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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家族、父母,便一概不管了吗?【一+二更】

小憩之后,姜云冉终于睡足了觉。

待她中午简单用了午膳,下午又午憩片刻,年轻的姜采女又生龙活虎。

露沾草,风落木,岁方秋。

岁至晚秋时节,秋风萧瑟,黄栌和梧桐皆染上火红,被风一吹便零落一地。

踩上去,吱嘎作响。

数日之前,开败丹桂飘零坠落,在枯叶上打滚。

姜云冉便让宫人全部收集,洗净晒干,至今日正得用。

恰逢秋高气爽,便把晒干的桂花收拢起来,拿百花蜜做桂花甜卤。

她跟青黛紫叶正忙着,钱小多就匆忙进来了:“小主,望月宫纽姑姑到了,说是慕容娘娘请小主过宫,一起去看望德妃娘娘。”

姜云冉一边让钱小多去请纽姑姑,一边问莺歌:“徐德妃的病症如何了?”

莺歌凑上前来,在她耳边低声道:“听闻已经大好,只之前亏损太多,这几日一直在调养,王庶人给德妃娘娘解毒,已经幽禁至广寒宫了。”

之前景华琰下旨之后,姜云冉就让青黛赶紧跑一趟,给素雪留了条子,通知她之后交接的地点更换到了更偏僻的摘星殿。

如此一来,便不用担心暴露。

这几日姜云冉一直让莺歌盯着,原以为德妃怎么也要十天半月才能康复,没想到三五日便好转。

如此看来,王庶人医术了得,实乃人才也。

可惜了。

姜云冉点头,表示知道了,莺歌就很灵巧地退了下去。

正巧这时纽姑姑进来了。

她对姜云冉见礼,规规矩矩道:“姜小主,听雪宫只住了您一位主子,同旁的宫室也少了交情,娘娘担忧你落单,特地邀请您一起去看望德妃娘娘。”

倒是慕容婕妤深思熟虑了。

姜云冉显然不同其他宫妃多走动,她自己悠然自得地待在听雪宫,日子美滋滋的,虽然惬意,却也很耽误正事。

就比如给徐德妃探病这种事情,旁人不叫她,她也不知道。

若满宫都去了,只她一个没去,就显得太过不懂规矩了。

姜云冉忙站起身,一脸感激:“还是婕妤娘娘细心,还这样关怀我,实在感谢。”

说着,她忙让宫人准备,又请了纽姑姑吃茶,一刻之后,就披上斗篷跟着纽姑姑一起走了。

徐德妃住西六宫,距离东六宫不远不近,今日正好天气晴好,慕容婕妤便提议一起步行过去。

穿过漫长的宫巷,绕过一个又一个宫门,厚底靴踩在澄浆砖上,发出吱嘎的声响。

岁月都被踩在了脚下。

有了救治卫宝林的交情,又算是邻居,所以慕容婕妤、卫宝林和姜云冉现在关系也还算热络,彼此之间也多有走动。

不知不觉间,生疏和冷漠就被打破了。

尤其是卫宝林,若非姜云冉,她怕是已经尘归尘,土归土了。

因此她看到姜云冉,便先笑了一下。

“说起来,德妃娘娘能痊愈,妹妹是立了功的。”

姜云冉道:“不过是向陛下禀报疑点罢了,可领不得功劳,并未做什么大事。”

卫宝林淡笑着摇了摇头,她用帕子捂住嘴,咳嗽了一声,面色依旧苍白。

比之前在听雪宫的时候,卫宝林还要消瘦,整个人瘦成一把骨头。

宫中漫长的岁月,寂寥无言的人生,消磨了她的意志,让她对生少了几分期盼。

她那双眼,只剩下一潭死水。

卫宝林因为疾病缠身,已经撤牌子两载,至今却未有好转。

她自己似乎也一无所求。

慕容婕妤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神里有藏不住的担忧,却什么都没说,只挑了个悦耳的话题。

“听闻令兄令姐今岁要下场秋闱,他们是圣京有名的少年天才,明年你家或许能一门双进士。”

“到时候家里庆祝,可要请我吃一杯酒。”

卫宝林出身圣京卫氏,百多年来一直都是官宦人家,没出过阁臣,也从未见过封疆大吏,却一路平顺,稳当至今。

其父为翰林院学士,正五品官职,曾多次入宫经筵讲官,是为学富五车的学者。

卫宝林上有兄姐,下有弟妹,皆文采出众,敏而好学,广被京中各家赞扬艳羡。

众多儿女中,唯独卫宝林年少体弱,经年养病,从未有过出色名声。

却也唯独她入宫为妃,让卫家也成了皇亲。

虽不受宠,但陛下很给卫翰林面子,也很爱重人才,因此卫宝林入宫没多久就被封为宝林。

卫宝林听到这话,麻木的眼眸也多了几分神采。

“阿兄阿姐的确很是刻苦,但京中人才济济,父亲母亲也不求他们能一飞冲天,只要平稳上榜便好。”

说到这里,卫宝林顿了顿,她咳嗽一声才道:“听闻,阮宝林的阿弟和表兄今岁也都下场了。”

此事姜云冉是知晓的。

不过更细节的,就不好打探了。

阮忠良此人惯会装腔作势,阮含栋的消息一点都未传出,只知他一直在家中读书,几乎不在京中的宴会上露面。

姜云冉记得,他比阮含珍小两岁,今年才刚十七。

十七岁,就已经过了童试,成为了秀才,的确是很优秀了。

但阮含栋的童试排名只在中游,并不算太过惊才绝艳,因此并未引起旁人的揣度。

倒是卫宝林的长姐卫新雅,考中玉京童试第一名,是为案首。

长兄卫新英考中第二名。

因此,卫氏狠狠出头露脸,被旁人一顿赞许。

今年的秋闱经过钦天监的推算,考试时间比往年晚了一个半月,要到十月初才能开考。

就在这几日了。

慕容婕妤便道:“同场竞技,不看身份,端看实力才学,你放心便是。”

卫宝林苍白着脸浅笑。

她仰头看了看天,虽只窄窄一条,可苍穹却亘古不变。

那么高,那么远,永远触不可及。

“不求阿兄阿姐位极人臣,只求这一路平顺。”

慕容婕妤也听明白了,她叹了口气。

姜云冉适时开口:“令兄令姐确实风头正胜,为安全起见,卫姐姐还是叮嘱一下家人,多多注意才好。”

若今岁卫新雅和卫新英也能拔得头筹,那明年春闱他们就是最被关注的焦点,怕是地下钱庄也忍不住会押宝,想要借机赚的盆满钵满。

利益、权柄、未来,牵动了所有人的心弦,即便科举考试全部封卷阅卷,可人生在世,柴米油盐,能下手的地方不知凡几。

尤其当今这位陛下最是爱重年轻人才,待两位卫秀才两榜登科,那卫氏便彻底翻身,再加上宫中这位卫宝林,谁还敢小瞧卫氏?

卫宝林见两人关心,心中越发温暖。

她道:“多谢,我省得,父亲母亲也知晓,近来几乎不参与宴请走动,兄姐也闭门读书。”

几人说着话,便到了灵心宫。

同上次来时不同,灵心宫显得热闹许多,整个宫殿仿佛重新活了过来,重新落下了人气。

为了冲淡徐德妃病重时的暗晦,即便在早冬时节,灵心宫前殿也更换了红罩宫灯,庭院中的花坛也栽种了好几棵硕果累累的金桔。

刚一进入,喜庆便扑面而来。

宫女们都戴上了粉色的绒花,满面笑容,多了几分俏丽。

今日显然不止来了一位娘娘,瞧着整个灵心宫都在忙碌,显得热闹极了。

梅影姑姑刚送进去一位娘娘,这边厢刚绕过影壁,仰头就瞧见了慕容婕妤一行人。

她忙上了前来,客气道:“多谢慕容娘娘、卫宝林娘娘、姜小主跑这一趟,德妃娘娘一早就在正殿等着了。”

慕容婕妤同她寒暄一句,关心了徐德妃一句,几人就要往正殿行去。

就在这时,一道唱诵声响起。

“宜妃娘娘驾到。”

所有人的脚步都停住了。

梅影姑姑面上闪过一抹惊讶,却还是抱歉地看了一眼慕容婕妤,快步来到宫门前。

姜云冉等人也没办法直接离开,只能在宫门处等待。

很快,众人就瞧见了宜妃的仪仗。

她穿一身素净的月白色袄裙,外面配了一件兔毛滚毛领的并蒂莲金银绣褙子,神情淡漠,整个人看起来清风朗月,犹如君子兰那般清新。

称病了许久的宜妃娘娘,数日未曾出现在锦绣宫之外了。

今日她忽然出宫,至灵心宫看望徐德妃,所有人都很惊讶。

落轿之后,周宜妃扶着百灵姑姑的手下了轿子,等她站稳,便抬眸看向梅影姑姑。

“德妃姐姐可好些了?”

她淡淡问了一句,语气里没有丝毫的关怀。

梅影却不敢怠慢,忙上前道:“见过宜妃娘娘,德妃娘娘已经好转,谢娘娘亲至灵心宫,娘娘快请里面坐。”

梅影顿了顿,还是道:“若是娘娘知晓您过来,一定会很高兴的。”

“呵呵。”

周宜妃冷笑一声:“她会高兴?”

“谁信啊。”

梅影一点都不尴尬,她很自然接话:“肯定是高兴的。”

周宜妃就懒得理她了。

她瞧着的确比之前要瘦了一些,气色却不错,至少眉宇间的郁气一扫而空,人也瞧着精神许多。

就是那嘴依旧跟快刀子似的,让人无法招架。

周宜妃走了两步,才瞧见慕容婕妤等人站在回廊处等她。

见礼之后,周宜妃眼神一扫,先说慕容婕妤。

“你也是,”周宜妃道,“趁着她们家这大好机会,还不努力上位,整日里窝在望月宫有什么意思?”

“还有你。”

周宜妃话音刚落,就看到卫宝林捂着嘴咳嗽起来,不由觉得有些晦气。

“你说你自己都病成这样,还来看望她做什么?回头她再病了,还要赖你呢,可真笨!”

