卿,孤……我知道。”
只是如今应好隐去了红衣烈马,当了指挥使,更是协着处理了几桩刺杀案相关的案件。
此前李肆书是宁国公麾下,宁国公保皇党,玄麟卫也算得上太子一党。
指挥使换了——应好年少,他试过拉拢几次,态度不咸不淡,恭敬平常,也不知是否听了他爹的话。
太常卿啊……
独孤鹤的眼神冷冽一瞬,又在白御卿看过来时,略微扯起唇角,他素来冷情,难得露出笑意,却显得有些薄冷扭曲,道。
“孤有政事要忙,但定会抽时间与你相聚,十七卿,那罪奴——若无事的话,便逐出府,孤会护他周全。”
十七卿将那罪奴迎入府中,无非是不想看京中众人欺凌他。
如今时局动荡,谁人也想不起这个小小的低贱罪奴,趁早逐出府便好了。
他说会护着便会护着,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独孤鹤虽厌恶陆煜行,也不会违背了诺言。
但白御卿摇了摇头,啜饮一口清酒,感受着口腔中微凉的清酒润过喉头,带来一丝清明。
“太子殿下,不必,他在臣府中老实本分,寻不得由头将他逐出去,况且……”
太子与谋逆反贼之子罪奴扯上关系,也总归是不好的。
独孤鹤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但看他表情淡色却不容置喙,这才抿了抿,压下了眸底一瞬对陆煜行厌恶的暴戾。
待送走了独孤鹤,白御卿揉了揉额角,略微打了个哈切。
小酌之下,染了几分醉意,也是不知不觉贪了杯,过了酒量。
白御卿本就不是酒量好的人,素来饮清酒,爱吃甜食,少饮烈酒。
狭长的桃花眸此时有些许朦胧的醉意,眼尾洇了红,抿了抿薄唇,尾音染了几分喑哑。
淡声命道。
“墨玉,回寝屋。”
尾音拉长软哑,像是呢喃着耳边,墨玉一顿,领着自家公子往院中走去。
墨玉身体有些僵硬,垂着头,领着脚步有些飘忽的白御卿。
他突然问,“公子,很喜欢……那名罪奴吗?”
白御卿略微歪了歪头,似是不解他为何如此问,神色怔然些许,随后思索片刻。
“……还好。”
他说不清是什么情绪。
有时羡慕陆煜行眉眼偶尔泄露出的恣意不羁,但他在他面前素来谦卑温驯,却有许多未曾见识过的小聪明,鲜活几分。
……有时又嫉妒他。
嫉妒他往后有无数的大好人生,踏雪踏风,登上高位——又踏过白御卿、独孤鹤,还有卷入其中之人。
可他是苦尽甘来,才步步走上高位,那……白御卿呢?
他说不清,双眸晦暗些许,索性也不去想了,稳了稳脚步,回了屋中。
墨玉要检查屋中是否有刺客,又被他挥手止了,只得垂眸退下。
酒意上头,扯下衣襟,褪下外袍便要小憩片刻。
榻中冰凉,却挥去了因酒气的燥热,白御卿闭上双眸蜷缩在床榻上。
朦胧中,床榻边似乎站了人,显得略有些压迫与侵略性。
白御卿蹙眉,睡得并不踏实。
他饮了酒,冷白如玉的皮肤晕了红,陆煜行抱着胸站在他榻边,垂眸看着他的睡颜许久。
墨玉对于寝屋的安全尤其看重,每日都要检查数遍,尤其是死死盯着陆煜行。
啧……
若非白御卿止了墨玉的检查,先想着小憩休息,陆煜行应是会被他搜出来。
陆煜行略过思绪,伸出指尖,略微颤意,随后抚摸在他的唇上。
薄唇润色,因为酒气染着艳,隐约可见洁白的牙与……湿红的舌尖。
陆煜行愣神,眼神愈发深沉起来。
他深吸一口气,俯身凑过他,呢喃在耳边一般,低声说,“公子……”
补充了被止住的话语,嘶哑低沉。
“梦到了……公子。”
他随后轻笑一声,不知是嗤笑自己还是嗤笑什么,低头,轻轻吻住了白御卿的唇。
他舍不得用指尖摩挲。
还是,用唇吻住的好。
唇齿泛着清酒的香气,舌尖略微舔舐到下唇都会发颤。
陆煜行不敢动作太大,喉头滚动干涩得要死,他压抑着粗重的呼吸,慢慢厮磨唇,近乎浑身都颤栗。
手背绷着青筋,略微溢出一丝餍足的呜咽。
垂下鸦羽一般的睫毛,呢喃喘息了一句。
“公子……”
第38章 不可能,他是直男 这是什么?……
这是什么?
