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主,
大军转身之际,两侧山林突然响起鼓声。周瑜率领的水军早已弃船登岸,在此设下埋伏。箭矢如暴雨般落下,刘勋的军队顿时溃散。
激战至深夜,刘勋仅带数十骑突围。当他逃到江边时,却见孙策已立于船头,手中提着一盏气死风灯,灯光照在他年轻却坚毅的脸上。
“刘太守,留下传国玉玺再走吧。” 孙策的声音在江面上回荡。
刘勋望着江面倒映的灯火,忽然仰天大笑:“我竟输给了一群黄口小儿!” 他解下腰间的锦盒,用力掷向孙策,“这劳什子玉玺,谁想要谁拿去!”
锦盒落入孙策手中时,江风突然转急。苏羽站在周瑜身边,望着刘勋策马西逃的背影,忽然想起荀彧曾说过:“乱世之中,最无用的便是虚名。”
皖城收复的消息传到历阳城时,城中正在举行秋社祭祀。孩童们提着灯笼在街巷奔跑,读书声混着祭神的鼓声,竟有种奇异的和谐。苏羽站在学馆窗前,看着里面正在临摹《论语》的学童,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先生在看什么?” 孙策捧着一卷竹简走进来,脸上沾着祭祀用的朱砂。
“在看你半年前救下的那些孩子。” 苏羽指着靠窗的一个少年,“那不是被刘勋掳走的庐江小吏之子吗?”
孙策凑到窗前,咧嘴笑道:“他现在能背《诗经》了。” 他忽然想起什么,从怀中掏出一个锦囊,“对了,许昌来人了,说是荀尚书托人带来的。”
锦囊里是半块麦饼,已经有些干硬,却还带着淡淡的麦香。另有一张素笺,上面只有荀彧的字迹:“秋凉,添衣。”
苏羽将麦饼凑近鼻尖,眼眶微热。二十年前在洛阳太学,两人常常分食一块麦饼。那时荀彧总说:“麦饼虽粗,却能养人。”
“先生,荀尚书是不是很厉害?” 孙策好奇地问,“公瑾说,曹操能平定北方,全靠他在后方调度。”
苏羽将素笺折好藏入袖中:“他啊,是个连睡觉时都要抱着文书的人。” 他忽然笑了,“不过他棋艺很差,当年总被我让三子。”
话音未落,程普匆匆进来:“公子,江东传来消息,刘表派黄祖率军犯境。”
孙策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黄祖?” 他猛地攥紧拳头,指节发白,“杀父之仇,正好清算!”
苏羽按住他的肩膀,目光落在案上的棋盘:“刘表势大,又有长江天险可守。若贸然东进,恐遭不测。”
“那先生的意思是?”
“以退为进。” 苏羽拿起一枚棋子,落在代表柴桑的位置,“黄祖性情急躁,我们可诱他深入,再派周瑜断其退路。” 他忽然看向孙策,“你还记得城楼上那盘棋吗?”
孙策点头:“记得,先生说要留有余地。”
“正是。” 苏羽指着地图上的豫章郡,“我们真正的目标,是这里。”
三日后,孙策率军西进,故意在边境与黄祖小战几场便节节败退。黄祖果然中计,率军一路追击,深入吴地腹地。当他抵达石亭时,却发现前路被山洪阻断,后路已被周瑜的水军切断。
激战在暴雨中爆发。黄祖站在船头,看着四周涌现的吴军战船,忽然明白自己掉进了陷阱。他挥舞大刀砍倒两名吴军士卒,却见孙策已踏着浪桥杀上船来,手中长枪如出海蛟龙。
“黄祖,拿命来!” 孙策的怒吼盖过了雨声。
枪刀相交的脆响在雨幕中回荡。苏羽站在远处的山坡上,望着江面上的激战,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读书声。回头一看,竟是学馆的先生带着学童们来了,他们躲在岩石后,用稚嫩的声音诵读着《孙子兵法》。
“兵者,诡道也……”
雨声渐小的时候,战斗已近尾声。黄祖被孙策挑落水中,很快被吴军擒获。孙策站在船头,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流下,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父亲,孩儿为您报仇了!” 他对着江面拜了三拜。
苏羽走上船时,见孙策正将黄祖押到船头。他忽然注意到黄祖的发髻间藏着一枚玉佩,与当年刘表赠予孙坚的那枚极为相似。
“这玉佩……” 苏羽刚要开口,却见黄祖突然挣脱束缚,一头撞向船舷。
鲜血溅在孙策的战衣上,也溅在那枚玉佩上。黄祖望着天空渐渐散去的乌云,嘴角竟带着一丝解脱的笑意:“二十年了…… 终于可以解脱了……”
孙策不解地看向苏羽,却见他正望着玉佩出神。那玉佩背面刻着一个 “坚” 字,是孙坚早年的私印。
“先生,这是怎么回事?”
