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籍籍有名 三和小渣 21301 字 1个月前

第41章 意外我发烧了。

呵,没事找事。

印央唇畔快掩不住的冷笑,索性飞扬,被包装成了一出喜出望外的笑颜,夸张得甚至笑弯了眼。

“我的演技能得到栾总的认可,我荣幸之至。”她笑得露齿,吹捧的话术张口就来,“不愧是栾总,对角色的理解比我这个出演了的还深刻。”

“经验之谈。”栾喻笙眉梢轻跃。

他着一身墨色西装,做工细腻精良,在灯光映照之下,浮动着类似冷血动物鳞片般的光泽,与他那与生俱来的冷峻高傲,相得益彰。

他的假面也不遑多让,仿佛真的再讲些不痛不痒的。

暗流涌动,郑柳青愈是坐立难安,他正深思熟虑着该说点什么才能缓和气氛。

郑茹雅先一步讶声问:“栾总,您也看电视剧吗?您也看了荷梓的剧?”

栾喻笙收回视线,不矜不伐道:“哲佑总提起,星魅出了个‘紫微星’。我身为星魅的股东,自然高兴,我也慕名欣赏了荷梓小姐的演技。”

他掀眸望向印央:“大把大把的明星怎么捧都捧不红,荷梓小姐的气运,叫多少人羡慕。当然,这份红气,也归功于荷梓小姐炉火纯青的演技。”

白瓷盘上倒映出栾喻笙凌冽的轮廓线条,极其随意的一眼,带着似有若无的压迫感。

似,欲划开伪装的镰刀。

“栾总,您过誉了。”印央装得谦卑温顺,“我不过依傍了一个好的平台罢了。若说红气,也全全是沾了栾家的光。多谢栾总对我的赏识。”

“荷梓小姐,不必客气。”栾喻笙噙着笑意,却冷眼端量,印央何曾对他如此恭顺过。

此时,服务员走来两桌间的过道给茶壶里添水。

印央和栾喻笙望向彼此的视线被阻挡,这场暗中的争锋相对才得以缓息。

“栾总,我还以为,您平日里只关注财经类,或是时政类的新闻呢。”郑茹雅拈起公筷,扶着未执筷那一侧的衣袖,夹起剔了骨的鹅腿肉放进栾喻笙的盘里。

道了声谢,栾喻笙荡着右手上的叉子去叉鹅肉:“娱乐方面的新闻,我偶尔也会关注。”

面对郑茹雅,栾喻笙的语气未变,仍是冷冽的调调,但印央听得出来他明显亲和了许多。

闷着股火气,印央又灌了小半杯茶水,开始胡吃海塞。

“我哥也是。”郑茹雅悄悄地瞥郑柳青一眼,粉唇浅抿,“鲜少关注娱乐圈,看剧,更是一年到头都看不了一部,可荷梓姐演的这部剧……”

见栾喻笙貌似不反感这个话题,他看了剧,还和荷梓聊得有来有回的,他对郑柳青也尊重有加,郑茹雅便多说了几句:“他看得比我起劲。”

目光带着兴奋的探索欲,克己守礼地在郑柳青和印央之间来来回回,郑茹雅没留意坐她对面的男人,面色霎时阴沉,却又眨眼间扫去阴云。

“我……”郑柳青忙解释,鬓角急出薄汗,“没怎么看过这种类型的电视剧,有新鲜感。再加上剧本、演员都很到位,我就……不自觉就看进去了。”

“啊!”印央边吃边笑,“你说你跟着你妹妹看剧,我还以为你随口说的呢,原来真看了啊!”

“我哥哥他何止看了。”郑茹雅掩嘴笑,细声细气道,“有些片段他看了五六遍呢。”

“雅雅!”郑柳青难得严厉。

而郑茹雅抿唇偷乐,只当自家哥哥是羞恼了。

*

栾喻笙缄默着,将对话悉数纳入耳畔,齿尖咬住鹅肉不疾不徐地渡入口腔,缓慢咀嚼。

什么片段?不言而喻。

当然是有印央参演的片段。

虽手不灵光,可他吃相的斯文矜贵不减,光影明暗分界,他的下颌线在阴影中绷成锋利的弦。

“柳青,看来我给你的签名不白签!”印央睨了一眼一言不发的栾喻笙,乐呵道,“以后啊,如果我办什么粉丝见面会之类的,一定给你和茹雅留VIP席位!要那种,我第一眼就能看见你……们的位子。”

印央刻意的停顿,让栾喻笙喉结的滑动兀自中断了一拍。

他吞咽的节奏被打乱。

“咳咳……咳……咳咳……”

腹腔无力,栾喻笙咳嗽的动静病病歪歪的。

印央洋洋自得的笑凝了在脸上,她的身子跟着栾喻笙的声声轻咳而挺直起来。

“栾总!您、您快喝口水!”郑茹雅急忙扶正了栾喻笙茶杯中插着的吸管,方便他口衔。

“咳咳……咳咳……”栾喻笙面色微红,低头咬住吸管,一边身体颤着一边连喝了几口水,急迫又小心地咽,喉管的食物残渣顺利冲下,呼吸重新顺畅。

他脑袋后仰,枕着头枕稍作调整,右手轻微痉挛了几下,叉子滑出了辅助手套,掉在了腿上。

“栾总,我来。”郑茹雅正要起身。

栾喻笙操控电动轮椅往后挪了寸许,方便郑茹雅捡叉子,可就在他低头的瞬间,深灰色毛毯晕开的一片湿渍,猝不及防地刺痛他的眼球……

围绕着他的衤当部扩开一圈狼藉的圆。

……他尿(失)禁了。

或许那时,他下腹部一阵刺痛便是开端了,而他浑然无知。

方才的呛咳压迫了膀胱,腥液便成股成股地涌,他依稀嗅到,饭香里混着他不雅的腌臜之味。

登时,栾喻笙脸色煞白。

他右手将操控杆推到底,猛地撞上了桌子腿,装作是调整轮椅方向时失误了。

杯身摇晃,他甩起右臂,佯装去扶茶杯,实则将杯子打翻,茶水泼了他一裤子。

“呼……呼……”他喘息紊乱。

谢天谢地。

水正好洒在了裆部,与那片湿漉相融相和,没有把他岌岌的尊严撕得粉碎。

“栾总!”郑茹雅跨步过来。

“栾总!”郑柳青蹭地起身。

印央的屁股也离了椅子,悬空片刻,又堵着气坐下。

“抱歉,我失态了。”栾喻笙以淡笑掩饰。

情绪没流露出半分波动,可他虚垂在腹部的右手抖个不停,內蜷的手指白得透明,指尖摩擦着粗糙的魔术贴,不时,便肉眼可见的红。

郑茹雅拿掉栾喻笙腿上的杯子,忧心道:“栾总,我陪您去洗手间整理一下吧?”

