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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若是再胡闹,澡就白洗了。

朝阳大长公主早就已经致仕。

如今的护国军有长乐大长公主统帅,多年来一直驻守在礼泉,同九黎的定国军一起守护边疆,防卫西狄。

长乐大长公主是景华琰的姑母,也是朝阳大长公主的侄女,同样是能文能武的猛将。

朝阳大长公主致仕之后,一直在大楚各地游历,前些年,甚至年节都不回京,今年也是意外,她年终时身体抱恙,公主府长史心中担忧,这才督促她回京。

一回来,就沾染了是非。

这样一想,也的确是因姜云冉,难怪景华琰会玩笑一句。

姜云冉心中也有些抱歉,她起身道:“此番事由,皆因臣妾而起,还望公主宽宥。”

朝阳大长公主挑了一下眉,她那双纹路清晰的眼眸认真凝望在姜云冉身上,很快就笑了起来。

“如何说是宽宥?你为国忧思,是国朝之幸,天家政事从无对错,也不分个人,只有家国。”

“我还要感谢你,愿意冒风险建议,”朝阳大长公主道,“你的忠义之心,无论是我还是陛下,都能看得到。”

这已经是对于姜云冉的赞誉了。

姜云冉抬起眼眸,回望朝阳大长公主。

公主依旧是那副干练模样,然眼眸中却多了慈爱,她笑道:“坐下说话吧,你也不用那般生份,唤我姑婆便好。”

姜云冉坐下后看向景华琰。

景华琰给三人又添了一杯茶:“姑婆既然开口,作为晚辈自当恭敬不如从命。”

姜云冉这才乖顺道:“姑婆。”

“哎呦呦,”大长公主夸张地道,“还是姑娘好,这软软的小嗓音,听的人心都化了。”

姜云冉:“……”

景华琰无奈:“姑婆。”

朝阳大长公主轻咳一声,才收起了玩味:“如今司务局裁撤,兹事体大,宫中定很忙乱,仁慧可头疼?”

景华琰道:“太后这几日都未歇息,皇贵太妃及贵太妃也被唤去寿康宫,帮忙理顺宫务。”

“她是一贯谨慎。”

朝阳大长公主顿了顿,才道:“没有唤贵妃去吗?”

“未曾,所有后宫妃嫔,皆未被召唤。”

朝阳大长公主看了一眼安静吃茶的姜云冉,忽然道:“你宫中能管事的人太少了。”

如今徐德妃病重,自己都自顾不暇,无法处事,甚至还要贵妃和贤妃等关照,才能安稳度日。

周宜妃因周氏大案一直闭门不出,隐居在后,不说这等大事,就连普通宫事都完全不沾手,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另外慕容昭仪虽也能搭把手,但她出身异族,又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不耐烦宫中这些俗事,也不好勉强。

余下崔宁嫔一看就不能担事,吴端嫔又即将临盆,打眼看去,一个得用的都没有。

看来看去,只剩姚贵妃和梅贤妃得用。

眼前这姜美人倒是很得陛下信任,奈何她份位低,资历浅,想要让她插手也时机不足。

景华琰抿了一口茶,同朝阳大长公主四目相对,两人皆看懂了对方的深意。

朝阳挑眉,不由笑了一下。

“琰儿自己有成算,姑婆就不多言了,”她道,“今日事了,我就回府养病,冬至节庆便不入宫了。”

景华琰带着姜云冉一起起身,亲自送她踏出乾元宫。

风雪犹如泼洒的鹅毛,飘落在地。

元徽五年的冬日,冷得让人心惊胆战。

朝阳站在月台之上,凝望浸润在漫天风雪中的玉京。

自她出生伊始,玉京便矗立在此,一甲子呼啸而过,岁月无痕,不知不觉间,她已垂垂老矣。

不能再驰骋沙场,甚至无法游历山河。

岁月无情,腐朽身躯,却未曾斑驳矗立数百年的玉京。

“人可死去,玉京不能倒。”

朝阳在风雪里感叹。

喷薄而出的白烟徐徐而起,随着雪花消弭在风中。

“玉京不会倒。”

景华琰站在她身边,扶着她的手臂。

一如年少之时,他失去母亲,恰逢姑婆回京,也给了他坚实的依靠。

他能顺利登基,也仰赖朝阳大长公主的坚持。

朝阳回头看向身后的两名年轻人。

两人都生了一顶一的好面相,加之心思敏捷,沉稳内敛,让两人的气度竟惊人一致。

站在一起,犹如一对成婚多年的伉俪,彼此之间皆是和谐。

朝阳笑了一下。

她唯一担心的事情,看来不会发生了。

老太太挥了挥手,自顾自上了软轿:“不用送了,要是想我,就去公主府找我玩。”

她的目光落在姜云冉身上:“记得了,云冉。”

姜云冉愣了一下,随即便福了福:“是。”

送走老太太,两人就回到乾元宫。

姜云冉搓了搓手,觉得有些冷。

“冷吗?”景华琰伸手握住她的手,放在手心里暖着,“你的病症还未好吗?”

姜云冉摇摇头,她笑着回握景华琰,道:“好了许多,钱医正妙手回春,这一次的月事就没有那么疼了。”

景华琰颔首,两人安静坐了一会儿,景华琰才说:“当年是姑婆坚持要立我为太子的。”

此事不用宣之于口,姜云冉也能猜测些许。

朝阳大长公主可是握有重兵的宗室,她声名在外,威风赫赫,她的意见能影响皇帝。

姜云冉道:“公主倒是对陛下极好。”

景华琰却淡淡笑了一声。

他眉宇浅淡,并未因自己即将说的话而浮现郁色。

“不,你知她为何选择我?”

景华琰的手心炙热,语气却凉薄:“因为这满宫的皇嗣,只有我是孤家寡人。”

这一次,姜云冉的确有些惊愕。

她没想到理由竟然这么简单,又这么无情。

景华琰见她目瞪口呆,竟还笑了一下,听起来有些愉快。

“母后早亡,我与太后也不算亲厚,父皇常年不管后宫事,父子之间也只有表面情分。”

“母后代表的沈氏一族早就不复存在,如今的定国公是皇贵太妃一系,与我虽然也有母族情分,却到底只占了个名头。”

“一番看下来,只有我能全心全意为百姓,为天下,为苍生。”

不会有个人私欲,也不会为了亲情牵扯而有所偏颇。

当年的朝阳大长公主冷静得可怕。

“陛下……因何得知?”

姜云冉呼了口气,这才问出口。

景华琰又笑了一声。

他显得很放松:“这是姑婆亲口与我说的,她仔细分析了利弊之后,同我说可以同太后一起推举我成为太子。”

实际上,景华琰生来就是嫡长子,年少优秀,风姿卓绝,他的身份代表至高无上的正统。

先帝若想改立,要么景华琰夭折,要么就有重大错处。

可这些都没有。

无论先帝曾经如何打算,最后都在诸多因素之下,选择了景华琰这个最不容易被诟病的正统。

立储之后,朝廷一阵平和,没有人为此多费口舌。

身份超然,就是这样简单。

景华琰看向姜云冉:“你之前说过,我运气好,的确也是如此。”

嫡长子的身份带给他最大的危机,却也给了他更多的便利,最起码,朝臣无论心里如何想,都不会反对嫡长子继承大统。

姜云冉有些好奇。

“陛下也以为自己是孤家寡人吗?”

他用这样轻松的口味说着过去的事,就意味着他并不介意。

或许对于景华琰这样的皇帝来说,孤家寡人反而落得一身轻松。

景华琰那双深邃的星眸慢慢落在姜云冉面上。

四目相对,景华琰挑了一下眉:“你猜?”

姜云冉:“……”

姜云冉抽回了手,抿了一下嘴唇:“不猜。”

“哈哈哈。”

景华琰倏然大笑一声,那声音之响,让殿外的梁三泰险些一个趔趄。

“爱妃这两个字,深得朕心。”

“朕奖励给你什么好呢?”

姜云冉眨了一下眼睛,这么高兴吗?

不过他既然提了,姜云冉就借坡下驴,直截了当道:“臣妾要什么都行吗?”

景华琰语气带着蛊惑:“自然,爱妃尽管说。”

姜云冉深思片刻,道:“我想要田庄和商铺,也想要几个能入仪鸾卫的名额。”

这个要求,倒是景华琰未曾想过的。

他脸上的表情凝滞一瞬,随即便道:“好。”

“不过,你要名额做什么?”

姜云冉端起茶盏,对他巧笑倩兮:“多谢陛下。”

“名额,自然给我自幼一起长大的伙伴,”姜云冉道,“我们自幼贫寒,未能有科举的机会,也无法被家族推举进入仪鸾卫,便只能求陛下恩典。”

“这个名额,只是让他们能有机会进入仪鸾卫训练,最后即便被筛选下来,我们都不会有怨言。”

这个名额,是为茉莉和石头等要的。

不是人人都擅长读书,每人天分不同,赵庭芳天分在医术,茉莉和石头的天分便在伪装和探查。

他们天生适合仪鸾卫。

行至今日,姜云冉手里握有丹凤卫,便不用自己的朋友再去冒险。

她想要给所有人谋求一个光明未来。

嘴上说只要一个机会,但她相信以茉莉和石头的能力,一定可以留在仪鸾卫。

以后就有了正经的官身。

而不适合走官途的同伴们,则可种田经商,每个人都能有属于他们的去处。

景华琰看着一本正经的姜云冉,脸上笑容不变。

他今日心情莫名好,人也宽容,大抵是因为司务局这一桩心病祛除,让他整个人都轻松起来。

“朕若答应你的要求,就是两个请求了。”

景华琰笑得很畅快。

“第二个请求,姜娘娘就得给朕谢礼了。”

姜云冉站起身,来到景华琰的面前。

她居高临下看着稳坐龙椅的皇帝,伸出手轻轻抚摸男人棱角分明*的侧颜。

“亲一下?”

姜云冉问,慢慢俯下身去。

景华琰却忽然伸出手,点了一下她的软唇。

竟拦住了这个吻。

“这么简单?”

景华琰的手下移,按在了她的细腰上。

一个用力,姜云冉就坐在了景华琰的腿上。

她下意识伸出手,揽住了景华琰的脖颈,以防自己摔下去。

“丹若殿也送来一个琉璃镜,”景华琰在她耳垂上咬了一口,声音低沉,“云冉,要试试清楚不清楚吗?”

————

所有的方式里,姜云冉最不喜欢琉璃镜。

尤其是景华琰这人老奸巨猾,不仅非要在镜子之前,还必须要把宫灯点亮。

明晃晃的宫灯之下,姜云冉总能看到自己失控的表情。

太恼人了。

可皇帝陛下却偏偏很喜欢。

之前成事过一次之后,男人就食髓知味,时不时就要建议一番。

被拒绝也不恼怒,只是床笫之间越发卖力,不折腾到姜云冉困顿求饶,是决不罢休的。

姜云冉总觉得男人对这件事有瘾。

但她又无从比较,毕竟以前逸香阁的妈妈们也总说,年轻男人火力都旺。

至于旺到什么程度,谁也说不清。

于是就在两人的反复拉扯之间,男人终于等到了今日这个机会。

听着他心满意足的笑声,姜云冉恨恨闭上眼睛,眼不见心不烦。

倏然,一阵剧烈的动作,让姜云冉下意识发出声音。

“别。”

热气在耳边弥漫开来,男人居然脸不红,气不喘,他双臂结实有力,牢牢托举着女子白皙的修长。

他根本不为所动。

“多好。”

“云冉不喜欢吗?”

动作越发剧烈,颠簸得姜云冉浑身颤抖,战栗不止。

愉悦从脊柱往上攀爬,直奔脑门。

姜云冉感觉到自己出了许多汗,汗水嘀嗒,不知道是否染湿了地面上花纹艳丽的羊绒地毯。

她紧紧闭着眼睛,都不敢想明日宫人们的眼神。

“不……”

她的声音破碎,整个人都不能控制,只能随着剧烈的海浪飘摇,几近崩溃。

呼吸声在耳边此起彼伏,姜云冉已经分不清究竟是谁的。

她在黑暗中航行,脑中一片白光,茫然不知前路,倏然间,脑海中发出嘭的声响,烟花炸开,五彩缤纷。

强烈的快意充满心房,喜悦弥漫,充斥四肢百骸。

“呼,呼。”

她有一瞬间的失神。

此刻她下意识睁开眼眸,刺入眼眸的除了光亮,还有镜中的自己。

她脸颊泛红,眼含春波,热汗从额头滚落,沾染了鬓角的碎发。

全身上下,空无一物。

唯一的点缀,只有挂在手臂上的抹胸,以及身上斑斑点点的红痕。

景华琰的手骨节分明,她又过分白皙,皮肤上总留下艳丽痕迹。

姜云冉看着镜中牡丹滴露的景色,唇瓣不自觉翕动,她喃喃自语:“怎么会……”

怎么会,这么……

多?

她的身体依旧在战栗着,啪嗒啪嗒,滴落在地毯上的牡丹花上,娇艳欲滴。

景华琰轻轻把她拢在怀中,他呼吸慢慢平复,整个人往后一靠,就带着她坐在了宽大的贵妃榻上。

就着紧密不分的姿势,他带着姜云冉转过身,侧坐在自己的腿上。

大手在她后背轻轻抚摸,慢慢攀上脖颈,轻轻揉捏。

温热的唇在唇瓣上摩挲,唇齿交融,带来新的战栗,也莫名抚平了所有的激烈。

温存,绵长,又爱意浓浓。

“阿冉,”景华琰在她唇上说,“你看,习惯就好。”

姜云冉刚回过神来,就听到他这话,气得在他腰上捏了一下。

皮肉一疼,景华琰嘶了一声,齿关闭合,在她唇角咬了一道口子。

“唔。”

姜云冉无法说话,只能埋怨地瞪他。

景华琰退出口舌,抬起她的下巴,在她唇瓣上抚摸。

“没事,”景华琰安抚,“看不出来。”

姜云冉抿了一下嘴唇,她刚要说话,却忽然不敢动了。

这男人。

居然还在?

而且不是刚刚结束吗?怎么又?

