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什么都明白,不过是想要自己说出口。
“还有就是,担心明明是非常简单的事情,却给你带来棘手——。”
话音未尽,别枝便坠入了男子的怀中。
傅淮卿大掌箍着少女的腰身,紧紧地揽在怀中,似要嵌入骨中般,他清湛如墨的瞳孔中泛起道道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她没有开口言说过喜欢,行事中的点点滴滴都落满了她的心。
以往的她,行事是没有顾忌的。
她就连自己都不在乎,更何况是其他人。
然而眼下,她有了顾虑。
也正是有了顾虑,才会去思考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是否会给他带来麻烦。
傅淮卿嗓音藏着微许沙哑,“往后由着你的想法去做,再棘手的事情,为了你,我甘之如饴。”
刹那间,别枝心尖颤了颤。
她掀起眼帘,抿了抿唇,嗯了声。
实际上,她也没有违背自己的心意。
情绪起起伏伏近整日,别枝以为自己很快就会睡下,实则灭了灯后她目光如炬,神思都带着平日里少有的雀跃,半点儿都没有困意。
她翻身看在躺在榻外的男子,觉得有些新奇。
傅淮卿伸手擒住翻来覆去的别枝,揽入怀中拉上丝衾盖住她,下颌抵着她的头顶,“睡吧。”
“睡不着。”别枝是真的没有半分困意,越回想白日的事情心中越是雀跃,一想到不久后就能听到章砚的下场,愈发地期待着那日的到来,她抬头看了眼眼眸微阖的清隽容貌,翻过身手肘撑着床榻观赏着,抬手拨弄着男子浓而密的眼睫。
玩着玩着,又觉得有些不对。
按照她此前看过的书册话本来说,处理结束一桩大事后男女都会互诉衷情,夜里也会这般那般不羞不臊,如今自己就躺在他身边,他还能忍住,她皱眉睨了眼阖着眼眸薄唇微抿的傅淮卿,倏地推开他坐起身。
“你不会不喝补汤真的不行吧?”
嘶……
浪费了。
傅淮卿:“……”
念着她昨日到现下就没有歇息过,闭目养神隐忍了多时的他气笑了,借着皎洁月光看着神色由惊讶转为惋惜又多了些许难过的少女,傅淮卿扯过她的手,微微咬紧牙关:“谁不行?”
颇有咬牙切齿之意的嗓音落入耳中变成了恼羞成怒之状,别枝啧了声,安抚似地拍拍他的肩,“不行也没有关系的,最起码御医开的方子能让你行,咱们还有救。”
傅淮卿:“……”
他额头青筋狂跳,耳边唧唧喳喳的安抚话语在大掌扯过她的手覆上被衾的瞬间,鸦雀无声。
柔软似无的丝衾隔不住半分起伏,感受到手心下的弧度,隐隐意识到那是什么的别枝下意识垂眸看了眼,映入眼帘的只有手背,又愕然抬头看向面色黢黑的傅淮卿。
言词狂放不羁的她霎时想起多日前。
双腿都叫他给磨破了。
她最开始学骑马的时候,双腿都没有被磨伤过。
别枝咽了咽口水,嘿嘿地笑了两声,作势要抽回自己的手。
抽了半响都没有抽动。
她偷偷抬眸睨了眼幽邃瞳孔中泛着绿光的男子,恰如被饿久了的狼王般牢牢地盯着猎物的眼神,言语上是巨人行动上是矮子的别枝略显讨好地笑了笑,往后靠了靠:“还行就行,还行就行。”
傅淮卿嘴角扯了两下,“你如何和肖铭说的。”
“我没有说是你哦。”别枝立刻举起没有被擒住的手起誓,神色认真地道:“我和肖大人说是个朋友,他不认识。”
傅淮卿想起午后肖铭前来请脉时欲言又止的神色,就差开口问他药方是否有用。
他深吸了口气,“那副药方——”
“我明天就扔了。”别枝忙不迭地道,都不用他多言,自己已经感受到了,他确实不需要那副药方,“一定会扔得远远的,绝不会再用。”
说着说着,她又有些迟疑了。
都说男子到了一定的岁数,也许就不行了,这幅药方对他还算是有用,要不要留着,现下用不到,不代表以后用不到。
迟疑都写在了别枝的脸上,傅淮卿一看就知道她又在暗暗吐槽自己些什么,好不容易止住狂跳的青筋再次跳起。
空出的手腕也被钳住,别枝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圈在了榻窝与他的中间。
男子清冽气息扑天盖地卷来,全盘掠夺过她的呼吸,丝毫没有浅尝即止的意思,她被迫仰起下颌,承受着如同拍打上岸潮水般的汹涌。
别枝声音微颤:“我都承认了你很行,这还不行吗?”