“多谢好意。”栾喻笙的礼节维持得得体,勾了勾苍白的唇,右手搭上轮椅的操控杆,“我的护工就在外面。茹雅,很抱歉,我失陪一下。”

栾喻笙稳稳地驾驶轮椅穿过过道,坐姿挺拔,仍气质斐然,冷傲而不可一世。

可却连余光,都不敢再触及印央一下。

*

洗手间内,无障碍设施还算完善。

轮椅靠背降下,脚踏板抬起,栾喻笙平躺在

上面,高定西服的衣摆浸湿了明晃晃的一圈。

而下半身,不着(寸)缕,只垫了一张护理垫,地上搁着淋了瓢泼大雨似的西裤,湿得无法入目。

“怎么回事?”栾喻笙喉间灌满铁锈味。

“栾总,是……尿管漏了。”护工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栾喻笙瘫痪三年,导尿管渗漏的状况发生的次数,少得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多发生于他受伤初期,夜间也用导尿管,夜里翻身时,偶尔碰松了管口。

白天,这还是头一次。

“栾总,可能您今天坐的那辆车不合您的身子。”另一个护工猜测道,“您腿长,一直窝着腿,尿管夹口容易移位。栾总,都是我们的错!没给您检查仔细了!”

害自家总裁颜面尽失,俩护工就差跪下了。

“罢了。”

事已至此,苛责无用,他也无力苛责了。

栾喻笙眉眼缠绕颓气,不愿眼前又尽是那白花花的天花板,他闭眼:“尽快给我处理干净。”

“没问题,栾总!”两护工忙得火热。

泡在潮湿里久了,他的大腿(根)部和那处捂得发红,还有零零星星的小疹子。

护工用清洁湿巾不漏缝隙地给他擦拭干净,一碰到红疹,那块的松(软)皮肉便抽动两下,替主人表达痛,而后,护工再扑上含芦荟成份的爽身粉。

清洁干净了,护工又做好消毒措施,换了根新开封的尿管,预备给栾喻笙插上。

可管头刚一连接,一截艳艳鲜红的液体自栾喻笙体内流入管中,闷哼接踵而来。

“唔……”

栾喻笙眼睫不安分地快速扑动,眉心挤出针尖。

最敏感处,似火烧火燎,又似万千根针同时刺破皮肉。

他的额头顷刻间铺满一层晶莹汗珠,该敏感时,它毫无感知,但偏偏又对疼痛特别敏锐。

他死死咬牙,将痛呼憋在齿间。

“糟了!栾总!”护工慌神,“尿道划伤了!”

呵,又要住院了。

洗手间的熏香味浓烈,如檀似麝,盖掉了骚腥,可栾喻笙竟幻嗅到了一股消毒水的味道。

他睁眼,疲倦浓酽:“替我穿好衣裤吧。”

“好的,栾总。”尿管是万万不可再插了,护工备好纸尿裤,见栾喻笙的小腹鼓胀,便搓热了手掌,按在上面压出余尿,“我给您再排一下。”

刚一接触,还没使多大的力,他的小腹猛然收缩,瘫腿好似陆上的鱼,毫无章法地弹跳起来!

“嗬嗬……嗬嗬……”

嘶鸣响彻,呼吸幅度跟不上供养,栾喻笙呼哧呼哧喘粗气,身子抖得如同风中残叶,高背轮椅咯吱咯吱直响。

绵软的手臂滑下轮椅,垂在扶手外侧荡悠,右手佝偻在胸前,伴随痉挛,急急地敲打脆弱的胸膛,皮鞋脱了,黑袜没脱,袜子蹭到了脚后跟。

“栾总!呼——吸,呼——吸——”

护工掰正栾喻笙的头,让他保持喉管正位,喊口号让他规律地一呼一吸。

渐渐地,他整个人归于死寂,护理垫上延展的黄液掺着丝丝淡红色,那处又红又肿,在护工慎之又慎地摁揉下,磕磕绊绊地吐干净了。

而后,护工两人合作,给轮椅更换新的坐垫,给栾喻笙换好洁净的衣裤,穿好鞋袜,在他麻杆一样的腿上盖上新的毯子,将他送回餐桌前。

“久等了。”栾喻笙入座,笑笑,“菜都冷了,茹雅,你再点点热的吧。”

他仍气度非凡,透着威严与倨傲,可即便只字不提,他面容溢出的倦意显而易见。

郑茹雅用餐巾不沾染口红地擦拭嘴唇,柔笑潋滟道:“谢谢栾总的盛宴款待,我已经吃得很饱了。”

此时,她的手机已成了正面朝上。

她点亮手机屏看时间:“栾总,时间不早了,您明天还要忙工作呢。我家里人管我也管得严,说来难为情,我都这么大了,还有门禁时间。”

“抱歉,今天招待不周。”栾喻笙心领神会,“不介意的话,能否让我送你回家来抵消我的不周到?”

“麻烦栾总了。”郑茹雅拿起手包,笑容温雅,“荷梓姐,哥,我和栾总就先回去了,你们吃。”

*

直到出了餐厅门,栾喻笙都不曾再看印央一眼,印央愤愤地追他的背影追到又气又失望。

回头来,她筷子一通乱戳,把鹅肉分得支离破碎:“嘁,发什么神经!”

抱歉,抱歉,抱歉!

一口一个抱歉!一口一声茹雅!

他栾喻笙都没对她印央这般客客气气过!

“央央,狮头鹅挺贵的,你这种吃法很浪费。”郑柳青无奈笑道。

“哦。”印央停筷子,又把碎肉拢在一起,闷闷地嘟囔,“对不起啊,柳青,没想到会碰上栾喻笙!今天的好心情都被破坏了,饭都不好吃了……”

“我倒没有。”郑柳青将筷子放在筷托上,和煦如晨曦,“我就是来吃饭的,我觉得饭很好吃,我没受别人的影响。”

印央心头一震,听出了话中的深意。

他神色中有落寞,但释然与真诚更甚:“央央,栾总和你是同样的心情。”

“才不一样呢。”印央不服输,她又不是来相亲的。

“好了,喝碗汤解解气。对了……”

感情之事,旁人不便干涉,郑柳青主动聊起了别的,继续旁观者清。

*

星幕高悬,豪华商务车穿梭于斑斓的霓虹,初夏的风,柔得像丝绸,抚摸车窗上栾喻笙沉冷的侧影。

“茹雅,我今天说的,还希望你能仔细地考虑。”栾喻笙被束缚带捆在座椅上,手脚摆得端正。

“嗯,我会的,栾总。”

他的旁侧,郑茹雅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不过,我祖父那边,可能有点难说通……”

“我知道,所以,我第一个找你聊。”栾喻笙薄唇启合,“你祖父守旧,抗拒现代科技进入传统中医药,就连医馆,都采用最传统的挂号、叫号方式。”

他转过头来:“一成不变未尝不可。中医,是老祖宗几千年智慧的浓缩,该保留的,一定要保留。但在守好根源基础上,有所创新,也未尝不可。”

郑茹雅认同:“我自幼学中医,但读大学时,也辅修过经济与金融,所以,我略懂一二。栾总,就像你所说,未来,康养产业有巨大的发展潜力,能和栾氏合作去做科技养生项目,是我们郑家的荣幸。”

“郑家耕耘中医药事业多年,有口皆碑。”栾喻笙诚恳道,“是我合作的最佳人选。”

“栾总,我会跟祖父旁敲侧击的。”郑茹雅放在膝头的双拳微微紧攥,“也会委婉地向祖父建议。祖父最疼爱我,我想,他会愿意听听的。”

“好,我等你的好消息。”

“嗯。”

卸下上位者的姿态,栾喻笙平等地和郑茹雅对话,他拿出了十足的诚意。

郑茹雅也松弛了许多,聊起:“我妈跟我说,让我务必重视这场晚餐。因为这不仅是场相亲,也是栾总想找专属中医了,是对我的双重考量。”