姜云冉下意识想挣脱开来,谁知男人钢铁一样的手臂缠上,重新把她禁锢在怀中。

这个姿势不好动作,因此整个过程显得分外漫长。

时而快,时而慢,折磨得姜云冉心跳加快。

“陛下……”

姜云冉不由抓了一下他散碎的长发,磕磕绊绊:“要不就快一些。”

景华琰的动作虽然很慢,但每一下都用尽全力,务必要全部消失才肯罢休。

越发折磨人了。

姜云冉只觉得有小虫子在身上爬,麻痒疼痛交织在一起,让人的理智渐渐远离。

“可方才云冉说,要慢的。”

景华琰呼出的热气垂在她的脖颈上,激起一片细软的汗毛。

“朕可是很体贴的。”

随着话语响起,海浪翻涌,瞬间打翻孤舟。

一阵热流从亲密的位置传扬至四肢百骸,姜云冉又忍不住战栗了一下。

她忽然抬起眼睛,瞪了景华琰一眼。

女子脸颊绯红,眼尾含泪,那幅活色生香的模样,让人心痒难耐。

景华琰喉结滚动,汗水在脖颈便滑落,却生生忍住了。

“陛下,你是故意的。”

姜云冉的声音又哑又媚,在景华琰心间蔓延。

她微微动了动腰身,面上一红,不敢动了。

“陛下,”姜云冉偏过头,在他脖颈上不轻不重咬了一下,“陛下待我最好了。”

一瞬间天旋地转。

姜云冉被男人结实有力的手臂按倒在贵妃踏上,剧烈随之而来。

姜云冉眼前一阵黑,一阵白,最后只剩下耀眼夺目的宫灯。

一阵地动山摇,理智早就不知所踪。

她偏过头,倏然在镜中看到了自己的眼眸。

那么黑,那么亮,充满了愉悦。

龙涎香充斥鼻尖,香味是那么熟悉。

姜云冉大手慢慢攀上景华琰宽厚的后背,把他下拉。

挡住了自己满是风情的脸。

景华琰的目光慢慢落在姜云冉的红唇上。

“唔。”

热吻再度袭来,这一次,姜云冉彻底失去了呼吸。

只能随着海浪在海上飘摇,巨浪一阵高过一浪,小船却屹立不倒。

最终,一个浪头打来,小船在风暴中摇曳,却被撑船人强力把控住了船身。

最终雨过天晴,风平浪静。

呼吸声在丹若殿蔓延开来,姜云冉只觉得景华琰格外重,让她都无法呼吸了。

她终于平复下来之后,推了一下景华琰的肩膀。

“陛下,太沉了。”

景华琰低笑一声,向下扫了一眼,然后才翻身躺在了姜云冉身侧。

姜云冉拉过锦被,盖住了自己斑驳的身躯。

“叫水吧。”

她很想洗一洗。

今日景华琰也不知道怎么了,弄得身上到处都是,怪不舒服的。

景华琰应了一声,难得痛快。

倒是惹得姜云冉看他了一眼。

“怎么?”

景华琰已经恢复了平静,仿佛方才卖力工作的不是他一般,脸不红,气不喘,除了脖颈上的汗水和凌乱的鬓发,都看不出他方才多卖力。

姜云冉顿了顿,这一次学乖了,没再刺激他。

上回嘴欠说错话,最后倒霉的还是她自己。

要不得要不得,白日可以逗他,晚上绝对不行。

这男人是属狼的,只要咬住脖颈,就万没有松开的道理。

等泡进热水里,姜云冉才呼了口气。

她闭上眼眸,想要休息一会儿,可刚合眼没有一刻,水流就晃荡起来。

姜云冉无奈睁开眼睛,就看到景华琰坐在自己对面。

“陛下,您的浴桶在边上。”

景华琰哦了一声,说:“那个水太热了,爱妃这里的正好。”

姜云冉只能缩手缩脚,想要逃离他的周身。

跟琉璃镜相比,景华琰第二喜欢浴桶。

十次里有八次叫水会发生点什么,姜云冉不用动脑子都能看到他的小心思。

“陛下,”姜云冉拍掉他伸过来的手,无奈道,“若是再胡闹,澡就白洗了。”

景华琰丝毫不理会她的抗拒。

他顽强把姜云冉来到自己身上坐好,从后背环在她腰腹上。

随着水流,重新占领了属于他的温暖。

“你……”

姜云冉声音紧绷。

景华琰在她脖颈后面咬了一口,回敬她方才的放肆。

“爱妃不用担心,”他的声音有着说不出的畅快,“另一桶水太热了,一会儿再用刚刚好。”

姜云冉还能说什么?姜云冉已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等到浴桶里的水波荡泼洒出去,姜云冉最后的理智还在想:幸亏这里不怕水。

景华琰是个非常体贴的人。

终于尽兴之后,他帮姜云冉仔仔细细洗了个干净,等他抱着姜云冉回到寝殿,姜云冉已经在她怀中昏睡过去。

她平日里张牙舞爪,精明能干,此刻却乖顺得犹如小兔儿,温柔可爱。

景华琰帮她把发尾处的水痕擦干净,又穿好里衣,这才给她盖好锦被。

丹若殿里很安静,所有的宫灯都被熄灭,只留下拔步床中最后一颗夜明珠。

等景华琰穿好里衣回到床榻上,姜云冉的呼吸都绵长了。

他轻手轻脚躺下,把姜云冉慢慢从她的被窝里挖出来,牢牢困在自己怀中。

瞬间,温暖袭来,幸福感油然而生。

当年选择他作为储君之时,姑婆曾经认真跟他谈了一次。

的确,孤家寡人是他被选中理由之一,但他也的确是数位皇嗣之中最适合做皇帝的。

姑婆唯一担心的,就是他会在踽踽独行之后迷失自己,陷入深渊,失控无救。

可相比于他,庸碌愚蠢的皇帝更为致命。

所以姑婆与他坦诚相告,并且叮嘱他不能被权利的漩涡迷惑理智。

景华琰当年只觉得她杞人忧天。

他对自己,对身边人有着超强的掌控,他不认为自己会迷失自我。

直到登基为帝,他清晰意识到何为皇帝之后,才险些失控。

因为他终于明白,母亲的死同父亲脱不了关系。

所以当时他请回了姑婆,同她促膝长谈,给了自己一个解脱。

景华琰回忆起当时姑婆的话:“琰儿,孤家寡人或许适合当皇帝,可作为一个人,作为我的晚辈,我希望有人能陪伴你到老。”

“哪怕没有感情,无关喜欢,你也要找一个让你信任的人,有心里话的时候,能与之倾诉。”

怀中的人嘤咛一声,翻了个身,在他怀中找到了最舒服的姿势。

那时候景华琰不以为自己能寻到。

现在……

他不这样认为了。

第112章 今已册封为从三品贵嫔,奉太后辅六宫事。

一晃神就到了十二月中旬。

天气一日比一日冷,一场又一场大雪过去,玉京府及京畿各地衙门都忙得不可开交。

不过今岁因钦天监提前上奏,京中各司早有准备,加之赈济银准备充足,今年的百姓终于能过一个安稳年了。

手里有银,心中不慌。

即便遇到雪灾,各州府也能迅速应对,把灾害降到最低。

乌城大捷,将士回京,百姓们欢天喜地,在团圆的喜庆中迎接新年。衙门里,官员们则终于从繁忙的政务中脱身,年节的悠长休沐即将到来。

而长信宫中,岁月一如往昔。

每一年三节两寿,祭祖过节,都已经成了宫中的惯例,第一次参加时是新鲜,再往后就是习惯。

百多年来,长信宫和玉京相互依靠,默默守护风雪中的百姓。

一成不变,才是安心。

再过几日就要冬至了。

年关底下,节庆颇多,冬至、小年和正旦接二连三,给寒冷的冬日增添了几分热闹。

这日一大早,织造局就来人了。

莺歌打开殿门,一看到来人便眯着眼睛笑了。

“红袖姐姐,早。”

红袖身上穿着司职宫女的青色宫装,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她在发髻上戴了一支青竹绒花,显得格外端丽。

与之前相比,她气质更为沉稳,已经有管宫姑姑的架势了。

“你也早。”

红袖难得露出笑颜,她的目光挪到莺歌身后,便同青黛四目相对。

两人没有说话,只颔首见礼,彼此之间似乎并不熟悉。

莺歌没有多问,亲亲热热陪着红袖进了寝殿,目光在她身后游移。

“今日姐姐怎么一大早就过来了?”

红袖温言道:“陛下口谕,赏赐姜娘娘新进宫的贡缎,请娘娘过目挑选。”

莺歌便更高兴了。

“姐姐略等一下,娘娘刚起呢,正在梳妆。”

姜云冉一贯不喜早起,她奉行及时享乐,每日都是自然醒,反正太后不喜宫妃经常请安,各自相安无事。

红袖自然知道她的习惯,便也不多问,只安静站在一边等。

殿阁中紫叶唤了莺歌一句,小姑娘就颠颠跑了进去。

此时青黛端着水盆出来,同红袖擦身而过。

红袖的声音很低沉:“吴端嫔有些不妥。”

青黛脚步不停,她把水盆放好,才走回红袖身边。

两人的声音都很低沉,再相隔一步都听不清楚。

“如何不妥?”

红袖道:“她的寝衣换得太快,现在只八个月,就已经开始穿足月身形的衣衫,织造局的姑姑亲自量体,回来面色都不好看。”

宫中就是如此。

一旦牵扯妃嫔有孕,各宫之间皆精神紧绷,不敢随意行事。

织造局伺候多年,尤其是年长的织绣姑姑们,都是一等一的好手,王公贵族,王妃公主们,平日里也多要关照,见的孕妇是最多的。

怀孕妇人是什么身形,织造局的姑姑们最是熟悉,即便有身形偏差,也不会前后相差数月。

对于此事,宫人们心里都紧绷一根弦,生怕那一天弦断了,牵连到自身。

青黛颔首,声音很轻:“娘娘之前也觉得她看起来颇为怪异,不光那肚子,四肢都胖了一圈。”

“但是……”

两人对视一眼,青黛叹了口气:“但是太医院一直上报无碍。”

这就很诡异了。

明眼人都能看出吴端嫔这一胎并不安稳,但太医院却从未上报,若是以后真出了事,谁来担责?

两人正说着话,流光纱掀开,一道明丽的身影出现在两人面前。

姜云冉今日选了一身紫藤萝色的大袖衫,外面配了一件满绣加绒褙子,紫藤萝在衣摆层叠铺开,犹如行走在花海之间。

领口处一对赤金盘扣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扣眼处是一颗花生大小的东珠,那是景华琰额外赏赐。

只在自家宫中,姜云冉没有佩戴环佩,随意在发间别了一支红宝石海棠鎏金簪,更衬得她眉目明艳,光彩照人。

见到红袖,她浅浅一笑:“红袖来了?用过早膳了吗?”

红袖上前一步,躬身见礼:“回禀娘娘,已经用过了。”

她把方才的话又说了一遍,便道:“娘娘是现在宣,还是用过早膳再议?”

姜云冉说:“天寒地冻,便不叫姑娘们在外面冻着了,现在就去北厢选料子吧。”

她话音刚落下,外面就忽然传来一阵热闹声。

即便坐在寝殿中,姜云冉也能听见钱小多的笑声。

她挑了一下眉。

钱小多可是猴精着呢,轻易不会没规没矩,那便一定有大事发生。

姜云冉没有着急,她看了一眼红袖,红袖便往后退了两步,隐没在碧纱橱之后。

另一边,青黛上前,掀开了厚重的门帐。

掀开一瞬间,寒风呼啸而入,吹散了屋中的甜香。

天光随着倾斜而入,把姜云冉衣襟处的东珠点亮,光华夺目。

钱小多陪着的人,赫然就是梁三泰。

梁三泰脸上是恰到好处的笑容,手中捧着四季平安吉盒,里面应当是圣旨。

人未至,声先行。

梁三泰看到寝殿有了光亮,便朗声道:“恭喜娘娘,贺喜娘娘。”

姜云冉心中一动。

她同隐没在黑暗中的红袖对视一眼,然后才道:“梁大伴,快请殿中说话。”

帐幔全部掀开,明间光明一片。

姜云冉端坐在主位上,看着梁三泰。

梁三泰可不是孤身前来,他身后还带着十数名黄门,手里皆捧着锦盒。

一看便知是陛下赏赐。

姜云冉站起身,青黛已经在她面前放好了蒲团,直接跪下便可。

宫人们在姜云冉身后跪了一地,安静聆听梁三泰的宣旨。

姜云冉忽然有些紧张。

再升份位,她就是九嫔娘娘了。

会是什么封号呢?

梁三泰取出圣旨,声音清朗,高亢却不刺耳。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听雪宫美人姜氏,柔嘉温恭,孝仪天成,忠仁克礼……仰太后慈谕,今已册封为从三品贵嫔,主位听雪宫,奉太后辅六宫事,钦此。”

听到这忽如其来的晋封,便是姜云冉也呆立在场,并未能立即回神。

听雪宫一片寂静,只有梁三泰的声音回荡。

宫中上下宫人,似乎都被这巨大的喜悦震颤,一时间都瞪大了眼睛。

梁三泰能看出听雪宫的欢喜,也不恼怒,他依旧笑眯眯站在原地,温言提醒:“恭喜贵嫔娘娘。”

贵嫔娘娘。

这可真是大手笔。

完全在姜云冉意料之外。

姜云冉再也不心里腹诽景华琰抠门了。

喜悦涌上心头,她脸上恢复了往日的完美笑容,只更真诚,也更明媚。

姜云冉躬身,对着乾元宫方向行大礼:“谢陛下隆恩。”

青黛率领听雪宫一众宫人,随之跪拜:“谢陛下隆恩。”

三叩九拜之后,方是礼成。

梁三泰亲自上前,搀扶起姜云冉:“贵嫔娘娘,陛下前日便命钦天监选出吉日,五日后便要给娘娘举行封嫔大典,娘娘辛苦一些,这几日有的忙。”

姜云冉亲自给梁三泰送了厚厚的红封,笑道:“怎么这样赶?”

