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5章 何足畏惧(2 / 2)

苏羽喉头一哽,看着妇人眼角的皱纹突然想起张虎。那个在追兵箭雨中射出三支利箭的汉子,此刻或许正守在某个烽燧的垛口,望着同一片被战火炙烤的天空。

“瓦片够了,” 陈二郎突然扯了扯他的衣袖,少年手里捏着片鸽羽,是灰儿翅膀上掉下来的,“但窗户还没糊纸。”

暮色四合时,孔庙的窗棂上渐渐亮起微光。李家阿姐带着几个姑娘在糊窗纸,竹浆纸在烛火映照下泛着柔和的乳白,将外面的喧嚣轻轻隔开。老卒们坐在门槛上打磨竹简,竹屑在暮色里簌簌飘落,像场细密的春雪。

阿福趴在供桌上睡着了,嘴角还沾着黍米糕的碎屑。苏羽替他掖好衣襟时,发现孩童手里攥着块木炭,炭尖在供桌的木纹里,歪歪扭扭地刻了个 “家” 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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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突然起了风,苏羽被窗纸的响动惊醒。他起身点灯时,看见神龛旁立着个黑影,银亮的月光从破门缝溜进来,照亮了那人腰间悬挂的玉佩 —— 是块雕着麒麟的羊脂玉,在乱世里这般贵重的物件,实在太过扎眼。

“奉孝说你这里缺笔墨,” 来人掀开兜帽,露出张清癯的脸,竟是那日在颍水岸边未曾露面的郭先生,“我从司空府库房寻了些,还能用。”

他身后跟着两个仆役,正往供桌上搬木箱。苏羽打开其中一口,里面整齐码着松烟墨,墨锭上的 “延平” 二字,是洛阳城破前最有名的墨坊印记。

“先生是?” 苏羽注意到他袖口绣着暗纹,那是汉室宗亲特有的云纹样式。

“姓刘,单名一个协字。” 男子拿起支狼毫,指尖在笔锋上轻轻拂过,“十年前在洛阳太学,见过令尊一面。”

苏羽心头剧震,手中的烛台险些落地。他望着眼前这个眉宇间带着倦色的男子,突然明白郭嘉染血的手帕为何总藏在袖中 —— 那上面或许不是咳血,而是替这位流亡的天子遮掩行踪时沾上的污渍。

“许县的孩子们,” 刘协突然望向窗纸外的星空,那里正有流星曳过,“不该只识得刀枪。”

天快亮时,刘协带着仆役悄然离去。苏羽打开最后一口木箱,里面竟是卷《仓颉篇》的孤本,泛黄的绢帛上题着 “建安三年秋”,墨迹里还能看见淡淡的泪痕。

“先生你看!” 阿福揉着眼睛跑进来,孩童手里举着支抽新芽的柳枝,是从井台边折来的,“它活过来了!”

晨光漫过断墙时,孔庙的钟声突然响了。是陈二郎找到的半截铜钟,用麻绳悬在残梁上,少年敲响它时,灰儿从屋檐下飞起来,断了的腿已经能勉强站立,在晨雾里盘旋成个小小的黑点。

苏羽站在阶前望着陆续赶来的孩童,他们手里大多攥着树枝或木炭,眼神里闪烁着他在洛阳城头见过的光 —— 那不是绝望的余烬,而是乱世里倔强燃烧的星火。

李家阿姐领着女孩子们在清扫庭院,老卒们把打磨好的竹简搬到廊下,张屠户家的婆娘又挎着竹篮来了,这次里面装着刚孵出的小鸡,叽叽喳喳地在供桌下跑来跑去。

“先生,该上课了。” 陈二郎将灰儿放在窗台上,少年眉骨的疤痕在晨光里泛着浅金,“我已经把字写在门板上了。”

苏羽转身时,看见那块被战火熏黑的门板上,用白石灰写着大大的 “人” 字。风穿过破庙的窗棂,带着远处颍水的潮气,将孩子们齐声诵读的声音送向天际 —— 那声音稚嫩却坚定,像无数株破土而出的新芽,正奋力顶开乱世的瓦砾。

他想起刘协离去时说的话,这位颠沛流离的天子,或许早已明白所谓江山,从来不是宫墙里的龙椅,而是这些在尘埃里挣扎着长大的孩童。当他们学会用笔墨而非刀剑书写命运时,这片被战火蹂躏的土地,终会等来真正的春天。