笑得含蓄,她显然也松了口气:“可是栾总,这两项,您一项也没提。”

因为这两项,他都有不可撼动的唯一人选,他愿意为她力排众议。

自看了郑柳青发来的消息,郑茹雅便懂了,为何栾喻笙约她约在了这家店,为何约今天,也懂了,他为何不找郑柳青,而是找了自己。

同时,郑茹雅也倍感庆幸自己没太多嘴,没撮合荷梓,和自家那闷不吭声却明着暗恋的哥哥。

情敌啊情敌。

自家哥哥居然被堂堂栾总当作了情敌。

“抱歉,茹雅。”又是一声致歉,栾喻笙道,“这顿饭,我利用了你。”

摇摇头,郑茹雅握紧手机,双颊晕开浅淡的绯色:“栾总,是我要谢谢您呢。要不是您请我吃饭,我哪里有机会加到荷梓姐的微信。”

哪怕只是听到她的艺名,栾喻笙的心口都紧缩了一下。

他音色如夜深沉:“你回去,可否告诉你的母亲,你和我聊不来?或者其他的任何理由都没关系。”

残疾、年长、无趣,都无所谓。

“你不必担心这事会牵连到郑家,我也会找个理由说我和你不合适。”

“嗯,好。”郑茹雅如释重负,笑脸相应。

夜色攀上嫩绿枝头,更浓俏了几分,栾喻笙脸上闪过路灯明明暗暗的光影。

此番见面,既满足了宋蓉枝想让两家孩子见面的心愿,又能彻底断了宋蓉枝的这个念想,他还和郑家当家祖父最钟爱的孙女聊了合作,只待对方的意向发酵。

以及,还刺激到了他想刺激的人。

栾喻笙,最喜欢做一箭多得的事。

他享受一切尽在掌控中的感觉,仿佛站在上帝视角赏一盘棋,可偏偏,他爱上了一条滑不可握的鱼。

把郑茹雅送到家门口后,魏清对司机说:“张司机,去医院。”

“等等。”栾喻笙抿干涸苍白的唇,抿到嘴唇有些血色,驱走满脸的病气。

他眺望漆静夜景,向着心中的那个方向沉声道:“先去去中心城的公寓。”

*

印央对栾喻笙这大半夜的来访并不感到意外。

“干嘛?扫我一次兴致还不够?又来扫第二次?”印央抱臂,不耐烦地斜倚门框,低眸冷瞪栾喻笙,“还是刚才嘲讽我没嘲讽痛快,打算继续?”

楼道空空,只有他笼在灯下瘦削的身影。

许是体力不济,轮椅椅背向后倾斜了约莫15°,他微微扬起的下颌愈是深邃如刀割。

“说到嘲讽。”栾喻笙溢出的低笑带着金属般的冷冽质感,“印小姐不遑多让。”

“栾喻笙。”印央重重闭了一下眼,换了个更显烦躁的站姿,“如果你是专程跑来和我吵架的,那么不好意思,我没兴趣奉陪!慢走不送!”

印央握住门把手,正准备把门拍个响天动地,栾喻笙的质问钻进耳朵。

“为什么单独约郑柳青吃饭?”

他瞳孔深处燃着幽蓝暗火。

“我和谁吃,是单独吃,还是一群人一起吃,都不需要经过你的同意吧?”捏着门把手,印央的手心又燥又热。

挑衅地,她挑起一侧唇角:“倒是你,栾喻笙,雇了一帮子人坐满‘玉堂私厨’,安排我和郑柳青坐旁边,看着、听着你和郑茹雅相亲!”

气得声音抖得都变了音调,印央高声质问:“栾喻笙,我才还想问问你,你为什么?”

“你看出来了?”

印央火气疯长,冷嘲热讽:“拜托!你栾喻笙什么时候吃饭坐过大厅?”

“还不算太笨。”他勾唇。

这抹笑极浅极冷,像刀锋掠过冰面留下的划痕。

他神色坦然,本也没对这拙劣的伎俩抱有侥幸心。

“少转移话题!”印央低吼。

他愈是一副运筹帷幄的模样,她愈是火冒三丈,诘问的话像熔岩喷发:“回答我!你为什么和郑茹雅相亲?是谁口口声声答应过我不会去的!”

“生气了?”他不答反问。

而她的理智一瞬间归了位,该死,上套了。

“让你感受感受我的心情。”他眼眸深邃如潭,煎熬中,又有得逞的爽感,“在游轮上、在宴会厅、在‘玉堂私厨’,我都是,你此刻的这种心情。”

印央哑然:“……”

齿尖刮着下唇,她眸子闪烁,又忽地气笑了:“好,你要跟我算旧账是吗?那你尽管去找女人好了,我无所谓,我只会为你生气这一次。”

说罢,她猛地一拽门把手,厚厚的门扇出冷风,掀起栾喻笙刘海的一角。

他额角的汗凝聚成豆大的滴,吹起的发落下,盖住了那片不正常的汗涔涔。

“我没,去,相亲。”栾喻笙的气音短促。

“哦。”印央怪里怪调的,“那敢问您是去干嘛了?”

“谈生意。”

“鬼才信。”印央冷脸,“你这瞎话也编得够冠冕堂皇的,我看说谎这方面,栾总也不遑多让。还有,我不知道你买通了我身边的谁来监视我,给你通风报信,栾喻笙,你听好了,我讨厌被监视。”

拍上门前,印央的怒火余波震荡,一字一字重重地咬:“你别太过分。”

*

回到卧室,印央一把揪住颈前的戒指项链一顿撕扯:“啊啊啊啊!气死我了!”

磨出一圈红痕也没拽下来,没耐心也没心情去找卡扣,她抄起一把剪刀索性剪断了链子。

“砰——”

一掌把戒指重拍在化妆台上。

再也不戴了!

栾喻笙你去找别的女人和你一起戴吧!

喉头堵得好似卡了根鱼刺,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印央坐在一片漆暗中闭目思索,而后,拨通了齐娉的电话:“齐娉姐,说好的携手闯天下呢!间谍!你个间谍!”

“大半夜的,发什么疯。”齐娉听起来睡意正浓,“间谍?你想拍谍战戏了?啊呜——”

哈欠声不绝如缕。

“没有,没有。”印央摁揉酸痛的太阳穴,冷静下来缓声道,“冒昧了,你就当我发羊癫疯了吧。齐娉姐,那个内衣广告还来得及接吗?”

“变卦了?”

“嗯,管他的呢!老娘要赚钱!”

*

时钟走至凌晨一点,万家灯火与喧嚣皆封存于浓厚的夜。

印央在窗台吹夜风,乌发随性地盘于脑后,素色头绳,更添几丝不修饰的慵懒美感。

两指间的女士香烟泛着点点猩红,如烟似纱,向高空腾升,印央阖眼,迎着风向,唇缝间慢慢吞吞地送出烟雾,让眼鼻唇都沾满烟味。

谁让栾喻笙讨厌她抽烟呢。

抽着抽着,焦杂的心绪倒也没那么闹腾了。

小茶几上的手机兀然震动,印央闻声递去视线,烟在丰盈的唇又浪了一遍,她踩着烟云过去一看。

——栾喻笙打来的。

三更半夜的不睡觉,难不成,他躺在被窝里思来想去刚才的吵架他没发挥好?不解气他还想再吵一遍?