……亲嘴。
亲嘴了……
亲, 亲嘴了!!!!
系统遏制住在白御卿耳边疯狂尖叫的冲动,努力分析着面前陆煜行吻在自家宿主的唇上。
甚至开始得寸进尺地用湿红的舌尖描摹唇形,舌尖也探入其中, 慢慢交融吮吸。
他的呼吸急促颤抖, 慢慢餍足地眯上晦暗的眸子。
已知龙傲天男主丢失了三个后宫。
已知自家宿主长得好看, 很多人都喜欢。
已知龙傲天男主年轻气盛,X功能强大。
得出结论——龙傲天男主真的把自家宿主,当成了后宫代餐。
系统又遏制住要尖叫的冲动。
不敢想这章发出去之后,读者会用多么激烈的言语辱骂……系统思索沉默了许久,眼看陆煜行愈发得寸进尺, 伸出舌尖慢慢搅弄,发出“啧啧”的水声。
“唔……”
他的呼吸压抑急促, 用侧脸微微蹭了蹭白御卿的侧脸,像条撒娇的狗。
随后恋恋不舍,又吻了一下,意犹未尽地潜出了屋子。
系统沉默看着自家宿主被吻到艳红的唇,上面还润着光泽, 微醺的俊脸熟睡着,薄唇轻抿。
还是将这一行为,描写成了——
[陆煜行进入房间之后,做了一些事情, 随后离开了。]
【下毒?】
【偷吃?】
【男主不是掌握了容王买凶的证据吗?难道要把罪证藏在反派房间里干掉他吗?】
【疑似废物男主偷偷进入房间爽吃白子哥,白子哥大曜必吃榜榜一。】
【反派要被下毒下线了吗?烦死这个死gay了。】
【我们白子哥是女主,楼上能不能别随便攻击啊, 男主为了和白子哥贴贴故意弄伤手,见到白子哥和太子一起玩,都嫉妒吃醋到不顾手上的伤流血了, 这能不是一对吗?】
【过度解读,分明是男主想拖延时间好过一点才自残的,而且男主那是讨厌皇家的人,才气得攥紧拳头流血,男同滚。】
【房间里到底做了什么,会不会写文啊作者,是不是在水文!】
【偷吃投一票。】
【两票。】
……
【偷吃×n票】
【白子哥其实是小南梁,一直是女扮男装,之前看到的newnew是假的。】
系统有些呆滞等着自家宿主醒过来。
白御卿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一早,阳光朦胧洒在他的侧脸上,略微氤氲了面容。
他抿了抿唇,伸出修长骨节分明的指尖,摩挲了一下略微红肿的唇。
系统:[宿,宿主……早,早啊。]
白御卿:……怎么了?
系统:[没,没事啊,宿主。]
白御卿又摩挲了一下唇,狭长漂亮的眼眸略微垂下,随后道:感觉……嘴麻麻的。
系统:[……可能上火了吧。]
白御卿:……是吗?
他的指尖摩挲过了唇,随后起身由侍女侍奉着洗漱穿衣,白玉银丝腰封裹住劲瘦的腰肢,墨色的发丝也由玉冠半束起,表情没什么波澜。
入了春,天气已然放暖,他抬眸看了看窗外春色,敛眸发了一会儿呆。
许是他表情没有什么波澜,俊美的侧脸带着些许矜贵的薄冷,纤长的睫毛微垂,打下淡淡的阴影。
天人之姿,孤高清冷。
这一幕让一旁的小侍女略微看呆了,梳发小侍女一不小心,扯了扯他的发丝。
刚要慌忙跪下请罪,又听他淡声道了一句,“……无事。”
随后侍女就听见自家公子沉默了许久,轻声道了一句。
“去……招些女工,最好是寡妇人妻。”
还补充了一句。
“貌美的寡妇人妻。”
小侍女泪眼汪汪,莫非公子是嫌弃自己笨手笨脚要让年长些的姐姐们将她换了?!
补药啊,公子长得好看,伺候起来也舒心,月银更是不少,补药将她换了啊!!!
