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孟阳:“别看我这样,我成绩其实很优秀的!一直稳在年级前百分之三。你哪里不懂,我可以教你,保证教会!”
顾骄的世界唰地亮了起来:“真的吗!”
秦孟阳:“假一赔十。”
“太好了!”顾骄搓搓手,有学霸帮忙,他学起来就快多了,回家之后再多多做练习巩固,挂科的概率就能大大缩减了!
果然世上还是好人多。顾骄感激地看向秦孟阳,觉得自己不能单方面接受对方的帮助,还是得有所回报才行。“阿、阿阳,谢谢你,我能为你做点什么吗?”
秦孟阳连忙摆手:“没关系,同学之间就应该互相帮助嘛。反正我最近也没啥事儿,举手之劳而已。”
他说得轻巧,但顾骄明白事实并没有这么简单,而且他还有点心虚,要是到时候自己太笨学不会,希望秦孟阳不要太生气。
秦孟阳坚称自己不需要回报,顾骄想了又想,拿出了自己的最高诚意:“我、我送你蛋糕吧……我亲手做的!”
第66章 第 66 章 日常
秦孟阳信守承诺,说要帮顾骄补课,当天下午就开始了。放学之后有人招呼秦孟阳一起走,他挥挥手让他们先走,自己和顾骄留下开小灶。他功底扎实、思维敏捷,讲起课来通俗易懂,顾骄学得也认真,教学效果相当不错。
他们一个教一个学,不知不觉两个小时过去了,顾骄一看时间,忙忙慌慌站起来:“啊……是时候回家了,阿阳,今天谢谢你,我要走了。”
秦孟阳眼睛跟着他转,也站起身:“这就要走了吗?时间还挺早,要不再多学一会儿?”
顾骄抿唇合上书页,一股脑把书和笔都装进背包,“我答应了家里人要早点回家,太晚回去他会担心的。”
说到这里,秦孟阳没好意思再留,虽然他家里人不怎么管他,可每个人情况不一样,万一顾骄家里管得严呢?
“好吧。”他帮着顾骄装东西,忽然想起来,“那我给你划几个练习题吧,都是考试范围里的重点内容,很容易出大题。你只要把这些题练明白,期末考就轻松多了。”
顾骄听完动作一顿,刚塞进去的书又拿了出来,翻开送到秦孟阳眼睛底下,“来吧,谢谢阿阳!”
仿佛清风用力掀翻书页,秦孟阳动作飞快,眼睛紧盯着密密麻麻的小字,从纷飞的字海中精确找到自己需要的内容,迅速提笔勾画,一气呵成,把书还给顾骄。
“喏,就是这些了。慢慢来,不用急着一次性做完,要是有不明白的地方随时联系我……对了,我们先加个好友吧!”
一切准备妥当,顾骄背着一包作业心满意足地走了。外面已是黄昏,学院里不剩多少人,银杏树叶飘飘落下,将残照的斜阳分割成细碎光影,澄黄色的余晖落在脸上,没有正盛时分的炙热,却仍旧让人感到身上暖洋洋的。
顾骄嘴角扬起欣喜的笑意,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脚步轻快地出了大门往家走去。
还没到家门口,一股细腻的甜香涌入鼻腔,就像冬日里走进了烧着温暖壁炉的面包房,原本静悄悄的肚子忽然闹腾起来,发出咕咕的抗议声。
好香!
顾骄的眼睛点灯似的一下亮了起来。
“我回来了月卿,你在做什么好吃的呀?”
沈月卿穿着素色围裙,骨节分明的双手裹在厚重的烘焙手套中,从烤箱里端出刚做好的甜点,整个房间都盈满了暖融融的香味。
“回来得正好。”装盘好甜点放到餐桌上,他摘下手套,招招手让顾骄过去,“我新学会的莲蓉酥饼,尝尝味道,小心烫。”
顾骄将背包一甩,洗了手马不停蹄凑上前,刚出炉的酥饼金黄焦脆,表皮流淌着油亮光泽,热气升腾,顾骄呼嘶呼嘶捏起来一个,细细吹凉,刚要放进嘴里,眼睛一转,忽然送到沈月卿唇边,讨好地笑:“月卿做饭辛苦了,月卿先吃。”
沈月卿笑看他一眼,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小块,顾骄这才把剩下的塞进嘴里,腮帮子鼓得满满的,含糊地夸赞:“嗯~好吃!月卿厨艺真好,我好幸福!”
担心他噎着,沈月卿在他手边放了杯牛奶。
“别吃太多,等会儿晚饭该吃不下了。”
“噢,好。”顾骄闻言,拿酥饼的动作顿时慢了下来,小猫似的伸爪试探,见沈月卿没有阻止,才放心地又捞了一块回来。
晚饭是两荤一素,还有一碗热腾腾的蔬菜汤,滋味鲜美,营养丰富,顾骄大夸特夸,夸得沈月卿笑意连连,嘴角就没放下过。
有人陪着,顾骄的碎碎念就没停过,把今天在学院遇到的事情全都跟沈月卿分享了一遍,末了总结说:“阿阳真是个好人,以前我总觉得大家好像都很冷漠,不愿意跟我说话,今天接触之后才发现其实他们都很友善,对我没有恶意,是我把他们想得太坏了……”
沈月卿沉默地听着,往他碗里添菜,见他兴致勃勃的神情,缓缓说道:“多几个朋友是好事,我也为你高兴。”
顾骄笑眯眯点头,“有阿阳帮我补课,我复习起来轻松多了,期末考试就能少扣点分,他坚持不收我的谢礼,所以我决定亲手做个蛋糕送给他,月卿你说呢?”
沈月卿放下筷子看向顾骄,嘴角扯起一抹笑容:“礼尚往来,这是应该的。需要些什么东西?我帮你准备好。”
顾骄想了想,报出几种原料,然后低头扒拉一大口饭,嚼嚼嚼地说道:“暂时就这些吧?其他的等我明天问过他的口味再决定,谢谢月卿,辛苦你啦~”
沈月卿:“没关系,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既然他待你这么好,我也很想见一见。”
顾骄不疑有他:“下次如果有机会我介绍你们认识!”
沈月卿指尖轻点桌面,眼神意味深长:“好啊。”
吃完了饭,顾骄自告奋勇去洗碗,洗着洗着,他忽然想起一件事,举着湿淋淋的手爪子从厨房出来,跑到沈月卿面前:“糟糕,我忽然想起来,我们把小白忘了!”
沈月卿顺势把他牵过来擦擦手,“小白?”
