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6章 挥旗而下(2 / 2)

曹操却摇了摇头,他抬头望向殿外的天空,一只风筝正从宫墙上飘过,像极了年轻时见过的那只雄鹰。“我总觉得,这太平盛世,像那风筝一样,看着近,其实远得很。” 他忽然从袖中掏出一卷竹简,“这是陈琳替我写的讨吴檄文,你看看。”

荀彧展开竹简时,指尖忽然一颤。檄文里历数孙权罪状,言辞犀利如刀,可最后那句 “愿与天下共讨之” 却让他心头一紧。他抬头望向曹操,见对方正望着殿外的风筝出神,玄色披风在风里微微起伏,像一只即将展翅的孤鹰。

“明公,” 荀彧的声音有些发涩,“陈琳的文笔固然好,可……”

“可太过凌厉,是吗?” 曹操接过话头,嘴角勾起一抹复杂的笑,“当年陈琳骂我祖宗十八代,我尚且能容他,如今写篇檄文算什么?” 他忽然压低声音,“文若,你可知我为何要亲征合肥?”

荀彧的心猛地一沉。他看着曹操眼底一闪而过的疲惫,忽然明白了什么。这些年南征北战,曹操的身体早已是强弩之末,可他偏要拖着病体亲赴前线,不过是怕自己一旦倒下,这辛苦打下的江山会立刻分崩离析。

“明公春秋鼎盛,何必如此辛劳?” 荀彧的声音有些哽咽,“张辽将军足智多谋,定能守住合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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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操却摆了摆手,他转身走向殿外,披风在身后划出一道决绝的弧线。“张辽虽勇,却少了些狠劲。”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这天下,终究要靠我们自己打下来。”

走出宫门时,夕阳正将城墙染成一片金红。曹操望着远处练兵场上飘扬的 “曹” 字大旗,忽然想起年轻时在洛阳城外射猎的日子。那时他与袁绍、张邈纵马驰骋,追逐着奔跑的麋鹿,以为这天下不过是猎场上的猎物,只要弯弓搭箭,总能收入囊中。

“明公,马车备好了。” 许褚的声音像惊雷般炸响,打断了曹操的思绪。

曹操踏上马车时,忽然一阵眩晕。他扶住车壁,看着铜镜里那张布满皱纹的脸,忽然觉得有些陌生。这张脸,曾让多少敌人闻风丧胆,又让多少百姓顶礼膜拜,可如今却连自己都快认不出来了。

“仲康,” 曹操的声音有些沙哑,“你说,等我平定了江东,该做些什么?”

许褚愣了一下,黝黑的脸上露出憨厚的笑:“自然是让百姓好好过日子,不用再打仗了。”

曹操却摇了摇头,他望着车窗外飞逝的街景,忽然想起年轻时的梦想。那时他总觉得,只要统一天下,就能让百姓过上好日子,可如今才明白,这统一天下,不过是另一场战争的开始。

马车行至城门时,曹操忽然掀开车帘。他望着城墙下那片热闹的坊市,看见几个孩子正围着一个卖糖人的小贩,笑得一脸灿烂。阳光落在他们脸上,像极了当年在谯县老家见过的模样。

“仲康,” 曹操的声音有些发颤,“你说,这些孩子长大后,会记得我吗?”

许褚挠了挠头,憨厚地笑了:“明公是大英雄,他们肯定会记得。”

曹操却只是笑了笑,他放下车帘,将外面的喧嚣隔绝在外。车厢里忽然安静下来,只剩下车轮碾过路面的吱呀声。他闭上眼睛,忽然想起年轻时的那只风筝,那时它飞得那么高,那么自由,像极了他曾经的梦想。

“驾 ——”

车夫的吆喝声将曹操从思绪中拉回。他睁开眼,看见车窗外的天空渐渐暗了下来,几颗早亮的星星在暮色里闪烁。他知道,合肥的战事还在等着他,江东的风浪还未平息,这天下的太平,终究还需要他一步一步去争取。

车厢内的烛火忽明忽暗,将曹操的影子在壁上拉得老长。他伸出手,指尖刚触到车窗的木框,就被外面灌进来的晚风冻得一缩。车夫已在车头挂起两盏羊角灯笼,昏黄的光晕里,能看见道旁的荒草被车轮卷起的气流压得伏在地上,像极了那些在他帐下俯首帖耳的诸侯。

“明公,前面该过淝水了。” 许褚的声音从车外传来,带着铠甲摩擦的铿锵声。

曹操应了一声,将厚重的锦袍裹得更紧些。他记得建安十三年那场赤壁大火,也是这样的秋夜,江风里飘着焦糊的味道。那时他站在楼船甲板上,看着漫天火光映红了半个江面,忽然觉得自己像个被顽童扯断了线的风筝,只能眼睁睁看着梦想坠向深渊。