红封都有些坠手。

梁三泰意味深长:“娘娘,大典之后就是冬至。”

冬至之后,就是一连串的节庆,赶在冬至之前完成册封,介时所有宫宴典礼,姜云冉都是贵嫔娘娘。

不靠家世,不以子贵,姜云冉只靠皇帝恩宠,就爬到了主位娘娘。

此时,距离高位妃嫔只一步之遥。

无人再敢小觑,也无人再敢轻慢。

景华琰的态度清晰可见,份位就是最好的昭示。

姜云冉一瞬便福至心灵。

她看向梁三泰,笑容真诚:“有劳大伴。”

梁三泰见她明白,也觉得心里舒坦,难怪陛下这样爱重贵嫔娘娘,就看这聪明劲儿,谁能不喜欢呢?

“娘娘有礼了。”

说着,梁三泰就道:“这是赏赐单子,还请娘娘过目,另外几件家具都在西寺库库房,娘娘须安排宫人亲自去选。”

姜云冉颔首,问:“今日可还有人升位?”

宫中但凡有单独升位,皆是格外恩宠,一般都是随着年节和吉庆一起晋升。

长信宫熬的是资历。

梁三泰低声道:“孟才人升为熙嫔。”

姜云冉眯了一下眼睛。

她慢慢醒悟过来。

虽然圣旨没有明言,也没有给出升位的理由,但此时姜云冉同孟才人一起升位,份位还比家中立功的孟才人高,很能说明问题。

明眼人都能看出,在司务局一案中,新晋的贵嫔娘娘肯定出力不小。

这是功绩,自然让人无话可说。

宫中赏罚分明,立功自然就有赏赐,从始至终一直如此。

姜云冉呼了口气,心中对景华琰的做法越发满意。

还得是皇帝陛下,做事总是滴水不漏。

朝阳大长公主虽然嘴里说他是孤家寡人,才选择他成为皇帝,实际上,还不是因为他老奸巨猾。

就光这手腕,那几位皇嗣就完全比不上。

姜云冉问:“孟妹妹如今住在灵心宫吧?”

景华琰知晓她喜欢听雪宫,也不耐烦搬来搬去,因此没有让她挪宫,依旧主位听雪宫。

但孟静语升为熙嫔,就不可能再同德妃同住一宫。

“孟熙嫔娘娘着令搬入永福宫。”

永福宫前殿本来也应该是熙嫔的主位宫殿,这样一来,孟熙嫔就同吴端嫔同住一宫了。

按照大楚宫规,九嫔依次分为三等,封号按照顺序排出高低,正四品为安、顺、和,从四品为熙、宁、端,正五品为丽、惠、庄。

宫中只有崔宁嫔和吴端嫔两位嫔娘娘,孟熙嫔升位之后,她就成了九嫔之首。

无宠无子,就这样压过崔宁嫔和吴端嫔,靠的唯有娘家。

而姜云冉甚至没有娘家,只凭自己功劳卓绝,就压过了所有人,成为从三品的贵嫔娘娘。

景华琰此举,给了前朝后宫一个信号。

想要地位,就必要一心为国,只有为国尽忠,屡立功劳,才能博得尊荣。

钱小多恭恭敬敬送走了梁三泰,回到听雪宫,众人站在姜云冉面前,一起跪下行大礼。

“恭喜贵嫔娘娘,贺喜贵嫔娘娘。”

姜云冉满面笑容。

阳光从门外洒入,点亮了她那张明艳的芙蓉面。

“免礼。”

姜云冉说:“全赖你们,才有本宫今日”

“如今本宫升位,自不忘诸位的忠心,所有人,赏。”

————

听雪宫中热闹非凡。

自从圣旨下达,听雪宫就没断过人。

尚宫局和典物局的宫人进进出出,抓紧给贵嫔娘娘布置听雪宫前殿。

因东西两处偏殿并无其他宫妃,景华琰大笔一挥,也都赐给贵嫔娘娘使用。

这一下,两局的宫人更是忙碌,一刻都不带停歇。

整个听雪宫一派欣欣向荣之景,宫人们虽然忙碌,脸上却都带着笑,人人脸上写满期待。

织造局已经来去两拨人,红袖领着宫人给姜云冉量尺裁衣,尽快改做贵嫔吉服。

贵嫔的发冠依旧是团花冠,但发冠之上有珠花和东珠,另有一对翟鸟珍珠步摇,一对珠翠博鬓,彰显身份地位。

发冠和礼服都是成衣,须按照姜云冉的尺寸改做,赶一赶能来得及。

贵嫔娘娘的差事,可无人敢敷衍,必是尽心尽力,点灯熬油,务必让娘娘舒心。

“娘娘放心,等到封嫔大典,一定让娘娘光彩照人。”织造姑姑笑道。

姜云冉给了重赏,织造局的宫人笑得合不拢嘴,除了红袖皆欢笑离去。

等织造局的宫人走后,红袖才对姜云冉福了福。

此刻她脸上终于有了笑容。

显露出些许开心来。

“恭喜娘娘。”红袖道。

姜云冉亲自扶起她,拍了一下她的手:“你这般说就见外了。”

她笑着说:“今后我的衣冠,全靠你来操持。”

红袖抬起眼眸,看向姜云冉明媚的笑颜,也跟着笑了起来。

“娘娘放心便是,绝不会出错。”

姜云冉同慕容昭仪的习惯并不相同,她更喜欢明窗和花园,因此尚宫局和典物局从白日忙到下午,才刚刚把正殿收拾妥当。

事出突然,正殿的火墙没有提前烧热,因此今日姜云冉还住在西配殿,待明日才会搬入正殿。

升位是大喜事,姜云冉让钱小多直接拿银子操办宴席,晚上便同宫人们一起饮酒作乐。

一直闹到华灯初上,听雪宫的热闹还没散去。

景华琰踏入听雪宫前,就听到里面的欢笑声。

他挑了一下眉,守门的刘晓瑞忙道:“陛下,今日娘娘大喜,恩赐宴席,怕是宫人们在欢喜。”

姜云冉的笑声清晰可闻:“来,青黛,再吃一杯酒。”

刘晓瑞:“……”

刘晓瑞睁着眼睛说瞎话:“小的这就去禀报。”

景华琰挥了一下手:“不用。”

说着,他就领着梁三泰悄无声息进入听雪宫。

绕过影壁,就看到院中烧着暖炉,宫人们围在暖炉边,说笑着吃菜喝酒。

每个人都喜笑颜开,满面红光。

这种情景,在宫中少能见到。

即便各宫娘娘们遇到大喜事,也不过就是赏赐宫人们一顿席面,私下在角房用过便是,这样聚在一起欢庆的情景倒真少有。

姜云冉今日心情的确很好。

升位不仅意味着她从此行事越发便宜,手中权利更多,也意味着景华琰对她的肯定和信任。

这种信任,可以让她放开手脚,做更多想做的事情。

姜云冉端起酒杯,不自觉唱起了家乡的歌谣。

“月儿弯弯照九州,娃儿暖暖入梦乡,”她的歌声婉转动听,一如回到年少时,“娘的宝贝小乖乖,一生无忧快快长。”

随着她的哼唱,殿阁中慢慢安静下来,有听过这一首歌谣的宫人,也跟着一起哼唱。

“一生无忧快快长。”

姜云冉唱到最后一句,大笑一声,她端起酒杯,道:“敬明月。”

话音落下,身后却没有回音。

姜云冉眨了眨眼睛,摇摇晃晃回头。

景华琰站在廊下,宫灯在他身后明亮,犹如最温柔的银月。

他身上是玄色大氅,面容清俊,身姿颀长。

四目相对,仿佛隔着山水,却又好似只在画屏之间。

晚风吹拂,四季桂迎风舒展,月影朦胧,佳人仙姿迭貌,犹如刚刚飞升至月宫的嫦娥。

姜云冉似乎真的吃醉了酒,却也还认得人。

她慢慢压下酒杯,对着景华琰遥遥一抬:“敬陛下。”

宫人们哗啦啦起身,一起跪地。

“恭迎陛下。”

景华琰抬步前行,一路来到姜云冉面前。

他伸出手,梁三泰已经麻利送上酒盏。

银酒盏中的酒液醇厚芬芳,有一股浓烈的花香,是姜云冉平日里爱吃的桃花酿。

他举起酒杯,同姜云冉的碰了一下。

叮。

声音清脆而悦耳。

景华琰浅浅笑了:“敬云冉。”

姜云冉把杯中酒一饮而尽。

随即,她扔掉酒杯,上前一把抱住了景华琰。

“嘿嘿嘿,”姜云冉说,“陛下,我好开心。”

梁三泰赶紧让宫人们收拾桌椅,麻溜退下。

身边的宫人们忙忙碌碌,景华琰却只看着依偎在他怀中的佳人。

他嗯了一声,揽着她的肩膀,带她回到了西配殿。

殿中温暖,香味扑鼻,是她最喜欢的沉水香。

宫人们都在殿外,虽然尽量轻手轻脚,可盘碗还是发出碰撞声音。

殿阁中却温柔静谧。

景华琰一颗心安静下来,此时此刻,他忽然体会出一丝人间烟火气。

虽然身在这冰冷的九重宫阙里,却能寻找出难得的平凡和快乐。

姜云冉还赖在他身上,撒娇似得不肯起来。

景华琰弯下腰,一把把她打横抱起,大踏步进了北厢房。

等把人放在贵妃榻上,景华琰就要松开手。

奈何姜云冉依旧死死抱着他的腰,哼了一声撒娇:“陛下要去哪里?”

景华琰垂眸看着她绯红的脸颊,不由自主柔和了眉眼。

此时此刻,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声音有多温柔。

“给你倒茶,乖。”

姜云冉哼了一声,她闭着眼,还是不撒手。

“不吃茶,我要喝酒!”

“喝烧刀子!”

喝什么烧刀子,宫里就根本没有这种烈酒。

景华琰听着她的话,低声笑了起来。

没想到,姜云冉喝醉酒这样可爱,这样……幼稚。

有平日里从来不会出现的乖张肆意,让人忍不住任由她予取予求。

“好好好,就吃烧刀子。”

景华琰哄孩子似得哄她。

宫人们都没跟进来,景华琰便就着这别扭姿势,扭着身体给姜云冉倒茶。

屋里的茶还温着,正好能用来解酒。

他把茶盏送到姜云冉唇边:“你尝尝,这是新送来的烧刀子,很好吃的。”

喝醉酒的姜云冉很好骗。

她下意识张开嘴,喝了一大口。

咕咚一声,非常果断咽了下去。

一口吃下去,姜云冉停住了,景华琰也屏息凝神看她反应。

姜云冉眨了一下眼睛,然后努力去看茶盏中的茶汤,片刻后她疑惑地说:“坏了吗?”

景华琰忍着笑,身体几乎都要颤抖起来。

姜云冉甚至又喝了一口。

等这一口喝下去,茶盏都空了。

“坏了。”

姜云冉喃喃自语:“不过味道也挺好的,有点甜。”

上好的铁观音,自然有一股清甜。

喝醉了也挑嘴。

景华琰低笑一声,又给她倒了一杯茶。

两杯茶下肚,姜云冉终于愿意放开他了。

景华琰赶紧脱掉大氅,这一会儿功夫,都把他热出汗了。

脱掉大氅,自己又换了踏云履,景华琰才回到贵妃榻边,同她坐在了一起。

姜云冉很自然靠在了他身上,头一歪,在他的肩膀找到了舒服位置。

灯花跳了一下,不知何时,外面已经安静下来。

宫人们依次褪去,只剩值守的宫人在外等待。

景华琰伸手揽着姜云冉的腰,感受到她身上难得的热度。

的确,她的身体似乎越来越热了。

冬日里在被窝抱着的时候,仿佛抱了个小火炉,怪舒服的。

看来,钱医正医术高明,是应该升职了。

景华琰这般想着,姜云冉忽然哼了一声。

她又在唱歌。

她哼的歌语调欢快,唱词模糊,景华琰根本听不听歌词,只能听到她清亮的嗓音。

伴随着她的歌声,景华琰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好似在配合她起舞。

“云冉,这么高兴啊。”

姜云冉闭着眼睛,脸颊潮红,她在他肩膀上点头,毛茸茸的鬓发擦过他的脖颈,怪痒痒的。

“高兴。”

姜云冉虽然喝醉了,可声音依旧清亮。

有一种朝气蓬勃之感。

景华琰一直很喜欢她的嗓音,每次听都觉得心情舒畅,唇角不自觉上扬。

“为何这么高兴?因为升位?”

姜云冉没说话,但小脑袋动了动,发丝在景华琰脖颈来回攒动。

“因为什么啊?”景华琰颇为耐心,继续哄劝。

“因为……”

姜云冉含糊说了一句,景华琰没听清。

“什么?”

他低下头,终于听到了姜云冉的嘀咕。

“因为陛下信任我。”

景华琰愣了一下。

莫大的喜悦从心中升起,此时此刻,他忽然体会到了满足两个字。

付出和回报,其实是对等的。

景华琰作为皇帝,从他登基开始,从来都是他在给予。

这是自然而然的。

皇帝坐拥山河,全天下都在他掌握之间,只有他能恩赐,能给予所有别人想要的一切。

无论后宫前朝皆是如此。

不过时至今日,也只有姜云冉并非因为他的恩赐而开心。

只因为他的恩赐背后,是他愿意给予的信任。

这种信任难能可贵,比身份地位,比权利荣华都要来的珍贵。

姜云冉慧眼独具,她为之动容的,也就是如此。

嘴里说的是信任,实际上,也是景华琰的真心。

无论是爱情也好,亲情也罢,哪怕只是人与人之间的深厚情谊,都足够叫人感动。

所以姜云冉会这样高兴。

相处数月,她终于走入他的内心,得到了全心全意的信任。

而此刻的景*华琰,内心深处,也因为这一句话而思绪万千。

他垂着眼眸,看着怀中闭眸浅笑的佳人,也慢慢扬起了唇角。

他同样开心。

被人理解,被人接纳,也被人珍视。

这种感觉,自从母后故去之后,便再也不曾有了。

一路踽踽独行,孤独于世,直至此刻,他才慢慢寻到了同路人。

很晚,很慢,亦很难。

可听到这一句真心话后,过往一切岁月,似乎都已微不足道。

姜云冉根本不知她随意一句话,在景华琰心中掀起怎样的波澜。

她也不知他在这一日下了什么决定,做出了什么决断。

她只知道这一觉睡得很沉,很香,舒适极了。

陷入梦乡那一刻,她似乎听到了一道低沉的笑声。

“云冉,谢谢你的肯定。”

“从今以后,朕不会让你失望。”

第113章 轻在哪里?