顾骄:“就是上次你送我的那只大狗,小白是我给它起的名字。因为它实在太大了,我去研究院的时候没办法带走,所以留在了之前的出租屋里,现在我得去把它接回来。”
在出租屋的时候,他每天晚上都抱着小白睡觉,形成习惯之后,在研究院那段时间每晚都睡不好,按理来说,回来之后第一天晚上就应该想起它,但因为昨天晚上挨着沈月卿睡,怀里有东西可抱,所以一直到现在他才想起小白来。
“还有金刚和我门口的那些盆栽,离开前我托素雪姐姐照顾着,现在都该把它们接回来了。唔……给素雪姐姐也带些礼物……”
搬家是个麻烦的活儿,要搬动的不只是行李物件,还有关系人情,好在顾骄的人际关系简单,在出租屋没待多久,认识的人也只有素雪一个。
顾骄花了一个多小时时间挑选礼物,一走进商场,这也喜欢那也好看,什么都想瞧瞧,可一看见价格,他立马撒手,拉着沈月卿掉头就跑,生怕被导购员盯上。
沈月卿回头望了眼他看过的东西,“怎么不买?你应该很喜欢。”
顾骄摇头:“是有点喜欢的,但这种可买可不买的东西还是不买了,虽然咱们现在不差钱,但钱总有用完的时候,不能仗着有钱就当冤大头。”
沈月卿看着他坚定的背影,笑了下说:“我不介意。”
如果是为了顾骄的话,就算当几次冤大头也无妨,千金难买他高兴。
两人的脑回路难得对上,顾骄奇迹般听出了沈月卿的潜台词,耳朵慢慢红了,抿着唇不说话,牵着沈月卿的手却悄悄握得更紧了。
他走向别处,继续挑选礼物,最后付钱时没让沈月卿动手,毕竟是给素雪的谢礼,用自己的钱付账才能体现心意。
等他们终于做完所有准备,飞行器停在顾骄的出租屋门口时,天色已经擦黑,云层堆砌积压,像是层层被打翻的墨汁浸染的棉絮,空气中裹挟着一丝潮意,不时有阵阵凉风刮过。
看天色,很快就要下雨了。
顾骄刚把东西全部搬下来,就听见一道熟悉的女声由远及近:“骄骄,是你回来了吗?”
顾骄转身,立即迎上去:“素雪姐姐!”
素雪张开双臂,轻轻地抱了他一下,然后细细地摸了摸他的手和脸,还是全胳膊全腿的,没有任何伤痕,这才放下心,嗔怪道:“怎么这么久才回来?没受伤吧,我听说研究院被毁的消息,担心了好久。”
顾骄不好意思地说:“姐姐你放心,我一点事儿都没有,这不是平平安安地回来了嘛。”
“那你这次回来,就不去辽湾区了吧?那边最近很不太平。”
“嗯嗯!”顾骄点点头,“我得好好准备期末考试,这段时间都不出门了……姐姐,我想向你介绍一个人。”
素雪敏锐地听到了另一个人的脚步声,逐渐靠近,最后在顾骄身边站定,这时顾骄说道:“姐姐,他叫沈月卿。我、我们在一起了……”
素雪乍一听有些吃惊,然而同性相恋在联邦不算稀奇事,其实岂止同性,就算是人和动物、人和仿生人相恋,在联邦都能找到先例,所以素雪很快接受,朝沈月卿的方向笑着点头示意:“你好,沈先生,我叫素雪,是骄骄的朋友。”
在顾骄面前,沈月卿对他的朋友表现得相当友善,态度完全挑不出错。
“你好,素雪小姐。常听骄骄提起你,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等两人客套完,顾骄迫不及待将素雪扶过去,把买来的东西一件一件往素雪手里塞,邀功似的说道:“姐姐你来,我给你带了好多礼物,你摸摸看,这个是最新款的盲杖,有语音提示避障功能,按这个地方是紧急报警;这个是光脑,里面有我的联系方式,你以后有事直接打给我就好啦,我教你怎么用……”
如果身后有尾巴,那么他一定已经摇出了残影,津津有味地把自己带来的礼物全部解说了一遍,素雪震惊出声:“骄骄,你怎么买这么多东西,钱够花吗?”
“姐姐不用担心。”顾骄骄傲地说,“我这次出去挣了好多钱,怎么都花不完的,再说,就算我真成了穷光蛋也不怕,月卿不会让我饿肚子的!”
素雪从中听出点信息,眉头轻轻一蹙:“你们住一起了?”
第67章 第 67 章 直至死亡将我们分离
明明没有做过什么坏事,但素雪的问句让顾骄莫名感受到了一股压力。他喉结滚了下,抬眼小心看着素雪的脸色,“呃……嗯,我们刚、刚从家里过来,是……来搬家的。”
素雪沉默片刻,叹了口气。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怕你……”说到一半,她忽然想起这里并不只有他们两人在场,及时打住,“算了,不说这些,总之你平平安安的就是最大的好事。”
她话锋一转:“你刚才说要搬家,新家在什么地方?”
顾骄提上大包小包,眨眨眼睛示意沈月卿带上剩下的东西跟自己一起走,他搀着素雪,跟随着对方的步频缓缓走进她家。
“在……在……”
在哪儿来着?
顾骄一时凝噎,求助地回头望向沈月卿,沈月卿微微一笑,语气不缓不急:“联邦学院南三门往东五百米,星津路381号。”
天生优越柔和的声线能够很轻易地俘获好感,素雪双目失明,声音对她来说才是人的第一张脸,而现在沈月卿给她营造出来的印象就是一位风度翩翩、温柔有礼的绅士,与贫民区平直喧嚷的氛围格格不入,难怪能让顾骄动心。
顾骄连声附和:“没错没错,我们就住在那里!素雪姐姐,你以后来我们家玩嘛,直接给我打电话,我来接你。”
素雪拍拍他的手,“你不用来接我,我现在也有人陪了。”
“欸?”
顾骄一下没反应过来,素雪笑着说:“是我未婚夫。”
未婚夫!
顾骄睁大了眼睛,“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从没听你提起过?”
素雪的脸上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双眼蒙着白翳,目光定格在虚空一点,失焦的双目虽然只能看见黑暗,从中却透出一股淡淡的温情。
“他叫赵澜,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父母为我们定下了婚约,可后来我家里遭遇了很大变故,我的眼睛也……像我这样一个看不见未来的人,原本不该再继续拖累他,可没想到这些年他一直在找我……这段日子以来,他给了我很大的希望,所以,我想给彼此一个机会。”
原来是青梅竹马。顾骄了然,看素雪姐姐的神色,她应该也是喜欢赵澜的吧。有情人终成眷属是再好不过的事情,能有人照顾素雪,他由衷为素雪感到高兴。
“姐夫在哪呢,我能见见他吗?”一进门他就左瞧瞧右看看,试图在屋子里找到另一个人的身影。
素雪摸索着坐下:“你们来得不巧,他刚出去不久,看婚房去了。”
顾骄笑了,“姐姐,原来你们也打算搬走呀!”