“行不行,总要试过才知道。”傅淮卿喉咙动了动,抬起眸来看她,似笑非笑:“不然总要被怀疑,你自己也说过,男子在这件事上,禁不住半点儿疑心。”
“不会的,”别枝被他亲的嗓音都有些发软,“我发誓。”
傅淮卿很轻地笑了声,指尖挑开挡住她视线的碎发,“多说无益,事实胜于雄辩。”
他凝着怀中少女多时,眼眸中的幽光渐渐淡下,取而代之的是缕缕难以言喻的侵占之意,毫不掩饰的欲念几近溢出,牢牢地罩住她。
男子掌心不急不慢地往下走,别枝身子止不住的颤栗,她紧紧地咬住下唇,散落四下的青丝恰如一道又一道的浓墨重彩画册,时不时地滑过凌乱衣襟下的白皙肌肤。
陡然间,别枝腰间一松。
里衣系带静静地躺在了榻上,白皙飘带被掌心碾过,干净整洁的飘带落满了褶皱。
落有薄茧的掌心四下游离,覆上娇嫩花枝的刹那,她呼吸都止住了,整个人都禁不住颤了起来,随着修长指节的逗弄,她杏眸中的光都碎了不少。
帐幔内唯一留着用于起夜照明的宫灯时不时地闪着,内嵌的烛火忽而爆开,清脆中又带着些许沉闷的声响敲打过别枝的心尖,被吓的浑身一抖,她眼眸倏然瞪大,迷离眼瞳失神了好半响,才似被清泉洗过般,恢复了往日的清明。
傅淮卿微微抬起手。
他掌心中泛着点点水渍,似有似无的烛火掠过,漾起别样的光芒。
自诩脸皮厚如城墙的别枝见状也有些遭不住,耳上的绯色霎时间蔓延开来,不过须臾片刻,浑身上下都落满了潮红。
傅淮卿进来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别枝想一脚踹飞他。
大。
痛。
真的很痛。
就像是被车辙碾过般,浑身上下都在诉说叫嚣着痛。
比平日里不慎受伤还要来得痛,且还带着灼灼的热气,烫得她止不住地往后缩,又躲不开。
傅淮卿眼疾手快地擒住了她已经抬起且蓄势待发的有力脚心,他微微俯身,辗转于她唇瓣上的薄唇微启,“这时候要是踢飞我,那副药方可能就真的要派上用场了。”他挑开少女黏在碎汗上的青丝,“打算下半辈子守活寡?”
别枝:“……”
她默默地收住脚。
不过落于他人手中的物品,又怎么能轻易地收回。
被推开到极致时,别枝狠狠地咬住了男子线条分明的胳膊,咬了不过须臾又禁不住忽而泛起的酸软,无意识地松开。
顷刻之间,一切都碎了。
破碎嗓音,破碎汗珠,还有即将破碎的她。
“剩下的,咱们下次再继续,如何?”别枝眼巴巴地抬眸望着浑身上下都带着不容拒绝之意的傅淮卿,和他有商有量,“我们——上次——也没有——”
断断续续的嗓音回荡于寝阁之中,一句话半天都没有说完。
宛若受到惊吓过后的骏马,毫无规律地乱闯,看似毫无章法实则处处朝着要害奔去,惊得掌握着缰绳的少女时不时地缩了缩肩,可是一旦松开缰绳,骏马更加地不受控制四下窜动,连带着她的身子也止不住地往上扬又落下。
落下的瞬间骏马也扬起了身往上奔,吓得别枝紧忙环住缰绳,如何都稳不住自己的身子。
骏马冲撞过得地方,被撞得破碎,撞得满地狼藉。
暗夜散去,天将明。
已经不知道丢了多少次神的别枝这回是真的想要踹飞傅淮卿了,他就是头横冲直撞且十分懂得辛苦耕耘的牛,一刻都不带停的。
三个半时辰。
四回。
别枝头一回痛恨自己平时过于努力练功,没有哪个时候比眼下还要迫切的希望自己能够晕死过去,可惜天不遂人愿,她很清醒。
回回都很清醒。
别枝甚至觉得,要不是临近早朝,傅淮卿真的会抓着她再继续。
他是神清气爽地去上朝了,她浑身酸痛,心中只有余下一个念头。
下次一定要给他颜色看看。
被花朝唤醒时,别枝还有些不大清醒,半响才听清她在说些什么。
“姑娘,内阁于早朝时分将章砚所有罪状和徐家通敌叛国的证据呈到了王爷跟前,眼下已经判了!”