卫宝林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臣妾就给德妃娘娘见了礼,就立即离开,不会过病气的。”

周宜妃也不理她,说完就过。

直到她目光落在姜云冉的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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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一挑,满眼都是凌厉:“你就更厉害了。”

周宜妃闲庭信步,一步步往姜云冉面前逼近。

“趁着本宫生病,居然敢同陛下上禀冰窖之事,”周宜妃语气沉沉的,带着不容小觑的威慑,“你这是真的为她徐如烟的身体着想,还是为了搞垮周氏,把本宫拉下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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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晴朗,落在周宜妃精致的秀丽面容上,把她那双漂亮的桃花眼照耀得秋水琳琅。

她样貌出众,尤其那双桃花眼,若是含笑着看人的时候,真是妩媚入骨。

只她总是满眼戾气,又自带愁苦病容,把那一张漂亮的芙蓉面生生破坏,最后只留给人刻薄的模样。

周宜妃表情十分严肃,眼眸中有着不容忽视的审视,同平日里放纵嚣张的模样迥然不同。

此刻的周宜妃殊为凌厉,她步步前行,无人敢上前阻拦。

就连卫宝林都忍不住后退了半步。

但姜云冉却没有动。

她安静站在原地,平静回望周宜妃,目光干净而清澈。

她没有犹豫、没有胆怯,更没有任何的心慌。

“回禀宜妃娘娘,妾不过按照宫规行事,”姜云冉认真回答,“并非故意针对谁,也并未心怀不轨,故意要让宜妃娘娘难堪。”

姜云冉解释道。

但显然,周宜妃是从来不听旁人解释的。

她冷哼一声,又往前走了一步,几乎要同姜云冉面对面。

姜云冉此刻忽然注意到,周宜妃头上的发髻颜色有些深黑,显然用的是假发髻。

她落发的病症依旧没有痊愈。

“你说的好听,其实心底里,还不是想要让陛下爱重,借机上位?”

她伸出手,忽然抚摸上了姜云冉纤细的下巴。

周宜妃的手指冰冷,让姜云冉微微蹙起眉头。

“现在才知道害怕吗?”

轻笑声骤然响起,周宜妃忽然收拢手指,指甲直奔姜云冉的脸颊而去。

这场面实在太过惊人,慕容婕妤刚一回神,就要上前阻拦。

“宜妃娘娘!”

然而另一道虚弱却熟悉的嗓音响起:“宜妃,你要在灵心宫撒野不成?”

周宜妃的手微微顿住。

她眸色一闪,一抹冷光从眼眸中宣泄而出,让姜云冉看了个正着。

“徐如烟。”

周宜妃一字一顿,她松开了手,慢慢转过身,遥遥看向站在正殿中的徐德妃。

此刻姜云冉等人也往灵心殿看去,之间徐德妃被身边的大宫女桂香搀扶着,艰难站在殿中,遥遥向这边望来。

光阴恰好避开了她苍白的病容,只虚虚落在她衣襟上的水仙花上,让人看不真切她的表情。

徐德妃已出现,便夺去了周宜妃全部心神,姜云冉便再不重要。

周宜妃一甩手,百灵姑姑便上前,扶着她直往灵心殿走去。

一步一步,仿佛踩在所有人心尖上。

“德妃娘娘,您还活着呢?”

周宜妃冷笑着说,丝毫不留情面:“也是,你自然要活着,母族败落,全族下狱怕什么?父亲渎职狂悖,耽误战机,又怕什么?”

“你徐如烟,不还是高高在上的德妃娘娘吗?陛下这般珍重,费心为你医治,谁也不能越过你去。”

她这几句话,就是故意为了刺激徐德妃的。

因冰窖一事牵扯小周管事贪墨,冰窖黄门协同王庶人谋害宫妃,又因司务局督管不力,官官相护,因而周氏已经被皇帝申饬,命司务局司正周同川,也就是周宜妃的父亲闭门自省一月,若有其他罪过,望其主动上折请罪。

这其实是景华琰给周氏的最后一个机会。

然周宜妃从小到大一路顺遂,后来入宫为妃,又第一个诞育皇子,对于她来说,周氏的落难几乎是此生最大的劫数。

她心里怎能不怨恨呢?

姜云冉冷眼旁观,已经知道了周氏的做法,也知晓如今徐德妃和周宜妃已经成了无法化解的仇敌。

两族相争,只能你死我活,没有化解的可能。

今日周宜妃亲自前来,绝不是为了看望徐德妃,她大抵是过来警告徐德妃,让她不要再招惹自己。

周氏危难之际,决不能有人再落井下石。

若是以往,徐德妃定会大声驳斥,可如今她刚大病初愈,气息不稳,说话都十分费力,更别提同周宜妃争执了。

她努力喘着气,最后也只开口。

“赵氏……贪墨粮草,罪不可赦,陛下业已定罪,我无可辩驳,”徐德妃身形微顿,“我父,为国尽忠二十载,忠心可鉴,日月可表,不容他人玷污。”

此时此刻,徐德妃无比清醒。

朝廷尚未申饬忠义伯,所有的检举皆留中不发,就连忠义伯自己的请罪折子,景华琰也没有立即批复。

这似乎给了忠义伯府一线生机。

也给了德妃病中挣扎求生的勇气。

否则,她不可能好得这样快,把濒死的自己彻底拉回新生。

周宜妃此时已经行至灵心殿前。

两人隔着大开的门槛,就那样冰冷注视着彼此。

而姜云冉等人此刻也来到了门前。

角度转变,光阴流转,姜云冉看清了徐德妃的面容。

她苍白,消瘦,眼睛赤红,看起来比久病的卫宝林还要病弱。

但她看着周宜妃的眼眸,却淬满了阴毒。

“周馨莲,你以为周家会有什么好下场?”

徐德妃大笑一声,旋即便气喘吁吁。

桂香满脸忧色,感受到徐德妃的摇摇欲坠,就要搀扶她回去落座。

徐德妃却强硬着不肯走。

她高傲地仰着下巴,冷冷看着周宜妃,语气冰冷:“周馨莲,哪怕我死了,我也要让周家为我陪葬,你以为你生了大皇子,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周家做了错事,就不用受到惩罚吗?”

灵心殿一片死寂。

早先来的梅昭仪和崔宁嫔面色难看至极,两人都没有开口。

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喘,生怕两位娘娘就当堂打起来。

周宜妃还好一些,瞧着比之前康健许多,徐德妃怕不是打不了两下就要倒地不起。

谁都担不起这个责任。

“你别提宣儿,怎么,你想要谋害皇嗣吗?”

梅昭仪面色骤变,忙站起身,就要上前阻拦周宜妃。

“馨莲,你胡说什么。”

徐德妃不给她挽救的机会,她直截了当道:“我谋害皇嗣?哈哈哈周馨莲,你可真蠢啊。”

“你那病歪歪的孩儿,还用我谋害吗?他能活到周岁吗?”

就在这时,一道清晰的女声响起。

“你们都疯了吗?”

姜云冉循声看去,便见姚贵妃刚下了软轿,正快步而入,她面上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这位姚贵妃,姜云冉经过种种事端,倒是对她改观许多。

姚贵妃脚步稳健,直奔灵心殿而来,面容严肃,威仪尽显。

“你们太放肆了!”

“桂香,扶你们娘娘坐下,”姚贵妃直接吩咐,“梅影,还不快请各位娘娘小主落座?”

她话音落下,灵心殿中众人皆停驻不前,方才剑拔弩张的气愤却也被打破。

见无人敢动,姚贵妃的脸色也沉寂下来。

“怎么,本宫这个贵妃,也使唤不动宫人了?”

桂香犹豫片刻,还是小声规劝徐德妃:“娘娘,先坐下吧,身体要紧啊。”

徐德妃目光转落在姚贵妃身上,见她没有任何偏颇,这才回到了主位落座。

另一边,梅影白着脸上前,一个一个恭敬请娘娘们落座。

最后只有周宜妃还站在殿外,一动不动。

姚贵妃直接来到周宜妃身侧,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宜妃,大家同居后宫,皆是姐妹,何必这样相互攻讦?”

周宜妃不说话。

姚贵妃叹了口气,她道:“我听闻明宣近来身子大好,这是喜事,你应该高兴。”

听到她提儿子,周宜妃才偏过头,缓缓看向她。

“贵妃娘娘,周氏是被人陷害的,我们是无辜的。”

周宜妃忽然就委屈上了。

“周氏满门忠心耿耿,为国尽忠,不可能故意谋害宫妃,结党营私,欺压宫人。”

这话,只有周宜妃自己敢说。

姚贵妃不知如何回答,只能缓和语气,道:“陛下也未曾裁夺,只让周氏自省,闭门思过一月,你莫要着急。”

“陛下英明神武,不会任由冤假错案。”

“再说,你如今膝下有明宣,为了明宣,陛下也不会让周氏陷入危难。”

这话是姚贵妃当着所有人的面说的,她近来身体大好,重新掌管六宫事,她说的话是有可信度的。

周宜妃面容缓和,她一瞬不瞬看着姚贵妃,最终露出一个难看的笑。

“如此就好了。”

她说着,重新抬起头,看向坐在主位上的徐德妃。

“徐如烟,我最后一次警告你,不要意图谋害周氏,也不要碰我儿子一根手指,否则,”周宜妃声音尖锐,“否则,我要你一起陪葬。”

说罢,周宜妃头也不回走了。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姚贵妃这才叹了口气。

“这人,还是这般乖戾。”

梅昭仪忙上前,道:“贵妃姐姐,还得是您,才能劝得动她,方才我都不知要如何办了。”

徐德妃刚才同周宜妃争执了几句,这会儿已经有些喘不过气来了,桂香一直用清风油给她按揉额头,让她能快速恢复。

周宜妃最后那句话,她没有听清,却听到了最后陪葬两个字。

等姚贵妃来到身边落座,她才冷哼一声:“她要给谁陪葬?年纪轻轻,就奔着死了?”

姚贵妃难得蹙了蹙眉头。

最近宫中事情太多,先是徐德妃重病,后来冰窖案事发,周氏、徐氏在前朝皆有龃龉,三局宫事还都要由她一人打理,她自己也心力交瘁。今日本来是过来看望徐德妃,若是徐德妃好转,自己就能多个帮手。

结果,就遇到了这一场争执。

她叹了口气,声音疲惫:“你还不知道她的脾气?她一贯是得理不饶人的,近来周氏又被申饬,她如何能高兴?”