但看白御卿的表情执着,还是隐下了求饶,低落地吩咐下去了。
公子素来不近女色,这次难得问起了女人,却是吩咐下去找些寡妇人妻。
莫非白御卿不仅是好男风,口味更是如此独特好人妻,才迟迟不议亲?
一时,府中掀起了一番讨论的热潮。
听说了宁国公世子又喜欢上女人的京中未婚贵女们还没高兴多久,便听到了他好人妻的传闻,大喜大悲之下,更是无言以对了。
白御卿的娘更是招了他,面色担忧旁敲侧击了许久,才见自家儿子眉尖抽搐,道了一句,“……荒唐。”
他才不好人妻!
不过是——
白御卿抬眸看向自己风韵犹存,与他七分相似的母亲。
美妇人双眸波光粼粼,温婉又绝色,略微蹙起的眉尖带着担忧,又轻声道,“卿儿,若你实在好寡妇……那也无妨,总归不是好了男风,可是看中了哪家的……姑娘?”
她似乎有些纠结于寡妇能不能用姑娘这个词。
白御卿略微闭上眸,深吸一口气,“娘,我只是……罢了。”
还是解释不清。
总不能说,招些人妻寡妇是为了给自己的男宠选出个后宫代替自己的亲娘吧?
他摩挲着腰间的玉佩,只是略带绝望与执拗地,看着自己的绝色美女娘亲,正襟危坐道。
“娘,孩儿看爹这些日子风姿回来了些许,所以您莫要被那些年轻的小子勾引到,外面的少年都放荡不堪,还是爹这样的勤俭持家又安心,虽年老色衰,但总归是十几年的夫妻了,他也风韵犹存啊。”
白夫人表情一怔,略微呆滞看着自己的儿子。
他神色凝重,教育起了她,薄唇抿了又抿,纠结又语气深沉。
白夫人怔怔点头,“好……好。”
他衣袍一甩离去了,只留下自己茫然的娘,以及对着侍奉自己娘的侍从们一声声严肃的叮嘱,“莫要让我那个男宠罪奴靠近我娘,百尺之外就将他赶走。”
白御卿指尖捏着折扇,略微垂眸,掩下了淡淡的朦胧恍惚。
[……您是不是,知道,那个,他亲您了?]
系统弱弱道。
白御卿:……嗯哼。
系统:[!]
那它巴巴的隐藏什么?
白御卿指尖摸了摸唇,略微蹙眉,似乎还能感受到前些日子唇上的触感。
白御卿:……我又不是蠢的,他舌头都伸进来了,怎么可能不知道?
他略微垂眸:许是,这个混账,觊觎我娘……将我当了代餐吧。
……所以抓紧寻找能代替自己亲娘的貌美人妻。
系统分析了半天,觉得有些不对,弱弱道:[说不定他喜欢您呢?]
白御卿的表情染着几分晦暗的淡,指尖摩挲着玉扇的扇骨:不可能,他是直男。
……希望如此。
不然系统真的想不到,接下来该如何发展了。
所以它佯装兴奋正色道:[没错,龙傲天男主一身□□无处发泄,竟将魔爪伸到了我貌美如花的宿主身上,实在是可耻又可恶啊!请宿主加快寻找人妻寡妇代替后宫四号——高门绝色寡妇,令感情线走上正轨。]
白御卿抿唇,折扇抵住唇角,掩下了情绪。
这边关于世子好人妻寡妇的传言还没消下去,转眼而来,府中又来了赏花宴的请帖,白御卿素来是不去参加这些的,但……
他略微闭了闭眸,略过了陆煜行派人来的通报。
陆煜行手上的伤好了,也没得理由见他了。
起身更衣,白御卿乘着马车去了赏花宴,墨玉一边将果子择好,放到马车的桌上,难得开口道了一句,“公子素来不爱出门,难得去赏花宴。”
似是觉得稀奇,唇角还勾着弧度。
有种……看到自己的宅男儿子终于愿意出门的欣慰感。
白御卿的视线缓慢移向他,他倦懒倚靠在马车的软榻上,随后顿了顿,折扇敲在了墨玉的头上,淡声宣判。
“扣月俸。”
墨玉:?
墨玉素来冷峻的脸上几分怔然,又无措道,“公子,属下并非有意调侃公子……公子恕罪。”
“不是。”
白御卿闭了闭眸子,“你是不是又让陆煜行溜进去了?”
