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身缓步走回桌后坐下,指了指旁边的蒲团:“坐吧。”
此刻,萧何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震惊与恍然。
秦先生不仅知道自己到了函谷,竟连自己在咸阳城里滞留了多久、做了什么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那日在函谷关的顺利通行,果然绝非偶然。
那份无所遁形之感带来的短暂惊愕后,随即被更深的敬畏和一种“果然如此,先生深不可测”的释然取代。
他飞快地压下翻腾的心绪,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才依言在蒲团上端坐,深深一揖:“先生神察,明见万里,萧何……唯有感佩于内。何确在咸阳滞留半月,只为......”
“只为切身感受这秦法经纬下的市井百态、民生吏治之实相?”
秦臻接过他的话,嘴角噙着一丝了然的笑意:“这正是我所期待的,不妨道来。在咸阳驻足半月,想必所见所闻,感触颇深?汝目所见,汝心所思,尽可直言无妨。看到了什么?想到了什么?那律令条文下的活生生的秦国,究竟是何模样?”
闻言,萧何精神一振,目光灼灼。
这正是他半月来反复咀嚼、日夜思索、早已准备倾吐的肺腑之言。
他抬起头,目光迎向秦臻探询的眼神,不再有丝毫保留,开始侃侃而谈,条理清晰,逻辑严密,完全不像一个初出茅庐的少年:“禀先生,咸阳所见,令萧何震撼者有三。”
“其一,法行如流,秩序井然。
咸阳市集,商贾凭‘市籍’交易,市掾执律严苛,度量衡毫厘必究。
争执乍起,巡吏即至,秦律二字出口,争端立息。吏员抽税,依律而行,登记造册,罕见克扣勒索。
物价虽有浮动,然根基稳固,商民皆有预期,此乃律法之力,楚地所未曾有也。
此谓之‘法令行而百业定,名分确则纷争息’。”
“其二,民畏律令,亦有所期。
闾里巷陌,老秦人论‘岁更’徭役,虽有抱怨,终归‘认命’,盖因摊派有规,远胜他国乱抓。
然谈及‘增爵有粟’、‘军功授田’时,眼中光芒灼灼,期盼之情真挚。
妇人絮叨‘户赋’已缴,犹盼‘勤耕’减‘刍藁’。
官署布告栏前,黔首驻足细读律令赋税明细,纵有皱眉忧虑,却鲜见茫然恐慌。冰冷的条文,竟似已融入骨髓,化为生活之常。
此谓之‘吏知法度,民畏律令,此乃强国之筋骨’,亦见耕者有其利,战者得其功之策,深植民心。”
“其三,高效运转,国力凝聚。
小吏执法,虽严苛近乎刻板,然循规蹈矩,少有横征暴敛之态。
百姓虽常有畏色,然眉宇间亦藏安定满足之感。
那细小布告栏上的《征粮令》,背后承载的是军需国用,是这庞大国家精密运行的基石。高效运转之间,国力由此点滴汇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