今日这一宿,纯粹是姜云冉折腾景华琰。

仿佛要把过去的仇都报回来,根本不计后果。

她一会儿要茶,一会儿要点心,一会儿又要去外面赏月,怎么劝说都拦不住。

若是不答应,她就瞪着那双漂亮的凤眸,眼泪汪汪看着景华琰,说他薄情寡义。

薄情寡义景华琰:“……”

他还能怎么办,当然是答应她了。

怕她又要上房揭瓦,也怕她真哭了自己伤心,若非能力不够,估摸着天上的月亮都能让景华琰摘下给她。

闹了多久,就哄了多久。

这样忙忙碌碌一晚上,别说,还挺有意趣的。

景华琰并不烦闷,甚至还怡然自得,无奈他有心无力,委实摘不下月亮,只能用秋月梨哄她了。

秋月梨很甜,姜云冉也爱吃。

后来景华琰担心她出汗吹风,再得头风,只得答应了她许多无理条件,才把贵嫔娘娘安顿下来。

等姜云冉老老实实靠在床榻上小憩,景华琰倒是出了一身汗。

他叮嘱青黛伺候姜云冉洗漱,自己则去沐浴。

暖房里水汽氤氲,沉水香芬芳宜人,景华琰靠在浴桶里,闭目养神。

片刻后他无声笑了一下。

姜云冉自己说过,她酒量很大,根本不会随意吃醉,现在这一番折腾,也不知是真醉还是故意,总归就非要他哄罢了。

景华琰并不嫌她吵闹,反而觉得有趣。

难得看到姜云冉孩子气的一面,他自然乐于配合,甚至也跟着玩心大起。

有时候装疯卖傻,日子反而轻松。

有多少年,没这么放肆闹一回了?

景华琰自己也不知。

他只是缓缓合上眼眸,只觉得自己此刻分外放松。

数月的疲累都消散,肩膀上的压力也轻了许多。

真好。

待景华琰沐浴结束,回到寝殿,就看到姜云冉身上裹着锦被,躺在床榻上浅眠。

她脸蛋红扑扑的,睡得极为香甜。

殿阁中茉莉芬芳浓郁,显然她方才用了茉莉香露。

景华琰来到床榻边,他坐下之后,就那样凝望着姜云冉的睡颜。

不得不承认,姜云冉的意志力之顽强,心态之稳定,景华琰偶尔都自愧不如。

无论遇到任何事,哪怕是天塌下来,她都能安然处置,并迅速分析形势,做出最有效的决断。

他知晓姜云冉进宫目的并不单纯,也一直暗中谋划,他却并不在意。

姜云冉有自己的目的,却也会尽全力为他筹谋,她审时度势,聪慧果断,整个后宫,乃至前朝众人,她都是最适合景华琰的伙伴。

对于景华琰来说,姜云冉是他二十几年人生之中,唯一能寻到的同路人。

人生在世,得一知己足矣。

景华琰并不贪婪,如今能得姜云冉,他已觉万幸。

所以只要她不妨碍政事,不把矛头指向他,景华琰都甘之如饴,无论她做什么都不干涉,不过问,甚至还主动把丹凤卫拱手奉上。

他竟然担心她太过锋芒毕露,招致杀身之祸。

景华琰伸出手,在她脸颊上捏了一下。

“你啊。”

景华琰想起她在床笫之间的咒骂,不由笑出声来。

有一次他太过分,弄得姜云冉身上到处都是,姜云冉逼不得已骂他,结果他更兴奋了。

“男人就是贱。”

怎么还越骂越高兴了?

景华琰心想,他的确有些贱。

明知道姜云冉心里装着许多事,存着许多人,而这些人中并未有他的身影,他还是一头栽了下来。

此刻他也终于明白,因何那些话本里,戏台上,恩爱情仇总是经久不衰。

直到自己动心,才终于意识到感情的难能可贵。

他不知道自己是喜欢还是爱慕,也不懂自己究竟对姜云冉的感情有多深厚,他只知道,自从她彻底进入他心中之后,他的心就再也容不下别人了。

作为皇帝,景华琰坐拥四海,后宫佳丽三千,但他却偏偏体会到只取一瓢饮的幸福和快乐。

那种发自内心的满足,并非身体的欢愉能比拟的。

尝到了甜头之后,就再难退回到过去的岁月。

景华琰知晓因他这两月独宠,宗人府和太后都有些不满,已经明里暗里进谏过他。

可那又如何?

作为皇帝,他若不能肆意妄为,那还是去山里种地吧。

这皇帝当得也太窝囊了。

他的态度坚决,旁人渐渐不敢多言,尤其他赶在此时升姜云冉为贵嫔,朝中上下更无人敢多言。

把司务局裁撤下去之后,前朝那些结党营私,抱团行事,倚老卖老的朝臣们,气焰一下就被浇灭。

就连宗亲都能被查办,更何况是他们?

景华琰根本不在乎自己的名声,也不怕史书上骂他薄情寡义,不顾亲情,他要办的事,就一定要办到。

因此这个时机是最好的。

等那些人缓过劲儿来,贪欲和权欲重新压过理智,又会在早朝时说三道四。

景华琰今日明明没吃酒,却仿佛也跟着醉了。

他莫名其妙坐在这里胡思乱想,一会儿笑一会儿皱眉,奇怪极了。

等他回过神来,自嘲笑了一声:“真是疯了。”

他呼了口气,低下头要起身,就对上一双亮晶晶的眼眸。

姜云冉不知何时醒了。

她正乖巧窝在锦被里,瞪着那双漂亮的凤眸,正一瞬不瞬看着他。

景华琰抿了一下嘴唇,他浅浅勾起一抹笑:“醒了?”

姜云冉眨了一下眼眸,片刻后,她从被窝里爬出来,跪坐在他面前。

似乎因为还有醉意,姜云冉身形有些摇晃,景华琰扶住她的细腰,让她靠在自己身上。

温热的茉莉芬芳扑来,惹得人心驰神往。

景华琰自己都不知道,他的呼吸沉重了几分。

喉结上下滚动,只觉得寝殿中越发炎热了。

姜云冉软软靠在他怀中,仰着头,看着他那张英俊的面容。

“陛下,”姜云冉的嗓子分外娇嗔,“臣妾还没谢过陛下。”

景华琰轻笑一声。

他的手向下移动,一个用力,就把她带入怀中。

姜云冉身上只穿了一件中衣,此刻领口松散,露出莹白的皮肤和清晰的锁骨。

再往下,就是一团柔软。

“朕就在这里,”景华琰的嗓音低哑,“你要怎么谢?”

姜云冉微微仰着头,向前靠了靠。

她嫣红的唇瓣往前一碰,就在他的唇上印了一个香甜的吻。

“这么谢。”

姜云冉伸出手,搂住景华琰的脖颈,再度落下第二个吻。

细密轻柔的吻连绵不绝,景华琰身上的热度逐渐攀升。

他的大掌不自觉用力,渐渐把她扣押在自己身上,彼此之间亲密无间。

柔软犹如棉花,包裹着景华琰的心房。

姜云冉满面嫣红,似乎借着酒劲儿,才能随意放肆一回。

她的手指慢慢落到景华琰的脸颊上,仔细抚摸。

从眉眼到鼻梁,最后在他唇上点了一下。

“陛下。”姜云冉唤他。

景华琰嗯了一声:“我在。”

姜云冉又唤:“陛下。”

景华琰低笑一声,他叹息着问:“怎么了?”

姜云冉的手一点点下移,顺着他的脖颈滑落,指甲在喉结上刮擦一下,带来一阵麻痒。

“唔。”

景华琰不自觉出声。

姜云冉低笑一声,她仰着头,在他喉结上咬了一下。

“陛下,臣妾有没有说过,”姜云冉的牙齿整齐洁白,咬在喉结上并不疼,只是特别痒,“有没有说过,臣妾觉得你很俊。”

景华琰的手下意识用力,几乎要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不知。”

景华琰的声音几乎喑哑。

他的眸子比往日都要幽深,仿佛一汪深潭,要把人都陷进去,再也不能脱身。

“爱妃,你可从未说过。”

景华琰说着,反客为主,他灵活夺取了她的呼吸,让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心跳如鼓。

姜云冉手臂收紧,整个人都依偎在他怀中,与他一起在风暴中起舞。

素白的中衣微微散开,肌肤相亲,战栗窜入四肢百骸。

乌发柔顺,在烛光中蜿蜒交错,随着一声轻笑,乌发轻颤,散落在星夜之中。

“啊。”

寝殿中灯火明亮,两人之间的一切都照耀得清清楚楚。

过程是那么清晰,存在感极强,让姜云冉忍不住叹息。

景华琰托着她的腰,两人亲密无间。

“既然爱妃这样说,”景华琰呼吸沉重,“那朕也要感谢爱妃的欣赏。”

即便乌发摇曳,景华琰的话语依旧没有凌乱,气息竟很平稳。

他的眸子那样幽深,似乎要把姜云冉拆吃入腹。

姜云冉今日格外敏锐。

感官清晰,让她从一开始就止不住战栗。

可越是如此,越惹得男人兴奋,最后几乎是一发不可收拾。

坐着一回,躺在床榻上又是一回。

姜云冉迷迷糊糊被他抱着侧过身,腿都不知道要放在何处,只能别扭地曲着。

景华琰力气惊人,即便单手揽腰,也稳如泰山,并不会让人害怕。

借着酒劲儿,胡作非为,自是畅快至极。

寝殿炎热,皆出了一身汗,最后自是一片狼藉。

湿漉漉的有些凉,姜云冉不用看,都知道床榻早就已经乱得不成样子。

就在姜云冉以为一切都结束的时候,景华琰又扶着她站起身来。

她早就没了力气,只能哼着声音撒娇:“累了。”

拔步床边有一方几,姜云冉手肘撑住,努力维持站立。倒是方几摇摇晃晃,险些倾倒。

姜云冉的长发一阵晃动,在黑夜中划出彩虹光晕。

“不行,”姜云冉喘着气说,“站不稳,陛下,陛下……”

景华琰的手牢牢掌控在她腰腹上,把她整个人稳在身前。

控诉全无用处。

在兵荒马乱,冲锋陷阵后,才得到了片刻喘息。

琵琶声时而急促,时而缓慢,十面埋伏的乐曲尤为激昂。

犹如高山泉水倾落,初在林间缓慢穿行,忽然偶遇悬崖断壁,顷刻一入到底,溪水中的树叶只能在风雨中飘摇。

“唔。”

姜云冉含含糊糊说了两个字。

景华琰笑着喘息,他一口咬在她的后脖颈,犹如寻找到猎物的狼王,叼住就不松口。

“很轻了,”景华琰手指抚摸着自己的轮廓,“云冉你看,很轻了。”

轻在哪里?

姜云冉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最后只能被他翻来覆去折腾,闹到蜡烛烧到尽头,景华琰才意犹未尽放过了她。

他取来帕子,给姜云冉擦拭身上的斑驳,见她已经昏昏欲睡,才在她脸上落了一个吻。

“云冉,好梦。”

已经陷入浅眠的姜云冉下意识回答:“好梦。”

————

年关底下,宫里宫外都热闹。

宫人们来来去去,把主要宫巷的宫灯都换成新的。

今日天气晴好,扫洗黄门们拿着水桶扫帚,在宫道上来回刷洗。

自从徐德妃重病倒下,灵心宫就一直分外冷清。

宫人们行走其间,大气都不敢多喘。

以前徐德妃多嚣张跋扈的人,若是让她病中不愉,怕是少不了一顿打。

宫人们心照不宣,谁都不敢触徐德妃霉头。

但今日有所不同。

寝殿之中烧了两个暖炉,把屋子烘烤得暖融融,徐德妃本来睡得还算安稳,不过多时,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声。

她挣扎着从噩梦中醒来,好不容易积累起来的热乎气就又消散了。

若是以往,她一定要发脾气,少不得要训斥一番,但是现在,她也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接连病这几回,已经耗尽了她的生机。

即便她也不过才二十三岁的年纪,却也如同行将就木的老者,极为虚弱畏寒。

见她醒了,梅影上前一步,低声道:“娘娘,可是要喝水?”

寝殿里太过炎热,梅影只穿了一身夹袄,显得十分利落。

徐德妃安静躺了一会儿,才问:“怎么这么吵闹?”

梅影僵了一下。

徐德妃慢慢抬起眼眸,平静注视梅影:“你说吧。”

“娘娘,”梅影坐在了矮榻上,她压低声音道,“孟才人被晋封为熙嫔,要搬去永福宫了。”

这句话对于现在的徐德妃来说,显得有些困难。

她反映了好一会儿,才轻咳一声,她问:“只有她吗?”

梅影犹豫片刻,才终于说:“还有姜美人,晋封为贵嫔。”

“哦,那就恭喜了。”

出乎梅影的意料,徐德妃竟意外很平静。

“娘娘,您这是……”梅影有些担忧。

徐德妃却笑了一下:“姑姑啊,我都要死了,她们的喜怒哀乐,与我何干?”

以前徐德妃最要强,因为份位被姚贵妃压了一头,她不高兴了许久。

后来姚贵妃和周宜妃先后诞育皇嗣,只她膝下空空,更是让徐德妃怨怼不已。

她针对姚贵妃,怨恨周宜妃,把宫里能得罪的人都得罪了个遍,最后似乎也没落下好。

现在,听闻一直不喜欢的孟熙嫔和姜贵嫔晋升,她竟是毫无反应,甚至没有一丝多余情绪。

梅影帮她掖了掖被角:“娘娘,您若是不满,就说出来,哪怕拿奴婢撒气也是好的,别憋坏了自己。”

“那些话,可不兴再说了,奴婢还盼着您长命百岁呢。”

徐德妃却忽然低低笑了起来。

“长命百岁啊。”

无奈她身体太虚,早就已经形销骨立,笑了两声就咳嗽起来,巴掌大的脸憋得通红。

“没意思极了。”

“梅影,你觉得有意思吗?”

