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4章 少年的身影(2 / 2)

“多谢公子搭救。” 苏羽扯掉左臂的绷带,露出深可见骨的鞭伤,“夏侯惇的铁鞭果然厉害。”

他抓起案上的匕首,在船板上划出新野城的轮廓:“曹操大军不日便会南下,襄阳不可久留。我已让老秀才将《流民安置策》交给玄德公,只是……”

他的声音顿住,目光落在舷窗外的白河水面。月光洒在粼粼波光上,像撒了一地碎银,让人想起新野城头那面被血染红的 “苏” 字旗。

“只是蔡瑁狼子野心,恐怕不会让主公顺利离开。” 刘琦握紧拳头,指节发白,“我已备下二十艘快船,今夜三更,在城南芦苇荡等候。”

小主,

苏羽点头时,牵动了胸口的伤口,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气。他望着北岸那片漆黑的原野,那里曾是新野城的所在,如今只剩下焦土和灰烬。他忽然想起夏侯惇的怒吼,想起那些跪在船头的百姓,想起刘备勒住缰绳时的背影。

“公子可知,” 苏羽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沙哑的笑意,“我在新野埋下的,何止是焦土?”

他从怀中掏出个油布包,打开露出半块硫磺石。“曹操多疑,见新野焚城,必以为我军已无退路。实则……” 他在船板上敲出摩斯密码般的节奏,“白河下游的芦苇荡里,我早已埋下火药。待曹操大军经过,便是他们的葬身之地。”

刘琦看着他眼中闪烁的火光,忽然明白了什么。“你烧新野,不仅是为了断夏侯惇的追击,更是为了……”

“为了让曹操以为,刘备已成丧家之犬。” 苏羽将硫磺石重新包好,“骄兵必败。他越是轻视我们,我们的胜算就越大。”

船外传来水鸟惊飞的声音,苏羽猛地吹灭烛火。黑暗中,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像擂鼓一样撞击着胸腔。他想起刘备在白河岸边勒住缰绳的模样,想起那些叩拜的百姓额头的血珠,想起夏侯惇铁鞭上的寒光。

“公子,” 苏羽的声音在黑暗中格外清晰,“明日一早,烦请公子派人将这封信送去襄阳城外的营寨。”

他摸索着写下几行字,字迹因伤痛而颤抖,却字字千钧。刘琦接过信纸,在月光下辨认出最后那句:“玄德公,新野焦土之下,尚有生机。待到来年春,便是万物复苏时。”

刘琦捏着那封薄薄的信纸,指尖却像坠了铅块。船板缝隙里漏进的月光在信纸上流淌,最后那句 “待到来年春,便是万物复苏时” 像一粒种子,在他焦灼的心里生了根。

“先生伤势未愈,今夜且好生歇息。” 刘琦将信纸折成四方,塞进贴身的锦袋。黑暗中听见苏羽压抑的咳嗽声,混着江水拍船的轻响,像段被揉皱的琴弦。

回到舱室,刘琦辗转难眠。他想起昨夜襄阳城头的烽火,想起蔡瑁在宴席上掷杯的脆响,想起父亲刘表咳在绢帕上的血痕。那血痕和新野百姓叩拜时额头的血珠重叠在一起,在他眼前晃成一片刺目的红。

天刚蒙蒙亮,江雾还没散,刘琦就点了最亲信的家仆。那仆役是跟着他母亲陪嫁过来的老家人,左手缺了半根小指 —— 十年前为护他挡过刺客的短刀。

“送到玄德公手上,亲手交到他手上。” 刘琦解开腰间的玉佩塞进仆役袖中,“若遇盘查,便说…… 是送药的。”

仆役叩首时,刘琦看见他鬓角新添的白发。这世道,谁不是在刀尖上讨活?

船刚泊岸,就见亲卫神色慌张地奔来:“公子,蔡将军的人在码头候着,说是…… 说是主公病危,请您即刻回府。”

刘琦心里咯噔一下。父亲的病时好时坏,偏在这节骨眼上发作?他回头望了眼苏羽所在的船舱,窗纸上映着个模糊的剪影,想来是听见了动静。

“告诉蔡瑁,我先去营中探望将士,半个时辰后自会回府。” 刘琦翻身上马,靴底的露水溅在马鞍上,晕开一小片深色。他得亲眼看着那封信托付出去,否则寝食难安。

襄阳城外的营寨扎在岘山脚下,炊烟像条灰白的带子缠在栅栏上。刘琦刚到寨门,就见张飞提着丈八蛇矛从里面出来,络腮胡上还沾着早饭的米粒。

“刘公子?” 张飞眼睛瞪得像铜铃,手里的蛇矛 “哐当” 砸在地上,“苏先生呢?他不是跟你在船上?”