摁掉,他打来。

再摁掉,他再打来。

一遍遍摁掉,他一遍遍打来。

到最后,他执着得让印央乱了阵脚。

“干嘛?”接通电话,印央摆出了不胜其烦,“有话快说,要是还跟我吵架,信不信我拉黑你。”

“第一集4月16号播出。播一天,看一遍,播两天,看两遍,播三天……”

絮絮叨叨,迷离如一场梦境中的呓语。

从一数到今天,他好似糊涂之人三不五时地数错,却依旧数得无比虔诚,呼吸渐渐力不从心。

“今天……第……二十二天……我看……看了……二十二遍。”

“胡说八道什么呢?”印央蹙眉,嘴上呛他,耳朵却更贴听筒,“栾喻笙?”

“央儿……”

彼端之人,那一贯的字字珠玑变得含混不清,霸气全无,他虚弱而凌乱地对她轻语:“我……”

“发烧了。”

第42章 真相疯子!

他的声音很轻。

尾音,轻得如同清风中盘旋向下的叶片,连坠地都听不见一丝声响。

暮夜静谧,印央骤然加剧的心跳频率撞击着她的耳鼓膜,扰乱了这份安宁。

“发……烧?”印央哽涩一下。

短暂的两厢沉默过后,栾喻笙:“嗯。”

他喉音暗哑,染着几分令她陌生又熟悉的依恋。

香烟悄无声息地烧了大半,夜风忽而旋绕阳台,吹短了印央指间的烟,她两指一松,用拖鞋去碾。

“栾喻笙。”她眼睛盯着脚尖,“发烧了,就打电话给谢星辰,打电话叫救护车,打电话,给顶级的医疗团队上门为你服务,随你的便,你爱使唤谁就使唤谁。你打给我,是想听我说风凉话给你降降温?”

讽刺的话说得毫不客气。

“过来。”栾喻笙口气一转。

“不去。”

听筒中灌满了沉默,而后,嘟嘟作响。

他挂了电话。

印央久久保持接电话的姿势,静立于夜风之中,似乎,心里头也没有多痛快。

搞什么……

他怎么还是一病了就满世界找她,跟个舔爪子的狮子一样又乖又凶,呲着獠牙跟她撒娇。

烟抽了一根又一根,满盒的女士香烟只余了寥寥几根,印央浸在自己吐出的白色烟海里,慵懒地翘着二郎腿,赖在藤椅中,营造出悠闲自得。

却又猛地一打挺坐起来,抓起手机拨了通电话:“魏清!”

“半夜好,夫人。”魏清秒接,直言道,“栾总病了,现在正在医院住院。”

“我知道!”终于按捺不住,印央抓乱头发,问,“怎么回事?他晚上不都好好的吗?”

魏清没瞒着:“栾总划伤了尿道,大量尿血,并且还引起了严重的尿路感染,高烧烧到了四十度。”

“他要死了?”

魏清被问得一愣,再次开口语带薄怒:“……印小姐,

栾总还没到那种险境。”

“哦。”印央往椅背一倒,刚才死死抓地的脚趾此刻驰然翘起,胸口轻盈了些许,“他吊水了没?”

“吊了两瓶消炎药,也口服了治疗用药。”

“现在体温多少?”

“降了一点,半小时前测量是39.2℃。”

“哦,我睡了。”

挂断电话,还不等手中的香烟掐灭,印央便收到了魏清发来的定位:【住院部28楼VIP病房,探病需要申请。印小姐,您来之前请给我消息。】

印央摁灭手机,抽完最后一支烟。

换了身运动服,她到楼下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买了两罐啤酒和一罐黄桃罐头。

栾喻笙对食材的新鲜度要求极高,不吃过度加工的东西,而他这辈子第一次吃饱含添加剂的食物,是印央喂给他的,一勺甜腻腻的糖渍黄桃。

那时候,他们交往不久。

听说栾喻笙感冒了喉咙痛,印央便买了黄桃罐头去探望他,她买的,还是货架上最便宜的,她拧半天拧不开,还是病体虚弱的栾喻笙徒手开了罐头。

“太甜了,不健康。”

他如此反复吐槽,却连果肉带糖水地吃见底了。

自此,生病时吃两口黄桃罐头,竟成了他的仪式感。

*

夜半三更的街道空旷无人,印央拎着购物袋,纤细的影子被路灯拖得格外长。

还没走几步,一道影子疾步追上她的影子,脚步声之急切,咻地闪现在了她的面前!

“荷梓!啊!荷、荷、荷梓!”

结结巴巴的惊呼给静夜划了个口子。

印央吓得一激灵,袋子里的瓶瓶罐罐相互碰撞叮铃哐啷地响,她摸手机以备不时之需:“你……”

“荷梓!不不不……”这人原地蹦跶,像见了香蕉的猴子,手舞足蹈地叫,“印央!是我啊!”

“你是谁啊?”

“我啊!我啊!”这人委屈地嚷嚷着,一扭头跑去了路灯下,好让印央瞧个清楚,他抬头挺胸站军姿,活像个在心仪女生面前装逼的小男生,“你不记得我啦?”

印央定睛细看,眯起的眼忽然放大:“啊!你啊!”

指着路灯下那青春洋溢的面孔,惊讶之后,她环抱双臂起范,摆出防御姿态:“搞假证的小子,你来找我干嘛?怎么,要封口费啊?”

印央的游轮邀请函和假身亻分证,就出自他手。

这小子莫不是见她出名了,就跑来勒索钱财。

“我叫高雷!”高雷懊恼地噘嘴吧,屁颠颠跑过来,“我上次忘记做自我介绍了。荷梓姐,不,印央姐,不,荷梓……哎呀!我该叫你哪个名字呢?”

“随便。”印央警惕地打量高雷,“你跟踪我?”

高雷闻言摆手摆得像摇拨浪鼓,又旋即塌肩点点头,声音细如蚊蝇:“我去‘星魅’去了好多次了,荷梓姐,我超想见见你,但每次都被保安拦下。”

“你见我干嘛?”

“荷梓姐,你千万千万别误会!我不是来找你要封口费的!你办假身亻分证登游轮的事,就是放狗咬我,我也不会外传的!我绝对保密!因、因为……”

扭扭捏捏地,高雷鞋尖碾着水泥地:“你来找我办假身亻分证的那天,我就觉得你好漂亮,好漂亮,好漂亮!就像个明星!没想到,你真的当了明星!”

他在左心房给印央比了个爱心,笑得娇滴滴:“荷梓姐,我是你的头号粉丝!你演的电视剧真好看,你演技真好!”

“……”印央将信将疑地斜睨高雷,愈发不解,“那你大半夜的……啊!你是我的私生饭!”

一个蹦子跳开,印央解锁手机大声威胁:“你别过来!我要报警抓你这个私生饭!”

“荷梓姐!你听我说嘛!”高雷近也不是远也不是,杵在原地急得挠头,“我不是私生饭!我找到你的住址,只是想告诉你一些事情!我白天晚上都在这附近,就是想有机会见到你,然后和你当面说清楚!”

