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司礼监掌印等贴身内侍的簇拥下,额头上已是微微有汗珠的年轻天子越过院落,行至后院堂屋,而早已在此等候的一名中年人则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不断抖动的脸颊上写满了激动和惶恐。
他老王家虽然从嘉靖年间便开始负责替宫里打理这"皇店",但几代人加起来的兢兢业业,也不过让他混到了一个"主事"的差事,而像他这样的"主事",光是这"宝和店"便有十余人之多。
因为身份有限,他平日里能够接触到最大的"贵人",便是那名义上管辖"宝和店",实则一年都来不了一次的提督太监。
可就在几天前,原本鼻孔朝天,对他们这些"主事"不屑一顾的提督太监却突然换了一副面孔,不仅对他们嘘寒问暖,并且还"自掏腰包",一次性为他们补齐了历年所拖欠的"分红"和"工钱"。
昨日晌午,他更是被自己的顶头上司告知,说是宫中有"贵人"要见他,言语间充满了巴结和热情,他在头脑一片混乱之下,甚至还与那宝和店的提督太监皆为了"异姓兄弟",尽管二人的年纪足足相差十余岁之多。
"不必紧张,免礼平身吧。"
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落座之后的朱由校唤起眼前战战兢兢的中年人,并直接开始了考究:"宫中皇店都经营着什么生意?每年利润几何?又有多少被送进宫中?"
以"宝和店"举例,隶属于皇室私产的"皇店"所经营的生意虽然不是垄断行业,但因背靠皇室,却也吸引了不少想要"投机取巧"或者借此与宫中攀上关系的有心之人。
故此这"皇店"每年倒也能够给宫中提供数量不菲的进账。
"敢叫陛下知晓,"问及自己最为擅长的事宜,瞧上去约莫五十余岁的王实心中虽然仍是激动万分,但表面上却已能够维持最基本的平静,声音也不似之前那般颤抖:"京师皇店大多经营着皮草和纺织的生意,有时还会涉及到棉花和酒水.."
"皇店利薄,主要进项还是靠着对各地贩运的杂货征收税银,每年可从中获利数万两。"
大明官僚机构冗杂,本应由户部专门负责的"税收"却被分摊到了各式各样的衙门和官署头上,就连这"皇店"都拥有着对部分商品收取赋税的权利。
"至于交由宫中的款项,"提及最为关键的问题,王实的声音有所停顿,但最终还是迎着朱由校的审视汇报道:"按照以前的规矩,皇店每年收取的赋税及京营利润分成应当被分为两份,正项税款交予宫中,余银则为提督内臣公用。"
"不过从小人担任主事开始,这规矩便是形同虚设,每年交予宫中的款项皆由公公们自行决定。"
"小人斗胆,每年都提前对账本予以备份留档。
在朱由校面前,瞧上去忠厚老实的王实毫不犹豫的"出卖"了昨日才刚刚跟他结为异姓兄弟的提督太监,眼神显得十分平静。
闻听此话,堂屋中的气氛瞬间冰冷如铁,司礼监掌印王安和御马监提督曹化淳两位大裆的目光如刀,径自看向在庭院外等候的提督太监们。
这些吃里扒外的东西,竟然连皇爷的钱都敢贪?
不同于义愤填膺的王安和曹化淳,年轻天子倒是显得十分淡然,似乎对这个结果丝毫不意外,但其望向王实的眼神却是柔和了许多。
倒是个聪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