素雪招呼他们坐下,也笑道:“可不是嘛,这地方太混乱了,没办法保证安全,我可不想某天做饭的时候忽然有人体碎片从窗外砸进锅里。”
这是贫民区真实发生过的事件,只不过事件的主人公不是素雪,而是一位倒霉的大爷,这事发生以后,据说他连续半个月都吃不下肉,多看一眼都犯恶心。
顾骄刚听说时还很害怕,怕自己在家也会遇到类似的事,但现在他胆子大多了,就算真遇到了也未必会怕,于是听着就只觉得好笑,那东西掉哪儿不好,偏偏掉人锅里。
他鹅鹅笑着,断断续续给不明情况的沈月卿做案件梳理,把事情详细解释了一遍,自己想起来前因后果都觉得离谱,无力地笑倒在沈月卿肩上。
沈月卿一边应和着,一边伸手护住他,充当人肉靠垫,没让他往地上滚。
久不见面,顾骄和素雪聊起天就停不下来,直到天色完全黑了,顾骄把带过来的东西安顿好,又顺手帮素雪清理了一遍家里的杂物,这才同她告别,和沈月卿回到自己的小屋。
本来以为要收拾的东西不多,但真动起手来,他发现其实还蛮多的。在这里独自居住的那段时间算是他人生中最艰苦最拮据的一段日子,当时每天过得苦哈哈,现在回想起来挺不可思议的,自从遇到月卿之后,他的苦日子就这么结束了呢!
顾骄进门第一件事就是抱起自己阔别已久的小白,在床上三百六十度翻滚几圈,幸福地把脸埋进小白软乎乎的肚子里,如果脸上没有绒毛,那么小白的脸现在一定红得像桃儿,它哼唧两声,睁着圆圆的大眼睛,张开四条小胖腿,把顾骄抱在怀中。
跟小白腻歪了没一会儿,顾骄就听见衣柜门拉开的“吱呀”一声,想起什么,他一个激灵翻身起来:“等等,别——”
他提醒得晚了,随着一阵“喀拉喀拉”的响动,门板从内向外颓然倒下,最后依靠着沈月卿拉住的门把手,颤巍巍立在半空中。
沈月卿一挑眉,一松手。
“砰——”
衣柜门砸下来,溅起一阵灰尘,露出里面稀稀拉拉几件灰扑扑的连帽卫衣。
顾骄懊恼地直敲脑门,他还是说晚了。
“这个门板之前被我不小心弄坏了,一直没钱买新的,后来我就找了根棍子抵在外面,也能关上,就是开门的时候不能向外拉,只能轻轻地开一道小缝,就像这样……”
他说着走过去扶起门板重新固定,捡起旁边的晾衣杆抵住门板,让它不至于从衣柜上掉落下来,然后放轻力道向右边推出了一臂左右的距离,把里面的衣服一件一件取出来扔床上。
沈月卿认真看他操作完,点点头表示自己学会了。
把衣服都整理好,顾骄拉着沈月卿开始物色其他东西,桌椅板凳是一开始租房时就在这里的,不能带走,还有厨房里那个永远空荡荡的大米杠。
米缸有半个顾骄那么高,他弯腰往里看,对着里面说话,声音就像是从音箱里传出来的,还是360度无死角环绕立体音。
“月卿你看,这个缸可神奇了,虽然现在空空的,但里面曾经出现过星币,还有两个大面饼!”
其实不止,还可能出现蟑螂和老鼠,但这些就没必要告诉沈月卿了。顾骄说着指了指头顶,缸口正对的屋顶上有个破口,如果在白天,阳光就能从缝隙中漏下来。
“这位置放得正好,每次下雨的时候,雨水从房顶漏下来,刚好被这口缸接住,它肚子大,特别能装,接一晚上都不会装满。”
可惜可惜,这个缸也带不走,只好留在这里,看看下一任主人能不能让它派上用场了。
绕过大米杠,顾骄打开冰箱,里面没有蔬菜水果,也没有剩菜剩饭,只有两个小小的鸡蛋。顾骄一手一个拿起来晃了晃,顿时垂头丧气,“放置的时间太久,鸡蛋都坏掉啦!”
他走的时候怎么就忘了吃呢?
沈月卿上前,摸摸顾骄的脑袋,把鸡蛋从他手里取走,扔进垃圾桶:“扔掉就好了,回家我们再买新鲜的。”
顾骄只忧郁了一下下,得到沈月卿的安慰立刻恢复过来,高高兴兴地抱住他,“啵”地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谢谢月卿,你对我真好!”
最后要搬的是门口那几株绿植,那些是顾骄刚搬来时素雪送给他的礼物,顾骄就放在门口最显眼的地方,每次出门和回家都能看见。他不在家的这段时间,素雪时常来给它们浇水,现在一个个绿油油的,生机勃勃,叶片舒展,长势喜人。
顾骄挨个摸了摸,算是打了招呼,然后和沈月卿一起将它们都搬到飞行器里等着带回家。
刚搬完,天边就响起一声闷雷,紧接着刺目的电光闪过,骤雨突至,豆大的雨点劈头盖脸打在身上,一点反应的时间都没有,顾骄瞬间被淋成了落汤鸡。
他大步冲回屋檐下,捋起湿透的头发,打了个寒战。
“嘶……好冷。”
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裤腿,他又向后退了几步,看着将天地连成茫茫一线的雨幕,耳边全是哗啦啦的水声,忧心忡忡地皱起眉头。
看样子,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
身上一暖,沈月卿用宽大的浴巾把他裹了起来,轻轻敲了敲他的脑袋,不赞同地说:“别傻站在门口,会感冒。快去洗个澡,换身干净衣服。”
“哦……”顾骄慢吞吞转身,忽然抬头,“那我们今天不回家了吗?”
沈月卿温柔擦去他脸上的水珠,“嗯,怕你着凉。就在这里住一晚吧。”
顾骄闻言,心里涌上一阵喜意,虽然没在这里住多久,但一下子要搬走,他内心深处其实还有点不舍,最后再住一晚上,也算是个小小的告别了。
浴室没有现成的热水,烧水的过程很漫长,顾骄吸着鼻子坐在床上,沈月卿就站在床边帮他擦头发。
“先把湿衣服换下来。”
顾骄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又回头看了看沈月卿,听话地脱掉了外套。脱完沈月卿仍盯着他,意思很明显,还得继续脱。
他全身都湿透了,要是湿衣服全脱光,那他岂不是……岂不是……
顾骄犹犹豫豫正在天人交战,就听沈月卿声音低了下去,“没关系,我转过身,不会偷看的。”说完真的默默背过了身。
他的情绪似乎有些低落,顾骄一慌,连忙解释:“不是的不是的,我不是要防着你,月卿,我们是……那个,你可以看,真的!”