徐德妃却冷笑一声。

“贵妃姐姐,你就是太好心了,她周氏究竟做过什么,宫里谁人不知?这么多年,他们家贪墨了多少银子,她从小绫罗绸缎,锦衣玉食,难道就靠一个正六品的官职?”

“她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如今我都被他家拖累成这般,冰窖若没有这样的差错,我也不至于险些撒手人寰,我不同她发难已经是良善了。”

“没想到,她竟还有脸来诅咒我。”

这说的也在理。

事情虽是王庶人所做,但归根结底,还是冰窖管理不当,毕竟冰窖是一连送了十数日的有毒冰块来灵心宫,若是一早发现王黄门的异状,也不会如此了。

姚贵妃看着她的病容,安静片刻,才道:“德妃,你要为自己着想,养好身体为上,其他的,都是后话了。”

“姐姐的意思是……”

徐德妃看着这一屋子“姐妹”,面容苍白,那双眼也被迷雾遮挡,看不真切。

“家族、父母,便一概不管了吗?”

第72章 不是我的朋友,就只能是我的敌人。【三更】

这话简直直达心底。

在座诸妃,谁不是远离家人,孤身入宫,她们在宫里争强斗胜,为的还不是家族和权力。

只顾着自己,是根本不能成事的。

同气连枝,相互扶持,才能长久绵延。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家族败落,她们在宫里的日子就会一落千丈,除非能得陛下加倍的宠爱,否则等待她们的就是失宠和冷寂。

然而那个除非,也不过是梦境中的幻影罢了。

她们年少时都见过先帝,再看当今这位皇帝陛下,谁又敢说自己能独得恩宠呢?

徐德妃话音落下,殿中只余寂静。

就连方才摆平了一场事端的姚贵妃,此刻也不再言语。

冬日风冷,吹拂院中金桔,沙沙作响。

倒是梅昭仪忽然笑了一下,温柔开口:“说这些做什么?今日咱们是来庆贺德妃姐姐病愈的,如今瞧着姐姐精神比之以前要好了许多?”

这话题一转,气氛陡然一松,崔宁嫔也忙道:“是呢,德妃娘娘可好些了?”

徐德妃呼了口气,她抿了口茶,面容稍有些和缓。

“好了许多,王庶人……”

徐德妃摇了摇头,言辞之间,对王庶人倒是没有更多怨怼。

“王庶人的医术的确高明,她治好了我的病症,用过药之后,我一日比一日好转,今日都能下地行走了。”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提王庶人。

毕竟,是她害了徐德妃。

而一向嚣张跋扈的徐德妃,此刻倒难得替王庶人说了句话:“是我太自以为是了,我不知她这些年日子这样难熬,我若是知晓,也不会不管不顾。”

“无论如何,她毕竟两次救了我。”

要不是为了救她,或许王庶人现在也成了宝林或美人,不会一直都是下三位小主。

阴差阳错,王庶人落到这步田地,一贯高傲冷漠的徐德妃,竞也因一场谋害,开始有了反省之心。

可一切都已经晚了。

姚贵妃看向她,开口:“你能这样想,我也便觉得安慰。”

“如今事情已了,你好好养病,我还等你尽快好转,好帮我打理宫事。”

姚贵妃揉了揉额角:“近来实在太忙碌了,我一人实在吃力。”

这一个月,仁慧太后和皇贵太妃一门心思吃斋念佛,都不爱管宫里事,姚贵妃可谓是孤木难支。

徐德妃咳嗽一声,有些踟蹰。

“我……如今虽有所好转,却也没什么精神,怕是帮不了姐姐了。”

她顿了顿,道:“今年年关之前,肯定是不成的,姐姐不若同太后娘娘请旨,让慕容婕妤和梅昭仪帮姐姐处理后宫事?”

姚贵妃不由自主看向梅昭仪和慕容婕妤。

梅昭仪安静坐在副位,本来在认真吃茶,听到徐德妃这话,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我怎么成呢?德妃姐姐可莫要取笑我。”

梅昭仪直接了当拒绝了。

慕容婕妤不置可否道:“全凭贵妃娘娘做主。”

几人都没提周宜妃,因为周宜妃根本就不会沾染这些差事。

姚贵妃倒是说:“梅昭仪可有玉京才女的美名,慕容婕妤也声名在外,你们定能好好处理宫事,待我同太后娘娘请旨,再行定夺。”

几人说了几句,徐德妃眼看就要坐不住了。

姚贵妃就直接起身,带着众人离开。

姜云冉本来也想告退,就听到徐德妃开口:“姜采女,你留下。”

她有些诧异。

不过却还是对担忧的卫宝林点点头,自己转身对徐德妃见礼:“是,娘娘。”

等众人都离开,灵心宫便安静下来。

徐德妃扶着桂香的手起身,摇摇晃晃往寝殿里行去。

看这意思,是要进一步说话了。

姜云冉也很知趣,她上前两步,很伶俐地扶起了徐德妃的另一只手。

“娘娘,您慢着些。”

徐德妃瞥了她一眼,没有多言。

等她在雅室的罗汉床上靠坐好,整个人好似才放松下来。

桂香上前,给她取下金发簪,让她能舒适一些。

发丝垂落,遮掩在腮边,更显羸弱。

姜云冉此时才意识到,徐德妃因这一场中毒,彻底毁了根基。

此时梅影姑姑端来药盏,徐德妃也一饮而尽,眉头都不带皱一下。

等她吃完了,桂香忙送上一颗梅子,让她润润口。

片刻后,徐德妃才道:“姜采女,坐下说话吧。”

姜云冉在圆桌一侧落座,轻声询问:“娘娘可是想说王庶人之事?”

徐德妃毫不意外她的聪慧。

她抬眸看了她一眼,淡淡笑了一下,态度比方才要缓和许多。

或许,就是因为姜云冉,她才能有这一次的机缘。

“姜采女,我还没有当面谢过你,”徐德妃道,“要不是你细心,一早便同陛下禀报,我怕早就已经见了阎王。”

姜云冉便说:“妾只是做了应做之事。”

“好一个应做之事。”

徐德妃道:“宫里你这样的好人,可不多了。”

“妾是好人啊?”姜云冉也跟着笑了一下,面容干净而清澈,“多谢娘娘夸奖。”

见她笑了,徐德妃也慢慢笑了一下。

“你做了好事,救我一命,对我来说就是好人。”

“我这个人一贯知恩图报,你救了我,我便要偿还你的恩情。”

“你说吧,想要什么?”

姜云冉认真想了一下,一时间竟有些犹豫。

徐德妃见她真的认真思索,不由又笑了一声。

自从生病以来,她已经将近两个月没有这样笑过了,此刻的她,看起来反而有一股说不出的轻松。

“你真想要吗?”

姜云冉有些奇怪:“德妃娘娘一贯一诺千金,您说要赏赐妾,妾自然是相信的。”

“好,好。”

徐德妃笑得流出来眼泪,她用帕子抹了一把眼角,看着自己颤抖不停的手,慢慢又沉默下来。

“我能做到的,都会尽力而为,你说。”

姜云冉非常实际,她没有同徐德妃虚与委蛇,没有拐弯抹角,甚至不说什么金银珠宝。

她只说:“我想升位。”

徐德妃愣住了。

片刻后,她眯着眼睛笑了一下。

明明只有二十三四的年纪,可经过这一场大病,徐德妃身上总有一股说不出的寂寥。

让人总觉得她暮色沉沉。

“升位啊?要什么位置?”

徐德妃说:“先说好,我可无法让你当上皇后,我自己还没当上呢。”

梅影面色苍白:“娘娘!”

徐德妃不理她,只看着姜云冉。

姜云冉就说:“娘娘,妾如今是采女,只要往上升一位便好了。”

往上升一位,便是才人了。

但如今宫里人人都知,她虽然不是才人,可陛下却金口玉言,她的份例一切都按才人而定。

若非刚封为妃嫔之后就已经升为采女,若是如此快就升为才人,实在太过惹眼,否则陛下不会这样迂回。

如今宫中最得宠的便就是她了。

徐德妃却问她:“你怎么不去求陛下?陛下不会不应你的。”

两个人这一番话实在有些嚣张,听得梅影冷汗直流,但说话的两个人却都很平静,仿佛真是姐妹两个闲话家常。

“德妃娘娘,可这是您让妾提的啊。”

姜云冉眨了一下眼睛:“陛下给的是陛下的,娘娘给的是娘娘的,可不能混为一谈。”

徐德妃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最后都要喘不过气,梅影和桂香忙上前侍奉她,喂她吃过茶水之后,徐德妃才恢复了精神。

“病了这一场,不中用了。”

徐德妃看向窗外,只有刚迁过来的金桔耀眼明亮,橙红的金桔果子缀满枝头,一片繁盛。

总是硕果累累,生机盎然。

可这一切,都不是灵心宫的。

“我答应你,我会努力让你成为才人,”徐德妃忽然开口,她目光回转,落在了姜云冉身上,“但我也要知道陛下对忠义伯府的态度。”

徐德妃虽然病了,却并不蠢笨。

她脑子一直都很清醒。

最近能去乾元宫的一只手数得过来,待得时间最久的就是姜云冉。

她一定知晓景华琰的动向,知晓乾元宫的定夺。

姜云冉此时却起身,淡淡道:“那妾就还是做妾的采女吧。”

“娘娘欠妾的恩情,便不用还了,就当妾送给娘娘的礼物。”

梅影脸色一沉,忠义伯府出事之前,徐德妃健康之时,还没人敢对她这样说话。

事到如今,就连一个小小的采女都敢落井下石。

“姜采女,你放肆。”

徐德妃却摆了摆手,她咳嗽一声,幽幽叹了口气。

“不成啊,”徐德妃说,“不成就算了。”

说到这里,她抬眸看向姜云冉,目光忽然带了几分玩味。

“姜采女,你以为你会是最后的那个胜利者吗?”

徐德妃道:“曾经本宫也是宠冠后宫的那个人,得了恩宠,有了份位,可如今,不*也到了这般田地?”

