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罗的计划,完全契合了他“坐视赵国自乱”的核心战略,甚至比他预想的更为精妙、更为“划算”。
不动兵戈,不耗国力,就能让赵国割肉饲秦,同时驱赶赵国去撕咬另一个潜在敌人燕国。
这简直是将“远交近攻”、“以邻制邻”、“坐收渔利”的邦交策略发挥到了极致。
此策大胆、奇诡,却又牢牢抓住了关键节点,赵偃恐惧的核心。
他不得不承认,这极具操作性。
然而,短暂的激赏过后,吕不韦的眉头又习惯性地微微蹙起。
他缓缓摇头,目光落在甘罗尚显稚嫩的脸庞上,语气带着慎重与一丝不易察觉的顾虑:“甘罗,你所言鞭辟入里,此计匠心独运,立意高远,确乎精妙。然…你可知此行之险?”
他顿了顿,身体前倾,直言道:
“赵国虽逢内乱,然庙堂之上并非尽是庸碌之辈。赵偃性情乖戾,身边亦有奸佞如郭开者。
你年仅束发,人微言轻,纵然有苏秦张仪之辩才,然孤身周旋于狼虎之穴,面对一国新君及其环伺的奸佞,恐难令其心生敬畏,令其信服。
此重任,非经验老辣、位高权重、威仪足以慑服群小的使节,恐难担当。”
束发之年,是吕不韦摆在明面上最直接也最现实的质疑。
“束发之年?”
甘罗闻言,非但没有半分退缩畏怯,反而挺直了腰板。
一股沛然莫御的锐气与锋芒自他身上勃然而发,毫无惧色地迎向吕不韦审视的目光。
“相邦此言差矣!”
甘罗清越的声音斩钉截铁,掷地有声:“古语有云:‘有志不在年高,无志空活百岁’。昔项橐七岁,便能设难孔夫子,为圣人师,甘罗年齿虽只十二,心智亦非懵懂无知之稚童!更况……”
他微微一顿,语气陡然加重,带着一种近乎无畏的气势,一字一顿地反问道:
“当今秦王登基之时,不亦是束发之年乎?”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紧接着,甘罗的声音更加激昂:“敢问相邦,秦王之雄才伟略,可曾因其年少而有半分减损?其驾驭朝堂、洞察万里之能,可曾因其年纪而被任何人轻视?
而今秦王之威仪魄力,天下谁人敢以‘年少’而轻视之?”
甘罗目光灼灼,逼视着吕不韦,发出了最后的诘问:“相邦,年龄,岂能成为衡量才能、担当大任之唯一尺度?
甘罗虽年少,然胸中自有丘壑。
秦王以少年之身而御天下,甘罗为何就不能以少年之躯,为秦王、为相邦、为我大秦社稷,出使强赵,谋取城池?
若因区区束发之年而怯懦不前,甘罗又有何面目立于相邦门下,妄谈为秦效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