他只是有点害羞,第一次在男朋友面前脱衣服,他需要做好心理准备,但绝对不想因此让沈月卿感到难过。
沈月卿沉默了一下,“算了,我不想勉强你,也不想让你为难。”
“不,不勉强,一点都不勉强!”顾骄勾住沈月卿的衣袖,试图让他转身,“我们都在一起了,这种事情、这种事情……没什么好为难的。月卿,我没有防着你的意思,你不要生气嘛……”
话说得大胆奔放,其实顾骄脸都红到耳根了,好说歹说才让沈月卿转过身来,一看他脸这么红,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发烧了?”
“也、也许吧。”顾骄磕磕巴巴地,把手臂缩回浴巾里,脖子以下裹得严严实实,自己在里面折腾了一会儿,然后丢出来一件衣服。
他擦了擦额头的汗,眼巴巴望着沈月卿。
“那个……裤、裤子也、也脱吗?”
沈月卿面色如常:“嗯,我帮你?”
“啊啊不不不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好!”顾骄抓紧裤腰从床上蹦下来,生怕沈月卿一言不合就要帮自己动手。可说和做是两回事,顾骄满面愁容,当着沈月卿的面,这裤子怎么都脱不下来。
“我去看看热水烧好了没有。”沈月卿说着转过身向浴室走去,主动给顾骄喘息的机会,有时候把人逼得太紧并不是好事,他一直记得循序渐进。
见他离开,顾骄动作飞快,等沈月卿扭头回来,他已经准备就绪。厚实的浴巾围在腰间,遮住肚脐以下小腿以上的位置,晶莹的水珠从发丝间滴落,沿着起伏的肌理线条一路往下,划过凹凸有致的锁骨、微微鼓起的胸口,还有若隐若现排列整齐的腹肌。白嫩的皮肤裹着精健有力的肌肉,既不瘠薄也不夸张,在真正肌肉结实的人面前甚至会显得清瘦,很难想象这样一具身体能爆发出远超常人的力量。
沈月卿紧盯着面前这具身体,呼吸骤然加重,脑海中叫嚣着对美味的渴望,陪顾骄吃了几天味道奇怪的食物,此刻他压制许久的食欲猛然涌了上来,几乎要盖过理智。
“咳咳……”
顾骄手握成拳,不好意思地咳了两声,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月卿的眼神忽然变得好奇怪,有点、有点吓人……
“月卿,你身体不舒服吗?”
沈月卿回神,移开视线,声色喑哑,“我没事。水温正合适,你快去吧。”
等顾骄进去关上门,沈月卿长长呼出一口气,走到门口,任由夜风裹挟着碎雨冷冰冰打在脸上,将升腾翻涌的欲念强压下去,让自己不去在意浴室里淅淅沥沥的水声。
他垂下头颅,拿出一根微型针管,不动声色地将里面含有镇静作用的药物注射进血液,很快感受到血液流速减慢,心中几欲破笼而出的野兽被再次关了回去。
他整理好神情,藏好眼眸中露骨的凶光,再次换上温柔克制的微笑,等待着迎接他的小羊羔。
……
顾骄洗完澡出来,已经换上了睡衣。睡衣有些旧了,洗得泛白掉色,但也因此更加柔软贴身,和顾骄的发色很搭,此刻他看起来就像一块白桃味的奶油小蛋糕。
这里没有吹风机,所以沈月卿又帮顾骄擦了一次头发,动作很轻,完全不会让顾骄感到一点痛意,头发还没擦干,他就已经坐在床边昏昏欲睡了。
为了不让自己睡着,顾骄就跟沈月卿聊起了自己从前住在这里时发生过的各种稀奇古怪的事,比如攒钱在星网上买的小蛋糕送到门口被人光速偷走啦、第一次去工会大厅接任务被人以为是未成年拒绝雇佣啦、衣服洗到一半忽然停水,过去一看发现原来是死老鼠堵住了水管啦……凡是他认为有趣的经历,统统都要说给沈月卿听。
可说着说着,沈月卿的动作慢了下来,直到彻底停住。
他俯下身,缓缓在顾骄后颈落下一吻。
他们接吻过很多次,顾骄早就不那么敏感了,可不知怎得,这个吻却格外滚烫,让顾骄忍不住战栗了一下,无措地去牵沈月卿的手。
“月卿?”
沈月卿的手从后面伸过来,环住顾骄的肩膀,将他紧紧抱在怀里。耳畔缱绻的声音还是那么好听,这次却不再轻松,不再淡然,充满了浓墨似的化不开的情绪。
“骄骄。”他说,“你会成为这世上最幸福的人,我保证。”
顾骄心弦一颤,胸腔被酸涩的饱胀感包围,孤单了太久,他第一次感受到,原来在爱人眼中,自己曾经历的那些并不是笑料,而只会让对方感到心疼。
顾骄眨了眨眼睛,水幕让视野变得模糊。他轻轻握住沈月卿的手,小声说:“我现在就很幸福了呀。”
夜色深沉,雨声渐渐小了,凉丝丝的夜风从关不紧的窗缝里漏进来,厨房的米缸里传来滴滴答答的声响,在关灯之后的黑夜中显得越来越清晰。
床上只有一个枕头,也只有一床被子,顾骄紧紧靠着沈月卿,两人的体温相互依偎着,被子并不厚,但顾骄一点也不觉得寒冷。
顾骄靠在沈月卿的肩膀上,闭上眼睛却总觉得心跳很快,好久都没能睡着,于是睁开眼,用气声问道:“月卿,你睡着了吗?”
沈月卿指尖一动,在他掌心勾了勾,于是顾骄知道他也没睡,高兴地又蹭近了些,几乎趴在沈月卿胸口,认真地说:“我睡不着。”
沈月卿睁开眼睛看着他:“怎么了?”
顾骄:“不知道呀,我心跳好快,你摸摸。”
说着牵起沈月卿的手,将掌心放到自己胸口。他的皮肤温度偏低,沈月卿的掌心却火热,碰到一起时,两人都愣了一下。
过了两秒,沈月卿缓缓收回手。
“确实有点快,会不会是刚才着凉了?”
顾骄摇摇头:“我身体很强壮的,没有生病,我就是、就是高兴,心里高兴,所以睡不着,我们聊聊天好不好?”
沈月卿:“好啊,你想聊什么?”
顾骄:“你看,我把自己以前的事情都告诉你了,可是关于你的事情我还一点都不知道……”
沈月卿轻笑一声:“你知道的,实验体。”
“除了实验体,别的呢?”顾骄说,“跟我说说吧,离开暗域之后你都遇到了什么事情,有没有交到朋友,又是怎么变得像现在这样厉害的?告诉我吧,好不好?”