“你要说什么?”握着手机的手在身侧垂下,印央扫描一脸诚挚的高雷,且知觉也告诉她,高雷没有说谎。

勾勾手指,印央往唯一亮灯的便利店走:“来吧。正好我也烦着呢,陪我喝一罐。”

*

店员缩在柜台后面打瞌睡,印央和高雷在一张小桌子旁坐下,周围再无其他客人。

“说吧。”印央把啤酒摆上桌,推给高雷一罐。

砰的一声,她开酒罐的动作恣爽利落,稍稍仰头灌下一口,白皙的天鹅颈仿佛精雕细琢,没有刻意卖弄,可性感,自骨子里往外潺潺地冒。

“收收口水吧。”印央看一眼一脸痴汉相的高雷,“你要说不出个一二三,你大半夜鬼鬼祟祟埋伏在我家附近的事,可就过不去了哦。”

高雷眼观六路,眼珠子骨碌碌转,手挡在唇边:“荷梓姐,大事情!”

他神秘兮兮,把背包搁在一旁的椅子上,掏出笔记本电脑:“我冒着小命不保的风险跟你说这些话的哦!你让我当你粉丝会的会长,行么?”

“看你说的话的含金量咯。”

“行嘞!”高雷笑呵呵,“首先我得道歉,荷梓姐对不起!”

“怎么说?”印央愿闻其详。

“你当初找上我办理假的身份证,还有你花钱在我这儿买的游轮的邀请函,都不是偶然。”高雷压低嗓门,脸往前伸,“是有人吩咐我这么做的!”

印央灌啤酒的手一滞,视线从易拉罐缓挪到了高雷的脸上:“你说……什么?”

“对啊!你想嘛!”高雷忙压下去高起来的嗓门,瞥了一眼打轻鼾的店员,活像特务交接,“那种富商云集的拍卖会哎,安保设施能允许人作假么!而且,我一个接小私活的,哪有手段能搞来真的邀请函。”

啤酒罐落桌面,被印央的手指捏出坑槽。

“虽然……”高雷小臭屁道,“我确实能造假的身份证、假的护照之类的,我有技术,可我没胆子。就算我胆大,敢冒险,我一张邀请函才卖你七万块哎,也太不划算了!”

他嘀咕:“怎么也得再添两个零吧,卖你七百万,然后我拿着钱跑路到国外。就算你露馅了,就算你出了什么事,也连累不到我的头上……”

“滋啦——”

易拉罐被暴力捏扁的噪声惊得高雷虎躯一震,店员的呼呼鼾声也随之骤停。

“荷梓姐……”高雷吓得不轻。

印央抽几张纸巾,慢条斯理地擦淋满啤酒的手:“高雷,是谁吩咐你这么做的?”

“我不知道。”高雷沮丧,“我和那个人只通过电话联系过一次而已,那人还用了变声器,是男是女,我都搞不清。但我知道那人巨有钱!”

他十分确信:“那人给了我超多钱!那人说,只要我把邀请函卖给你,再给你一张假的身份证,就算完成任务了。其他的,那人没多提过。”

不知酒精上头,还是惊愕于这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消息,瞬间,印央天旋地转。

扶着额角,她眉心的褶皱挤压到逼仄:“那人怎么确定,我一定能找上你?”

“荷梓姐。”高雷把笔记本电脑转过来,面朝印央,“只要你动了上游轮的念头,你自然会想到假借身份。而只要你动了假借身份的念头,你就会上网打听。而无论你在网上找到哪个办假讠正的连接,最终……”

高雷在电脑屏上圈圈画画,音调似雨夜沉闷:“都一定,是跳转到我这里的。荷梓姐,这是那人在互联网上给你织的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他紧张得直咽唾沫:“你一定会登上邮轮的,因为,那人要你登上去。”

雨季已过,初夏的晚风干燥而清爽,偶有蝉鸣轻快地引吭,印央的额角却渗出冰冷的汗。

空气,闷得像拿湿毛巾蓄意地捂住了口鼻。

“高雷,你……”寒凉的指尖深深嵌进掌心,印央握拳,松开,再握拳来加速血液循环,抵消寒意,“那个人的……电话号码,能给我看看吗?”

“荷梓姐,那号码是一次性的。”高雷苦闷地托腮帮子,“等

我打回去的时候,该号码已是空号了。不过!”

他振奋地咧嘴笑:“我追踪到了那号码的定位。”

“在哪里?”

“海拓大厦A座。”

“……”

印央呼吸停滞,密密匝匝的森寒自尾椎骨张牙舞爪往上爬,顷刻间,凉透了全身,声音卡在喉咙,她像个报废的录音机,半晌才出声:“海拓……大厦……A座?”

“嗯呢!我技术很好的!保真!给你设套的人就在这大栋厦里上班!缩小了范围了,我们慢慢查呗。”高雷一口一口,喝琼浆似的抿着印央给的啤酒,“荷梓姐的敌人,就是我的敌人!这是粉丝会会长应该做的!”

纷乱的思绪如一团毛线球,而印央已经找到了那截线头,只待一圈一圈抽丝剥茧,她沉声说:“海拓大厦A座,那是栾家总公司的大楼。”

换言之,是栾喻笙的办公地点。

而那个来电之人,不知是魏清,还是栾喻笙本人。

可不论是谁,都是栾喻笙授意的。

细细想来——

恰逢游轮之旅前,出现了一个巧舌如簧的人引导她掏出全部的家当去投资。

投资好巧不巧地失败了,而她适逢其会看到了拍卖会的新闻,刚刚好又瞧见了办假讠正的小广告。

又恰好,郑茹雅和另一位女士缺了席,她和贺佳琪就那么赶巧地冒名顶替了。

印央还当是自己的运气值爆棚……

而这,竟是一场针对她精心设计的围猎圈套。

自以为是风姿绰约的猎人埋伏于待宰的肥羊群,真相赤裸裸,她印央才是那浑不自知的猎物。

破产、登船、碎裂的玉蝉、背负6000万欠债而签的当明星的合同……

还有谁有能力与财力搞这么大阵仗?

皆由他策划。

“疯子!”印央捏着胀痛的山根咒骂。

冷笑,像开闸的水库倾泻而出,她笑得肩膀直抖:“这么大费周章,就为了让我在他的身边当个明星?这算哪门子报复……”

蓦然,她笑容僵如厚雪里的冻尸。

“高雷,帮我个忙!”印央失了声调,某个猜测让她不寒而栗,“你查一下那趟游轮之行的路线!”

“哦,好,好!”高雷不明所以,但听话地上网检索,“……我找到了!荷梓姐,你看!”

印央拉过电脑,将地图的比例调大,发抖的手指滑过那航线所经的海域……

有一片公海。

印央头皮发麻。

——“你若再让我生不如死,我真的……会杀了你。”

这句并非气话、并非威慑、并非危言耸听。

把她扔海里,不是做戏吓唬她,他当真想让她喂鲨鱼!

栾喻笙……

他真的对她动过杀心。

“高雷,罐头给你吃吧。”印央抓起手机起身。

“真的吗?可以吗?”高雷眼泛亮晶晶,一把搂住黄桃罐头,“荷梓姐,罐头真的能给我嘛?”