他这些日子每日检查十遍公子的寝屋,今日更是将陆煜行提溜出去了两次,是有哪次遗漏了吗?!
墨玉脸色一沉,拳头紧紧攥着,发出“咯嘣咯嘣”的声音。
薄唇抿了一会儿 ,随后低头哑声道,“公子,往后绝不会再出现这样的状况,公子恕罪!是属下办事不力,玩忽职守,今年的月俸请公子尽数扣了,往后属下必定……”
“停,只扣半个月,我也并非怪你。”
白御卿叹了一口气,他还没有那么周扒皮。
随后闭眸养神,不言语了。
墨玉抿着唇,随后小心翼翼抬头,神情复杂看向白御卿的侧脸。
被光氤氲了,略微有些看不清。
孤高又捉不到的朦胧。
墨玉垂眸,指尖摩挲了一下佩剑,愈发觉得自己没用起来。
日子太平稳了,一而再再而三地,失了戒心,令陆煜行闯入了公子的寝屋。
是他过得太安稳了,才如此。
墨玉紧紧攥着手心,指尖陷入肉中也恍然不知,心中嘲讽唾骂自己卑鄙又无能,贪图公子身边的安逸,竟然如此不称职。
他闭上眼睛。
第39章 你再等我几年 墨玉是个死士。……
墨玉是个死士。
不对, 是个失败的死士。
他本该死在长雪里,被掩埋进雪堆,朦朦胧胧要过奈何桥, 又被人拉起来。
是个小少年。
消瘦的小脸上是清澈的悲悯与淡, 像是融化在雪里一般。
死士是富贵人家里总会养的东西, 他不够格,是个厮杀之中不合格的废物,所以被人捅了两刀,丢在了外面。
他是想活的,所以挣扎着往外爬, 血氤氲了雪地,拖出一道淋漓的血痕, 小小的少年面容死寂,手上擦破出了骨头,却依旧在爬。
最后体力不支,埋在雪里。
太冷了。
他想,应是要死了吧, 结果被人拉起来了。
那时风雪凛凛,来人却不怕冷一样,怜惜地捧着他露出骨头的手,轻声说, “你和我一样,捡回来一条命。”
可墨玉已经迷迷糊糊了,他只能费力抬眸想仔细多看他一眼, 血污的脸上恍惚,强撑起一分清明,又只能感受到乍然的温暖。
那人身后传来一声娇嗔无奈的女声, 似是个小女孩,“公子,你最爱在雪地里捡人了,他浑身血污,不像个好东西。”
白合雁是他在雪地里捡到的,那时候小小的少女声声泣血,哭喊说着,不要把我卖进花楼里,父亲母亲。
墨玉也是他在雪地里捡到的,那时候墨玉只是想着,身上好疼,但是想活啊,想活下去。
白御卿是在雪里活过来的,那时候,窗外呼啸着朔风与寒彻的风雪,九岁的小少年,消瘦到只剩了一把骨头,奄奄一息在病榻之上。
耳边只能听到他娘哭得轻,却钝钝在胸口。
然后,本该消散在风雪里的微弱呼吸又渐渐起来,小少年挣扎抿了一口水,双眸红着,嘶哑道了一声,“……娘。”
窗外的风雪愈发大了,他在那个雪天活过来。
墨玉觉得,白合雁当时无奈道的那句——公子,你最爱在雪地里捡人了。
说得很对。
他指尖摩挲着剑,恍惚朦胧想着,那天也是那样,墨玉在雪地里挣扎着想活,被他捡到。
陆煜行也是。
那也是公子在雪地里捡的,他难得见公子在雪天出了门,马车上遥遥看着那幕,随后呵止了那些公子哥的玩闹,俯身抱起一身血污的陆煜行来。
白合雁那时说——他浑身血污,不像个好东西。
也说得很对。
墨玉被捡到的时候,小小的少年,身上尽数是伤口,深可入骨,血肉模糊,着实不像个好东西。
陆煜行也是。
那时墨玉在马车旁,能看见他如仙的公子将狐裘裹在那浑身血污的少年身上,陆煜行被裹在狐裘里,眼神隐约之间透露出来,哪怕血肉模糊,哪怕被人侮辱至此。
却也凶戾,饱含暴戾的寒气与晦暗的深沉。
墨玉后来也证明了,那不是什么好东西。
公子将他抱着,步步踏过风雪,公子唇角的笑意令人看不懂,像是宿命的无奈,敛下的双眸下隐约几分悲悯的孤高与薄冷。
倨傲与悲悯融合在一起,墨玉看不懂他的神情,觉得,那也许只是仙。
薄雪之中,墨玉只怔然看着他步步抱着陆煜行走过风雪,唇角是不在意的嗤笑,随后又恍惚想着——
公子,别在雪地里捡人了。
那真的不是个好东西。
他被你抱着,我好像……有点嫉妒了。
思绪翻涌之下,已然到了地方,墨玉深吸了一口气,随后下了马车扶着白御卿下马车。
他的手拂过公子的手,微凉,却在触碰到墨玉的一刻,泛着炽热,墨玉敛下颤抖的睫毛,抬眸的一瞬,又是那副禁欲称职的模样。
白御卿则嗤笑一声,他们伴了许多年,自然知晓墨玉的性子,现在面无表情,心绪不知飞哪里了,像是无奈一般,“扣了你一个月月俸而已,不必这般魂不守舍吧?”