“仲康,” 他对着车外喊道,“让斥候再往前探探,看看淝水渡口有没有扎营的吴军细作。”

“喏!” 许褚的脚步声渐远,很快就听见马蹄踏过石子路的脆响。曹操重新闭上眼,耳边却总萦绕着孩子们的笑声。今早路过谯县郊外的坞堡时,那些在晒谷场追逐嬉闹的孩童,看见他的仪仗竟不躲闪,反而举着刚摘的野菊追了半里地。

“他们还不知道,这世上有比风筝线更难挣断的东西。” 他喃喃自语,指节叩击着膝盖上的兵书。那是郭嘉生前批注过的《孙子》,书页间还夹着几片干枯的银杏叶,是当年在许都相府的庭院里捡的。

车轮碾过一座石桥,车身猛地颠簸了一下。曹操睁开眼,看见烛火跳了两跳,将书页上 “兵者诡道” 四个字照得格外清晰。他忽然想起二十年前在洛阳城,那时他还是个执金吾,带着羽林郎在朱雀大街上巡查。有个卖风筝的老翁总说,放风筝要顺着风势,太刚硬了反而飞不高。

“奉孝若在,定会笑我如今这般瞻前顾后。” 他轻叹一声,从袖中摸出个锦囊。里面装着荀彧昨日送来的书信,字迹依旧清隽,却在结尾处留了半阙未写完的《蒿里行》。他知道,那位尚书令在许都的日子不好过,朝堂上的暗流比江东的水寨还要凶险。

车窗外忽然亮起一片火光,伴随着杂乱的马蹄声。曹操猛地坐直身体,手按在腰间的佩剑上。烛火剧烈摇晃,映出他眼中一闪而过的锐光,那是在战场上磨砺了数十年的锋芒,即便此刻身陷囹圄,也依旧能刺破黑暗。

“明公莫慌!是咱们的人!” 许褚的吼声穿透夜色,带着如释重负的粗粝。车厢门被猛地拉开,冷风裹挟着烟火气涌进来,许褚那张被熏得发黑的脸出现在门口,手里还提着个滴血的首级,“淝水渡口果然有埋伏,不过是些散兵游勇,已经料理干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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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操盯着那颗双目圆睁的头颅,忽然想起年轻时在顿丘做县令,杖杀蹇硕叔父的那个清晨。那时他以为只要心向光明,就能扫清这世间所有污浊。可如今握着刀柄的手,却比当年沾满了更多的血污。

“埋了吧。” 他松开握剑的手,指缝间全是冷汗,“让弟兄们加紧赶路,天亮前必须抵达合肥城下。”

许褚刚要转身,却被曹操叫住。“那些孩子……” 曹操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像怕惊扰了什么,“你说他们长大后,会记得今日的烽火吗?”

夜色在这一刻仿佛凝固了。远处的淝水传来哗哗的流声,像谁在黑暗中哭泣。许褚挠了挠头,盔甲上的冰碴簌簌落下,他想起自家那个总爱缠着要糖葫芦的小儿子,忽然觉得喉咙发紧:“会记得的。他们会记得,是谁守住了这方水土。”

曹操没有再说话,只是挥手让他退下。车厢重新合上时,他看见窗外的星星又亮了几颗,像极了少年时故乡的夜空。那时他和袁绍在洛阳城外放风筝,袁绍总说要做翱翔九天的雄鹰,而他却偏爱那只拖着长尾的凤凰风筝。

“凤兮凤兮,何德之衰。” 他低声吟哦着,指尖在兵书上划过那些熟悉的字句。忽然听见远处传来隐约的军号声,三短一长,是张辽在合肥城发出的信号。他猛地推开车窗,冷风像刀子般割在脸上,却让他混沌的头脑清醒了几分。

夜色中的合肥城轮廓渐渐清晰,城头的火把连成一片火海,像一条燃烧的巨龙盘踞在平原上。曹操看见城墙上飘扬的 “曹” 字大旗,在夜风中猎猎作响,那声音竟与他年轻时听见的风筝线嗡鸣如此相似。

“仲康,” 他对着黑暗喊道,声音里带着久违的激昂,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时代,“传令下去,明日拂晓,全线攻城!”

车轮再次转动起来,碾过满地狼藉的尸体与兵器,朝着那片燃烧的城池驶去。曹操靠在车厢壁上,听着远处传来的战鼓声,忽然觉得那只断线的风筝并未坠落。它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在更高更远的地方飞翔,带着他年轻时的梦想,朝着这乱世的尽头飞去。

天色将明未明之际,合肥城的东门忽然响起震天的呐喊。曹操站在高坡上,看着自己的军队像潮水般涌向城墙,手中的令旗猛地挥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