梅影看着她失去神采的眼眸,憋了数日的眼泪终于落下。

“娘娘,您别这样。”

她握住徐德妃冰冷的手:“娘娘,您以前多神采飞扬,奴婢还是喜欢那时候的你。”

即便满宫里所有人都不喜欢徐德妃,厌恶她的飞扬跋扈,可梅影喜欢。

那时候的徐德妃还是鲜活的。

而现在……

她的泪水炙热,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是那么滚烫。

徐德妃却很平静。

她那双乌黑的杏眼早就失去了神采,因为重病和孱弱,消磨了她身体里的所有精气,也彻底把她的灵魂禁锢在黑暗之中。

“姑姑,你知道昨日祖母进宫,跟我说了什么吗?”

梅影侍奉她十几年,是看着她长大的,从忠义伯府一直跟随她入宫,是她身边最亲近的人。

她知晓,因为母亲早逝,徐德妃同养育她的祖母最为亲厚,平日里对她多有感激。

“说什么?老夫人怕是惦念您的病情,想尽办法医治好您。”

昨日祖孙两个说话,梅影并不在殿中。

徐德妃轻轻笑了一声。

因为没了力气,就连笑都是那么轻,再也不能在这世间留下痕迹。

“不是的。”

徐德妃说着,眼泪顺着眼角滑落。

“祖母说,我的几位堂妹都到了年纪,若是陛下来探病,还要我提一提。”

梅影愣了一下。

“怎么会?”

她十分震惊,瞬间便明白了老夫人的意思。

徐德妃眼看也就这些时日,若徐氏再不努力,怕是以后就彻底同皇帝离心。

这一年里徐府飘摇动荡,忠义伯的荣光不再,只剩下徐如晦一人支撑家业。

可徐如晦又能支撑到什么时候呢?

徐父延误军机,赵氏贪墨粮草,徐氏还能有如今的荣光,已经是皇帝陛下开恩。

等徐德妃撒手人寰,最后这点情分就散了。

只剩下徐如晦一个人苦苦支撑。

用不了多久,恐怕忠义军都将不复存在。

如今,老夫人这样说,无非是想要同阮家一样,死了一个女儿,就再往宫里送一个。

只要皇帝身边还有徐氏的身影,那徐家就能苟延残喘,再续荣光。

对于徐氏来说,这是最好的选择。

然而……

然而他们终究没把徐德妃放在心上,眼看她即将年轻夭折,也未曾为她多难过一分。

这一生,似乎就这样白白蹉跎过去。

徐德妃只落了一滴泪。

那眼泪隐没在她斑驳的鬓发里,不见踪影。

“姑姑,你还记得吗?”

徐德妃的声音衰弱:“十三岁那一年,我说我也想去忠义军,做威风凛凛的女将军。”

“当时祖母答应我,笑着说我一定是最优秀的。”

“可没过多久,”徐德妃的声音断断续续,“没过多久,我就落了水,染了寒症,身体一落千丈。”

“我再也不能习武了。”

“后来陛下登基,我作为他们党争的筹码,被送入宫中。”

“或许从一开始,徐氏就只想让我好好身处宫闱之中,不能诞育皇嗣,让陛下疑心,又要主位一宫,延续徐氏的荣光。”

徐德妃说到这里,声音里满是嘲讽。

“他们把所有的一切,都压在我一个弱女子身上,这就是武将世家,这就是开国元勋。”

的确可笑。

现在徐德妃终于恍然大悟。

“我不过是最好用的工具而已。”

“如今我要死了,没有用了,所以就被徐氏毫不留情舍弃,再也不分给我一丝一毫的关心。”

祖母也好,父亲也罢,从来都没有真正爱过她。

唯有兄长,对她有几分真心。

可如今徐氏风雨飘摇,徐如晦自顾不暇,他用命换来的延续,不过是苟且偷生。

徐氏早就腐烂不堪。

就连父亲,都被权利和贪欲腐蚀,再无年轻时的意气风发。

徐德妃的笑声是那么凄凉。

“姑姑啊,你说我该怎么办?”

她哽咽地说着,却没有一滴眼泪。

“我都不知道要去恨谁。”

“我这一辈子,都跟个笑话似的。”

蝇营狗苟,争权夺利,到头来都是一场空。

徐德妃现在回忆起自己曾经的跋扈模样,都觉得可笑。

她甚至觉得自己面目可憎。

梅影紧紧握着她的手,眼泪滂沱,可声音却坚定。

“娘娘,我爱您。”

徐德妃睫毛轻颤。

“娘娘,当年我女儿夭折,夫家容不下我,我卖身入府,是您选中了我伺候在左右。”

“当时我就发誓,此生都要为娘娘而活。”

“娘娘待我的好,我从来都没忘记过,多年来我们相依为命,说句僭越的话,娘娘就跟我的女儿一般。”

“他们不要娘娘,是他们眼瞎,娘娘,你还有我,我要你。”

本来徐德妃已经流干了眼泪。

但此时,她又忍不住流下泪来。

她紧紧握着梅影的手,只在她身上感受出一丝温热。

“梅影,可我撑不下去了。”

徐德妃哽咽地道:“我撑不下去了,太疼了,太苦了,每一天活着都是煎熬。”

梅影起身坐在床榻边,把她牢牢搂在怀中。

“娘娘,有我在,我会让你好好的。”

徐德妃靠在她温热的怀抱中,慢慢闭上了眼睛。

她瘦得只剩一把骨头,曾经的落水、寒症、中毒、吐血,耗尽了她所的生机。

现在她重病在床,骨瘦如柴,饭食难以下咽,躺着都觉浑身疼。

身上冷热交替,活得艰难。

梅影的陪伴,是她最后时光里,唯一的安慰。

徐德妃想要伸手回抱她,却发现自己已经抬不起手了。

她已经成了废人。

“姑姑,徐家已经成了兄长的拖累。”

“老迈昏庸的父亲,一意孤行的祖母,还有那些废物一样的旁支,”徐德妃轻声说,“都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娅姐儿早就有心仪之人,两人三书六礼,徐氏再丧心病狂,也不可能送她入宫,”徐德妃道,“三妹管着家中营生庶务,手腕高超,商场厮杀才是她的天地。”

“我不想让她们入宫,白白蹉跎岁月。”

梅影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语气温柔:“娘娘,您无论要做什么,梅影都陪着你,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

徐德妃靠在她肩膀上,卸去了所有的戾气,犹如温顺的兔儿。

她说:“姑姑,我不会让你再做什么了,我想你平安终老。”

梅影沉默了。

其实她的想法是,想陪着徐德妃一直到最后。

她走了,她也不想再苟活了。

徐德妃似乎知道她的想法,只是轻声笑了一下。

难得的,她的声音又恢复了往日的活力。

“姑姑,我不要你陪我,我要你幸福终老,长寿无忧,这是我唯一的心愿,你可能满足我?”

梅影姑姑的泪水再度洒落。

那热泪滴落在徐德妃的后背,让她终于感受到一丝温暖。

“好。”

徐德妃笑了一下。

“姑姑真好。”

“你最好了。”

此时,外面传来说话声。

桂香进了寝殿,低声道:“娘娘,孟熙嫔同您道别。”

同住一场,孟熙嫔自要同徐德妃见礼才能离开。

梅影轻轻放开徐德妃,扶着她重新躺下。

徐德妃病这几日,其实不愿意见人,平日里也就姚贵妃和梅贤妃看望,她才见一见。

桂香已经准备请孟熙嫔离开,却听徐德妃说:“请她进来吧。”

“好歹道个别。”

孟静语从灵心宫出来,眼睛还发红。

她低头用帕子擦了一下眼泪,叹了口气。

在她身后,桂香领着宫人捧着数样锦盒,给她送到马车上。

那是徐德妃娘娘的赏赐。

孟静语坐到软轿上,仪仗升起,队伍前行。

前方阳光明亮。

孟静语回过头,看着灵心宫干净如新的匾额,喃喃自语。

“娘娘,再见。”

第114章 若娘娘能得偿所愿,可要给朕额外谢礼。

封嫔大典之前,姜云冉就在忙碌中度过。

时间紧凑,事务繁杂,姜云冉每日分身乏术,就连景华琰都没时间见。

这惹得皇帝陛下有些不满。

尤其有一日景华琰看到御茶膳房做了果木烤鸭,便想请贵嫔娘娘至乾元宫叙话。

结果小柳公公面无表情地去,哭丧着脸回来。

被梁三泰踹了一脚,才哆哆嗦嗦说:“贵嫔娘娘说今日繁忙,还请陛下体谅。”

景华琰不想体谅。

他怎么觉得如今姜云冉终于升为贵嫔,立即把他弃之脑后,仿佛他一点用处都没了。

这不能啊,不是还要当贵妃吗?

景华琰心里小算盘打得叮当响,面上按兵不动,实际上早就想好了对策。

封嫔大典前一日,景华琰特地来了一趟听雪宫。

他来的时候姜云冉正在同礼部的仪宾一起看典礼流程,反复询问和背诵,以便明日万无一失。

见到景华琰,姜云冉有些惊讶,仪宾忙起身行礼。

她也姓景,是旁支宗亲,自己争气考取功名,多年来一直在礼部任仪宾。

所有爵位晋升典仪,都由她经手。

宫中来来去去,她见得最多,之前姜云冉封为美人,她也曾见过她,并未觉得有何奇特之处。

如今见景华琰一进来的目光,她心中一动,倒是有些了然。

人人都猜测姜云冉在司务局一案到底做了什么,怎么不去看陛下的眼神呢?

一个眼神,答案昭然若揭。

“陛下万安。”

众人行礼,景华琰扶了一下姜云冉的手,同她一起坐在椅子上。

“可商议好了?”

仪宾躬身行礼,恭敬道:“回禀陛下,明日典礼流程娘娘已经熟悉,不用臣再行安排,臣这就告退。”

她倒是很有眼色。

景华琰颔首:“有劳堂姐了。”

仪宾忙说不敢当,这就退了下去。

等人走了,宫人们便立即上茶,不过片刻间寝殿中就只剩帝妃二人。

姜云冉看向景华琰:“陛下可有事?”

景华琰:“……”

景华琰要气笑了。

他伸出手,狠狠在姜云冉额头点了一下:“怎么,朕无事还不能见你了?贵嫔娘娘真是忘恩负义。”

他这一手看起来十分用力,却并未弄痛姜云冉,她蹙了蹙鼻子,嗔怪道:“怎么就忘恩负义了?”

姜云冉理直气壮:“臣妾能升为贵嫔,是因为臣妾立功,自古以来,无论前朝后宫不都是论功行赏?”

“这个贵嫔,是臣妾自己赚来的。”

如今身份有了,地位也有了,加之两人已经相互磨合四个月,姜云冉也对景华琰多了几分了解。

行事时就放松许多,少了刻意,多了坦然。

听到这话,景华琰不怒反笑。

“朕生气了,这就把你降为嫔位。”

姜云冉根本不当一回事。

她手里依旧捏着那份流程折子,反复看:“陛下不闹,臣妾紧张着呢。”

景华琰有些惊讶。

他是真不觉得姜云冉会对此事手忙脚乱。

“你紧张什么?”他问,“流程同之前没什么不同,只多了几项而已。”

姜云冉呼了口气:“权力越大,责任就越大。”

她抬眸看向门外。

雪停了,这几日都是晴天,金乌从乌云中钻出来,活泼散发热力。

因着阳光晴好,玉京都没那么寒冷了,姜云冉甚至把寝殿中的暖炉撤了,否则白日都要出汗。

阳光明媚,预示着好年景。

景华琰听着她的感叹,慢慢温柔了眉眼。

他低声道:“做好你自己就行。”

景华琰也同她一起看向晴空万里,他道:“当年先帝龙驭宾天,发生得非常仓促。”

他的声音低沉,没有一丝悲伤。

仿佛只是在同姜云冉说一件寻常小事。

沉水香幽幽静静,在两人周身萦绕,混合着景华琰身上的龙涎香,有一种奇异的甜。

很好闻,也很让人放松。

景华琰不需要人回答,姜云冉也只安静听着他说话。

“皇帝驾崩,于家国都是大事,朕记得很清楚,前一日朕还同父皇禀报政事,父皇还是老样子,靠坐在床榻上目光沉静。”

“太医院每日都记录父皇的脉案,也是一如往常,没什么不同。”

景华琰的声音低沉:“可是次日清晨,朕刚起床洗漱时,就传来了父皇驾崩的消息。”

姜云冉难以想象景华琰当时的心情。

相比于父亲过世,仓促登基,忽然成为皇帝这件事,反而更让人仓惶。

当年的景华琰也不过才十八岁。

景华琰道:“虽然有礼部、宗人府等从旁协助,但所有的仪程都需要朕到场,丧仪二十七日,朕几乎没有换过衣裳,每日最多睡两个时辰。”

“而且,这二十七日,朕的一言一行都不能出半点差错。”

大行皇帝的丧仪,新帝一般是在龙袍之外套丧服,不仅要行丧礼守灵,还要处置国事,每日忙得团团转。

尤其此时还未真正登基,新帝的一举一动都被宗亲朝臣看在眼中,是容不得半分错处的。

“等棺椁送出长信宫,丧仪结束,朕才恍惚意识到,自己成了皇帝。”

姜云冉听到这里,不由问:“陛下当时是开心还是难过?”

景华琰沉默片刻,才说:“都没有。”

他回眸看向姜云冉:“朕只是觉得,一切终于结束了。”

他很坦诚。

没有伪装自己的忠孝,也不去过多描述失去父亲的惨痛。

他只是平静告诉她:“所以,不过是封嫔大典,没什么好怕的。”

“难道比大行皇帝丧仪都要难熬?”

说了半天,最后还是在安慰她。

姜云冉抿了抿嘴唇,终于弯着眼睛笑了起来。

“陛下,”她歪着头,好奇问,“有没有人说过你更喜欢做先生?”

她那样子分外可爱,景华琰的表情不自觉柔和下来。

“怎么?”

“你真的很喜欢讲道理。”

景华琰无奈摇头,道:“朕安慰你,你还反过来编排朕。”

姜云冉笑了一下,她端起茶盏,自顾自碰了一下景华琰手边的。

“那就谢过陛下。”

姜云冉顿了顿,才又道:“既然陛下今日的空闲,那臣妾就再请教一下?”