“你依附陛下,期盼他的爱恋,仰望他的赏赐,这一切不过镜花水月,”徐德妃道,“你还不如依附于我,最起码,我不会为了其他女子舍弃了你。”

姜云冉面无表情,安静听她说话。

原来要报恩是假,煽动她是真。

姜云冉忽然觉得有意思极了。

前有皇贵太妃,现在有徐德妃,人人都觉得她是可用之人,也真是谢谢她们看得起自己了。

太可惜了,姜云冉只想为自己谋前程,不想替旁人当牛做马。

“可是德妃娘娘,”姜云冉忽然开口,打断了徐德妃的煽动,“娘娘能给我的,陛下也能给,而陛下能给我的,娘娘却不一定能给。”

她声音很轻,却坚定无畏。

“娘娘,我这个人出身低位,不过只是乡野民女,粗鄙不堪,”姜云冉说,“我只想荣华富贵,吃喝享乐,我没那么大的野心,也没那个福气。”

“如今的日子,在我看来已经很好,起码不用日夜刺绣,点灯熬油。”

“所以娘娘,恕我难以从命。”

姜云冉说完,也不去管徐德妃的反应,她直接便行礼准备离开。

她刚一转身,徐德妃却开了口。

“不是我的朋友,就只能是我的敌人。”

“不是我的朋友,就只能是我的敌人。”

第73章 此等病症,可能会伤及小主的子嗣。【一更】

之后几日,宫中看似平静如水,实则波涛暗涌。

其一便是边关战事。

因战事吃紧,景华琰并未直接下旨临阵换将,反而把一直驻守西京大营的徐如晦调往乌城,顶替徐丰年成为副将。

另外下旨命忠义伯自省,边关诸事暂由徐如晦主持。

徐如晦是徐德妃的长兄,是忠义伯徐闯的嫡长子,自幼能文能武,是朝廷不可多得的将帅之才。

这是险棋,却是景华琰的远见卓识。

徐如晦是徐氏嫡系,忠义军自然领命听从,不敢违逆,而戍边军也因之前城破一事心有忧虑,竟是皆听从了徐如晦的指挥。

无论如何,现在的乌城竟是上下一心。

徐如晦一到乌城,立即开始调兵遣将,不过三日便出城主动出击,把鞑靼虎头营打了个措手不及。

战事顺遂,后宫前朝的气氛陡然一松,压抑了两月的徐德妃也因康复而重新出现在众人面前,依旧还是过去那般高高在上。

相对的,周宜妃的锦绣宫、阮宝林的长春宫皆寂寥无声,宫人们悄无声息,根本不敢惹怒娘娘们。

毕竟,徐氏有徐如晦力挽狂澜,周家却无得用之人。而阮宝林,则是她自己作孽,怪不得旁人。

抛开这些不谈,皇帝陛下的脸上也偶有笑容,乾元殿也多了几分欢笑声。

最近几日,姜云冉挂红,一直未往乾元宫去。

重新在御前露脸的是姚贵妃、梅昭仪、苏宝林和孟才人,东西六宫一时间又重新恢复了热闹。

然而整个长信宫的喜气洋洋,却波及不到听雪宫。

姜云冉年少时受了些罪,以至于后来年长初来月事,总是腹痛头晕,赵庭芳离开清州之前,给她调养过些许时候,后来分开,姜云冉便不愿吃药。

怠惰之后,慢慢的月事疼痛卷土重来,这一次也不知为何,姜云冉的疼痛剧烈,几乎难以起身。

青黛看她面色苍白,嘴唇哆嗦,心里有些焦急。

“小主,可要请赵医正过宫看诊?”

最近皇贵太妃的腰痛之症犯了,赵庭芳一直在敬安宫侍奉她,无暇旁顾。

姜云冉想了想,道:“不用,你拿了听雪宫的牌子,去太医院请一名太医回来便是。”

不多时,一名年轻的女医便快步而来。

她瞧着比赵庭芳大了几岁,未及而立,应该是太医院治疗妇科极为出色的钱医正。

钱医正先给她行礼,然后才开始请脉。

听了大约一刻,钱医正又仔细端详她的面容,最终踟蹰着松开了手,并未立即开口。

见她如此,姜云冉心中忽然有些忐忑。

“钱医正,我这是如何了?”

青黛请钱医正落座,钱医正才沉吟开口:“姜小主,您之前的平安脉都是赵医正请的,来之前臣已经瞧过,并无异常。”

“但方才观小主脉相,发现并非如此。”

姜云冉心中微沉,她见钱医正有些犹豫,便道:“钱医正,有什么话你直说便是,我能担得住。”

钱医正道:“并非赵医正学艺不精,因她一直都是在小主平日请脉,未曾看过小主月事时的脉相,故而有所疏漏。”

她倒是很中肯,并未趁机打压同僚。

“小主年少时可曾遇到过饥荒?”

饥荒并未遇到,但姜云冉却实实在在被阮家囚禁十数日,险些饿死在阮家的柴房里。

姜云冉道:“的确曾遇到。”

钱医正抬眸看了一下青黛,见姜云冉并未让青黛退下去,这才开口:“小主,您遇到饥荒时,不仅伤了脾胃,还可能误食过寒苦草,这种草寒凉,对女子身体尤害。”

“因此小主年长之后,脉细无力,气血不足,月事腹痛难忍,血流不畅。”

“此等病症,可能会伤及小主的子嗣。”

钱医正迟疑片刻,还是实话实说。

姜云冉倒是没什么波动,她仔细回忆当年在阮家柴房的煎熬,那时候阮家什么都不给,只给清水。

那清水是什么滋味呢?

后来姜云冉回忆,总觉得满嘴苦涩。

可当时她同母亲太过饥饿,嘴里一直发苦酸涩,并未察觉出异样。

或许在那个时候,阮忠良就动了心思,想要把她们母女卖去逸香阁,却又不想让阮氏有血脉流落在外。

便动了这么狠毒的法子。

真是榨干了骨头还要吸髓,恶毒至极。

赵庭芳离开清州时不过才刚习医术数载,看不出这些细节也在常理之中,按照常法医治月事腹痛,只能缓解,却不能除根。

青黛听到这话,面色一白,一双手紧紧攥了起来。

对于一个宫妃而言,子嗣是最要紧的。

姜云冉若不能有孕,哪怕现在恩宠有佳,未来呢?

难道陛下还能一辈子宠爱她不成?

待年老色衰,又如何在宫中生活。

钱医正说这话的时候,已经是豁出去了,然这位姜小主却面色如常,似乎不以为意。

姜云冉心中的确有所忧虑,但她这一生过得坎坷,所有的苦难都遇到,也不差这一次了。

她并不怨天尤人,也不哭天抢地,只是平静看向钱医正,问:“可能医治?”

这才是最关键的。

钱医正松了口气。

“倒是能的,”钱医正顿了顿,道:“小主这是顽疾,总也有十几载光景了,寒苦草的药效本来就已经减淡,若非……”

钱医正迟疑片刻,没有把话说清,她道:“并非不可医治,不过需要时日罢了。”

说到这里,钱医正抬眸看向姜云冉。

见姜云冉虽面色苍白,但眼神清明,并非蠢笨偏激之人,她犹豫再三,还是问出了口:“小主之前可曾服用过避子汤?”

妃嫔服用避子汤可是大忌。

一般而言,哪个妃子都想多孕育皇嗣,以后便可高枕无忧。

倒是没想到,这位姜采女居然要服用避子汤。

此事太医院根本没有留底,钱医正翻看她的脉案也从无显现,要么是姜云冉自己偷偷服用,要么就是陛下所为。

这话能不能说,要不要说,钱医正盘桓许久。

最后还是医者仁心占了上风,她冒着风险,还是把话说出来了。

姜云冉有些意外看向她。

当看到她小心的眼神,大约也明白了其想法。

她不由叹了口气:“钱医正,您是医者仁心,您不用怕,此事我是知情的,也是机缘巧合罢了。”

这一句话,是为了安抚钱医正。

看来,此事同陛下无关。

只要不违逆圣意,钱医正瞬间便放松下来,她呼了口气,才道:“姜小主,您的病症这一次会这样痛苦,脉相这样明显,就是因之前服用过避子汤,避子汤性寒,激发了最后那一点寒苦草的药性,两相叠加,才让臣诊出些许端倪。”

“依臣所见,小主万不能再用避子汤了。”

姜云冉反而笑了一下:“我孕事艰难,自然不会再用,之前也是意外。”

钱医正把所有的障碍都说完,才平复下来。

“既然如此,那就好办了。”

听到这话,青黛脸色也缓和下来,认真听讲。

钱医正仔细给姜云冉说了她的脉案,然后才道:“待赵医正回来,臣会同她一起给小主出个方子,今日就要把汤药吃上。”

钱医正非常认真:“小主,想要彻底根除寒苦草的药性,必要用热药,万幸如今已经入冬,时机最好。”

“之后三个月,臣可能会给小主下重药,小主可能会觉得偶有体热,或者会上火,这都不用在意。”

“三月之后,等到春暖花开,就要换新药。”

姜云冉听到这里,心里便把阮忠良骂了八百遍。

要不是这阴险小人行事歹毒,她何至于吃这么多药。

把她们母女害到那个地步尤不知足,最后又担心事发,不仅给母亲下了谋害性命的毒药,还不想让姜云冉好过。

阮忠良这般恶毒的人,姜云冉此生只见过这一人,不得不感叹,难怪他能把平平无奇的阮氏托举至今日。

人不狠,如何能成就大事?

不过,这一切苦难,她都要加倍偿还给阮忠良。

姜云冉唉声叹气:“多久可以治好?”

钱医正方才还看她沉稳淡定,现在听到要吃药,倒是难得露出些许小孩子脾气来。

她不由笑了一下:“药都是热性的,不会太苦,加了大枣和生姜,吃起来会有一股甜味,不难吃的。”

劝了一句,她才道:“春日药不能多用,每隔五日就要停十日,大约到了夏日,彻底就要停了。”

“到时候看小主脉相,若已经康复,便不用再用药,若不成,秋日再加两副,至少能祛除九成残余,剩下的药量可忽略不计。”

青黛听到这里,眼睛都亮了。

“也就是说,待小主痊愈,就能有孕了?”