“嗯,今天谢了。”印央快步往外走,“别当收藏哦,好好吃。这罐头很贵的,货架上最贵的。”

*

白色墙壁在白炽灯的照射下更显苍白,消毒水味充斥鼻腔,将栾喻笙腌入味了。

一连几日,他睁眼在枯等,闭眼在企盼,可印央没现身过哪怕一面,消息也不回一条。

他似乎真的把她惹恼了。

夕阳渐沉,栾喻笙纸白色的面庞映着窗外的彩霞,斑斓,却了无生机,他倦容深重,身形又清减了几许。

那晚,他烧迷糊了。

由于脊髓断了,汗腺丧失了功能,连发烧排汗都是奢望,他颈部以下的躯体触手生凉,头颈烫得犹如火烤,侧颈的血管突起,在绯色的皮下蜿蜒蠕动。

手机在枕边,不知怎么地,铭记在心的那个电话号码,无知无觉中就拨了出去。

执拗地,想证明他在她心里占着一方天地。

印央的拒绝割得栾喻笙耳朵疼,也让他清醒,通话结束后他竟感到欣慰。

好歹,她接了他的电话。

刚受伤的那年,高烧反反复复不退,左手报废,唯一残存模糊功能的右手尚不能靠自己挪到脸前,肌肉记忆,让他想唤她来喂一口甜得牙疼的糖水。

手机在枕边,昏头昏脑地,他靠鼻尖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戳她的号码。

只得到女声机械又残忍的:“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请查证后再拨……”

混沌的大脑被一盆凉彻骨的水浇醒。

所以,拒绝。

总比她消失得无影无踪强一些。

*

“栾总。”病房门开,护工推着医药车进来,“时间到了,我给您排一下。”

护工戴好无菌医用手套,用生理盐水冲洗他的尿道,通常一周多就能康复的尿道损伤,因为他身子瘫废,愈伤功能奇差,直至今日,还能淌出血来。

冲洗完毕,护工捂热了手,在他软乎乎的小腹处摁压打转,力道比平时重一些,才能彻底排空膀胱里的尿储留,慢慢减轻他尿路的炎症。

疼得栾喻笙腹部的软肉抖如吸溜果冻,右手和双腿绷直,小幅度地痉挛着。

细嫩的足跟刮擦着棉布床单,一下比一下磨得红,抖的,右手的手指被动撑开,以扭曲的形状压在床上,手掌又干又瘪。

他眼前一片花白。

淅淅沥沥滴了几滴带血丝的,卡壳,憋得发直,抖两下,又继续艰难地一滴一滴地挤。

每两小时用腹压式排一次尿液,栾喻笙痛得满头大汗一次,还不到汗完全干透,小推车轱辘那哗啦啦的动静又由远及近,剧痛将至。

住院几日,服多了消炎药,本就脆弱的肠胃经常反酸水,还时不时痛如把他的肠子当毛巾拧。

“栾总,您的排尿结束了。”护工摘掉手套扔进垃圾桶,端起床头的一杯温水,将吸管递到栾喻笙嘴边,“栾总,您体内的炎症未消,还需大量饮水。”

“好。”

栾喻笙别无选择,熬过难捱的眩晕,他才看清吸管在哪,侧着头噙住,小心翼翼地喝完。

“魏清。”他碰了一下右手边的呼叫铃。

魏清的声音在扩声器里响起:“栾总,您有何吩咐?”

“有访客吗?”

稍作停顿,魏清如实答:“栾总,已按照您的示意,除栾家亲属以外的人士前来探病,一概婉拒。祖夫人上午刚刚来过,哲佑总前天来过,晔磊总昨天来过,所以……”

他不无遗憾道:“栾总,没有新的访客。”

第43章 报复我一向礼尚往来。

监测仪细微的嗡鸣,在死寂的病房内,大得好似切割金属时的锐响,栾喻笙的颅腔一阵钝痛。

他眉头紧锁,胸口闷得喘不上气。

他大口呼吸,这起伏带着右手的手指打着哆嗦地往掌心攥,冰凉凉的指尖,因心寒,而愈是又冷了几分。

持续了好几个日头的低烧,此刻有复燃的趋势。

“医院的正门、侧门都派人盯着了?”

“栾总,是的。正门和侧门都有人员驻守,24小时监控附近。监控摄像头也没拍到过……”魏清弱声,“都……没看见过印小姐的身影。”

栾喻笙的太阳穴好似针扎:“……”

印央动过探病的念头,她在医院门口徘徊过,但最后又狠下心肠离开了……

他的安危,她并非一点儿也不在乎……

可魏清的答复,打碎了栾喻笙的这一幻想。

自那日之后,他的耳机里便悄然无声,无论调多大的音量都听不到她的动静了。

想必,是她因为生气而摘掉了那个装有窃听装置的项链。

她曾变卖掉的那一枚婚戒,被他包装成了监视她一举一动的华美的锁链。

他不分昼夜地,紧紧攥住锁链的一头,攥得满手鲜血,也没从她口中听到任何有关“爱他”的字眼。

监听。

除了满足他近乎偏执的占有欲,以及用这种阴毒的手段发泄对她的恨,他也抱着那么一丝丝的期翼。

或许,某时某刻,他能听到她不带目的的、说一句类似爱他的话。

*

“魏清。”栾喻笙贴着床面将右手挪到了脸跟前,用蜷起来的手指指节摁了摁胀痛的太阳穴,“她最近在干什么?”

“齐娉说,印小姐她在正常工作。”魏清紧接着道,“栾总,需要我派人再盯紧一些吗?”

——“栾喻笙,你听好了,我讨厌被监视。你别太过分。”

印央的话言犹在耳。

栾喻笙阖眼,借这个动作敛去眼底五味杂陈的情绪。

一声叹息滑出他毫无血色的唇:“罢了。还有……”

他喉结无力地滑动:“魏清,关闭监听系统,终止对她的监听。”

“好的,栾总,我马上去办。”魏清继续汇报,“栾总,黄子彻已经醒来了,药效也已起效,一切都已准备就绪。需要我现在把画面切给您吗?”

栾喻笙睁开双眼,眉间的皱痕深得熨不平,红血丝迅速攀满他的眼球:“切过来。”

*

当瘫在床上、全身**的黄子彻出现在画面中之时,栾喻笙的冷笑不可遏制。

“杀人犯。”栾喻笙的那抹笑像极了滴血的镰刀。

“谁!”黄子彻疯狂扭转脑袋,望着门口的眼睛目眦欲裂,“谁在门外面!给老子进来!”

“呵。”栾喻笙的嗤笑喷在传声器上,他目光如冲着猎物俯冲而下的鹰,句句狰狞,“不对。我这么定义你未免有失偏颇,毕竟你当初想杀死的人,现在还活着。”

闻言,黄子彻一瞬停止挣扎:“……你……是你!栾喻笙!你要做什么!”

“记性还不算太差。”栾喻笙的瞳孔收缩成危险的针芒。

“你对我干了什么!”黄子彻如一只疯狗撕扯嗓门狂吠不止,陌生的虚无感让他恐惧到极点,他抖着声音叫喊,“为什么!为什么我动不了了?啊!”