景华琰睨了她一眼。

“说。”

这个问题,姜云冉早就想问了,不过之前太过繁忙,她无暇旁顾。

今日机会难得,倒是可以请教一番。

“陛下,若是臣妾想寻找一个人,又没有方向,如何是好?”

她说的是邓恩。

这个人是针对阮忠良的关键。

若能从何处抓到阮忠良的把柄,那一定是邓恩。

但自从卸任清州知府后,邓恩就不知所踪,这很不寻常。

要么他已经离世,要么就是隐姓埋名,否则当年的阮忠良都平步青云,没理由十几年过去,他官位越来越低。

但查一名官员,对于茉莉和石头太过困难,现在手里有丹凤卫,姜云冉倒是可以施展一番。

她和景华琰心知肚明。

景华琰肯定知道她要针对阮氏,却还是把丹凤卫送到她手上,就意味着他的默许。

既然如此,姜云冉便也不用再畏手畏脚。

她会以此询问,一是真心想要讨教,二则是隐晦地告知景华琰。

她要开始动手了。

姜贵嫔讲究得很,最是知道什么是礼尚往来。

景华琰挑眉看她,意味深长笑了一下。

“哦。”

姜云冉心道不好。

果然,景华琰对她勾了一下手指。

“怎么?”姜云冉坐着不动。

景华琰叹了口气:“娘娘心不诚。”

姜云冉:“……”

姜云冉只能倾身上前,侧耳聆听。

景华琰伸手捏了一下她的耳垂,在她耳边低语几句。

姜云冉以为自己见多识广,跟着景华琰胡乱折腾几个月,什么场面都见识过了。

可听到景华琰的话,还是让姜云冉瞠目结舌。

她甚至怀疑景华琰每日都不是在御书房处置政事,而是专看那些市面上流传的话本子,带图画的那种。

“贵嫔娘娘,”景华琰脸不红心不跳,脸皮厚得犹如城墙,“这个课业想不想学,就看你的诚心了。”

姜云冉红着脸瞪他。

景华琰笑眯眯,显得很是悠闲自得。

最终,姜云冉还是败下阵来。

“学。”她咬牙切齿。

景华琰低低笑了一声,能听出他是真的很开心。

“陛下,”姜云冉破罐子破摔,“你都是哪里学来的?”

景华琰一本正经:“朕天赋异禀。”

这天赋有什么好吹捧的?

又不*是什么正经事。

说都说不出去的那种。

姜云冉轻咳一声,瞪了他一眼:“陛下,说正事。”

景华琰悠闲自得,反问:“你要找的是活人还是死人?”

“这有区别吗?”姜云冉真心求教。

景华琰的手指在桌上轻点。

“区别很大。”

“只要人还活着,总能留下痕迹,即便你寻不到他的踪影,却能找到他的家人,通过家人的动向,能推测出人在何处,在做何事。”

“若是死人,难办,也好办。”

景华琰讲解很是耐心。

“若人最后出现的地点能查到,那就围绕此处来查,总能查到线索,”景华琰看向她,“若没有任何线索,就不好查了。”

姜云冉若有所思。

她顿了顿,问:“陛下,若臣妾想查的是一位官员呢?”

姜云冉会这样问,她要查的一定不是阮忠良。

景华琰偏过头,与她四目相对。

姜云冉的眼眸很干净。

那双深邃的凤眸清清亮亮的,让人忍不住看了又看。

天上的星子都不及它半分。

景华琰笑了一声,他道:“官员是最好查的。”

“每个人的籍贯,成绩,录档都在吏部,他们的行踪都有迹可循,除非病故或者致仕还乡,那也能从其籍贯查到行踪。”

景华琰漫不经心地问:“怎么,贵嫔娘娘要对朝臣下手了?”

姜云冉眯着眼睛笑,眼儿弯弯好似月牙。

“只是查一查罢了,”姜云冉端起茶盏,心里已经有了打算,“谢陛下教导。”

景华琰也端起茶盏,同她碰杯。

“若娘娘能得偿所愿,可要给朕额外谢礼。”

景华琰意味深长:“毕竟,这条线索是朕给的。”

————

封嫔大典之日,风和日丽。

冬日里少有的暖阳天气,就被姜云冉和孟静语遇到了。

两人身穿嫔位的大礼服,跪拜在奉先殿前,听正宾宣读诏书。

正宾依旧是宗令孝亲王,仪宾也有孝亲王妃,除此之外,还有数位宗亲及勋贵外命妇,场面十分隆重。

等孝亲王宣读完诏书,姜云冉和孟静语接过宝册,两人便一起行三叩九拜之礼,谢主隆恩。

筹备数日,典礼不过两个时辰。

待礼成,姜云冉同孟静语一起起身,准备回宫。

孟静语少出宫门,又是个内向性子,同姜云冉并不熟悉。

她只客气对姜云冉道:“恭喜姐姐。”

姜云冉笑着回礼:“同喜。”

两人坐上软轿,姜云冉便问:“搬宫之后可习惯?”

她本是客气一句,孟静语却是叹了口气。

“不太习惯。”

姜云冉愣了一下,便道:“如今吴端嫔有孕,你们同住一宫,的确不甚方便。”

孟静语道:“也并非因端嫔妹妹有孕。”

她有些犹豫,看了看姜云冉,还是说:“我总是很担心。”

毕竟,吴端嫔那个模样,谁看了不害怕?

以前还好些,现在孟静语同她搬到一宫,若吴端嫔真有差错,或者皇嗣出了问题,她可不能置之不理。

孟静语本就不是个聪明人,她自己也知道这一点,因此许多事情,她都是敬而远之。

在这长信宫里,她如何成为嫔位,自己心里是很有数的。

无非因为前朝事,陛下才给孟家这个体面。

而孟家也要更加忠心,不敢越雷池一步。

否则,周家和司务局案中所有抄家的罪臣,就是他们的前车之鉴。

姜云冉无法为她出谋划策,便只能道:“若你心中担忧,便上禀太后娘娘和贵妃娘娘,由她们做主便是。”

孟静语还在犹豫。

她心里明知这是最好的方法,可她又不敢登寿康宫的门,一时间真是心乱如麻。

姜云冉见她这般,也只能叹了口气。

孟静语不适合入宫。

她性格太软弱,自己也无法下定决心,根本无法在这后宫立足。

但各人有各命,姜云冉自己都管不好自己,更何况是其他人了。

因此她也不再多言,只客气颔首,直接回了听雪宫。

听雪宫中,上下宫人都喜气样样。

姜云冉坐在崭新明亮的正殿中,接受宫人的朝贺。

青黛和钱小多率领所有宫人跪地行大礼,口中唱诵:“恭喜贵嫔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姜云冉满面笑容,她朗声道:“起,赏。”

“从今以后,咱们上下一心,皆能前程似锦。”

“诺!”

姜云冉升为贵嫔之后,按照宫规,身边可有一名管事姑姑并八名宫女,一名中监并四名黄门。

青黛顺理成章升为听雪宫管事姑姑,钱小多升为中监,紫叶升为司职宫女,小六子大名谭六,也一并升为中监。

莺歌和蓝韵一起升为一等宫女,其余宫人皆有晋升。

听雪宫的事务并不繁杂,最主要是姜云冉不喜折腾,宫人们差事不重,因此这一次升位,除了两名三等宫女,姜云冉没有多要宫人侍奉。

待见礼赏赐之后,今日的典礼才算彻底结束。

这边姜云冉刚换下吉服,摘下团花冠,夏岚便已经到了。

她安静等在殿中,等姜云冉换过常服,才面无表情道:“恭喜贵嫔娘娘。”

姜云冉笑着给了她赏赐,道:“同喜。”

她手松,对宫人总是很大方,更何况是为她出生入死的夏岚。

待姜云冉在雅室落座,夏岚才拱手见礼:“娘娘,之前您命臣调查一名叫春倦的丫鬟,有了些许眉目。”

还得是丹凤卫,他们调查人自有手段。

姜云冉灌了一大口龙井,这才觉得舒坦。

“坐下禀报吧。”

夏岚在绣凳上浅浅坐下,姿态却一直挺拔,精神也从不放松。

“春倦姓李,就是玉京人士,根据南安伯府下人回忆,她三岁丧母,四岁丧父,六岁上祖父把她卖入南安伯府,成了家养奴婢。”

“她因为长相讨喜,聪明懂事,就顺理成章进了大小姐的闺房,跟邢氏和陈氏一起侍奉在廖淑妍左右。”

夏岚不管姜云冉因何让她调查春倦,她的职责就是给出该有的回复。

“相比邢氏和陈氏,春倦年纪最小,也最会讨廖淑妍欢心,当年在南安伯府时,多是她陪着廖淑妍一起玩。”

邢氏就是邢姑姑,陈氏则是佩兰,两人都比廖淑妍大十五岁的年纪,廖淑妍五六岁上,两人都过了十岁,日常多是伺候她的起居。

年纪相仿的春倦才是玩伴。

“后来廖淑妍嫁入阮府,春倦等人作为配房,一起跟到了阮家。”

姜云冉打断她的叙述:“在南安伯府,这个春倦可有什么异常?”

夏岚回忆一番,果断摇头。

“未曾。”

她道:“年代久远,为防打草惊蛇,校尉们探查都不能大张旗鼓,能问到这些已经是极限了。”

“况且,事情已经过去二三十载,即便下人们隐约有记忆,对于一名丫鬟,也无从说起。”

“好,我知道了,你继续说。”

“进入阮家之时,邢氏和陈氏都已经成婚,她们虽然也伺候在廖淑妍身边,但日夜贴身伺候的只有春倦,”夏岚道,“廖淑妍对人很挑剔,嫁入阮氏后更甚,最信任的就是这三人。”

按理说,这个春倦应该会比两位姑姑日子都要好过。

只可惜她身体不好,重病早亡。

“成婚第一年,廖淑妍就诞育阮婕妤娘娘,后来诞育阮宝林娘娘与阮含栋,在生阮含栋时,春倦得了重病,根据阮家的下人回忆,她被送至庄子上。”

“但根据校尉探查,并没有查到她究竟去了哪一处庄子,从那一日起,这个名叫春倦的丫鬟就失踪了。”

姜云冉不由坐直身体。

阮家之所以敢用她冒名顶替,就是因为现在的阮含珍,曾经的阮含璋曾经得过重病。

她的身体不适合干燥风大的玉京,必须要回到清州老宅休养。

阮家现在给出的说辞是,当年二小姐跟随一起回去清州,照顾长姐,算是给阮含珍增加孝义的美名。

也正因为阮含珍年长后从未在京中露面,这一场狸猫换太子才能顺理成章。

阮忠良做事一贯严谨,不可能留下破绽,他唯一的错误,就是低估了姜云冉。

他以为当年姜云冉年纪小,不记得那一段过去,他以为姜云冉常年被困在逸香阁,早就无法翻身。

他甚至以为让她代替入宫,是阮家施恩,给她这个瘦马一步登天的机会。

阮忠良到底位高权重多年,他已经忘了曾经的谨小慎微,自傲会让人理智全无。

可是当年的阮忠良一定不是如此。

结合春倦的劝说,她在廖淑妍和阮忠良婚事中的周旋,姜云冉心里已经有了猜测。

她就是认为,春倦其实是先认识阮忠良的那个人。

而阮忠良想要让廖淑妍进入他精心布置的陷阱,必须要有身边人引路。

显而易见,佩兰无法成为那个引路人,邢姑姑自己又已经否认,那么唯一可能的便是春倦。

所以春倦同阮忠良一定有关。

“之前本宫得到的消息,是春倦在庄子上病故,此事可确凿?”

夏岚摇了摇头:“并无这个消息。”

“自从重病离开阮家,春倦就彻底消失,阮家在京郊的庄子一共有两处,都没有听闻过春倦的行踪。”

“甚至就连春倦何时病故,都没有明确消息。”

姜云冉垂下眼眸,手指在方几上轻敲。

夏岚也安静下来,并未说话。

一时间,寝殿中格外安静。

冥冥之中,姜云冉觉得春倦肯定早就已经死了。

因为邢姑姑坚定认为春倦早就已经病故,也就是说,当年有人告知廖淑妍此事。

但她的死却很蹊跷,肯定不是病故,若非如此,阮忠良一定不会费尽周折掩盖她的行踪。

一个丫鬟,能查到这个地步,已经相当不易。

而春倦的死,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深挖的了。

关于春倦的调查,是姜云冉对丹凤卫的试探,也是对她们能力的探查。

此事已经开展数日,景华琰依旧不知情,足已证明丹凤卫的忠诚。

此时,姜云冉才能放手一搏。

她看向夏岚,目光平静,声音铿锵有力。

“夏岚,我要吩咐你们办两件事。”

夏岚立即起身,拱手见礼:“娘娘请讲。”

姜云冉沉声道:“天启八年左右,阮忠良曾在青州办过几起大案,因为推翻了原判,为含冤入狱的人沉冤昭雪,被人称为阮青天。”

从春倦起,夏岚就隐约有些猜测。

此刻见她终于说到了阮忠良,夏岚并不惊慌,她压低声音道:“娘娘,案件一共有三件,其中王氏灭门案最为轰动。”

当年王氏一族二十八口人命,就这样葬送在赵氏一族手中,时任清州府衙推官冯宇,因办案不力,当年就被夺职将罪。

而作为清州知府的邓恩,因为积极配合,努力办案,反而没有被牵连降罪。

此案算是刑案中最典型的案例,因此夏岚不用回忆,也能倒背如流。

姜云冉对她的能力很是满意。

“对,就是这桩案子,”姜云冉顿了顿,道,“从那之后,阮忠良平步青云,一路高升至大理寺卿,官至正三品。”

文臣武将不同,武将之中卫所和军营又有所不同。

即便夏岚官至正二品都指挥史,但她的权柄只手下三百人,也只听姜云冉一人命。

权柄狭窄,职责单一,如何比得上掌管九州十三省刑案的大理寺卿呢。

姜云冉给出引子,话锋一转,道:“我要你查的,是曾经清州知府邓恩。”

夏岚愣了一下,随即才若有所思。

“娘娘的意思是,邓恩跟阮忠良沆瀣一气。”

这个词用得很妙。

在其位,谋其政。

夏岚及丹凤卫归入姜云冉手中,便从此唯她命事从。

姜云冉浅笑道:“是。”