刘琦被他吼得后退半步,才想起这黑面将军最是护短。当初苏羽在博望坡献计烧了夏侯淳的粮草,张飞硬是把自己珍藏的两坛老酒全搬去了苏羽帐中,喝到最后抱着酒坛睡在柴房。

“先生伤势未愈,此刻应在舱中歇息。” 刘琦掀开锦袋,“这是他连夜写的信,托我转交玄德公。”

张飞的大手抢过信纸时,指节捏得发白。他粗通文墨,却认得那颤抖的字迹里藏着的力气。读到 “新野焦土之下,尚有生机” 时,突然仰天吼了一声,惊得营寨里的马都扬起前蹄。

“好个苏小子!” 张飞用矛柄在地上戳出个深坑,“大哥昨晚还在帐中捶桌子,说对不起新野百姓,这信来得正是时候!”

他拽着刘琦往中军大帐走,帆布帘子被掀得猎猎作响。刘备正对着沙盘发怔,案上的麦饼啃了一半,嘴角还沾着碎屑。看见刘琦进来,他猛地站起来,草鞋在泥地上蹭出两道白痕。

“公子怎么来了?” 刘备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眼角的红血丝比沙盘里的标记还要密。他身后的关羽抚着胡须,丹凤眼半眯着,青龙偃月刀斜靠在帐柱上,刀穗上的红绸沾着草屑。

刘琦刚把苏羽的话复述完,刘备就攥紧了信纸。那张被战火熏得发黄的脸上,忽然滚下两行泪来,砸在沙盘里的新野模型上,把焦黑的木屑洇成了深色。

小主,

“焦土之下,尚有生机……” 刘备反复念着这句话,突然抓住刘琦的手,“苏先生可有说,下一步该往何处去?”

帐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一个斥候连滚带爬地冲进来:“主公!不好了!夏侯惇的骑兵已经过了白河,离营寨只有十里地了!”

关羽的手 “噌” 地按在刀柄上,帐内的空气瞬间凝固。刘备却异常镇定,他将信纸折好塞进怀里,目光扫过帐中诸人:“云长率五百轻骑沿左侧山道迂回,翼德带三百精兵断后,子龙随我护着百姓往襄阳方向撤。”

“大哥!” 张飞急得跺脚,“蔡瑁那厮早就放话,不让咱们进襄阳城!”

“进不去也要去。” 刘备望着帐外初升的太阳,“苏先生既说有生机,必是算准了蔡瑁不敢真对我等下手。他要防的是曹操,不是咱们这些丧家之犬。”

刘琦的心猛地一跳。原来苏羽那句 “骄兵必败”,不止说给夏侯惇听。

船队在江面上缓缓前行时,苏羽正靠在舱壁上闭目养神。伤口被江风一吹,疼得他额头直冒冷汗,却不敢发出半点声响。昨夜吹灭烛火的瞬间,他听见的不只是水鸟惊飞,还有远处甲板上细微的脚步声 —— 那是蔡瑁安插在刘琦身边的眼线。

“先生醒着吗?” 舱门被轻轻推开,刘琦的侍女捧着药碗进来,发髻上还别着朵刚摘的水蓼花。她是襄阳城里药铺老板的女儿,三个月前被刘琦赎出来,眉眼间总带着股怯生生的温柔。

苏羽睁开眼,看见药碗里浮着的当归片。这药虽好,却会让人昏昏欲睡,不适合此刻服用。他摆摆手,从枕下摸出个油纸包:“把这个加进去煎。”

油纸包里是晒干的紫苏叶,带着股清冽的辛香。侍女愣了愣,还是依言去了。苏羽望着她的背影,想起昨夜在黑暗中写下的信。除了给刘备的那句,他还在夹层里藏了行小字 ——“蔡瑁帐下有曹家细作,当心粮草”。

这是他在新野城头观察多日才发现的秘密。那日夏侯惇攻城时,西北角的箭雨总比别处慢半拍,后来才看见个传令兵袖中露出半块曹家军的令牌。想来是蔡瑁想坐收渔利,却不知早已被曹操安了眼线。

舱外忽然传来争吵声,夹杂着兵器碰撞的脆响。苏羽挣扎着坐起来,刚摸到床头的匕首,就见刘琦撞了进来,脸上沾着血污。

“先生快走!” 刘琦拽着他的胳膊往外拖,“蔡瑁的人杀过来了,说要搜捕曹军细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