没人能抵挡住这样一只人间尤物的撒娇攻势,沈月卿也不能,他在黑暗中缓缓垂眸,看着偏头靠在自己臂弯里的人,白色发丝略微凌乱,昏暗的光线下瞳孔自然放大,缀在白皙精致的脸蛋上,就像两颗浸了冰的黑水晶。
沈月卿喉结滚动了一下,慢慢开口:“那时候……我缺少了很多器官,自愈能力还没开发完全,伤口恢复起来很慢。”
第一句话就把顾骄镇住了,他忽然伸手捂住沈月卿的唇,“等一下,我不听了。我们还是说点别的吧。”
嘴里说着“说点别的”,其实他完全没有了继续聊天的心情,闷闷不乐地翻了个身,完全没发现自己已经离开了温暖的被窝。
只要一想到沈月卿小小年纪就要被禁锢在试验台上开膛破肚的模样,他就忍不住心里发疼,眼眶湿热,喉咙针扎似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原来这就是心疼的感觉么?
沈月卿主动靠过去,从背后重新将他拥入怀中,语气不变,仍旧温柔:“好,那我们说点别的。”
“后来我养了一只小狗,浑身都是白色的卷毛,它一点都不怕人,只要对它招手,不论是谁,它都会跑过去作揖。”
沈月卿说着说着,想起记忆里那只雪团似的小狗,那是他第一次接触除了人和异生物之外的物种,即使过了这么多年,他还记得自己的手掌抚上它头顶时那种柔软温暖的触感。
这种生物的生命力极其脆弱,几乎没有自愈能力,寿命只有短短十几年,却总是充满热情和活力,像烟花一样短暂又绚烂。
顾骄听着听着竖起耳朵,被沈月卿描述出来的小狗吸引了注意,他默默抱紧了小白,提问道:“它叫什么名字?”
沈月卿一顿,名字?
只活了短短几天的生物,哪会有名字。
他的指尖缓慢划过顾骄的脊背,忽然说道:“它也叫小白。”
“这么巧!”顾骄眼睛亮了一下,对另一个小白的命运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后来呢?你把它带回家了吗?它现在在哪呢?”
“很遗憾,我只是见过它几次,并不知道它去了哪里,或许被人收养了,或许还在流浪。”
“噢……”顾骄闻言有点失望,不过他很快振作起来,小白这么可爱,一定不会流浪太久,会有人收养它的,说不定它现在正在自己的新家里睡得正香呢!
想着想着,他心里痒痒的,抱住沈月卿的胳膊央求:“月卿,我们也养一只狗狗好吗?”
沈月卿声音淡淡的,“你已经有一只了。”
他指的是顾骄怀里那只。
顾骄捂住小白的耳朵:“哎呦那不一样嘛,小白只能躺在床上陪我睡觉,我想养一只会跑会叫,会对我摇尾巴的、活着的狗狗,好不好好不好……”
以往沈月卿什么事情都会顺着顾骄,但这一次,他的态度异常坚决,把顾骄的脑袋往自己怀里一按:“骄骄,不行。”
看来真的没希望了。顾骄失望垂眸,焉巴巴叹气:“好吧……不行就不行。我睡觉了,月卿晚安。”
他这叫恃宠而骄,小情绪上来了就装睡,被子往头上一蒙,背过身故意不理人,沈月卿伸手过来时假装不经意地把身体挪开,无声抗议。
被拒绝两次,沈月卿不再动了,过了很久,顾骄真的感觉到睡意袭来,半睡半醒之间,他小腹一紧,被人从背后环住了,一道温热的呼吸靠近耳边,沙哑的声音抚过耳廓。
“我发誓,不会有除了你之外的任何人,我会永远爱你,连死亡也无法将我们分离。”
“我们这一生只要彼此,不好么?”
病态的占有欲如孤魂野鬼般纠缠着他,当他的渴望到达极点,他会想要一口一口将对方吞吃入腹,让他与自己的骨肉血液相融,彻底成为自己身体中无法分割的一部分。
就像那只无名小狗一样。
第68章 第 68 章 我们结婚吧
第二天早上,顾骄如愿见到了素雪的未婚夫赵澜。他戴着黑框眼镜,五官平平无奇,镜片后的双眼透出沉静睿智的神采,不是一眼惊艳的长相,胜在眼神加分,让人看了很舒服。
与他简单交流几句,期间的举止让顾骄感觉到这个人进退有度,像是大家族教养得宜的贵公子,那种叫人自然而然心生好感的气质,让他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素雪时的感受。两人不愧是青梅竹马,给人的第一感觉都一模一样,难怪能走到一起。
由他们联想到自己和沈月卿,那可真是天壤之别。月卿就像盛夏晚间清晖璀璨的明月,柔美含蓄,用世界上所有美好的词汇都不足以形容,而他自己,不过是月光笼罩的千千万万颗小草中的一株罢了,既不珍贵也不美好,明月垂怜,他却不明白选中自己的理由。
顾骄越想越失落,沮丧之情溢于言表,赵澜看在眼里,一度以为自己说错了话,言语微顿斟酌半晌……好像并没有?
顾骄不常开口,更多时候都是在听,只有话题落到自己身上时才局促地磕巴几句,素雪看不见他的表情,所以并没有察觉到他微妙的情绪变化,拉住他的手殷殷叮嘱,直到赵澜温声提醒时间,她才不舍地放下手,放顾骄去上课。
“这次分开,以后恐怕就是聚少离多了。”
跟顾骄挥手告别,听见他们的飞行器远去之后,素雪的心中生出无限感慨。顾骄搬走了,结婚之后她也将和赵澜一起离开贫民区,见面的机会只会越来越少。虽说这样的比喻不太恰当,但此刻的顾骄在她眼中就如一只离巢的雏燕,迫不及待地乘风飞向更广阔的远方,让她心中充满了期盼和隐忧。
最大的忧虑来自于沈月卿,这个忽然出现在顾骄身边的男人,素雪对他一无所知。她年长顾骄几岁,又有过家道中落后艰苦求生的经历,后天的缺陷让她饱尝世间冷暖,对周围的一切都抱有戒心,不会因为沈月卿表现出来完美的第一印象就交付给他全然的信任。
顾骄就如一张白纸,坦然接受所有勾勒描画,是朱是墨也好,有意无心也罢,执笔人决定了他未来会是何种模样,没有一张纸能永远保存纯白,除非它被撕碎销毁。
素雪长长叹了口气,赵澜关切地问了声,素雪犹豫地说:“我忽然想起来,不久前骄骄跟我提到过那个人,他叫他沈先生。”
赵澜不认为其中有问题,只能说明两人的相识或许比素雪所知道的更早,“他怎么说的,有什么地方不对么?”
素雪眉头紧锁:“他所说的沈先生,住在落日谷。”
听到“落日谷”三个字,赵澜立刻意识到问题所在,“那里可是禁区,会不会是你记错了?”
“不会,我记得很清楚。骄骄跟我说过之后,我一直提醒他不要再去,可他好像还是去了。”不仅去了,还和里面的人关系匪浅。
素雪越想越不放心,抓住赵澜的胳膊:“能不能帮我一件事?”