夏岚沉吟片刻:“查一名朝廷官员,最好的办法就是从吏部下手。”

而要从吏部下手,必要经过陛下首肯。

姜云冉抿了一口茶,浅浅笑了:“那就查。”

第115章 吴端嫔娘娘早产了。

听雪宫中的沉水香总是很雅致。

窗边一枝红梅,点亮了冷寂的冬日。

贵妃榻的方几上不光摆放有茶水点心,还有一个小笸箩。

里面放着姜云冉日常拿来打发时间的针线,仔细看去并非什么稀罕物,不过是花样简单的荷包。

一本话本被压在笸箩之下,只依稀能看到两三个字。

大约是市面上流行的话本子,没想到贵嫔娘娘也喜欢读。

这间雅室,充满了姜云冉生活的痕迹。

仔细看去,却并不让人感觉局促,反而能慢慢放松下来。

夏岚每一次来听雪宫,总能感受到贵嫔娘娘的怡然自得。

这宫里来来去去,左不过那些事,即便之前丹凤卫只行陛下口谕,却也多行走于后宫之中。

对于娘娘小主们,夏岚不敢说了解,却也多有见识。

像姜贵嫔这样的性子,还真是后宫中的独一份。

或许就因为她的特别,才引得陛下这样牵挂,把她们都安排在贵嫔娘娘身边。

说是为她所用,其实还是担忧她的安危。

丹凤卫重新设立不过一载有余,虽然时间尚短,却也足够夏岚摸清宫中事宜。

她可以肯定,姜云冉是唯一一个,让景华琰这样上心的宫妃。

若非她入宫时日尚浅,恐怕早就……

此刻夏岚站在姜云冉面前,心中百转千回,但面上神情却严肃无波,她听见姜云冉的笃定,便没有迟疑:“是,娘娘放心,臣知道如何行事。”

姜云冉浅笑一声。

她眉眼舒展,笑容干净明亮,柔声道:“夏指挥使,你无需这般紧张,案子也不用太过着急,若能一点点摸索清楚,是最好的结果。”

夏岚又拱手:“诺。”

对于她的干脆,姜云冉很满意。

她道:“至于第二件事,我需要你查一查阮家的家底。”

对于查案,夏岚是老行家,立即便道:“娘娘的意思是,阮家还有其他财富,都隐没在后。”

姜云冉赞许道:“夏指挥使不愧是仪鸾卫中的翘楚,难怪年纪轻轻能成为一卫之长。”

论说夏岚已经不年轻了。

她年过而立,但姜云冉的称赞却也很受用。

她入仪鸾卫已过十载,可这十载中她一路高升,最终成为丹凤卫之首。

的确有过人之处。

夏岚拱手:“娘娘谬赞了。”

姜云冉浅浅笑了。

此时她心情越发放松,时隔多年之后,她终于能看到一丝曙光。

尤其身边有夏岚这样的能臣,更让人心安。

姜云冉思忖片刻,才郑重道:“夏指挥使,此番皆是本宫的私事,能得你们相助,是我的福运。”

“个中辛苦自不必说,你们的忠心我都记在心里,无需真相大白那一日,只要有机会,我定会同陛下上禀,给你们记上功劳。”

姜云冉从来不说空话。

做朝臣,谁不想出人头地,位极人臣?

数千年历史烟云之中,真正为家国天下的忠臣又能有几人。

人人皆有私心,这并不是错误。

这才是人之常情。

出力当差,为的就是奖赏和官位,若此事都不能应允,那姜云冉当真无法昧着良心,让人替自己当差。

“多谢娘娘。”

夏岚也很利落,当即便道谢。

说到这里,两人不由相视一笑。

姜云冉又同夏岚说了几句阮家的疑点,夏岚便告退了。

等人走了,姜云冉长舒口气。

青黛端着一盏银耳莲子羹进来,道:“娘娘润润口,这一次熬得火候短,很轻润。”

姜云冉这几日忙得嗓子冒火,只能靠着银耳莲子羹压火气。

“有劳你了。”

姜云冉接过汤盅,正要捏起勺子,就听外面传来交谈声。

不多时,紫叶便陪着彭尚宫快步而入。

“见过贵嫔娘娘,娘娘大喜。”

姜云冉笑道:“尚宫谬赞,赏。”

今日自然是姜云冉的大喜日,只要来说一句恭喜的,都会给赏赐,这是宫中的惯例。

彭尚宫也不扭捏,干脆就接过红封,她脸上依旧是那副和煦笑容:“贵嫔娘娘,太后娘娘传召。”

姜云冉愣了一下:“太后娘娘?”

她入宫以来,除了日常请安,平日里从来不往太后跟前凑合。

仁慧太后不喜宫人多打扰,日常除了几位管宫的娘娘回禀宫事,其余人等一概不见。

回忆起来,姜云冉同她甚至没说过几次话。

见她惊讶,彭尚宫便含笑道:“是关于宫事的,娘娘如今也是一宫主位,陛下有十分看重,自然能当大任。”

姜云冉了然。

宫里人手不足,太后估计是忙狠了,如今眼看姜云冉升位,立即便要拉去做壮丁。

之前景华琰的诏书写的明明白白,姜云冉心里早就有了猜测,因此并不显得过分惊慌。

她放下汤盅,起身捋了捋发髻,笑道:“尚宫略等,我收拾片刻便来。”

紫叶立即倒了碗茶,请彭尚宫润口。

姜云冉回到寝殿简单上了妆,这就裹上大氅跟随彭尚宫出了宫门。

天气晴好,软轿行在宫道上,头顶是耀眼的日光。

两旁的宫人们见了她,依次行礼,态度越发恭敬。

有年轻的小宫人好奇张望,也被管事姑姑压住肩膀,狠狠瞪了一眼。

姜云冉并不在意这些,她只同彭尚宫道:“数日未曾得见太后娘娘,娘娘身体可好?”

彭尚宫客气说:“娘娘安好,多谢贵嫔娘娘关怀。”

礼尚往来一句,姜云冉就缄口不言。

很快,姜云冉就踏入寿康宫。

冬日里的玉京格外寒冷,许多耐寒的花朵也容易被冻坏,很不好种植。

但仁慧太后却格外喜欢花,御花园的宫人费尽心思,才在她的宫中繁育出了颜色缤纷艳丽的山茶。

刚一踏入,姜云冉就感受到了寿康宫中蓬勃的生命。

竟是花团锦簇,春意盎然。

有几名眼生的宫人站在游廊之下,姜云冉便看向彭尚宫。

彭尚宫低声道:“贵嫔娘娘,今日皇贵太妃娘娘和贵太妃娘娘都在,另外贵妃娘娘也在。”

姜云冉了然。

贵太妃平日里几乎不出宫门,她日常吃斋念佛,要么就是教养四公主,宫宴都不怎么参加。

姜云冉只记得她是个温柔的妇人,多余的记忆全无。

她颔首示意,彭尚宫便上前一步,掀开厚重的帐幔。

“姜贵嫔到。”

姜云冉端庄踏入寿康宫的寝殿,刚一进去就被暖香扑了一脸,热浪袭来,顿时就觉得热得慌。

青黛上前帮她解下大氅,姜云冉直接来到堂前恭敬行礼:“见过太后娘娘、皇贵太妃娘娘、贵太妃娘娘。”

顿了顿,她看向右侧:“见过贵妃娘娘。”

等都见完礼,仁慧太后才道:“好孩子,坐下说话。”

待姜云冉在姚贵妃左手边落座,仁慧太后的目光还落在她身上。

她目光慈爱,看起来尤其和善,一边颔首,一边对皇贵太妃道:“之前就瞧着这孩子面善,果然能得皇帝喜欢。”

皇贵太妃抬眸看向姜云冉,那张总是平静的面容也多了几分喜悦。

“是啊,”她道,“今日姜贵嫔封嫔大典,可是她大喜的日子,姐姐可要重赏。”

仁慧太后愣了一下,随即大笑一声。

“赏,都要赏。”

一身素服,面无波澜的贵太妃也迎合一声:“那我也要赏。”

姜云冉忙起身,同长辈们一一道谢,这才重新落座。

宫人们端上玉兰香片,芬芳宜人,让人心情舒畅。

殿阁中一时间笑声不断,气氛也越发融洽。

在一片其乐融融中,仁慧太后道:“近来宫中事务繁忙,贵嫔应该也知晓。”

“臣妾知晓,太后娘娘尽管吩咐。”

对于她的上道,仁慧太后很满意。

她笑道:“如今宫中采买之事实在繁杂,账簿颇多,哀家和几位姐妹都分身乏术,也才能勉强理清头绪,今日终于等到你晋升,哀家十分欢喜。”

除了仁慧太后,所有人都含笑听讲,无人多言。

仁慧太后继续道:“如今采买之事须尽快完成,哀家命贵妃从旁协助,以便从元徽六年伊始便按新政执行,因此……”

她的目光锁住姜云冉。

“因此,尚宫局的差事,就要由贵嫔来协助了。”

姜云冉并不意外。

今日她看到姚贵妃在场,已经猜到了八分,最后的结果果然也在姜云冉的意料之中。

她站起身,恭恭敬敬行礼,道:“诺,臣妾一定尽心,暂时替贵妃娘娘分担好差事。”

这话说得很漂亮。

她是暂替,等采买事宜彻底安排妥当,贵妃自然还要回到尚宫局,继续主理六宫事。

这是太后决计不肯放开的权柄。

仁慧太后眼眸中的笑意更深。

她满意地点点头,道:“你是个聪明的,一定能当好差事,贵妃,若贵嫔有什么不懂的,你也要好好教导。”

姚贵妃起身,道:“是。”

差事吩咐完,姜云冉就准备告退了。

倒是姚贵妃轻声道:“贵嫔妹妹,尚宫局如今要紧的差事,我都会吩咐秋意姑姑送往听雪宫,有劳你了。”

姜云冉福了福,顶着众人的目光退了出去。

皇贵太妃的目光一直落在她姣好的面容上,等她的窈窕身影消失不见,仁慧太后就好奇地问:“沈妹妹怎么这样看她?”

皇贵太妃慢慢捻着手心里的蜜蜡,道:“她生得真好。”

这话似乎引起了众人的回忆,就连贵太妃的神情都有些恍惚。

仁慧太后脸上的笑容清减几分,她道:“巧合罢了。”

说到这里,她的目光沉沉落在不悲不喜的姚贵妃身上,最终还是叹了口气。

“希望她能处理好宫事。”

这一回,倒是姚贵妃开口:“太后娘娘放心,贵嫔妹妹聪慧果断,不会让太后娘娘失望。”

仁慧太后看着她,语气冷淡下来:“是吗?”

“哀家也经不起再一次失望了。”

————

听雪宫中,秋意姑姑坐在绣凳上,正认认真真禀报。

“贵嫔娘娘,这是冬日分发炭火的账目。”

她指着这其中一份折子道:“为防走水,各宫的炭火都按月发放,之前十一月和十二月的都已经发至各宫,如今到了年关上,元月的炭火要提前发放。”

姜云冉拿起折子,仔细翻看。

青黛、紫叶和钱小多都站在她身边,仔细听秋意姑姑讲解。

宫中的行走,宫事的调遣,都要由他们来完成,因此姜云冉并不想多费口舌,直接让三人一起听。

也方便行走办事。

对此,秋意姑姑倒是很惊讶。

这位贵嫔娘娘她接触不多,倒是个非常拎得清的利落人。

如此,差事就好办许多。

想起贵妃娘娘的吩咐,秋意姑姑讲解得越发用心。

“本来贵妃娘娘已经着手准备炭火发放,无奈差事太忙,就有些耽搁,”秋意姑姑有些抱歉,“有劳贵嫔娘娘多操心,尽快把炭火发放下去。”

姜云冉的目光在账簿上一一扫过,在一个名字之后,姜云冉目光微顿。

“尚宫局是谁来当差?”

秋意姑姑道:“穆尚宫、刘司簿和孙司正都是常年当差的老人,炭火一事主要由两位姑姑操持。”

尚宫局下设四司,负责各项差事,其中刘司簿和孙司正应是穆尚宫的心腹,专门负责同宫妃娘娘们沟通听令。

姜云冉的手指在折子上点了一下:“永福宫每月炭火,是其他宫室的一倍有余。”

宫中宫规森严。

每月炭火按照品级都有定数。

比如只有宝林娘娘以上可用红螺炭,以下小主只能用灰炭。

吴端嫔作为九嫔之一,她冬日每月可用红螺炭三百斤,灰炭九百斤,再加上太后娘娘和皇帝的赏赐,已经足够使用。

况且因为有孕,她的红螺炭已经格外恩典,但前两月的支取,每月也超过八百斤。

这个数量,已经远远超过贵妃的份例。

秋意听到她的询问,神情有些不愉,却还是低声道:“这是太后娘娘和皇贵太妃娘娘额外开恩。”

一般宫妃有孕,红螺炭都会加倍,吴端嫔大约能支取六百斤。

显然,在恩典之外,太后和皇贵太妃又给了她格外恩典,这应该是两位长辈分内的份例,一起分给了她。

并非宫中抠门,也不是景华琰不肯大方,只是这么多炭火,宫中根本无法堆放。

宫中最怕走水,不会多备如此多的炭火,想要多得恩典,必是其他人的恩赐。

看秋意对此有些不喜,就知道是吴端嫔越过姚贵妃,直接求了太后和皇贵太妃。

这其实落了姚贵妃的面子,难怪秋意会生气。

姜云冉颔首,她问:“这个月,太后娘娘可有吩咐?”

秋意只能说:“依旧例。”

也就是说这个月发给吴端嫔的还是这么多数。

姜云冉又反复看了看,目光又在周宜妃的名字后停顿。

“锦绣宫没有额外加份例?”

秋意摇头,道:“贵妃娘娘询问过宜妃娘娘,娘娘说宫中足够用了,不需要再加。”

宫中只有两位娘娘膝下有皇嗣,姚贵妃的临芳宫,份例要加上大公主的,一般也有陛下额外赏赐,因此份例会比常例多一些。

按理说锦绣宫也是如此。

在额外赏赐之外,就没有更多的份例了。

也就是说周宜妃没有索要恩赏。

姜云冉仔细看了,又问:“各宫的水缸、水车可都备好,可需要重新安排?”