墨玉抿了抿唇,低头,“属下没有,况公子罚属下是应该的。”
“……放心,公子下个月赏回来,定不会让你没了老婆本。”
他只略微挑了挑眉尖,泛着笑意道。
本带着疏离淡色的面容在这样的神情下鲜活下来,俊美卓绝,像是栩栩如生的画中仙。
墨玉只跟上他的脚步,敛眸垂下思绪。
赏花宴白十七要来,那着实是稀奇了,他素来不爱参与什么诗会茶会,除非一些推脱不了的宫宴,这次来了,便有不少没见过白十七的人瞧他。
瞧他身长玉立,俊美矜贵,像是玉做的狐仙。
大抵看贵女们围着那中间的玉狐仙,有人嫉妒得“啧”了一声,像是喃喃自语,又像是与同行的人不屑,“小倌模样,还好男风,男子,还是得生得阳刚之气——”
话音未落。
“咻——”
一柄锋利的白刀擦过脸颊,硬生生割下一缕发丝。
“呃……啊……”
那人吓得面容惨白,哆哆嗦嗦感受着脸颊渗出的血丝,那一瞬的凉意差点削下他的脑袋,失声呢喃,抬眸看向桌前抿茶的扔刀者。
红衣少年郎裹着黑色的腰封,肩宽腰窄,墨发束起,脸色不善又冷戾,冷嗤了一声,未曾看那人一眼。
“应,应指挥使……”
“滚远点。”
应好近乎是喉头挤出来的话,他冷着一张俊脸,浑身寒气凛凛,方圆都没人敢靠近,哪怕他自成了指挥使无数人恭维,在此时,却也没人迎上来。
出了鞘的锋刃就这么挂在腰上,也没人看得清,那刀是何时出鞘,又何时飞出差点割了人的脑袋。
这边的闹剧吸引了众人的视线。
新上任的指挥使,冷戾狂气,少年肆意,曾是红衣烈马,如今官袍加身,气度不一样了,但还是尤其不好惹,赏花宴也配着刀,差点要了人的命。
那刀插在一旁的树干着,略微颤抖着,还在发出铮铮颤鸣。
用了十成十的力度。
白御卿顿了顿,他伸手握住还泛着冷意的刀柄,随后发力将刀抽出来,随手挽起,向前走了两步,将刀柄递到应好的身前。
应好抬眸看了他一眼,抿着唇,并未第一时间接过刀,薄唇被抿得发白,捏着茶杯的指尖也泛白,略微颤抖。
“……刀不要了?”
应好是生了双狐狸眼的,白御卿素来像条玉色的白狐,也偏偏是桃花眸,应好却生了双狐狸眼。
他此时抬眸瞪着他,不知为何有些泛红,又哑声挤出来一句说。
“……不知廉耻。”
还没调理好呢?
那事都过去多久了?
他被陆煜行这个直男吃了嘴都能调理好,不过是前些日子看见两个好兄弟亲亲我我而已,怎么现在都没调理好?
白御卿略微撇唇,感受着他炽热的视线又叹了一口气,颇带着几分规劝道,“尊重他人性取向。”
唧唧歪歪说什么呢?!