赵澜知道她想说的是什么,拍拍她的手安抚道:“放心吧,我知道你一直把顾骄当做弟弟看待,这件事就算你不说我也会去做的。不过落日谷的保密级别很高,我的权限不够,可能需要一些时间。”
素雪:“尽快吧,如果他真的有问题,我们得早点通知骄骄。”
顾骄狠狠打了个喷嚏,鼻腔里很痒,昨天虽然洗了澡,但大概还是有点感冒了。沈月卿侧目看了他一眼,腾出手来探探他的额头,没有发烧。
他打开舱里的置物柜,“里面有感冒药,吃一粒吧?”
“哦。”顾骄伸手就去拿,收手的时候不小心撞在柜子边缘,发出沉重的闷响,一听就很疼。他皱了皱鼻尖,一声没吭,感冒药塞进嘴里,嚼豆子似的吞了。
这可不得了,放在往常,别说吃药嫌苦,早在磕到手的时候,他就要皱着脸把手举到沈月卿面前委委屈屈地喊痛了,今天竟然一句话也没说,全程面不改色目视前方,连眼神都没投过来一个。
沈月卿指尖轻敲,打开自动驾驶,偏头看向闷闷不乐的某人,将他的左手握在掌心,“怎么不开心?”
顾骄手指蜷了蜷,努力保持表情正常,澄澈的眸子看向沈月卿,“我没有不开心呀。”心底暗自纳罕,月卿怎么看出来的,难道自己表现得很明显?
沈月卿的目光无声落在他脸上,然后轻轻移开,鸦羽般纤长的睫毛低垂,在眼下晕染开浅淡的剪影,“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惹骄骄生气了么?”
顾骄心里一慌,沈月卿难过,他只会更不好受,顿时把纷纷扰扰的情绪抛开,只想解释清楚:“不是的,你没有做错什么,都怪我不好,是我胡思乱想,月卿你不要难过……”
胡思乱想?
沈月卿重新看过来,身体微微向顾骄的方向倾斜,两人的距离不知不觉拉进,顾骄的瞳孔中,眼前这张美丽的面容正在慢慢放大。脸上一热,对方的指腹在他侧脸和耳垂之间流连,像在爱抚一件珍贵的至宝。
“骄骄在想什么,我想知道。”
顾骄难为情地侧开脸,想要避过沈月卿的目光,那目光过于直白,让他莫名有种被扒光了衣服的袒露感。可沈月卿的动作并不似看上去那般温柔,他没法强行挣脱,不得不迎视上去。
“只是……一些小事。”
他试图糊弄过去,可沈月卿定定注视着他,显然不打算轻易放过。
顾骄把嘴一瘪,决定实话实说了,虽然挺丢脸,但他对这个问题真的很在意,如果不弄清楚,就会吃不好饭也睡不好觉,心神不宁可怎么准备期末考试?
他手指不安地搅动,低声说:“月卿,如果……如果我没有精神力,只是一个没本事也没钱的普通学生,你还、还会喜欢我吗?”
沈月卿眼神一动,“为什么这么问?”
顾骄低下头,脸从沈月卿掌中解脱出来,语气沉闷,透着难过。
“我们……我们差距太大了,你那么优秀,世界上就没有你做不到的事,长得又好看,还有数不清的钱,喜欢你的人一定特别多,随便一个站出来都比我强,可我、我除了能帮你做精神力疏导,其他事情都做不到……”
他越说越小声,特别不是滋味,可憋在心里的话到底说出来了,他想得到一个答案。
“你在害怕什么,骄骄?”沈月卿轻轻地叹了口气,半是无奈半是纵容的语气,让顾骄觉得自己刚才问出来的问题就像小孩子胡闹一样懵懂幼稚,“我可不会因为有人能为我疏导精神力就随随便便将他捧在手心,你是特别的,独一无二的,没有任何人能取代,明白吗?”
顾骄把这段话回味了一遍,想了又想,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月卿家财万贯,如果只是需要自己为他疏导精神力,直接用钱砸就可以了,完全没有勉强和自己在一起的必要。既然在一起了,那就说明月卿确实是喜欢自己的。
想明白之后,顾骄的情绪肉眼可见地扬起来了,他抿了抿唇,重新看向沈月卿,眼中流露出一丝甜蜜的笑意,又恢复了往日的神采:“那么,我有一个问题。”
“嗯,你说。”
顾骄磨磨蹭蹭地靠过去,伸出手指勾住沈月卿的衣袖,见他没有反对,得寸进尺地抱住他的整条胳膊,“月卿到底为什么喜欢我呀?或者说,喜欢我什么地方?”
沈月卿垂眸作沉思状,半晌反问他:“那骄骄呢?骄骄喜欢我什么地方?”
“啊?”
顾骄被问了个猝不及防,要问他喜欢沈月卿哪里,那当然……哪里都喜欢,千千万万个特质构成了沈月卿这个人的存在,而他喜欢的正是这千千万万个特质的集合体,少了任何一个都不是完整的他。
他老老实实把自己的想法说给沈月卿,沈月卿听完一笑,“你的答案就是我的答案。”
顾骄听了心里甜滋滋的,就像裹满了蜂蜜,“你的意思是说,你像我喜欢你一样喜欢着我吗?”
得到了沈月卿肯定的答案,他扬起下巴,“我的喜欢,那可不得了了。”潜台词是说,沈月卿根本不了解自己有多喜欢他,这份感情比他想象得要更加浓烈。
沈月卿笑着捏住他的脸,凑近了压低声音说道:“那就……永远比你的喜欢更多一分。”
顾骄想说才不是呢,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可话还没说出口,他的呼吸就被霸道地攫取了,唇瓣被用力碾过,舌尖撬开齿关,扫过上颚,滑腻的舌头就像一条会放出电流的长蛇,在口腔中肆虐的同时,电流穿过身体,带起一阵情动的颤栗,皮肤上冒出细小的鸡皮疙瘩。
顾骄难耐地抵住沈月卿的胸口,快要喘不过气,过了很久,沈月卿终于放开他,偏头蹭了蹭顾骄滚烫的脸颊,声音还带着情.欲的沙哑。
“骄骄,我们结婚吧。”
第69章 第 69 章 不结
……结婚?
结婚!
这两个字不亚于一颗钉子,狠狠扎进顾骄的脑子里,让他整个人猛地一颤,第一反应是不相信。怎么可能?他们才在一起多久就结婚,这也太、太快了!
顾骄吓得坐直了,小心观察着沈月卿的脸色,“月卿,你一定是在跟我开玩笑吧?”
沈月卿没有笑,他眯起眸子,顾骄的反应让他感到意外,“骄骄,我没有在和你开玩笑。你不是说喜欢我么?为什么不想和我结婚?”