冬日防火是重中之重。

秋意神情也很严肃:“月前已经排查过,都无大碍。”

她顿了顿,还是说:“贵妃娘娘说,既然宫中事宜暂时交给贵嫔娘娘,娘娘便可按心意行事,若尚宫局的宫人不好差遣,娘娘便来吩咐奴婢便可。”

这次真让姜云冉惊讶。

姚贵妃居然真把权柄给了她,甚至还让自己宫中的姑姑奉命听她差遣。

姜云冉也不含糊,直接道:“那就有劳秋意姑姑了。”

“宫中防火还是要重新排查一遍。”

年关底下,姜云冉不希望宫中发生事端。

除了这两件事,随之而来的还有冬至和小年宫宴。

冬至宫宴是由梅贤妃和慕容昭仪一起督办,而小年宫宴则由姚贵妃操持,现在看上去,只能姜云冉独自操办小年宫宴了。

万幸姚贵妃已经拟定了章程,只需要再调整细节便好,姜云冉仔细看过,取消了几样华而不实的冷盘,多加了热锅子。

才道:“我再仔细看看,若有其他差遣,再来劳烦姑姑。”

秋意临走的时候,姜云冉给封了厚厚的红封。

秋意客客气气谢过,很平静离开了听雪宫。

等她走了,姜云冉才让人去请赵庭芳。

等人的空闲,她吩咐钱小多会同尚宫局的宫人,仔细排查宫中的防火防盗事宜,钱小多领命退下。

另外又让紫叶青黛把所有的折子都仔细通读,即便不能滚瓜烂熟,也要做到烂熟于心。

只有熟悉起来,才能当好差事。

一时间,听雪宫飞快忙碌起来,自是各司其职。

姜云冉终于得了空闲,她靠坐在贵妃榻上,才发现此时刚过申时。

忙碌了一整天,竟还不到晚膳时分。

姜云冉无奈笑了一下,自言自语:“日子倒是越发充实了。”

青黛道:“这不是挺好,平日里娘娘总嫌无趣,如今倒是得趣起来。”

“你啊,真会哄我。”姜云冉点了一下她的额头,也发现自己真是闲不住的性子。

都说与人斗其乐无穷,姜云冉深以为然。

她从来都是不服输的性子,九重宫阙这样的争斗场,其实是最适合她的地方。

旁人避之不及,她却乐此不疲。

有趣得很。

主仆两个说了几句闲话,赵庭芳就到了。

姜云冉把事情同她说了,赵庭芳也只能叹气。

“吴端嫔这一胎,是白院正和岑医正一起督办,我同钱院使也不过只是看过脉案,私下里讨论过。”

景华琰说话算话,一道口谕,钱医正就升为钱院使。

赵庭芳声音很低:“看脉案,似乎没有太大问题,不过吴端嫔胃口好,饭量比怀孕之前大了一倍不止,暂时只能这样定论。”

姜云冉抬起眼眸,看向赵庭芳。

两人都是坊间真正摸爬滚打多年的人,许多事情都见过,吴端嫔这种,一看就不正常。

可仔细思索,却又瞧不出什么端倪。

姜云冉顿了顿,问:“陛下如何说?”

景华琰那般谨慎,不可能对吴端嫔和孩子视而不见。

赵庭芳仔细回忆:“我不知晓。”

“毕竟吴端嫔并非我的病人。”

姜云冉颔首,她道:“我之后会问一问陛下,你同钱大人一定要谨慎一些,万不能沾染此事。”

说到这里,姜云冉才问:“还有岑医正,你们少与他来往。”

之前慕容昭仪的病症,就是经由岑医正的手,虽然最后是他发现了其中的疑点,却依旧让人放心不下。

当时姜云冉就让赵庭芳仔细查了查岑医正的底细。

他也出身御医世家,父亲之前也在宫中侍奉,最擅长骨科,也擅长敏症及儿科,因此在其父告老还乡之后,就由他入宫,继续侍奉贵人们。

他今年已经三十有五,入宫超过十五载,为人勤勤恳恳,口碑极好。

不过先帝时他曾有过一次误诊,导致先帝的刘美人腿伤难愈,因此才被降了官位,熬到现在才重新成为医正。

因为当年的误诊,所以之后岑医正都非常谨慎,医治起来越发用心,因此才能得以留在长信宫。

宫中贵人多,大夫却不足,先帝也仁慈,才把他留到了今日。

这个履历,看不出任何奇特之处。

甚至岑医正比其他太医都要小心谨慎,因为他若再出错误,不光自己保不住太医官位,就连家族以后也不能继续在宫中侍奉。

要知道,若是家中有太医在宫中,那医馆可谓是水涨船高,靠着御医的名号,生意都比其他医馆要好得多。

之前宫中一共四名医正,赵庭芳主治姜云冉、太后及皇贵太妃等太妃,钱医正主治姚贵妃、周宜妃及大皇子、长公主,孙医正负责徐德妃、梅贤妃等,岑医正恰好负责慕容昭仪、吴端嫔和卫婕妤等。

除非哪一位贵人病情加重,太医们才会一起会诊。

也就是说,岑医正会负责吴端嫔这一胎,并非临时起意,他本来就侍奉吴端嫔。

两位院正之前也查过,都是医术精湛的*老太医,有他们从旁监督,不会有错。

姜云冉呼了口气。

赵庭芳见她还在为此事疑虑,便拍了一下她的手:“阿冉,你顾好自己便好。”

“若是以前,我也不甚担心,但如今你要负责后宫事,我只能劝你多加小心,还有两月,吴端嫔就要临盆,到了那时更要经心。”

“我这边你不用担心,钱姐比我精明,我跟着她行事总不会错。”

姜云冉颔首,她看向赵庭芳,终于还是放松下来。

“我知晓。”

夏至前一日,钱小多匆匆回了听雪宫。

他压低声音禀报:“娘娘,今日梅贤妃和周宜妃都去了永福宫。”

梅贤妃还好说,她如今要操心各宫娘娘的身体,灵心宫也经常会踏足,会去永福宫也在情理之中。

但周宜妃可是许久都不曾出宫了。

“周宜妃去做甚?”

钱小多摇了摇头:“并不知,不过周宜妃娘娘进出前后,神情都未改变,也没有什么异样,可能只是单纯去看望吴端嫔。”

忽然,外面传来啪嚓一声。

钱小多神情一变,门边的宫人掀起帐幔,忙道:“娘娘,无碍,是金桔盆栽倒了。”

姜云冉抬眸向外看去。

外面一阵昏天暗地。

呜咽的邪风乖戾刮过,呼啸着席卷整个长信宫。

起风了。

姜云冉心中一紧,慌乱的情绪瞬间涌上心房。

庭院中那棵茁壮的四季桂几乎被刮的东倒西歪,险些就要从中间折断。

宫人们手忙脚乱收起回廊处挂着的灯笼,以防垂落走水。

狂风肆虐,身形单薄的小宫人东倒西歪,甚至有跌坐在地的。

姜云冉立即道:“让黄门来收拾,宫女都回宫。”

说到这里,姜云冉道:“去关上宫门,闭宫,谁也不准出宫。”

然而,姜云冉话音刚落,邪风呼啸里,一道凄厉的嗓音在宫外炸开。

“吴端嫔娘娘早产了。”

第116章 让我死了吧。

这个消息犹如惊雷,在听雪宫炸开。

传信的是名黄门。

他头上的发髻都险些被吹散,好不容易支撑着走进听雪宫,已经累得精疲力尽。

姜云冉让钱小多给他倒了杯热茶,才道:“怎么回事?”

那黄门很感激,忙道:“贵嫔娘娘,今日落日时分,吴端嫔娘娘忽然腹中绞痛,忙传召太医院,但太医还没赶到,端嫔娘娘就早产了。”

他一边说一边哆嗦,牙齿都打颤,显然吓得不轻。

吴端嫔四月初有孕,至今不过八个月。

若按照正常的时间推算,她最早也是元月生产。

现在还未至冬至,她就已经早产,事出反常必有妖。

传信的黄门就是永福宫的宫人,说到这里简直如丧考妣,面如死灰。

钱小多按住他的肩膀,声音沉稳:“莫慌,你仔细说来。”

那黄门深吸口气,才道:“吴端嫔娘娘发动之后,太医院白院正、岑医正和迎喜嬷嬷也到了,迎喜嬷嬷经验老道,一看便知端嫔娘娘难产,因此立即命小的通传各宫。”

也是巧了。

姜云冉今日刚开始管宫,吴端嫔就出事了。

她蹙眉问:“可上禀太后娘娘和陛下?”

那黄门连忙说:“已经禀报,小的是来请贵嫔娘娘和昭仪娘娘的。”

“昭仪娘娘如何说?”

听雪宫同望月宫毗邻,派一名黄门请人,倒也还算合理。

黄门道:“昭仪娘娘已经动身了。”

姜云冉没有犹豫,道:“青黛,你随我去,小多和紫叶,你们看好家。”

说到这里,紫叶和莺歌已经取来大氅,给她穿戴整齐。

姜云冉深吸口气,顶着风踏出宫门。

一瞬间,冷风裹挟着冰粒迎面扑来,刮得脸蛋生疼。

呼吸都被狂风撞了回去,根本没办法在外说话。

今日的天气太邪乎,加上吴端嫔出事,越发让人心中难安。

青黛也穿了斗篷,她牢牢扶着姜云冉,陪着她艰难前行。

两人呼出的白烟还没留下痕迹,一股脑就被吹散,四周还未取下的宫灯被刮得东倒西歪,就连屋脊上的瓦片都啪嗒作响,很是吓人。

不多时,刘晓瑞赶了上来,他稳稳扶住姜云冉,立即让三人顶住了风雪。

“娘娘,”刘晓瑞大声喊,“软轿不安全,永福宫就在前方,步行前往吧?”

姜云冉颔首,她没有刘晓瑞那样好的定力,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三人顶着狂风艰难前行,平日里三两步就能到的永福宫,今日足足挪了一刻。

好不容易来到永福宫前,三人才松了口气。

刘晓瑞把姜云冉送入宫中,压低声音道:“娘娘,小的在门房等您。”

姜云冉颔首,才扶着青黛往里面行去。

因为住得近,所以慕容昭仪是第一个赶到的,姜云冉是第二个。

此刻整个永福宫乱成一团,孟熙嫔站在门口,面色苍白地来回踱步。

慕容昭仪只比姜云冉早到一步,她此刻正脱下大氅,用温帕子擦手。

吴端嫔身边的汤姑姑正在同慕容昭仪禀报,见姜云冉也到了,她明显放松些许。

显然,即便有孟熙嫔在,汤姑姑还是对她不抱希望。

汤姑姑很是感激:“有劳昭仪娘娘,贵嫔娘娘。”

慕容昭仪和姜云冉对视一眼,两人心照不宣,慕容昭仪同姜云冉一起落座,又招呼孟熙嫔坐下,别在外面绕圈子。

“等陛下和太后娘娘到了,再做定夺吧。”

她话音落下,东暖阁中忽然发出凄厉的惨叫。

“啊。”

那声音好似满含血泪,让人心惊胆战。

汤姑姑面色比孟熙嫔的还难看,却还没有彻底崩溃,她双手哆嗦,站在那几乎摇摇欲坠。

姜云冉让青黛给她搬来绣凳,汤姑姑也不肯落座。

她哆嗦着嘴唇,呢喃说:“怎么就早产了?娘娘一直很好的。”

是啊,怎么会呢?

姜云冉看向慕容昭仪,慕容昭仪回望她,不经意地点了下头。

卫新竹故去之后,两人便少了走动,但曾经的默契却并未消失,一个眼神,彼此便心知肚明。

看来,她们两人都觉得今日事有蹊跷。

唯一要做的就是明哲保身。

孟熙嫔忽然哭了起来。

“这可怎么办。”

她的哭声惹得人心烦,汤姑姑面色更难看了。

“这可怎么办,我要如何做?”

孟熙嫔根本不知要如何行事,整个人六神无主。

姜云冉没说话,慕容昭仪也没有理会,两人安静坐着,仿佛是一尊摆设。

就在这时,东暖阁的房门倏然打开,白院正面色严肃跨步而出。

不过也是巧合,他没看清脚下的路,刚一踏步就趔趄一下,险些栽倒在地。

还是守着房门的小宫女机灵,上前扶了他一把。

“大人,您没事吧。”

白院正呼了口气,他在原地站了片刻,才缓过神来。

“有劳了。”

他来到堂前,见已经有三位娘娘在场,顿时把面上的沉重表情扫去。

“昭仪娘娘、贵嫔娘娘、熙嫔娘娘,”他拱手见礼,“端嫔娘娘早产,生产十分困难,臣等不敢随意行事,需请娘娘们早做定夺。”

慕容昭仪打断了他的话。

“白院正,”慕容昭仪道,“稍等片刻,太后娘娘和陛下应该就能到场,这么大的事情,本宫等做不了主。”

白院正并未因这一句而慌张,他叹了口气,站在了一边:“是,娘娘训斥得是。”

他是太医院之首,在宫中侍奉已经超过二十载,今年也已四十有五,其医术声名在外,整个玉京人人都知道他白神医的名号。

或许这样的场面见得太多,因此白院正并不显得特别慌张。

他板着张脸,素手静立,一言不发。

这是太医院的老传统,若他们自己先慌了,回头出了什么事,即便自己一点错处都无,也要被问罪。

可他这副样子却让孟熙嫔误会,反而因此而放松下来。

她或许以为吴端嫔会逢凶化吉。

姜云冉睨了白院正一眼,才道:“老大人坐下说话吧。”

白院正还没落座,东暖阁中又是一声凄厉的惨叫。

本来孟熙嫔已经面有缓和,这一声再度把她吓得噤若寒蝉。

现在坐立难安的换成了汤姑姑。

她在殿中来回踱步,眼中通红,早就蓄满了泪水。

这宫中上下,最关心吴端嫔的怕只有她。

姜云冉和慕容昭仪都未训斥她,两个人只是不停看向刻香。

姚贵妃居于西六宫,一来一回,来得晚一些也在情理之中,但梅贤妃可也在东六宫,按理说,她只比两人慢片刻就能抵达。

可姜云冉两人已经坐了一刻,她却还未赶到,实在叫人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