苏羽轻抚玉佩上的血迹:“当年刘表杀你父亲,黄祖其实是被迫从命。他这些年一直佩戴着你父亲的私印,想必是心中有愧。”
江风卷起孙策的衣角,也卷起学童们断断续续的读书声。他忽然将玉佩收入怀中,对苏羽道:“先生,我们回历阳城吧。我想再摆一次棋。”
深秋的历阳城已有些寒意。苏羽坐在灯下整理兵书,忽然听见院外传来吴钩出鞘的轻响。他推门出去,只见孙策正对着月光练剑,剑气划破夜空,竟带着几分章法。
小主,
“这是先生教我的‘守势’剑法?” 苏羽笑着问。
孙策收剑转身,额上渗着细汗:“公瑾说这套剑法看似防守,实则暗藏攻势。” 他忽然想起什么,“对了,许昌又来人了,这次是个使者。”
使者住在驿馆,据说是荀彧的门生。苏羽赶到时,正见他与周瑜在廊下说话。那人一身青衫,举止儒雅,见到苏羽便拱手行礼:“晚生陈群,见过苏先生。”
苏羽注意到他腰间的玉佩,与荀彧的那块一模一样。二十年前,太学博士们会给得意门生赐下这样的玉佩,代表着传承。
“长文不必多礼。” 苏羽笑道,“令师近来可好?”
陈群眼中闪过一丝黯然:“恩师日夜操劳,上月咳血病倒了,却仍坚持批阅文书。” 他从行囊中取出一卷医书,“这是恩师让我转交的,说是先生或许用得上。”
医书是张仲景的《伤寒杂病论》,扉页上有荀彧的批注。苏羽指尖抚过那些熟悉的字迹,忽然想起当年在洛阳,荀彧为了帮他抄录这部医书,三天三夜没合眼。
“许昌近来可有要事?” 周瑜适时问道。
陈群神色一凛:“曹操欲南征荆州,召孙将军率军会师。” 他看向孙策,“恩师说,此事需从长计议。”
孙策皱眉:“刘表与我有杀父之仇,正好趁机讨伐。”
“不可。” 苏羽摇头,“曹操名为讨刘,实则想趁机吞并江东。” 他忽然看向陈群,“令师是不是还说,要我们守住江东?”
陈群惊讶地点头:“恩师确有此意。他说,江东乃华夏屏障,万万不能落入他人之手。”
夜深时,苏羽送陈群回驿馆。月光洒在石板路上,两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陈群忽然停下脚步:“先生,恩师让我问您,何时回去?”
苏羽望着北方的星空,那里有一颗亮星格外耀眼,像是尚书台的灯火。他轻声道:“告诉文若,待这里的孩子们能通读《论语》,我自会回去。”
陈群还想说什么,却见苏羽从腰间解下吴钩,递给自己:“把这个给他。告诉他,我很好。”
吴钩的鞘上刻着 “守” 字,是当年荀彧亲手刻的。陈群接过吴钩,忽然明白苏羽不会回去了。有些坚守,需要有人留在远方。
陈群离去的那天,历阳城飘起了入冬的第一场雪。苏羽站在城楼上,看着使者的车马消失在雪幕中,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读书声。回头一看,竟是孙策带着学童们在城楼上学《春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