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三刻,距离复州城约莫百里之遥的海州城外一片死寂,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道虽然已不似前些时日那般浓郁,但周遭被鲜血浸透,坑坑洼洼的土壤仍是叫人心情沉重。
今日已经是三月二十四,还有几日便是"春分"了,瞧头顶这铅云重重的模样,怕不是大雨将至?但为何大汗迟迟没有动身返回赫图阿拉的迹象?
回首望向身后气氛有些诡异的营地,数十名在辕门附近值守的兵丁便忍不住面面相觑,在心中嘀咕。
自前两日强攻海州城无果之后,他们的营地便主动"搬迁"至十里之外,以防明军趁夜袭营,大汗也终日待在营帐中,极少有人能够靠近。
大汗的心中究竟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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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过重兵把守的辕门,入目便是延绵数里不绝的营帐,中间的空地上堆砌着零零散散的攻城器械以及巨石滚木。
虽说大军强攻海州无果,但"盾车"可是他们大金赖以存身立命的关键所在,自是不能断了延续,被他们大金自四处搜刮而来的"汉人工匠"也一直在手忙脚乱的操持着。
只可惜在昨日太阳落山之际,这些忙的热火朝天的工匠们便被统一赶回了营帐中,连带着这些打造到一半的攻城器械也随之搁置。
更要紧的是,在这些汉人工匠被赶回营帐不久,便不断有惊慌失措的残兵败将自复州城的方向逃窜归来,其心有余悸的模样,让人一瞧便知晓出了大事。
难道领兵攻打复州城的三贝勒出事了?不然何至于迟迟没有归营?
此等念头刚从脑海中浮现,便惹得在营地中梭巡的将士们不由自主放缓脚步,黝黑的脸颊上充斥着惊恐之色,但又不敢随便宣之于口,以免引火烧身。
毕竟营中这肃杀冷然的氛围可是有目共睹,这要是有什么流言蜚语传到大汗的耳中,掉脑袋都是轻的,只怕会祸及家人。
舔了舔干涩的嘴唇,众人便是不约而同的抬头看向不远处随风摇曳的黑色大纛:那里便是努尔哈赤的汗帐所在。
因为知晓努尔哈赤心情不佳,汗帐附近虽是戒备森严,但当值的士卒们却不敢发出半点声音,就连偶尔有人路过也是刻意放慢脚步,眼眸中满是惶然。
虽说大汗早已下了"封口令",严禁讨论传播那则昨日傍晚自海州传回的"噩耗",但此举可瞒不过他们这些心腹亲卫呐。
轻轻掀起帘门,踱步进至偌大的营帐,密闭的环境中气氛愈发诡异压抑,一众女真将校尽皆沉默不语,就连平日里"侃侃而谈"的范文程也是惶然不定,其对面的女真大贝勒代善和二贝勒阿敏则是神情恍惚,胸口不断起伏。
至于女真大汗努尔哈赤则像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哆哆嗦嗦的瘫软在虎皮长椅之上,全然没有平日里的桀骜睥睨,瞧上去苍老了许多。
"大汗,三贝勒吉人自有天相。"或许是受不了营帐中愈发压抑的气氛,一名身上套着血甲的女真将校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语无伦次的嚷嚷道:"兴许三贝勒是为了给儿郎们垫后,这才迟迟没有归营..."
不待上首的努尔哈赤有所反应,这将校自己便是逐渐放缓了声音,眼神中满是绝望和不安。
这种毫无逻辑的鬼话,莫说眼前征战沙场多年的大汗,即便是那些牙牙学语的孩童也不见得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