钱医正不敢下定论,只道:“倒时就有机会了。”

姜云冉和青黛对视一眼,姜云冉笑了,道:“钱医正,有劳你了。”

钱医正忙道:“小主客气了,这都是小的应当做的。”

姜云冉却知晓,这可不是钱医正的本分。

这宫里的太医,讲究一个四平八稳,平日里最爱开太平方,一般是不敢用重药的。

若用药过重,导致贵人们出了意外,全家都要掉脑袋。

虽然先帝曾经下过圣旨,非有必要,绝不为难太医,可千百年来太医们都是这样过来,四平八稳是刻在他们骨子里的铁律。

今日钱医正敢给她用重药,一个是医者仁心,还有一个,也确实是很有胆量。

姜云冉猜测,她同赵庭芳应该关系很好,所以才敢说这些话。

她顿了顿,道:“钱医正,只要你能治好我,我自然不会亏待你,治不好也无妨,这并非你的过错。”

“不过此事,还请钱医正给我保密,我不想让旁人知晓,尤其是……陛下。”

姜云冉抬眸看向她:“你应该知道如何出脉案。”

钱医正后背顿时冷汗岑岑。

她思索片刻,道:“臣同赵医正会仔细斟酌药方,到时赵医正应该会告诉小主如何熬药。”

想要隐瞒,必要做万全之策。

最起码药方上不能显露半分。

姜云冉见她有办法,面上也慢慢露出笑容。

她道:“多谢钱医正。”

说罢,她就让青黛送钱医正回太医院。

这边钱医正刚走,那边紫叶就沉着脸匆匆而入。

“小主,乾元宫来人了。”

姜云冉看都她的面色,心也跟着一沉,她问:“出了什么事?”

紫叶摇了摇头。

她凑上前来道:“不知,但小柳公公的面色很严肃,无论如何都不说。”

姜云冉深吸口气,她道:“那我们就去乾元宫看一看,究竟出了什么事。”

第74章 陛下晋封小主为从六品才人。【二+三更】

景华琰倒也还是个讲究人。

可能知晓她挂了红,身体不适,因此小柳公公是带着软轿一起来接的。

姜云冉今日实在难受,面色惨白,嘴唇也无血色,甚至都有病入膏肓的模样了。

小柳公公这么淡定的人,瞧见她都吓了一跳。

“小主您这是什么病症?”

小柳公公亲自伺候姜云冉坐上软轿,还是关怀了一句。

姜云冉裹着妆花缎披风,把手炉贴在小腹上,勉强缓解疼痛。

她勉强笑了一下:“无碍,谢公公关心了。”

小柳公公也并非要刨根问底,听了这话就道:“小主坐稳了,起轿!”

路上,姜云冉也没有询问他究竟出了什么事。

若是能说,一开始小柳公公就说了。

紫叶一直担心姜云冉的身体,小碎步跟在轿子边,时不时看她一眼,整个人显得很是紧绷。

软轿虽然舒适,却怎么也无法同听雪宫的架子床相比,等到了乾元宫,姜云冉的额头都冒了冷汗。

小柳公公也没想到她病得这样重,直接丢给小李子一个眼神,然后就跟紫叶一起搀扶姜云冉进了乾元宫。

虽然头晕腹痛,姜云冉还能分辨出他们要去的是浩然轩。

不过因冬日已至,浩然轩四周都加上了槅门,阻挡了冬日的寒风。

暖炉冒着热气,温暖了整个宫殿。

小柳公公通传之后,姜云冉便扶着紫叶的手,勉强撑着往浩然轩里行去。

刚绕过屏风,便瞧见景华琰坐在主位上,徐德妃坐在边上的副座,两人一起看向唯一留有空门的流光池。

这幅场景,好似很和谐,但两人表情却都十分严肃,少了几分柔情蜜意。

姜云冉垂下眼眸,上前福礼。

“见过陛下,见过德妃娘娘。”

她的声音很轻,虚弱又缥缈,竟让景华琰有些惊讶。

他回过头来,便瞧见姜云冉惨白面色,不由蹙了蹙眉头。

“怎么回事?你不是挂红?怎么这般模样?”

姜云冉福了福,来到座前,就被赐了座。

好不容易在椅子上坐下,姜云冉才觉得好了一些。

“回禀陛下,妾的确是挂红,不过妾的月事一贯折腾,这月尤甚,谢陛下关心。”

景华琰蹙眉看向她,眸色沉沉的,看不出心思。

边上的徐德妃面色都比姜云冉的好许多。

如今徐氏有徐如晦重振门庭,她自己又调养数日,逐渐康复,因此此刻颇有些意气风发的模样。

徐德妃见景华琰的目光一直落在姜云冉身上,手指扣了一下手心,才勉强笑道:“妹妹年纪轻轻,就有这月事腹痛的毛病,可是要好好医治的,否则……怕是会影响子嗣。”

姜云冉声音柔和,听起来便楚楚可怜。

“是吗?多谢娘娘关心,妾会注意的,一定好好医治,还望早日诞育皇嗣。”

景华琰适才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徐德妃。

一侧仙鹤香炉香烟袅袅,犹如仙境。

徐德妃重新染了丹蔻的手指在椅背轻巧,她看向姜云冉,慢慢勾起一抹温柔的笑。

“本宫这就放心了,希望妹妹得偿所愿。”

姜云冉想起上一次两人的不欢而散,心中不由警铃大作。

她不由问景华琰:“陛下,因何宣召妾前来?”

听到这个问题,景华琰淡淡扫她一眼,才对梁三泰扬了下手。

梁三泰上前一步,脸上日常能见的笑容皆消失无踪。

他显得有些紧绷。

“姜小主,今日德妃娘娘前来乾元宫,是特地请陛下给姜小主升位,感谢姜小主对她和徐氏的救命之恩。”

姜云冉心中一个咯噔,即便头晕脑胀,却还是大概明白了徐德妃的做法。

她紧紧握着手炉,嘴唇轻抿,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

“妾会同陛下禀报冰窖一事,并未多想,只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无论当时生病是谁,妾都不会坐视不理,并非特地为德妃娘娘一人。”

姜云冉的声音失去了平日里的清新悦耳,因着虚弱无力,却更温柔绵软。

更显得柔弱可怜。

“妾不敢居功,且陛下和娘娘已多有恩赏,妾不明,娘娘因何还要再来谢过。”

姜云冉的目光慢慢落在徐德妃的面上。

“娘娘的好意,妾实在不敢领受。”

徐德妃却倏然笑了:“你不敢领受,可这个恩,本宫也不能欠着。”

徐德妃呼了口气,才道:“陛下,臣妾之前就说过,姜妹妹是个识大体的人,若非妹妹提醒,臣妾也不知家中发生了种种事端,若边关真的暴乱,妾可真是罪不可赦,徐氏也枉顾了皇恩。”

姜云冉脸上的笑容终于消失了。

这徐德妃,真是太过恶毒了。

景华琰最厌恶旁人的背叛,无论乾元宫发生什么事,尤其是政事,皆不允旁人同外人言说。

在姜云冉挂红之前,经常在乾元宫伴驾的就是她,徐德妃原本拉拢她也因此事。

徐氏已有罪过在身,不容任何疏漏,一旦再度出错,忠义伯府将会荡然无存。

为了家族,为了德妃的份位,德妃当日拉拢不成,便只能除掉她。

她不想留下祸端。

姜云冉没有去看景华琰,她只定定看向徐德妃:“德妃娘娘,话是不能乱说的,妾没有做过的事,是完全不认的。”

徐德妃却笑了:“我是感谢你,你怎么还生气了?”

她慢条斯理道:“那日是你同我说,要想让忠义伯府屹立不倒,必须要有新的领袖,重新掌领忠义军,在边关立功才好。”

“你不说,我如何能得知呢?”

当日在乾元殿谈及忠义军事,只有景华琰、郑定国和她,而给出的对策,是当时姜云冉临阵想到的。

她不可能同徐德妃通风报信,郑定国也不可能,那就只有一个可能。

通过景华琰的前朝动作,徐氏猜出了后续的动向,为了弥补过错,保住徐氏,他们顺应景华琰的安排,举族上下齐心协力,为的就是度过难关。

而此时,一切事成,徐如晦接连大捷,守住了忠义伯府的颜面,徐德妃才亲至乾元宫,对景华琰再度献上徐氏的忠诚。

她给出的把柄,就是背叛了皇帝的姜云冉。

真是好计谋。

不愧是熟读兵法长大的将门虎女,不愧是多年风波不断却屹立不倒的忠义伯府,如今他们果断舍弃了赵氏,把所有错误一力承担,一边自请革职除爵,一边力挽狂澜,英勇奋战,到底没有让忠义伯府落入危难境地。

而现在,徐德妃踩着姜云冉,想要重新站在景华琰的身边。

依旧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宠妃娘娘。

姜云冉不能让她如愿,也不会让她如愿。

“德妃娘娘,口说无凭,您这是故意栽赃陷害,”姜云冉撑着扶手站起身,虽然面色苍白,但神情是异常的坚定,“妾早就在陛下面前发过誓,若妾胆敢背叛陛下,必将遭受……”

姜云冉的话还未曾说完,景华琰便淡淡开口:“够了。”

声音戛然而止。

姜云冉此刻才慢慢转过头,苍白着面容看向景华琰。

景华琰并未动怒,他甚至依旧还是那一副面无表情的冷漠模样。

只放下茶盏的时候,发出了嘭的声响。

“姜采女,多余话且不要再提,你只用证明自己便是了。”

听到景华琰还让姜云冉解释,徐德妃脸上的得意也慢慢掉了下去。

姜云冉心中并未放松,她看向景华琰,一字一顿道:“陛下,未做过的事情,永远也无法证明清白,你不能要求受害之人证明自己的无辜。”

这话言辞犀利,却让景华琰的目光柔和下来。

因为姜云冉说的对极。

“今日德妃娘娘无凭无据,光靠三寸不烂之舌就要污蔑宫妃,若陛下真的信了,日后长信宫怕不是要攻讦成风?再无宁日?”

她一连攻击了两句,然后画风一转,语气倏然柔和下来。

“妾能行至今日,名声、份位、荣耀、荣华全赖陛下赏赐,与妾而言,陛下就是妾的天,妾的未来也全靠陛下恩赏。”

姜云冉情真意切。

“妾哪怕背叛天下人,哪怕做尽恶事,都只会为了陛下一人,为了陛下在乎的家国。”

“更何况,妾无论想要什么,只同陛下言语便是,陛下待妾一贯爱重,从不会让妾空手而归。”

“何苦去求不相干的旁人,又有什么好处呢?”