听了不懂的话,应好更气了,一手将茶杯狠狠放在桌上,发出清脆一声,又冷哼,却也抬手收回了白御卿递到面前的刀柄。
刀锋在他手上挽了个花,白刀照了他眉眼,又一瞬收了刀,干净利落。
白御卿也知道他,收了刀,便是愿意和好了的意思,便也一瞬轻笑,唇红齿白,恭维道,“小应公子当了官,气度愈发大气了——”
应好瞥过眸,却轻声道了一句。
“我做不得官的。”
他略微怔然看着他。
不过转念一想,白御卿也了然,应好都能在陆煜行最为落魄之时,送把长剑送几首酸诗。
这种该是恣意潇洒的蠢笨少年郎,如何做得了官?
却在思绪之间,应好站起身来,他肩宽腰窄,初具青年模样,略微凑近白御卿,嗓音低哑,双眸复杂。
“十七,我做不得官,圣旨那日下来,我爹押着我令了旨意——”
他凑近一步,呼吸略微扑在白御卿脸上,狐狸眼却带着几分炽热的灼,坚定道。
“我不做官,十七卿。”
可他辞不了的,圣上的旨意,正三品的玄麟卫指挥使,如何高的殊荣啊。
李肆书爬了那般久,战场上厮杀无数人才在宁国公的扶持上艰难爬上去,又简简单单被安了罪名削下来。
应好如此年轻的年纪,便到了别人终其一生也到不了的高度,京中新贵,无数人巴结。
却又说着,不想做官。
玄麟卫指挥使也并非武力范畴,更多的是在官场上,应好不愿做,他想做个将领,做个士兵,白马银鞍纵横疆场,像是诗中描写的豪气凛凛。
可他又未免单纯,白御卿只觉得他双眸灼人,想法却愚钝,略微怔然,随后抿唇。
应好却又轻笑一声,拧着的眉宇舒展,冷戾消失殆尽,少年的朗气烈烈,润白的牙尖都露出来。
“十七卿,我想了许多,你与陆煜行,或是我将来该如何。”
“我想上战场,并非你们总规劝的,是我性子轻狂,不识疆场的残酷,我想了许多,我并不惜我这条命,我想要军功,我想要杀敌——”
他伸手,指尖略微触碰了一下白御卿的侧脸,少年双眸灼烈,远处朔风吹送一点落花红,掠过他眉眼。
“这条命我不惜得,所以话也该留着以后说。”
他说。
“……你再等我几年。”
第40章 你真的疯了…… 白御卿不知应……
白御卿不知应好想说什么, 但他双眸珍重又坚定,艳红的衣摆随着风而滚动,飘飘而起, 少年恣意。
他随后轻笑一声, 展开了折扇。
白御卿此前不同意他去疆场上, 无非是那些理由,刀剑不长眼,他只需活着便好。
活着多好啊,白御卿一直想活。
可人总该有自己的追求,就像应好素来爱鲜衣怒马, 肆意不羁,拔剑快意, 一心向战场,死了也无妨。
白合雁愿天下少如她一般的少女,经营着醉仙明月楼又资助慈幼局。
人总该有自己的追求的。
心中豁然开朗一般,迎着掠着飞花的风,双眸此时也触动, 看着他,轻声道了一句,“好,我等你。”
他是想瞒着他爹请旨赴边关吧。
那白御卿等他。
等他活着回来后与他豪饮, 待他功名加身,堂堂正正站在面前,不负威名。
赏花宴着实没什么意思, 那边的贵女贵公子们赏花,这边的两个饮着清酒,相谈甚欢。
反正他是龙傲天的小弟。
死不了了的。
白御卿抿了一口酒, 看着此时眉眼恣意褪去冷戾的应好,也想不得他能以后在陆煜行手下伏低做小的日子。
然后猛然听到面前的应好道,“你与陆煜行……”
他略微蹙眉,压下躁郁,闷声道了一句,“他不该,拘在后院里,他是我朋友,所以你……你别……”
说不出什么话了,耳尖泛红,把酒杯一掷,正色看他。
“反正你要等我。”
等你也和陆煜行没关系,白御卿撇了撇唇,点了点头。
待白御卿回去的时候,天色已然泛着黑,他玉色的锦袍上沾染了几分酒气,正要回自己院子,远远便看到了人影。
少年整个人埋在阴影里,面无表情,墨色的高马尾凌乱不羁,透着几分邪气的晦暗冷戾,阴影近乎吞噬了他,眉端凝着暗色。
白御卿脚步一顿。
想到了那天他偷溜进自己屋子,的那个……吻。
那时陆煜行喉头泻出闷哼,以及一声呢喃,叫着他,“公子。”
白御卿闭了闭双眸,令身后的墨玉先回去,墨玉一怔,想要说些什么,又在他的眼神下不甘离去。
——接下来,有种不好的预感,墨玉还是不要听着为好。
见墨玉离去,陆煜行从阴影中慢慢走出来,他肩宽腰窄腰带勾勒着劲瘦的腰肢,墨色的眉峰微挑,嗓音听不出喜怒,哑声问他。
“公子,近些日子,在躲着罪奴?”