骤然回过神来的别枝当即翻身坐起来,“判了什么。”
“五马分尸,十日后处以极刑。”花朝激动的眼眶都泛起了些血丝,“徐家家主被判午门问斩,徐家其余人等流放涸阴。”
闻言,别枝眨了眨眼眸。
花朝看着神色怔忪的姑娘,不知她在想些什么,似乎是回不过神来般,也不知过了多久,姑娘圆滚滚杏眸中的水光一点一点地溢起,她微微抿唇,沉沉地呼了口气。
别枝掀开被衾起身。
洗漱过后,她看着妆镜中的自己,屏住了呼吸。
见过娘亲的他们都说,自己和娘亲极其相似,可再如何看,她也不知相似于何处,是眉眼甚是相似,还是鼻子相似,亦或是五官都很相似,别枝都说不上来。
她没有见过。
“我出去一趟。”别枝心中涌起了一股冲动,奔涌叫嚣着,她倏地站起身来,不忘叮嘱花朝:“你跟他说,我很快就会回来。”
正在挑选着簪子的花朝闻言愣了下,还没有来得及出声,就不见少女身影。
别枝没有惊动其他人,悄悄回了自己于闲云楼中的居所,带上此前为了避免临时出任务的情况提前收拾好的行囊,又前往百定楼牵着了自己的马,牵着马快步流星出城,而后一路朝着肃州的方向疾驰。
肃州距离京城,算不上近。
可若要说远,也不是很远。
不过就是策马前往也需要整整六日的路程。
她日夜兼程,期间也就休息了六个时辰。
终于在第五日清晨,看到了肃州城门。
看着城门口上偌大的牌匾,别枝攥着缰绳的掌心紧了几分,心中忽而升起了一股近乡情怯之意,她没有来过肃州,对于此地皆是耳闻。
她牵着马,行于肃州城内。
繁华似锦的街道不输于京中,四下叫卖的摊贩皆是笑意盈盈,就连挑着扁担走街串巷的婆婆脸上也都落满了笑,招呼着跟在身后的小儿前去阴凉之处。
顺着指引,别枝找到马圈拴好马,递了银子给到负责此事的衙役。
她往里走了三四步,忖了忖,走了回去。
收了银子垂头落笔登记的衙役眼下一黑,他抬起头,不明所以地看着去而复返的少女。
别枝:“大哥可知边家宅邸在哪里?”
衙役听到她的问话,怔住:“边家?”
别枝颔首,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向他描述,不过好在衙役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起身给她指了路:“姑娘顺着这条路走到尽头,一路向西而去,途中若是有疑惑的地方,可以询问街道四下的酒肆,他们都知道边家位于何处。”
“多谢。”别枝拱拱手。
“姑娘。”衙役唤住了她,嘴角一张一合须臾,神情微微凝起,“也不知姑娘信不信鬼魂之说,若是信,还是不要靠近那处。”
别枝停下脚步,皱眉看他。
“边家上下惨死于十九年前,偌大的边家就成了座空院,在此之前边家院落是出了名的风水宝地,此后也有不少人想要买下边家院落,可每每有人前去州府问询之时,当日夜里就会离奇梦到血流成河的宅邸,来来回回四五次,也就绝了大家的心思。”
“如今多年过去,又无人清扫,如今也都落寞了。”衙役叹了口气,眸光丈过眼前姑娘,他此前不曾在肃州见过她,忍不住多嘴了几句:“姑娘前去看可以,若是要行其他事,还是要三思。”
听完衙役的话,别枝静默多时。
好半响,她回过神来再次拱手道谢,顺着他所言走向街道尽头,一路向西。
不过六百丈的距离,她走了大半日。
一路走走停停,观着陌生的街道。
看着已然落败门扉都已经腐朽的边家,别枝没有走进去,而是静静地看着,时不时路过的三四道身影瞥了她须臾,循着她的目光落向边家宅邸,甚是疑惑地离去。
她看了大概有半个时辰,去了肃州州府。