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简直是最完美的辩解之法。

只看景华琰的表情,便知他听进了心里去。

可恶。

太可恶了。

姜云冉一个乡野村女,怎么会这般精明。

徐德妃面容沉寂,手指重新刺入手心,发出尖锐的疼痛。

她没有证据,姜云冉自然也没有,但她的逻辑却是那么清晰。

清晰到无人可以指摘。

姜云冉看向徐德妃,眼底泛出一抹红,有些不解,又有些愤懑。

“德妃娘娘,妾之前不管因何,到底救了娘娘一命,”姜云冉道,“娘娘恩将仇报,是为不义,胡乱编排污蔑宫妃,是为不仁,枉顾忠义伯的谆谆教诲是为不孝,欺上瞒下是为不忠。”

姜云冉彻底同徐德妃撕破了脸。

“德妃娘娘,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事尽做,如何还能让人信服您的‘检举’呢?”

徐德妃眼睛赤红。

“你!”

她几乎忘了这里是乾元殿,忘了皇帝陛下还在身侧。

“你这个贱人,你住嘴!”

徐德妃彻底失去了理智。

景华琰面色幽深,他低声斥责:“够了,德妃,休要胡闹!”

徐德妃倏然看向他。

她撑着扶手,缓缓起身,一步两步上了前来。

“我胡闹?”

徐德妃重新看向姜云冉,高高扬起了手。

然而那染着丹蔻的手还没碰到姜云冉一根发丝,姜云冉便哎呀一声,整个人边往后倒去。

“云冉!”

但景华琰却没有让她落地。

他一个健步上前,一把揽住了她的腰肢,直截了当把她打横抱起,牢牢护在怀中。

他面容冷峻,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梁三泰,宣太医。”

徐德妃泫然欲泣,她上前一步,就要阻拦。

“陛下……”

景华琰冷冷看向她:“徐德妃品行不端,顶撞犯上,着降为昭仪,闭门思过一月不得出。”

————

姜云冉本就已经到了极限。

刚一摔倒,她就昏了过去,根本不知之后的所有事端。

景华琰把她抱在怀中,一路健步如飞,很快就行至浩然轩一侧的厢房。

美人脸颊苍白,眉心微蹙,犹如受惊的小兽,乖巧蜷缩在他怀中,是那么可怜羸弱。

等把她安顿好,景华琰才目光锐利看向紫叶:“你们小主真只是月事腹痛?”

紫叶自然知晓姜云冉的病症,此刻面对皇帝冰冷威仪的气势,却还是紧紧攥着拳头,只说:“是。”

“今日太医已经给小主诊治,小主的确是月事腹痛。”

景华琰睨了她一眼,没有再开口。

浩然轩的厢房少有人来,平日只简单打扫,此刻扑面而来皆是冷寂,景华琰面色依旧不愉,他吩咐小柳子:“把暖炉送来,烤一烤厢房。”

此时外面忽然传来哭闹声。

“陛下,陛下,臣妾入宫多年,一心侍奉陛下,忠义伯府上下各个英勇,皆为国尽忠。”

“陛下如今竟偏听偏信,不顾臣妾多年的侍奉,偏要袒护一个采女。”

“妾不服。”

景华琰实在不耐烦。

手掌一拍,方几上的甜白釉梅瓶颤了一下,险些栽倒在地。

满屋宫人大气都不敢喘,小柳子亲自在厢房忙碌。

景华琰是疑心重,是不喜身边侍奉之人三心二意,但他更不惜有人拿他当傻子戏弄,借着他的手排除异己。

他微微蹙起眉头,他直接起身,大步流星离开了厢房。

门外,是徐昭仪哭得红肿的哀怨眼神。

“陛下……”

徐昭仪看到景华琰冰冷的眼神,一步上前,直接跪倒在地。

“陛下,臣妾知错了。”

方才还叫嚣着不服和愤懑的昭仪娘娘,现在却跪地哀求。

景华琰垂眸看向她,片刻后,目光略有所缓和。

他弯下腰,彬彬有礼扶起了她,甚至帮她抚平了衣袖上的褶皱。

动作温柔至极,说话却是那么冰冷无情。

不留半分情面。

“徐昭仪,忠义伯府究竟做了什么,忠义伯是否渎职贪墨,你比任何人都明白。”

“之前边关战事吃紧,你有重病在床,朕顾念旧情,慈悲为怀,并未为难忠义伯府。”

徐昭仪面色惨白。

此刻,她的面色比昏迷不醒的姜采女还要难看。

心中最后的侥幸彻底破碎。

“徐昭仪,你须知见好就收的道理,朕退一步,为的是边关百姓,可不是为了你们徐氏。”

景华琰从来不做那虚与委蛇之事,想来徐氏应该也很清楚,所以徐如晦拼尽全力,上阵杀敌,就是为了保住忠义伯府上下。

哪怕白骨露于野,也好过斩首示众。

徐昭仪若老实本分,病愈之后协助姚贵妃打理后宫事,景华琰看在往日情分,自不会动她。

可她贪心不足,逼着景华琰亲自出手,才最终自食恶果。

徐昭仪委屈至极,眼泪扑簌而落,看起来十分可怜。

到底也是相伴数载的枕边人,景华琰还不至于狠心如此。

他看着她的眼泪,最终道:“徐昭仪,你如今还是昭仪,朕宽宥你继续居灵心宫,望你洗心革面,好好养病,不要再生事端。”

“否则……”

景华琰话音落下,太医院钱医正匆匆赶到。

凑巧的是,今日值守的就是钱医正。

徐昭仪好面子,见了太医前来,忙背过身去擦干眼泪,她最后看了一眼景华琰,福了福便退了下去。

说无可说,她今日偷鸡不成蚀把米,只能回去再做筹谋。

梁三泰倒是客客气气,亲自送她:“恭送昭仪娘娘。”

钱医正心里可是翻江倒海。

怎么好端端的,徐德妃竟是成了徐昭仪?方才的乾元宫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她到底在宫中侍奉十数年,定力还是有的,面上看不出丝毫端倪。

“陛下,您可是身体抱恙?臣斗胆请脉。”

景华琰道:“随朕来,是姜采女晕倒了。”

钱医正一愣,随即便低下头,掩盖住眼眸中的忐忑。

“是。”

等进了厢房,景华琰便看到一双秋水似的眸子。

暖炉放在床榻边,热烈散着暖意,火光照亮了姜云冉苍白的脸,染红了她委屈的眼。

姜采女虚弱地靠在床榻上,她正无声看向景华琰,眼眸中一片雾红。

“陛下,妾怎么了?”

景华琰眼眸中的冰冷消退,他一边让钱医正给姜云冉诊脉,一边温言道:“你晕倒了,朕命太医给你医治,莫要忧心。”

姜云冉似乎这才看到钱医正,四目相对,她对钱医正温柔一笑。

“钱医正,有劳了。”

说罢她就安静下来,等待钱医正的诊治。

钱医正额头都沁出了汗,她不敢去擦,只认真捏着姜云冉的脉,慢慢稳住心神。

片刻后,钱医正收回了手。

她的呼吸平稳,神情并不紧张,只是颇有些严肃。

“陛下,姜采女血瘀不畅,每逢月事就会疼痛难忍,此病症并非重病,只是月事时会非常痛苦。”

“臣今日已经给姜采女看过诊,姜采女并无大碍。”

景华琰却问:“她因何昏倒?”

钱医正道:“陛下,女子月事情绪都有起伏,心绪不畅,姜采女应当是急火攻心,委屈难解,才晕倒不起。”

“姜采女之前是由谁主治?”

钱医正顿了顿,道:“是赵医正,不过今日赵医正在敬安宫侍奉皇贵太妃娘娘,臣是临时给姜采女看诊的。”

临时吗?

景华琰眯了一下眼睛,他手指在扶手上敲击,发出嘭咚声响。

他敲一下,钱医正手指就缩一下,显得很是紧张。

景华琰的目光慢慢从她脸上扫过,落在她身后脸色苍白的娇弱美人身上。

“只是月事不畅,可有其他病症?”

景华琰的声音冷淡,听着便让人心绪难平。

钱医正面上表情不变,倒是维持住了表面上的镇定。

“是,只是月事不畅。”

顿了顿,钱医正又补充一句:“小主身体一贯康健,除了月事,平日并无大碍。”

她依旧还是这一套说辞,

景华琰缓缓点头,道:“你同赵医正好好商议,务必治好姜采女的病症。”

钱医正狠狠松了口气,她拱手退下,厢房中便安静了下来。

景华琰一挥手,紫叶看了看姜云冉,也跟着退下了。

“爱妃,”景华琰一步步来到床榻边,握住了她冰冷的手,“你生了病,怎么不早说呢?”

姜云冉抬起眼眸,蒙着水雾的凤眸楚楚可怜,她眨了一下眼睛,想要看清景华琰的心底。

眼波流转,只有浓得化不开的情谊。

可年轻皇帝的眼眸深邃,他的内心早就是一片深海,只有一片苍茫的黑。

无法探究,也不能探究。

若想要深入,早晚会被这一片漆黑吞没,找不到自己。

“陛下,”姜云冉回望景华琰,目光不躲不闪,“妾并不觉得自己得了病,只是月事罢了。”

“这点小事,同陛下的大事相比不值一提。”

景华琰轻声笑了一下。

他拍了一下姜云冉的手,微微躬下身,目光沉沉看向她。

“爱妃,你可还有其他想对朕说的?”

景华琰实在太敏锐了。

对于姜云冉这一丁点躲闪,他都敏锐捕捉到,并且强势压制,非要知晓事情真相。

他不喜欢旁人欺瞒。

他一早就说过。

然而姜云冉只是平静回望他,表情一如既往平静。

所有宫妃之中,姜云冉的心性是最坚定的。

景华琰原以为这是优点,但此时,他却又觉得这是缺点了。

“陛下,妾有何要隐瞒陛下呢?”

