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丝毫犹豫,拔腿就追。
赤脚踩在泥水里,粗砺的碎石硌得他脚底生疼,但他全然不顾,眼睛死死盯着前方那片摇曳的绿影。
竹林幽深,地上的脚印在靠近边缘时开始变得模糊不清。
少顷,他见视野尽头,靠近竹林深处小径转弯的地方,一抹青色的衣角,极快地在翠绿枝叶缝隙间一闪。
“谁?”少年失声大喊。
但回应他的,只有只有风穿过竹林的唰唰声。
等他跌跌撞撞冲到转弯处,前方幽静的小径上空空荡荡,只有几只被惊飞的雀鸟。
空气里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淡雅的草木清气,似墨香,又似某种药草的微涩。
他,追丢了。
巨大的失落感,瞬间攫住了他。
他茫然地环顾四周,除了无尽的绿竹,再无一个人影。
那个留下食物和书籍的青衣人,仿佛只是他寒冷饥饿中的一个幻觉。
待他拖着沉重的脚步返回茅屋后,他将《商君书》紧紧抱在怀中,仿佛抓住了这唯一的真实。
灶膛冰冷,麦饼余温散去。
只有那本崭新的竹简,提醒他刚才发生的一切并非梦境。
是谁?他枯坐草席,一遍遍回想着那模糊衣角。
是隐士?还是……秦先生的人?
这个念头烫了他一下,随即又被按了回去......怎么可能?
日子,在劳作和如饥似渴的阅读中流过。
那本《商君书》成了他贫瘠世界里的宝藏,也成了压在他肩头的巨石。
书中冰冷严酷的法条,字字句句撕扯着楚国乡野的现实。
彼时,他跟着隔壁的王叔,提着简陋的锄具,走向属于里正的良田。
里正家的稻田绿油油的,田埂修得笔直结实。
而他们这些依附的佃户,分到的永远是靠近山脚、贫瘠又缺水的薄地。
汗水浸透了他的破衣,锄头每一次落下,都震得他那条受过伤的右臂隐隐作痛。
那是去年冬日替里正家修葺粮仓时,从屋顶摔下留下的旧伤。
里正当时只瞥了一眼,骂了句“没用的东西”,便再无人过问。
“小崽子,动作快点,磨磨蹭蹭,想偷懒不成?”监工粗粝的呵斥声,像鞭子一样抽过来。
他咬着牙,闷头继续挥动锄头。
田地远处,一队鲜衣怒马的贵人呼啸而过,那是县尊的仪仗。
村口的榕树下,几个老者枯坐着,眼神空洞地望着远处贵人们的车尘,低声絮叨着今年又要加征的“助军赋”。
其中一个阿婆枯槁的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干瘪的布包,里面是她偷偷藏下、准备给病重孙子熬药的最后一点黍米。
田赋、口赋、算赋、更赋......名目繁多的赋税压弯了所有人的脊梁。
汗水流入眼角,刺得生疼。
当时他直起腰,抹了一把脸,目光掠过远处里正家高墙大院的一角,掠过贵人们卷起的烟尘,掠过榕树下绝望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