别枝还没有走近,就瞧见了伫立于州府檐下来回踱步的三两身影,似乎是在等候着谁,为首男子身上穿着官袍,是现任肃州知府。
不知身侧的侍卫和他说了什么,他抬起眸看来,眼神中带着些许狐疑的打量。
静默须臾,别枝眸光闪了闪。
她走上前对着知府拱手,“阁下可否告知民女,边家坟墓位于何处。”
肃州知府愣了下,招手唤来已然等候多时的衙役,道:“你带着这位姑娘过去。”
别枝见状,笑了笑。
她没有说什么,随着衙役前往。
看到上百道坟前站着的男子,别枝对衙役道了谢,快步小跑到他的身后,拍拍他的肩,“你怎么知道我会来这儿。”
少女笑靥如花的娇俏容貌探身看来,早已听到她脚步声的傅淮卿垂眸看来,四目相对少顷,他紧抿的薄唇悄然松下,“猜到的。”
五日前。
傅淮卿还尚未回府,就收到了程靳紧忙送来的消息。
他传来花朝,听到花朝道出别枝起身后的种种事情,又听她不忘留下消息给自己,就猜到她应该是来了肃州。
彻夜不眠赶路,傅淮卿比她晚了半个时辰到的肃州。
他猜到她此行的目的,自是猜出她想要做什么。
傅淮卿没有追上她,而是任由她自己闲逛于肃州城内,若是边家没有出事,她也当于此地无忧无虑长大。
“我就想着来看看。”别枝道。
她目光扫过杂草丛生的土坟,坟前墓碑上落有其主。
傅淮卿循着她的视线而望,“上百道坟墓,皆是肃州城内的百姓自发而为。”
别枝闻言,咬了咬唇。
她眸光凝着眼前的墓碑,上面刻有的两道名字曾于状书上见过,两道名字的中间,落下的是她的名字,边昭言。
长眠于此的,是她的爹娘和‘她’。
爹娘坟墓的侧边,似乎是她的祖父母之地,她认不得,除了爹娘的名字她曾见过之外,其余人她皆是认不出,不知谁是谁。
别枝蹲下身,一株一株地拔掉四下的杂草。
她自西起,傅淮卿便自东起,仔仔细细地收整着。
满天日光徐徐映照着两道身影,折射出的光圈熠熠生辉。
随行而来的程靳和江跃等人对视了眼,示意跟随在后的暗卫们上前处理其他的土坟。
夕阳斜斜之际,弯身多时的别枝甫才站直了身。
眼眸环过四下,上百道坟不负适才般杂乱,她堵在心口的那口气霎时间散开,别枝侧过眸,看向额间闪烁着微许碎汗的傅淮卿,眼角弯了弯。
她上前挽住傅淮卿的手臂,整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他的身上,委屈巴巴地看着他:“你要背我走才行。”
傅淮卿挑眉:“嗯?”
“都怪你。”别枝都不好意思当着这么多侍卫的面说,她还是有些要脸的,微微瞪起眼眸示意他弯身。
傅淮卿若有所思地凝着她少顷,眸中露出微许意味深长的笑意,他弯下腰,附耳到她跟前。
别枝见他还好意思笑,上手扯住他的耳朵,自以为张牙舞爪地恶狠狠低语:“我的腰都快酸死了!”
闻言,傅淮卿蓦然笑出了声。
别枝:“……”
她顿时恼了,追了他半里地。
追得气喘吁吁都没有追上傅淮卿,她更是恼火,瞪着眼眸牢牢地盯着他看。
傅淮卿见她的心情是真的不像适才般沉闷,带着些许故意落有的舒畅,这才走上前,半蹲下身示意她上来,道:“走吧。”
目光定定凝着他的别枝垂眸,扑上了傅淮卿的背,而后在他起身的刹那死死地环住他的颈,带着他往后仰身,“我说了被我捉住你就死定了!”
傅淮卿被她忽如其来的动作弄的跌跌撞撞,抵着少女的胳膊却没有松下半分。
夕阳徐徐落下,踏着夕阳而归。
玩累的别枝趴在傅淮卿的背上,看着愈发渺小的土坟,挥了挥手。
她一定一定,过好自己的日子。
与傅淮卿一道-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