她暂时不能孕育子嗣,又有寒苦草的事端无法解释,自然只能隐瞒下来。

本来以为只要月事过去,用药调养,就能慢慢康复,不会有人发现端倪。

岂料今日不凑巧,徐德妃偏选了此时发难。

还好,来的太医还是钱医正。

命运总是喜欢这样摆弄人。

姜云冉忽然笑了一下,道:“多谢陛下关怀*,妾心里很是高兴。”

景华琰凝望她片刻,最终还是收回了眸子。

他握了一下姜云冉的手,手心炙热而温暖,让人沉迷。

“你是朕的妃嫔,朕自然关心你。”

“陛下,德妃娘娘……”

景华琰捏了一下她的手,淡淡道:“她现在是徐昭仪。”

姜云冉愣了一下,旋即便道:“徐昭仪?”

“是啊,”景华琰再度看向她,“她用谎言利用朕,诓骗朕,朕自然不会让她留在高位。”

“德这个封号,与她不相配了。”

景华琰意有所指,姜云冉心里咯噔一下,道:“那陛下是相信妾了吗?”

景华琰伸出手,把她纤细的身躯抱在怀中。

肌肤相亲,恩爱绵长。

他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声音轻柔:“朕从来都未曾怀疑过你。”

两个人这样温柔相拥,看似柔情蜜意,可景华琰此刻眼眸中没有笑意,姜云冉脸上的温柔也都消失不见。

怀抱温暖,却温暖不达心底。

景华琰轻轻拍着她的后背:“爱妃今日也算立功,朕晋封你为才人可好?”

姜云冉愣了一下。

她顿了顿,道:“多谢陛下。”

姜云冉在厢房躺了一会儿,便告退了。

等回到听雪宫,姜云冉才彻底放松下来,躺倒在床上满脸痛苦。

青黛已经回来,见她如此,不由十分担忧。

她跟紫叶忙前忙后,好不容易安顿好了姜云冉,莺歌就传来消息,因陛下降了徐昭仪的份位,徐昭仪急火攻心,回到灵心宫就晕倒了。

姜云冉手里抱着手炉,脚下塞着汤婆子,她靠在床榻上,问:“因何晕倒?”

莺歌压低声音:“不知,今日太医院只有钱医正值守,才赶去灵心宫。”

这钱医正今日可够忙的。

“你辛苦了,多用心,”姜云冉道,“青黛,给莺歌支取二十两银子,请你的兄弟姐妹们吃点心。”

莺歌面上一红:“小主,不用的。”

姜云冉却说:“你是自己人,自然不用,可你的兄弟姐妹们都不是听雪宫的人,帮了忙,就要还人情。”

“其余之事你自己做主便是。”

莺歌抿了一下嘴唇,眼眶泛红:“小主真好。”

姜云冉笑了一下,说:“我能做的也就这么多了。”

她实在太疼,待太医院送了药来,就睡下了。

等她醒来,已经华灯初上。

她刚一睁眼,就看到青黛满脸喜色:“恭喜小主,贺喜小主,陛下晋封小主为从六品才人。”

第75章 在我心里,你们比陛下重要。【一+二更】

玉京忽落一场雨。

薄衣初试,绿蚁新尝。

渐一番风,一番雨,一番凉。

清晨醒来,小窗轻抬,微风和细雨,梦里话冬寒。

紫叶小心推开一条窗缝,缕缕微风拂面,她回过头来,见姜云冉神色如常,这才松了口气。

闭窗一晚,寝殿气闷,总要透透气的。

姜云冉大病初愈,却偏巧遇到最后一场秋雨,一夜冷至冬日,让人措手不及。

她本已痊愈,可因一夜秋雨,姜云冉又觉手脚冰冷。

万事不顺,大抵就是如此。

莺歌倒是机灵。

她一早就收拾好了暖炉送进来,这会儿已经烧好了红螺碳,一点点往暖炉里挪。

“小主,这红螺碳可好,”莺歌道,“没有烟,没有尘,夜里用也不用特地浇灭,一夜都是暖的。”

宫中只宝林以上的娘娘可用红螺碳,姜云冉这里的都是陛下额外开恩。

姜云冉靠在床榻上,身上盖着锦被,手里还抱着暖炉。

她安静笑了一下,道:“你辛苦了。”

这几日用过药之后,她身体明显好转,人却病恹恹的不想挪动。

听雪宫的人都心疼她,以为她是因为陛下的冷待而忧心,想尽办法逗她开心。

其实并非如此,只这几日是母亲的忌日,每逢想起母亲,姜云冉就总是忍不住怀念年少岁月。

她怕自己浑身的戾气压不住,就要冲去阮家提刀杀人,便只用过去的美好岁月掩盖生离死别的痛。

借着养病,也借着宫里新一场风波,姜云冉就悄悄在听雪宫躲懒,安静祭奠母亲。

莺歌同紫叶对视一眼,两个人都无声叹气。

倒是青黛知晓她们家小主并非这般悲春伤秋的性子,也不会为了宫里的高低起伏而伤怀,因此每日日常当差,并未觉得有何不妥。

她正巧端了汤药进来,见莺歌跟紫叶打眼神官司,不由笑了一下:“你们这是做什么?”

紫叶赶紧对她丢了个眼刀。

怎么这般没眼力见?

青黛无奈摇了摇头,先伺候姜云冉用了药,等她睡下了,紫叶才拉着她去了对面的北厢房。

莺歌也跟着。

“青黛姐姐,小主都那般伤怀了,您怎么不往心里去呢?”

紫叶眼睛都有些红了。

“前几日陛下还那般在乎小主,为了小主斥责徐昭仪,又是降了份位,又是抬举小主,宫里热闹了好几日。”

那几日的风光,现在回想起来还恍然如梦。

紫叶叹了口气:“不光后宫议论纷纷,前朝都知晓后宫多了一位得宠的姜才人,我以为……”

她以为,陛下真对小主偏宠有佳,另眼相待。

然而,男人又怎会从一而终,一往情深呢?即便是皇帝陛下,也不过是普通男人罢了,并不比旁人特殊。

紫叶咬牙切齿:“怎么才两日,就被那韩选侍勾了去,趁着咱们小主病了,不能侍寝,立即就被封为了才人,转眼间就跟咱们小主平起平坐。”

这几日宫里可是热闹。

当日乾元宫究竟发生了什么无人能知,但徐昭仪得罪了陛下,而姜才人又得了陛下的青眼,这是一定的。

后来两个人都病了,闭门不出,宫里的热闹到底轻了些。

不过忠义伯再度上表请罪,听闻其言辞恳切,自陈领兵不力,耽误战事,以致乌城百姓罹难,实在惭愧。后又言说未曾做到表率,放纵姻亲贪墨粮草,且为父不慈,教导无方,以致徐昭仪顶撞犯上,桩桩件件都是他忠义伯一人之过错,如今边关战事大定,有徐如晦英勇作战,他肯请陛下褫夺忠义伯爵位,回京领罚。

忠义伯到底是个久经沙场的老将。

心机深沉,也识时务,当发现景华琰并非先帝那般心慈手软,毫不顾忌名声之后,立即便转变了策略。

也是徐如晦战功卓绝,快狠准控制住了乌城战事,否则忠义伯怕也不能在这里装模作样上书请罪。

还不是为了让与他同气连枝之人一起劝说陛下,请求陛下开恩。

请罪是假,陈情是真。

第一次请罪,景华琰留中不发,第二次忠义伯就没有这个运气了。

既然他自己请罪,景华琰便成全他。

一道圣旨,不仅褫夺忠义伯封号,又夺其乌城刺史一职,命乌城布政使暂代刺史一职,与徐如晦一起定夺边关战事。

冬日天寒地冻,车行不便,暂留徐闯于乌城戴罪立功,明年春日再归京问责。

这个责罚,把曾经的忠义伯架在了那里。

这三个月,徐闯须得加倍努力,戴罪立功,方能挽救徐府的未来。

现在,只是褫夺封号,若是领兵不力,就不只这么简单了。

这一下,围绕在忠义伯府的文臣武将们一哄而散,曾经的徐氏党羽一夕倾覆,只余残党。

真是树倒猢狲散,再无人敢替徐闯多说半个字。

因忠义伯府事,降了份位的徐昭仪日子就难熬许多,虽还有昭仪娘娘的份位,宫里人人都等着看她笑话。

她以前嚣张跋扈,得罪的人太多,现在无人怜悯她。

宫妃的命运变幻无常,无人能花开百年,经久不衰。

这些事,姜云冉多少知晓些许,却并不过分关心,她安心养病,好好调养身体,这才是最重要的。

直到三日前,皇帝陛下难得心情好,去御花园散心。

秋冬交替,只白日正午时分最为暖和,阳光炽热照在身上,仿佛春日和煦。

御花园的草木多有凋敝,却有宫人细心呵护,依旧生机勃勃。

在刚刚盛开的四季桂下,韩选侍衣着淡薄,正在踮脚摘花。

她身形淡薄,面容清秀,有着江南女子的小家碧玉,看起来便温柔多情。

她伸着手,纤细的手腕莹白一片,微微一动,便引得枝头一阵颤动。

就在这时,无数蝴蝶纷至沓来。

韩选侍有些迷茫,她眨了一下眼睛,随即开心地跟蝶儿一起翩翩起舞。

这一幕,便叫难得过来散心的皇帝陛下瞧见了。

美人美景,如梦如幻,端是相得益彰。

当夜,韩选侍便侍寝了。

她当年能成功被徐昭仪举荐成为宫妃,自有其优点,多年未见,她年岁渐长,多了几分忧愁和成熟。

风姿独特。

一连三日,都是韩选侍侍寝。

宫里人便议论纷纷,都说姜云冉这位姜才人要失宠了,瞧着韩选侍才是陛下真正喜欢的可人儿。

尤其昨日,景华琰更是封了韩选侍为才人,不过三日功夫,就与姜才人份位一样了。

这般恩宠,若当初那位阮婕妤尚在,怕也要搅烂帕子。

韩才人居于锦绣宫,主位娘娘是周宜妃,景华琰不仅给了韩才人丰厚赏赐,还命梁三泰叮嘱周宜妃,要好好善待韩才人,莫要与她为难。

消息传出,宫中哗然。

陛下何时这般温柔细心过?