他的气势凛凛,步步逼近,倒像是白御卿是个被兴师问罪的罪奴般。
白御卿用折扇抵住他的下巴,止住他往前走的动作,略微凝眉,刚要说些什么,陆煜行却猛然攥住他的手腕抵在廊柱上,呼吸灼热,哑声问。
“公子躲什么……怕罪奴吃了你?”
他的指腹暧昧地摩挲着白御卿的腕骨,泛起一阵酥麻,白御卿瞳孔紧缩,感受着他扑在面上的呼吸,哑声道。
“陆煜行,放开我。”
他闭了闭双眸。
“小爷再警告你最后一次。”
“……你我不是一道人。”
陆煜行低笑一声逼近,低头嗅了嗅他身上的清酒香,哑声道,“那日,也是饮了酒……罪奴还以为,公子不知道呢。”
如此躲着人,便是,知道了。
陆煜行最是聪明,鸦羽一般的睫毛垂着,愈发嗅着他身上的气味,“……花香。”
“赏花宴……有女人吗?男人?和谁饮酒了。”
“……以下犯上。”
他冷声宣判他的行为有多么逾矩。
“陆煜行,你我不是一道人……滚。”
白御卿能感受到他嗓音里的颤乱,似是恼了,哑声令他滚。
刚要抬手挣扎,陆煜行却猛然将人困在臂弯与廊柱之间。
明明只是半年多,少年的身体却如同抽芽般长大,此时初具青年模样,拧起的眉头气势凛凛,哑声说。
“公子总说这话……”
陆煜行似是嗤笑,又像是漫不经心呢喃着,学着他的话语,“不是一道、以下犯上……”
他的指尖抚过白御卿紧绷的脖颈,随后扯开自己胸膛的衣襟,露出纵横着疤痕的胸膛,“那公子当时将罪奴摅回府当男宠,亲手抽的这些算什么?”
……分明,白御卿给的金疮药,尽数能褪去伤疤。
他的指尖摩挲了一下伤疤,挑眉轻笑道,“公子与谁喝酒了?不如给罪奴尝尝……”
“你的疤,为何不祛了?”
他打断了陆煜行,垂眸看着他胸肌上的疤痕,交错纵横,当时他下手轻,没有好好抹药,如今清浅又暧昧分布在胸膛上。
“公子亲手留的,为何要祛?”
罪奴少年哑声回答,却似是恼了他的转移话题,略微蹙了蹙眉尖,犬牙危险地磨过他的脖颈,“公子和谁喝酒了?”
白御卿感受着他紧紧扼住自己手腕的温度,掌心灼热,陆煜行的情绪也炽热,燃烧一般,他闭了闭双眸,问,“你喜欢男人吗?”
