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份清醒的认知、这份务实的选择、这份扎根基层的决心,远比他直接要求留在学苑精研高深学问,更显魄力与卓识。
不慕虚名,不辞微贱,将自己深深扎入这片治理的土壤,这正是他心目中未来“镇国家,抚百姓,给饷馈,不绝粮道”的柱石应有的、最坚实的起点。
这份务实与坚韧,正是萧何此刻最耀眼的光芒。
“善!大善!”
秦臻欣然抚掌,声音中带着难得的激昂:“汝能明此理志,有此决心,实属难得。欲筑万丈高楼,基石最为紧要,根基深厚,方能承重万钧。吏者,国之政令始端,民之父母也。
通晓律令,明察秋毫,处事公正,心系廉明,此乃良吏之本。
甘从微末做起,于案牍劳形、闾里奔走中求真知灼见,此乃大智慧。
唯有深知地方疾苦,洞悉律法施行之细微关节,他日方能执掌一方,经纬天下。”
而后,秦臻话锋一转,语气更为郑重:“然则,秦吏之位,非同农夫走卒,并非仅凭一腔热血、几分忠诚、一身力气便能胜任。
大秦以法治国,律令繁杂,文书流转。
税赋徭役之计算,刑名钱谷之审断,户籍田亩之管理,皆有定制成法,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需通晓律令条文精义,需明悉文书格式流转,需精于钱粮赋税计算,更需审慎明辨是非曲直,持心如秤。
若无根基学识贸然履职,非但于国于民无益,反易生错漏,辜负朝堂信任,亦伤百姓福祉。”
接着,秦臻的目光带着期许落在萧何身上,指向门外学堂的方向:
“学苑之内,设有专门的‘吏官班’。
此班专授实务之学:律法条文精讲、历代典型案例判析、钱粮赋税计算之法、刑狱断案门径、地方治理方略、公文书写规制。
更有郡县退下来的资深老吏定期讲习,传授其数十年为官之得失经验、吏事窍要。
专为有志于投身郡县治理、欲扎根实务的学子而设。”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房中堆积如山的卷宗,补充道:
“你既有此志,便先入这吏官班潜心学习。待你学已有成,通过学苑与内史府双重考核,自当为你安排合适去处,从基层历练开始。
在此学习期间,学苑亦可为你提供一份职司,整理誊抄这些积存的卷册文书。
此间堆积,以及学苑藏书阁深处,积存了自商君变法以来,秦国各郡县的大量律令判例、历年户籍田亩档案、赋税记录、乃至搜罗来的六国旧籍史料……
这些,皆是最真实、最具体的治理样本,是流淌着血与墨的记录。
整理誊抄,看似枯燥繁琐,却是熟悉秦法条文细微差别、了解文书流转程序、洞悉政务运作底层逻辑的绝佳途径。
亦是磨砺心性、增长实务见识、培养严谨作风的良机,于无声处听惊雷,于故纸堆中见乾坤。你以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