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自己完成的使命意义重大,但亲耳听到这些国之柱石如此评价,感受又截然不同。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面上保持着远超年龄的沉稳,对着赢傒、蔡泽、蒙武等人一一躬身回礼,语气谦逊而清晰:“诸位大人谬赞,罗愧不敢当。
此功非罗一人之力,乃是大王运筹帷幄于千里之外,更有萧何兄鼎力相助,罗不过恰逢其会,顺势而为,幸不辱命罢了。”
寒暄间,众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转向了最后驶入的那辆稍显朴素的马车。
车帘紧闭,里面坐着的,正是如今流落异国的廉颇。
接着,蒙武的转向秦臻,声音下意识地压低了几分,带着探询:“左庶长真将那位……请来了?”
秦臻神色郑重,平静地点头:“蒙将军所料不差,廉老将军,确在车中。”
闻言,城门前瞬间安静了几分,众人的目光聚焦在那辆马车上,带着好奇、探究与难以掩饰的震动。
廉颇,竟真的被秦臻“请”到了咸阳?
此事在消息传回时已引起朝野轰动,如今亲眼所见,更添几分色彩。
“廉老将军!”
出于礼数和对一代名将的敬重,赢傒和蔡泽对视一眼,收敛了所有议论,带领身后群臣,对着廉颇的马车方向,郑重其事地深深一揖:
“老将军远道而来,一路辛苦。大王知悉老将军西来,尤为重视,特命吾等在此迎候,以表敬意。老将军光临咸阳,实乃我大秦之幸。”
车厢内沉寂了片刻,少顷,一个低沉沙哑,略带疲惫的声音传出:“有劳各位大人。”
车帘随即被掀开一角,廉颇的身影出现在众人视野中。
他端坐车内,未着甲胄,一身赵国旧式常服,须发虽白却梳理得一丝不苟,那双曾经睥睨疆场的虎目,此刻却平静得近乎空洞,仿佛蒙着一层厚重的暮霭。
廉颇没有下车,只是隔着车厢,目光缓缓扫过车外这群陌生的秦国权贵,眼神复杂,有属于名将的傲骨与疏离,有对赵国命运的悲凉,有离乡背井的孤寂,还有一种英雄迟暮、虎落平阳的深深落寞。
面对秦国重臣们的行礼,他面无表情地微微点了点头,算是回应,也并未再言语,旋即放下了车帘。
这无声的回应,带着拒人千里的疏离和难以言喻的沉重,气氛一时有些微妙的凝滞。
赢傒、蔡泽等人何等通透精明,彼此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立刻从那无声的回应中读懂了这位老将心中的芥蒂与尊严,强行攀谈只会徒增尴,自然不会强求。
接着,蔡泽轻咳一声,打破了这份沉默,温言道:“老将军一路颠簸,想必已是极为劳累。此地非叙话之所,还是请老将军先行安顿歇息为是。”
秦臻适时接话,对侍立在侧的涉英吩咐道:“涉英,即刻护送廉老将军及其家眷,前往鬼谷学苑安置。
传我令,学苑上下,务必以最高规格接待,衣食住行,笔墨书简,一应所需,皆须周全备至,不得有丝毫怠慢
待我面见大王后,自会亲往拜会老将军。”
“喏!”
涉英肃然领命,随即引着廉颇的马车,在几名锐士的护卫下,缓缓驶离城门,向着鬼谷学苑的方向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