“罪奴是公子的男宠,不该尽了职责吗?”他略微无辜道,敛眸掩下翻涌晦暗的情绪。
反问句,反问句,一直在反问——
白御卿猛然伸手扼住陆煜行的下巴,在他失神的一瞬间将他反手扼在廊柱前。
“唔——”
陆煜行的犬牙还来不及收回去,略带怔然感受着自己被他扼住手,手腕被他捉着,生生止住了以下犯上的动作。
反而被侵略着。
然后听到他压抑却清脆的嗓音。
“陆煜行,我不知你是要试探小爷什么。”
“你既然那时春猎救了我,我便不会操了你,你与你妹妹,我会护着周全,所以你不必——”
……不必再这般试探我。
白御卿敛下眸,遮住了翻涌的情绪。
他的话音还未落,陆煜行便猛然抬头咬住了他的唇角,因为喉头被扼着,动作有些艰难,只吻到了唇角,湿红黏腻的舌尖还得寸进尺地舔了一下。
舔过他唇上残酒。
“你——”
白御卿一惊,垂眸却看陆煜行餍足地眯起双眸,像是挑衅一般挑眉,尾音呢喃沙哑,“清酒。”
“公子何不饮些烈酒?也正好不负现在……”
公子太呆了。
许是吧。
像是有些人说的,他迎他入府,是为了护着他,不想京中的那些纨绔子弟再来欺辱他,所以才处处做戏又忍不住偶尔泻出怜惜。
可陆煜行素来是睚眦必报的,他给欺辱他的众人下了毒,静待毒发,能将自己摘个干净。
可太难熬了。
日复一日的虐打与侮辱下,他还能撑起脊背的傲骨,像不肯归鞘,透露着锋芒铮铮傲骨的寒剑。
陆煜行曾经,也是天之骄子,高高在上,人人追捧讨好。
除了被父亲磨砺武艺,他未曾受过什么苦楚,一朝家破人亡,天之骄子的少年陆煜行却尝尽了世间苦楚。
陆煜行是恨过所有人的,哪怕抱着病重的妹妹求助无门之后,坦然离开。
但他狼狈离去时,雨水浸透了他的全身,却小心翼翼护着怀里奄奄一息的陆清文,看起来狼狈、谦卑,又可怜,可隐忍晦暗的目光下却是翻涌的暴戾与凶狠。
他发过誓,要将所有人碎尸万段,不论是欺辱过他,或是那些……冷眼旁观之人,高高在上之人。
为何冷眼旁观也不可?有没有天理?如此卑劣小人,真是恶心。
可陆煜行只是压下暴戾,想着,他就是天理,他是陆家遗留在世间的恶鬼,要将所有人拖入地狱的。
他就是这样,阴鸷冷戾,最恨、最厌恶的,也是那些高高在上的人。
——全都拉下来。
那白御卿算什么?
他比他们更高贵,更高高在上——也更捉摸不到。
陆煜行拉不下他,他也曾有过这种想法。
下毒、下药、暗暗杀了……却又生生止住,漠然晦暗看了他许久,在公子发视线扫过来时,又带着无辜的晦暗。
想要的不是这个,那应该是什么?
他的气质着实矛盾交织,有着倦懒的懒散与漫不经心,像是只得过且过的白玉狐狸,眉目流转之间,却是疏离淡漠的悲悯与游离。
他悲悯什么?
像是隐着神伤对自己,又对陆煜行……或是整个世间,陆煜行总看不透他。
明明那般漂亮俊美的人,为何堕不得,又杀不得呢?
陆煜行分明最讨厌这种人了。
这种人衬着他的卑劣、他的不堪、他身负陆家满门血仇的阴鸷与狠毒——陆煜行讨厌这种人。
陆煜行一直在想,为什么?
……后来陆煜行才看得清,他想要的从来不是白御卿跌落下去。
他该一直那么倨傲,那么高高在上的。
所以陆煜行想要的,只是他多看自己几眼而已。
许是上天见他过得太苦了,寸寸入骨的虐打与风雨,阴雨天不得已的颤栗,雪天挣扎一次次略过风雪活下去——怜他太苦了,才如此让白御卿渡他。
白御卿,是来渡他的。
陆煜行想。
然后听他颤声说,“陆煜行,你我不是一道人……我是来杀你、欺你、辱你的——”
骗子。
陆煜行只抬头吻上去,发狠厮磨咬住他的唇,唇齿泛着交融的血腥味,让他的血液也沸腾起来。
“唔……”
——公子是来渡他的。
哪怕上天让公子杀他,公子也是来……渡他的。
“啪——”
下唇刺痛,又被他扼住呼吸,他的吻炽热饱含侵略性,白御卿瞳孔紧缩,一掌扇上去。
陆煜行感受着侧脸炽烈的疼痛,偏着头,突然笑了。
他唇齿里还有交融的血迹,笑得恣意,舔了舔唇角的血珠,挑眉,朗声夸赞,“公子打得好,以下犯上的狗就该打不是吗?”
“再打重些。”
“再让……罪奴学学规矩。”
他见面前因为他的生拉硬拽而堕下凡尘的玉狐仙,伸出白玉一样的指尖,怔然拭去他被恶狗咬出来的血丝,嗓音颤抖嘶哑。
“陆煜行……你真的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