当莺歌知晓这些事情之后,心里就暗道糟糕,她立即赶回听雪宫,当即就告知了几位哥哥姐姐。

钱小多只管外宫事,对此不予置评,青黛也似乎并不在意,只有紫叶同莺歌两人很是揪心,生怕小主大病初愈,再度被气得病倒。

果然,今日姜云冉的气色就不太好看,两人就立即紧张起来。

青黛见两人满脸焦虑,不由轻声笑了一下。

“小主今日不适,大概是因忽然降温所致,她本就怕冷,况且月事刚刚结束,还需要再调养几日才能康复,不是因为韩才人。”

紫叶到底年长一些,见青黛这般笃定,才转过弯来。

“小主不在意吗?”

青黛点了一下莺歌的额头,又去看紫叶。

“你们何时瞧见小主在乎陛下恩宠与谁?”

“平日若非需要知晓后宫动向,否则小主就连哪位娘娘侍寝都不在乎,更何况陛下的恩宠了。”

紫叶松了口气。

莺歌也满脸放松:“这就好。”

青黛觉得有些好笑。

“你们不担心小主失宠,只担心小主难过?”

紫叶道:“小主如今已是才人,日子好过许多了,且宫里的娘娘们都是熬资历,哪怕没有恩宠,过上几年,小主也能成为宝林或美人。”

“日子总会好过的。”

紫叶是个随遇而安,心定淡然的人。

莺歌也说:“咱们独住在听雪宫,自在得很,日子已经很好了。”

青黛笑了。

等姜云冉醒来,就看到青黛的笑容。

她顿了顿,就问:“把她们都哄好了?”

青黛愣了一下,随即便道:“什么都瞒不了小主。”

姜云冉笑了一下,说:“她们那般紧张,我又不是瞎子,如何会看不出来?宫里头起起伏伏是很正常的,紫叶入宫多年,不会不知,不过是关心则乱罢了。”

她睡了一觉,身体好了许多,心情自然也很明朗。

青黛伺候她起身,给她梳发。

“小主,奴婢好佩服你,怎么这么有定力。”

姜云冉想了想,从琉璃镜中回望她。

她的凤眸漂亮深邃,眼尾上挑,明媚犹如三月春光,永远那样温暖而明亮。

“无所求,就不怕失去。”

姜云冉道:“从一开始,我想要的就是权利和地位,并不要陛下的真心。”

“所以也不觉得自己失去了什么,”姜云冉的声音很轻,只说给青黛听,“你看,咱们这位陛下,可是有过真心的人呢?”

青黛认真听讲,颇为受教。

“小主所言甚是。”

姜云冉便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凤凰单枞温暖宜人,回甘醇厚,一口下去,只觉通体舒畅。

宫灯摇曳,为这阴沉沉的雨天增加了几分光彩。

用药数日,姜云冉觉得一日比一日好转,若非今日落雨,她已经康复如初。

此刻,她感受着涌入四肢百骸的热意,慢慢笑了。

“我入宫两月便升为才人,在宫中绝无仅有,刚升位,赏赐纷至沓来,我还有什么可不满的?”

“人人都只看韩才人这几日恩宠,怎么不去看之前三载的苦闷?怎么不说她成为宫妃数年才熬到了才人的位置。”

“咱们这位陛下,心里是很有成算的。”

“你且想一想,曾经韩才人是谁的宫人呢?”

青黛心中一震,她慢慢回过神来,呼了口气。

“奴婢明白了。”

姜云冉拍了拍她的手,道:“你不明白时,也已经做得很好了,青黛,我很庆幸,身边有你,有你们。”

“相比陛下的真心,你们的关怀和在意,才是我最珍贵的宝藏。”

“在我心里,你们比陛下重要。”

————

最后一场秋雨过去,整个玉京就陷入冰冷的冬日。

今年的冬日格外冷,行走在外,耳朵都觉得痒痛。

还不到烧火墙的时候,寝殿中就摆上了暖炉,姜云冉担心宫人们夜里寒凉,领使了银子让钱小多买了些灰碳,晚上供她们暖房。

听雪宫的日子一成不变,如今只是韩才人盛宠,姜才人是因病撤牌,宫中上下不知深浅,她的待遇一如往昔。

这一日,青黛外出回来,在姜云冉耳边低语几句。

姜云冉挑了一下眉:“这就有意思了。”

青黛见紫叶守在门外,才低声道:“不知阮宝林究竟要做什么。”

方才青黛去摘星殿取素雪留的条子,素雪言说最近阮宝林病愈,重新在宫中走动,却总是悲春伤秋,瞧着就心思不宁。

后来请了太医院看诊,也看不出所以然,直说自己夜里总梦见长姐,心中颇为思念。

天长日久的,人也瞧着憔悴许多。

邢姑姑忧心她的身体,便上请太后,想要请廖夫人入宫陪伴几日,一解忧愁。

因着素雨的死,阮宝林也谨慎许多,特地提拔了另外一名大宫女,同素雪一起侍奉在身边。

如此一来,许多事就过不了素雪的手了。

不过她机敏,人也聪慧,总能得知长春宫的动向,依旧同姜云冉互通往来。

姜云冉手指在桌上敲击几下,忽然道:“若说聪明,阮家的这些人中,阮忠良最老谋深算,其次则是廖夫人。”

“最蠢笨的就是阮宝林了。”

她没见过阮含栋,但能以十七稚龄考中秀才,想来不会太笨。

“看来,之前那一次检举,对阮宝林来说的确伤筋动骨,时至今日她都未再侍寝。”

所以她需要母亲入宫,帮她谋划一二。

姜云冉呼了口气,浅浅勾起唇瓣:“倒是可以会一会这位玉京人人羡慕的廖夫人了。”

青黛道:“小主,要如何回复她?”

姜云冉垂下眼眸,思索片刻道:“让她保重自身,静观其变。”

她顿了顿,道:“另外告诉她,让她在廖夫人面前表现出担忧,说因为我,所以阮宝林失去了恩宠。”

青黛愣了一下。

看来小主这是要引蛇出洞了。

姜云冉另外写了条子,让青黛拿给赵庭芳,他们得查一查这个阮含栋。

之前让石头等人寻的药,已经寻到了,石头正在赶回来的路上。

这两日就能抵达玉京。

而当年那位清州知县邓恩,却没有特别清晰的眉目,只知道他因阮忠良数次翻案而被吏部申饬,三载考评为平,遂被调离清州,后调去何处便无人得知。

时隔十五载,踪迹难寻。

姜云冉思索片刻,还是把纸条子烧了,道:“今日让庭芳来一次。”

不多时,赵庭芳便到了。

她很关心姜云冉的身体,一来先是诊脉,片刻之后才呼了口气。

“你只月事时会虚弱腹痛,平日都不影响,月事过去便不用担心,到底是我当年学艺不精。”

若是当年就诊治出寒苦草,姜云冉现在早就治好了。

姜云冉握住她的手:“我们姐妹一家,哪里要说这些,那时你才刚学医,能缓解我的病症都很厉害。”

两个人说了几句闲话,赵庭芳就说:“皇贵太妃年轻的时候摔伤过腰,多年来每逢秋冬时节就会疼痛难忍,我之前一直在敬安宫侍奉,险些酿成大祸。”

“还好那日当值的是钱大人。”

姜云冉道:“还是要多谢她,要不是她,如今可有的麻烦。”

赵庭芳颔首,道:“我知晓,你不用担心,钱大人从不沾染宫中琐事,清廉独身,她医者仁心,纯善仁厚。”

“是我的幸运。”

要换一名医正,如今如何可真不好说。

姜云冉道:“石头什么时候能到?”

赵庭芳压低声音:“明日就能到,我已经安排茉莉去接他了,明日我休沐,后日入宫,再给小主请脉。”

四目相对,姜云冉含笑点头:“有劳赵医正了。”

说到这里,姜云冉同她说了几句邓恩的去向猜测,然后才道:“最近阮忠良都在做什么?”

右都御史阮大人两袖清风,从不沾染酒色风月,府中除了夫人,未有侍妾通房,加之他生得清风朗月,在玉京口碑极好,人人皆称赞。

他下衙之后,多半直接回府,偶尔会去三宝斋买桂花糕,那是廖夫人最爱吃的。

也会去清风书斋看看新书,同那里的学子书生谈天说地,问一问各地风土人情,学子风采。

表面上看去,他不跟任何人家结交,除了踏青、赏花、诗词宴会,才会与各家走动,平日里轻易不往来。

他比郑定国还像是纯臣。

这十几年来,他一直如此,从未有过差池。

姜云冉有时都很佩服阮忠良,为了位极人臣,为了权倾朝野,他可以逼迫自己舍弃一切玩乐,十数年如一日。

有这样的心性,做什么都会成功。

“三宝斋和清风书斋我们都查过,没有异常,背后的老板也只是普通商人,与其他京中人家都无往来。”

赵庭芳也有些忧愁。

他们已经查了两个月,阮忠良一点疑点都没有表现出来,若再跟下去,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拿到他的把柄。

姜云冉沉默片刻,忽然道:“廖夫人呢?”

赵庭芳愣了一下,随即眨了一下眼睛,道:“是了,夫妻一体,阮忠良不走动,廖夫人却不可能不与各家夫人走动。”

“我让望舒去跟廖夫人,看看她那里可有异常。”

姜云冉颔首,道:“有劳了。”

她顿了顿,取出五十两银子,递给赵庭芳。

“冬日天冷,让他们多穿一些,别冻坏了身体,平日里也别减省,等事成了,我还有银子可使,到时候在溧阳做些小生意,不用发愁。”

逸香阁出来的孩子,都很能吃苦。

哪怕现在手里宽裕了,他们依旧不会大手大脚,总是为未来筹谋。

因为失去过家人,或者被家人舍弃,所以他们一切都只靠自己,从不祈求上天恩赐。

姜云冉同他们一起长大,最是知道他们的想法。

赵庭芳叹了口气,道:“我知道的,咱们在溧阳的刺绣铺子如今生意很好,姐姐们能安身立命,靠自己养活自己,年少的孩子们也能有去处,如今芳草他们几个都在读书呢。”

说了会儿话,赵庭芳又叮嘱她一定要注意保暖,这才离去。

中午正用午膳,小柳公公就来了。

他还是那张寡淡的脸,没有任何表情说着吉祥话。

“姜才人,陛下赏赐才人福禄一品锅一道,羊羔锅子一道。”

姜云冉起身,平静谢恩:“多谢陛下恩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