顾骄连忙摇头,“不是不想,我就是觉得,太快了……你想,我们上个月才在一起呢,这个月就结婚,那个、那个,我还、还没准备好,我还需要时间。”
放在古武星,顾骄现在甚至还没到法定结婚年龄,要他刚成年就缔结婚姻关系,对他来说实在是个巨大的挑战,结婚是件很严肃的事情,关系到两人的余生,可不是脑袋一热上下嘴皮一碰就能决定下来的,别说准备,顾骄就连想都没有往这方面想过。
可沈月卿显然不这么想,他定定看着顾骄,将他的慌乱尽收眼底,“可我们已经在一起了,结不结婚又有什么区别?如果你觉得太仓促,我可以给你时间慢慢准备,但我们要先把事情定下来……还是说,你不想一直待在我身边?以后你打算离开我么?”
顾骄急得都快从座位上站起来了,“怎么会,怎么会?你不可以这么说我,我、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和你分开,可是结婚这种事情太重要了,我没办法草率地作出决定,就算……就算我以后都非你不可,可恋爱和结婚是两码事,我们……总需要时间磨合吧?”
沈月卿一歪头,似乎很难理解他的说法,声音没了往日的沉稳柔和,“磨合?你喜欢什么样,我就可以是什么样,你想要的东西我都能给你,我们在一起,你不会再有任何烦恼,我们还需要怎样磨合?”
顾骄皱眉,觉得这话听起来很奇怪,可具体又说不出哪里奇怪,让他听着心里别扭,气鼓鼓地道:“你不用为我改变,我就喜欢你原本的样子。”
沈月卿一怔,眼神动了动,不知想到什么,轻嘲似的笑了下,无可无不可地点头应了一声。
顾骄看出来他好像不太高兴,回想了一下自己刚才说的话,没说错呀!他不知道沈月卿的情绪从何而来,抬起眸子小心看了他一眼,低声说:“而且……而且人家都说,结婚之后热恋期很快就会结束,过不了多久……感情就平淡了。”
说这话的时候他在心里默默打了个叉,在他看来,不管过多久,自己对月卿的感情都不会淡的,他们永远永远都在热恋期。
这类说法对沈月卿完全没有说服力,他抱臂往身后一靠,淡淡道:“只要有心,感情不会因为结婚与否发生改变,我如果变了,只能说明我从一开始就没有认真过,就算不结婚,该发生的事情也无法避免。”
“我、我知道呀……”
顾骄拉过一旁的背包抱进怀里,下巴搁在包上,低头将带子搅来搅去,一个说法走不通,他很快想出了新的说法,一下子抬起头来,“结婚不只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情!”
沈月卿眼神未变,静静地注视着他,看得顾骄中气不足,觉得自己好像个把人吃干抹净之后绞尽脑汁找借口不想负责的渣男……呸呸呸,他到底在想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呃……我的意思是,这么大的事情,总该得到家人的同意吧。如果让我爸妈知道我在外面悄悄结婚,他们一定会生气的。”
“这倒像个说得过去的借口。”沈月卿唇角微勾,眼中毫无笑意,“没关系,我跟你回家,婚礼可以在古武星举行,或者你想去任何地方都可以。”
“不是地方的问题……”顾骄感到很挫败,他不知道该怎样让对方通晓自己的想法。在沈月卿看来,结婚是证明,是牵绊,是将两人紧紧捆绑在一起的绳索;而在顾骄看来,婚姻是一种誓约,从今以后他将不再仅代表自己,有了家庭,他们必须承担起属于自己的责任,婚姻从来都不仅仅只是一纸证书。
他胸口憋着气,想要有理有据地论证一番,可惜实在不是辩论的那块料,说来说去全是车轱辘话,中心思想就一个:他不想现在结婚。
两人谁也没办法说服谁,气氛逐渐凝重起来。在一起快一个月了,他们还从来没闹过矛盾,虽说恋人之间发生摩擦在所难免,但那也得看情况,顾骄不想因为观念差异跟沈月卿发生矛盾,他们刚刚才亲过,唇上还残留着耳鬓厮磨的酥麻,要是转眼就争执起来,那也太不像话了。
顾骄决定先退一步,勾过沈月卿的小指,瞄着他轻声说:“结婚的事情咱们就先放一放,以后再说……等我忙完期末考试再商量,好不好嘛,月卿?”
他睁着一双水灵的眼睛,拿期待外加央求的表情看着沈月卿,活像只摇尾巴乞食的小狗,叫人不忍心拒绝。沈月卿唇瓣轻启,正要说话,忽然飞行器停了下来,原来已经开到联邦学院大门口了。
顾骄打开门,熙熙攘攘的人声顿时涌入舱室,冲散了快要凝固的空气,呼吸都变得通畅许多。怕沈月卿不同意,他急急忙忙起身说:“那就这么决定好了,我去上课啦,晚上见,我会记得早点回家的!”
说完亲了亲沈月卿的唇角,下去之后用力挥手,匆匆跑出了沈月卿的视野。
沈月卿没有说话,看着他离开的方向,指尖轻轻抚上刚才被他吻过的地方,温热的触感仿佛还未远去。良久之后,他淡淡垂下眸子,眼中情绪深沉,变化莫测。
第70章 第 70 章 画像
顾骄跑出很远,直到置身校园,金黄的银杏叶打着旋飞舞飘落,晨间的曦阳切割成叶片大小的碎影,无声又温暖地落到肩头,在熟悉的环境中穿行,他混乱的心绪才终于平静下来。
没错,这才是他现在应该过的生活:学习,挣钱,磨练自己提升能力,而不是在一无所知、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组建家庭,那对他来说太过沉重了。
虽然如此,拒绝沈月卿仍旧让他感到心里不好受,他将背包挎到背上,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往前走,在经过走廊拐角时猝不及防和人撞了个正着,对方小声惊呼,手里的书本撒了一地。
“啊……对不起!我刚才走神了,你没事吧?”
撞到他的是个身材瘦小的女生,还不到他胸口高,瘦到腕骨凸出,神情怯怯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顾骄赶紧扶住她,紧张检查了几遍,生怕给人撞出问题。
女生抬头看了他一眼,愣了愣,连连后退:“我、我没事!真的没事!”
顾骄扶她的手一下落了空,尴尬地搓了搓指尖,女生看起来比他还要紧张,顾骄定了定神,蹲下身把散落一地的书捡起来还给女生,“抱歉……你的书。”
女生伸手接过时,顾骄无意间瞥到最上面一本,书皮已经掉漆,泛黄的边页破陋残缺,依稀能分辨出几个大字:《污染区往事》。眼看女生急急忙忙地要走,顾骄犹豫再三,还是说道:“……请问,这些书是你的吗?”