“恭喜。”栾喻笙眸子下压,眼神可怖,“你以后,也不用自己走路,不用自己吃饭,不用自己穿衣。好好享受吧,那种有人二十四小时照顾你的生活。”

“啊!!!”黄子彻歇斯底里。

不知为何,再怎样拼命,他颈部以下的躯体动不了分毫,连感知都极其微弱。

驰骋在赛道上的健硕双腿,此刻,死物一般,八字型摊开。

一双宽大厚实的手,呈鸡爪状蜷在手心,摆设一样死静地搁在他的腹部,小腹鼓起,盈满尿液。

“我一向礼尚往来,讨厌亏欠于人。”栾喻笙语调忽然一变,俨然正人君子,他彬彬有礼地轻笑一声,“我得到的,我也信奉要加倍奉还。”

画面中的黄子彻,随着栾喻笙语毕而如惊弓之鸟。

“栾……栾总……求你……”黄子彻天上地下地用眼珠寻找声音的来源,头发在枕头上摩擦,凌乱不堪,眼泪乱飞,满脸白色的泪渍,“我求求你!栾总!求你了!”

他哽咽着央求,想做出双手合十的姿势,可手只是在小腹处抖了两下:“整件事是我一人策划的!与阿佑没有一点关系!是我干的!是我一个人干的!阿佑他毫不知情!栾总!求你,不要伤害阿佑!真的!我说的是真的!”

“呵,真是感人至深。”栾喻笙满目鄙睨。

他语调淡淡,面色却露出截然相反的阴郁与沉冷,道:“除了‘礼尚往来’,我还信奉‘爱屋及乌’。”

闻言,黄子彻的哀求变得撕心裂肺。

栾喻笙的薄唇贴近传声器,他咬字轻巧,却骇人至极:“我为你量身打造了一场聚会,黄子彻,你……”

“一定要玩得开心。”

画面中,十几个身形魁梧,肤色各异的壮汉排成了一列,肉山似的站在墙边,各个袒(胸)露怀,只穿一条丁(字)裤,兜住那规格惊人的长(物)。

他们井然有序,一个接一个地把黄子彻翻来覆去。

而黄子彻痛得涕泗横流,四肢和躯干仿佛不是自己的,可偏偏下面倍加敏感,后面也肉眼可见地红月中且松弛起来,泡在一片恶臭的污秽中,求死不能。

“聚会”刚拉开序幕,栾喻笙便对魏清说:“魏清,关了吧,脏眼睛。”

“好的,栾总。”

画面下一秒黑屏,倒映出了栾喻笙阴沉而悲凄的面容,他双目空洞,气切口那凹痕格外刺目。

自以为栾喻笙识破了栾哲佑的秘密,自以为栾喻笙会以此为把柄把栾哲佑踢出兄弟争权,自以为栾松暴怒之下,栾哲佑将直接被逐出家谱。

于是乎,黄子彻秘密设计了那一场车祸。

消灭掉知晓秘密的人,秘密方能永不见天日。

幸,抑或不幸,栾喻笙死里逃生,却落得重残之躯。

害他屎尿不知,害他度日如年地做活死人,黄子彻竟只是为了守护所爱之人。

黄子彻,竟然只是为了让栾哲佑,能够无忧无虑地继续当胸无大志的公子哥。

而他的大哥,栾哲佑,虽然不是幕后主使,但却在知情后选择了包庇黄子彻。

当年车祸一事,警方判断为意外事故,而现下想来,黄子彻之所以没暴露,是因为栾哲佑帮其善后了。

他的大哥,这些年一直在装聋作哑。

*

栾喻笙微红的眼,冷冷一瞥挂钟,时针接近傍晚八点了。

他按下呼叫铃呼叫护工,又对魏清说:“过段时间,你把录像带寄给栾哲佑。我很好奇,栾哲佑他这次,会不会也旁观他的‘金丝雀’的苦难?”

就像眼睁睁地旁观他的苦难一样。

讥讽出口,他口腔里余一丝咸涩。

护工推门进来,把床头升起来,给栾喻笙的胳膊两侧垫好支撑用的垫子,让他身体不歪斜,又在他的小腿下方垫上枕头,抬高他的脚,给脚后跟减压。

躺了大半天,体位性低血压寻上门来,约莫过了三分钟,栾喻笙的视野才逐渐清明。

映入眼帘的,是护工正抱着他的一双瘫脚,活动他朽木一般的脚踝,他的脚腕还不足护工的手腕粗,瘫痪后他没再穿过短裤,也鲜少晒太阳,肤色死白。

“可以了。”栾喻笙厌恶自己的小细腿,他移开目光,“你把视频打开就出去吧。”

“好的,栾总。”

护工手一松,栾喻笙的瘫脚瞬间脚尖相对,脚背拱起,脚丫子萎缩成了两弯月牙。

“栾总,有事的话,您随时按响呼叫铃。”护工打开投影,毕恭毕敬地退到了门口。

白墙作荧幕,播放起了《发光的我们》的最新一集,每晚八点准时蹲更新,已成了栾喻笙的常态。

而今晚,视频APP的开屏广告极其霸占眼球——

内衣女郎发丝飞扬,乌檀木色的长卷发如绫似绸,光泽流转,她白皙无暇,白得自上而下,白得一览无余,白的,只有胸前和臀部的两片遮拦。

两片浅肤色的遮拦,与她仿若浑然一体。

“……!”栾喻笙愕然瞪眼。

那张他闭上眼都能看见的脸,赫然于广告中放飞自我,在他的视网膜上灼烧,如同淬火后的刀锋一下一下地劈砍,他眼球又烧又疼。

搔首弄姿,矫揉造作,狐媚放荡……通通与她无关。

可她分明全方位地展示着热辣性感,一种,罂粟满山盛开,随风自在地慢摆轻摇的感觉,魅惑得随手捏来,危险,又充满了可恶的诱力。

性感得毫不廉价。

性感得明摆着要把某人气死。

“咳咳咳……嗬……”被一口口水呛到,栾喻笙后仰脖子,一抽一抽地发出痰音,眼睛死死黏在投影上,“咳咳……嗬……播……咳咳……”

五秒的开屏广告一晃即逝。

护工还没离开,忙疾步折回来,把栾喻笙揽在怀里,叩拍他的脊背:“栾总!您别激动啊!您跟着我的拍子用力咳!三二一……咳!三二一……咳!三二一……”

“咳咳……播广……咳……”一口痰液飞溅到被单上,栾喻笙无暇顾及,粗喘着说,“播……呼呼……播广告……呼咳咳……完整版。”

*

栾喻笙看了才知,完整版的内衣广告,印央搭档了一名健硕英俊的男模特。

俊男靓女,每一次的肢体相碰,守分寸,却又性张力十足,皆擦出暧昧涌动的火花,隔着屏幕,火星子噼里啪啦炸得栾喻笙皮开肉绽。

画面一转,是男模的单镜头。

他倒三角形骨架,匀称紧致,胸肌饱满但不厚重,肌肉线条无比清晰,肤色呈健康的古铜色。

栾喻笙呆滞的眼神定格在男模紧实的臀腿上,他浑身烧得燥热难捱,却又转瞬间,冷得他牙酸。

忽地,他脖子脱力耷拉下来,眼神飘向床尾。

那里,他松垮的腿脚没被被子完全遮住,残态昭然。

“……栾总!”护工惊呼。

一副枯骨因为受到刺激而不停地打摆子,下腹一阵激痛,鼓囊囊的裆部变得湿重。

白眼上翻,栾喻笙漆黑的瞳孔被软白所替代。

第44章 难逃再一次,你又不要我了。

“小笙怎么还没醒来?”

“宋夫人,栾总他因为情绪过于激动……”

“我知道!所以,我问你,他为什么还没醒来!谢医生,我栾家付你那么多工资,不是来听你说糊弄话的!”