灰儿突然从窗台飞起来,在孔庙的上空盘旋三匝,然后朝着许县的方向飞去。苏羽望着那抹灰色的身影渐渐融入晨光,恍惚间仿佛看见无数微光正在汇聚 —— 颍水岸边老卒的断袖,郭嘉染血的手帕,张虎射向追兵的利箭,还有此刻孩子们朗朗的书声,都在这乱世的长夜里,慢慢凝聚成照亮前路的火炬。

阿福突然拽了拽他的衣角,孩童指着东墙根,那里有株蒲公英正迎着风舒展绒球,无数细小的种子乘着气流升起,在阳光下闪烁成一片流动的星河。

“先生你看,” 阿福的声音里满是惊奇,“它们要去很远的地方呢。”

苏羽抬手挡住刺眼的阳光,看见那些白色的伞盖正飘过许县的城墙。

曹操悄悄走到苏羽身边,低声道:“这位先生好眼光,竟能说动袁公路。” 他眼中闪烁着精明的光芒,显然已注意到苏羽在其中的作用。

苏羽拱手笑道:“孟德公过誉了,我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张将军勇猛无双,此等功劳本就该属于他。”

就在此时,帐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名斥候滚鞍落马,连滚带爬地冲进帐内:“报 —— 启禀盟主,吕布率领三万铁骑,已到虎牢关下!”

“吕布?” 众人闻言皆变了脸色。华雄已如此勇猛,那号称天下第一的吕布又该是何等威势?

袁术脸色煞白,踉跄着后退半步,撞在案几上。案上的酒壶摔落在地,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苏羽却向前一步,朗声道:“诸位不必惊慌。吕布虽勇,却非不可战胜。我有一计,可退吕布大军!”

帐内众人齐刷刷地看向苏羽,目光中既有怀疑,又有期待。曹操抚着胡须,眼中精光一闪:“哦?先生有何妙计?不妨说来听听。”

苏羽微微一笑,走到帐中央,指着悬挂的地图说道:“吕布虽勇,却有勇无谋。其麾下铁骑虽精锐,却久战疲惫。我军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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帐内烛火摇曳,将苏羽的影子投在地图上,仿佛一柄即将出鞘的利剑。他指尖重重点在虎牢关东侧的一处峡谷:“此处名为落马坡,两侧皆是百丈悬崖,唯有中间一条窄道可通。吕布若要攻关,必经此地。”

曹操凑近细看,抚须的手猛地一顿:“先生是说,要在此处设伏?”

“正是。” 苏羽转身看向帐内诸将,“吕布铁骑虽锐,却受限于地形。可令孙坚率本部人马埋伏于左侧崖顶,备好滚石擂木;令公孙瓒引白马义从藏于右侧密林,待敌军过半便截断后路。” 他忽然提高声调,目光如炬,“至于吕布……”

“某愿往!” 一声断喝震得帐顶落尘,关羽手提青龙偃月刀踏前一步,丹凤眼斜挑,髯须无风自动,“华雄已授首于某刀下,吕布又何足惧哉!”

张飞按捺不住,攥着丈八蛇矛的手青筋暴起:“二哥莫抢,那三姓家奴该由俺老张来会!”

苏羽摆手止住二人:“翼德将军稍安勿躁。吕布非华雄可比,需三位将军同往方能牵制。” 他看向刘备,“玄德公,可愿与关张二位将军同往?”

刘备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起身拱手:“先生有令,备自当遵从。”

袁绍眉头紧锁,手中玉圭在掌心摩挲不停:“先生之计虽妙,可若吕布不上当怎办?”

“盟主放心。” 苏羽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可令使者送此信与吕布,言辞需极尽羞辱。就说十八路诸侯不屑与三姓家奴交锋,若他敢单骑闯落马坡,我军便认他为天下第一。”

帐内轰然大笑,袁术擦着冷汗道:“此计甚妙!那吕布最是自负,定然会中圈套。”

曹操却忽然开口:“先生只说了前半段,后半段如何应对关下三万铁骑?”

苏羽看向曹操,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孟德公果然心思缜密。可令鲍信、乔瑁引两万步兵在关前布阵,佯装迎敌。待吕布入伏,便鸣号为令,三面夹击!” 他顿了顿,补充道,“还需劳烦孟德公亲率精锐殿后,以防敌军突围。”

“好!” 曹操朗声应下,眼中精光四射。

袁绍见众人皆无异议,重重一拍案几:“就依先生之计!各部即刻点兵,三更出发!”

夜色如墨,落马坡两侧悄然布满了人影。关羽横刀立马于窄道入口,青龙偃月刀在月下泛着冷光;张飞勒着乌骓马,矛尖直指前方,喉咙里不时发出雷鸣般的低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