女生回头,低头看着怀里的书,声音小得像蚊子叫:“是图书馆的,损坏太严重了……学姐让我拿去处理掉。”
原来是要处理掉的废书,顾骄眼睛一亮,“既然这样,能把书借给我吗?或者我出钱买也行。”
女生一惊:“啊……不用不用,这些书坏成这样,早就不值钱了。你需要的话就拿去看吧,我不要钱。”
女生将那本《污染区往事》给了顾骄,顾骄捧着书走进教室,距离上课还有一段时间,导师还没出现,大家都在各做各的,顾骄索性翻开书看了起来。
他原本以为这是一本历史书,看了才知道,原来是游记。
作者自称是一个曾经隐藏身份在暗域生活了十八年后成功出逃的联邦人,他以个人视角,将多年来在暗域的种种见闻记录在书中,他曾与暗域人密切往来,经历过无数战火洗礼,也经历过新旧政权的交替,了解许多不为人知的秘辛。甚至据他自己所说,他曾亲眼见到过传说中那位极端暴虐的暗域领主,并从对方手中死里逃生。
暗域位于主星最南端,占据了大约三分之一的陆地面积,那里原本是片广袤辽阔的沃土,平原、丘陵、高山……几乎囊括了所有地形,山川河流交错纵横,植被丰富,各种奇珍异兽在其间繁衍生息。有这样得天独厚的条件,那时的暗域是整个主星最为繁荣强盛的地带,比起现在的首都朔月区有过之而无不及。
三百年前,一场突如其来的恒星风暴席卷了南方,它像氤氲已久的黑色乌云,沉沉倾颓下来,将这片孕育无数生命的沃土笼罩在死亡的阴影之中,从此再也没有复生的希望。
宇宙辐射逆转了一切,从生到死,由白变黑,凡是接触到辐射的生命全都开始异化,它们长出嶙峋的外骨骼,长出密密麻麻的獠牙,长出各种奇形怪状难以想象的诡异肢体,不管从前食草还是食肉,性情驯顺还是野性,最后都会变得狂躁、充满攻击性,对人类的血肉表现出瘾君子般的狂热垂涎。它们变成了人们闻所未闻的模样,变成令人恐惧不已的“异生物”。
灾难来得猝不及防,那时的联邦还没有对付异生物的经验,走了很多弯路,上层决策失误导致大量的人力财力和时间资源的浪费,整个南方就像猝然落进沼泽中的珍珠,滢滢辉光蒙尘,很快就在泥淖之中沦陷,成为了名副其实的污染区。
人间乐土转眼化为炼狱场,血光染红天际,每一片土地下都可能掩埋着新鲜的残缺尸骨,人们终日生活在死亡阴影的强压下,整个主星动荡不安。
最后联邦人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趁着异生物踪迹没有扩散到更远的地方,在南边修筑浩大的防御墙,大部分武装力量转移到防御墙之后,这样他们就不用担心异生物造成更大的伤亡,主要任务也从艰巨的“剿灭污染区内所有异生物”转变为相对来说更轻松简单的“将异生物拦截在防御墙之外”。
这个举措无异于断臂求生,显而易见,联邦不可能在防御墙修筑完成之前将污染区里的所有人都迁移走,得救的只有很小一部分人,剩下的人只能被困在污染区里,成为彻底失去援助的孤魂,拼尽一切与异生物搏杀到底。
异生物很快在墙的这边彻底销声匿迹,很长一段时间里,人们都认为被挡在墙外的那些人都已经死光了,那片土地被划为不可踏足的禁区,每一个联邦人上学时被告诫的第一条守则就是绝对不能靠近禁区。
直到许多年后的一天,巡逻的联邦士兵在靠近污染区边境的地方抓发现了一个人类,他衣衫褴褛,遍体鳞伤,从深不见底的丛林中跌跌撞撞蹿出来,说自己不慎误入污染区,被异生物袭击,差点丢了命。
这是多年来第一个从污染区里活着出来的人,士兵们赞叹不已,很快将他送去军医处医治,提供食宿,悉心照料,还打算为他寻找家人,送他回家。
可就在当天夜里,军队爆发大规模传染病,主力部队几乎全军覆没,后来的调查显示,军队的供应水源里被人投入了此前从未见过的基因病毒,被感染的人死状凄惨,无药可救。当众人意识到罪魁祸首就是那个从污染区逃出来的人时,他早已消失无踪。
没有给他们任何反应的时间,污染区内忽然亮起了属于光能武器的灼目光芒,将阴沉的黑夜照得亮如白昼。随着一声闷雷般的轰鸣,保护了联邦人数十年的防御墙轰然倒塌,露出敌人的真面目。
荷枪实弹、全副武装的军队。
这场战争只持续了七天,最后以联邦的落败告终,他们自此失去了星辉区以南、落日谷一带地区的支配权。
这场战争惊醒了联邦人在防御墙后安稳度日的美梦,也彻底让他们明白了一个事实:污染区的人没有灭绝,在过去漫长的时间里,他们终日与异生物搏命厮杀,在这片土地上飞速生长的不仅只有强大的力量,还有对曾抛弃过他们的联邦人的强烈憎恨。
现在他们解决了异生物,于是将枪口调转,对准了同为人类阵营的联邦。
从第一场战争开始,联邦和暗域的争斗持续了数百年,在交手后的一次次成功与失败中,牺牲了无数密探和卧底的生命,联邦对于暗域这个神秘的敌人终于有了一些了解。
暗域等级森严,以地位高低分出十个区,每个区有各自的区长,而所有的区长直接听命于最高统治者——暗域领主。
以历史经验来看,越是强调阶级高下的地方,阶级流动往往越是困难,但暗域不一样,这里没有成文的制度法规,人们只信奉一个真理:强者为尊。
只要拳头足够硬,出身十区的渣滓能跃升进入一区;只要实力足够强,名不经传的无名小卒打败区长也能取而代之。暗域里没有怜悯,没有公道,如果你被霸凌欺压,旁人只会嘲笑你是个站不起来的软脚虾。
在这样一个对力量有着近乎畸形崇拜的地方,最高统治者必定也是最强者,当他力量衰竭,被人取代之时,就会像狮群里雄威不再的老狮王,被新人驱逐撕咬,不得善终。
几乎每一任领主的交替过程都伴随着鲜血和惨叫,持续数月之久,只有一次除外。
现任暗域领主,从发动袭击到成功上位,只用了短短三天时间。毫无疑问,就算在历代暗域领主之中,他的实力也能称得上首屈一指,无人比肩。
与之相对,他的暴虐程度也远超历代前任,上位以来犯下的种种暴行深受联邦谴责,一桩桩一件件,顾骄了解的、不了解的,书中全都列举出来,清楚分明。
血淋淋的文字光是描述都令人不忍卒读,顾骄眯着眼睛略过连篇的赤红图片,在联邦待了几个月,这些老生常谈的历史他多多少少都有了解,所以前面的内容他看得很快,粗略地扫几眼就继续往下翻看。
接下来的内容是作者自称在暗域的个人见闻,暗域与联邦相异的生活习惯、暗域人共同的性格特征,以及一系列联邦人无从得知的风俗旧历。
作者将与暗域领主的唯一一次见面写在最后,还根据记忆描绘了一张画像,记录了那个人的真实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