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然喘不过气来,他的喉咙,他的胸口都被巨大的力量压迫着,可即使如此他也不敢作出任何反抗的举动,他希冀着“鱼鳔”只是想给自己一点教训,而不是真的想要他死。可是,可是……他渐渐地感到四肢的乏力,感到意识的模糊。
有一双眼睛正在注视着我,他猛然意识到,不是来自群星,也并非神之眼,而是凌驾于一切之上的目光。在那一刻,他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伸出手向着“鱼鳔”肥圆柔软的肚子摸去,随后触碰到了一个坚硬之物——匕首。
梅迪奇一直都知道“鱼鳔”有这样一柄匕首,一柄镶着绿色玛瑙的短匕,经常在水手面前炫耀。可他从来没有想过去夺取它,更没有想过用它去刺杀“鱼鳔”,而当他反应过来以后,热滚滚的鲜血已经顺着匕首溢流到了他的手上。
喉间的力量顿时卸去,胸前的重压一点一点远离。梅迪奇从未见过“鱼鳔”脸上出现过如此惊恐与彷徨的表情,肥胖的监工低下头不可思议地看着短匕插在自己的腰间,两只手不知所措悬在半空。忽然,他又抬起了头,瞪大了眼睛怒视梅迪奇,然后皱起鼻子,紧咬牙齿,张开十指猛扑而来。
梅迪奇一个矮身,随后闪躲,灵巧地避开“鱼鳔”的猛扑,而后者因为愤怒用尽全力却扑了个空,狠狠地撞在了船舷上,最后竟然因失去平衡翻过栏杆坠落了海中。
所有人都听到了那声巨大的“噗通”声响,所有人都看到了梅迪奇对“鱼鳔”刺出了那一匕首,然而他们所有人都不会将真相——梅迪奇是为了不被杀死而作出的反抗——告知总督大人,结果已经显而易见,他会因为杀害监工而被绞死。
弦月隐入流云,影子于大地之上起舞。这是条梅迪奇走过无数次的道路,然而如今却格外陌生,那一个个身影像是木偶人般矗立在原地一动不动,那一盏盏灯暗淡得几乎要熄灭,那一条条错综复杂的街巷变得蜿蜒曲折。他已经记不起自己是如何挤过那些茫然的挑夫与水手,也记不起他们当时是用什么眼神看自己,他已经记不起自己当时是如何狂奔着回到栈道上,也记不起自己跑向了何处。
恐惧在他心中如浪涛般翻滚,但这让他拼了命奔逃的恐惧并非来自死亡,而是那双在一直在注视着自己,睥睨万物的眼睛。最终他躲入了黑暗之中,因为相比于前者,黑暗与静谧也不再那么可怖。
他昏昏沉沉地睡去,迷蒙之际,他感觉自己好像在水上沉浮,但这却意外地让他安心。不知过了多久,当他醒来后,周围依旧一片漆黑,除了仍然如同在水中沉浮外,他还感觉到胸口的窒闷。我现在在哪?他混乱地想,我快要死了吗?但这样也好,至少比被绞死来得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