“宋夫人,您、您先别急啊……”

……

栾喻笙再次醒来,已是三日后。

门外,宋蓉枝对谢星辰的高声苛责显得聒噪而无理取闹,刚悠悠醒转,栾喻笙被吵得脑袋嗡嗡响。

“妈……”

他想出声,可喉咙如龟裂的黄土地,只喉结滚动,便牵起撕裂般的疼。

昏迷三天,他滴水未进,护工每隔一段时间拿沾湿的棉签给他润润嘴唇,靠营养液续命,本就寥寥无几的肌肉量迅速流失,他若再不苏醒,难逃下胃管了。

舔舔起皮的唇,栾喻笙连舌头都干燥,他晃着右手,艰难地去碰呼叫铃。

病体虚弱,他准头不够,碰到第五次才按响。

“小笙啊!我的小笙!你终于醒来了!哎呦!”宋蓉枝不顾雍容风范,泪眼婆娑地扑上来,“妈都快要被你吓死了!哎呦呦!醒来就好!醒来就好!”

“妈……我……睡……”栾喻笙口干舌燥,每个字都咬得艰涩嘶哑,“多……久……了?”

“三天了。”宋蓉枝半跪在病床边,抚摸栾喻笙塌陷的面颊,“你都昏睡了三天了,瞧瞧,又瘦了。小笙啊,你现在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头脑胀痛,像濒临爆破的水气球;视物不清,视网膜前似蒙着一面脏玻璃;腹部堵得慌,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游走的神经痛,和口干舌燥。

浑身上下没一处舒坦的。

可如实说,只会换来宋蓉枝对谢星辰的批斗,不光谢星辰,他栾喻笙今天也别想一个人静静了。

他摇头:“我……没事。妈,我想……喝……水。”

“小笙要喝水!”宋蓉枝扭头催护工,连连招手,“快点哟!赶紧倒杯温水过来!”

啜着吸管,侧着头,栾喻笙一小口一小口地喝完了两杯水,喉间的灼痛干燥才稍稍缓解。

他乜一眼扒在病房门玻璃上向内偷看的谢星辰,谢星辰龇牙咧嘴的,他看不太清楚谢星辰的口型。

似乎有什么事要对他说。

“妈,我已经没事了。”栾喻笙转眸望宋蓉枝,“这里有最专业的医生护士,我不会有事。谢星辰看着不靠谱,但他在照看我这方面,没出过岔子。”

他声音半虚半实:“妈,你回去吧。”

“就知道赶妈走!”宋蓉枝坐上床边的一把椅子,毫无去意,“你们仨小时候,哲佑闹些,晔磊闷些,你早熟早慧又稳重得很,你比你的两个哥哥更像小大人。你什么事啊,都能自己扛,也从不仰赖旁人。”

握着栾喻笙的手,宋蓉枝一根根捋直他萎缩的手指,叹:“但是啊,就属你生病了最粘人。”

配合着勾了下唇,栾喻笙看着自己的手指蜷回手心。

“亲近谁,就黏谁,喜欢谁,就黏谁。以前,你最黏我,再后来啊……”怅然喟叹,宋蓉枝拍拍栾喻笙的手背,状似不经意地说道,“小笙,真正在乎你的人,不会明知你病了黏人,还把你丢医院里,这么些天了,不闻不问的哟。”

“妈,你和哲佑,和晔磊不是都来了吗?”栾喻笙眨眼,清散眼前的雾蒙蒙,“爸也,打电话给我了。”

“那是自然,咱们一家人,同心同德。”宋蓉枝话头一转,“你那前妻哦,你大病了两场,她一面都不露,太冷心冷血!我光想想就寒心!”

“妈,别说这些了。”这老生常谈,栾喻笙听得耳朵起茧,他转瞬间又反应过来不对劲,“你……”

两场大病?

他这次住院,宋蓉枝不应该知道印央拒绝了前来探病,他和印央再续前缘的事,他一直妥善地瞒着,栾家除了栾哲佑,不该有其他人知晓。

莫非……

正揣度着,他听见宋蓉枝无奈的责备:“你们三兄弟,也属你最犟!”

语气渐重,宋蓉枝气闷地把栾喻笙的手塞回了被窝:“你其他事都张弛有度的,脑子最灵光,但偏偏就在感情上一根筋,在感情上犯傻!”

“妈,你在说什么?”栾喻笙试探。

“小笙啊,你、你居然还瞒着妈,又跟那个女人好上了!”宋蓉枝高声点破,嚷道,“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呢!你还嫌被伤得不够深吗?同一个陷阱,你非要踏进去两次、非要摔个粉身碎骨,你才肯罢休吗?”

“妈。”栾喻笙涣散的眸子渐渐恢复神采,他清清嗓,“你派人跟踪我?还是派人调查我?”

“……”宋蓉枝一时哑然。

她替栾喻笙掖被单,掖好了却还在掖,闪烁其词:“一家人,说什么跟踪不跟踪的?调查不调查的?多生分。妈,就是……就是以为你另觅新欢了,想给你把把关,怕你又遇人不淑,让坏女人给骗了。”

确有其事。

陷入恋情的男人的状态,骗不了人。

有那么一段时日,栾喻笙的精气神格外饱满,他自内而外散出一种怀揣着希望的幸福感,不再为了活而活,仿佛,他重回瘫痪之前。

重回和印央做小夫妻的那些日子。

母子连心,栾喻笙还是宋蓉枝疼进骨子里的小儿子,宋蓉枝怎可能感知不到他的变化?

于是,她委托私家侦探去探探风,看看栾喻笙是不是被爱情滋润了。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印央!

这狐媚坯子阴魂不散!真逮着栾喻笙这一头肥羊狠狠地宰!

她竟还有脸让栾家捧她做明星!而栾喻笙,不知入了什么魔道了,居然以深情应她的无情!

气不打一处来,宋蓉枝哎吆了两声头痛。

她手肘支在矮柜上,手扶额角:“小笙啊,这次,你一定一定要醒悟!你看新闻怎么报道印央的?网上都在声讨她!都说她是狐狸精,坏得很呢!”

“……”病体恹恹,栾喻笙的思维有一瞬的迟钝,而后,他眉间挤出褶皱,“什么新闻?”

他心里咯噔一下。

宋蓉枝拿起矮柜上一早便备好的平板,打开某社交平台:“小笙啊,网友的眼睛是雪亮的,印央品行如何,所有人,都比你看得清楚。”

【震惊!新晋小花荷梓夜会男导演!再现夜光剧本???】

【还没大红就翻车了!风骚,荷梓的代名词!】

【荷梓的男粉有福了!深扒荷梓的历任前男友,她真的不挑!】

……

诸如此类的炸裂标题,将热搜点燃至沸腾。

网友的评价呈两极分化,骂印央的,刻薄毒辣的话抹了辣椒油似的,而挺印央的,言辞同样激烈如角斗士。

*

顷刻间,意识宛如被丢进搅拌机里翻天覆地地打碎搅拌,栾喻笙再度头晕目眩。

他甩头,驱赶眩晕。

森森深眸紧盯那一条条爆炸新闻,他耸动肩膀带

动右臂,掀开了被子一角,抬起内勾的右腕,用小指的外侧指节划拉,继续往下浏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