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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游!糟了!你的好朋友,那个狼……那位和蓬来的贵客与其余弟子打起来了!”

小七?

说话之人是祝游认识的叶期,叶期师姐可不会与她说胡话。

祝游立刻跳到剑上,“在哪?叶师姐快带我过去!”

她注意到叶期旁边还有一人,是背着竹篓,小麦肤色的江真师姐。

江真留意到祝游的视线,表情极为歉疚,又略带苦涩,“说来此事的起因还在我身上,真是对不住各位。”

遇到事情了,林系舟自然不会这种时候偷懒。

几人一道前往小七在的山峰,路上将事情弄清楚了。

江真是外门进入内门的弟子,但她志向不在修炼,而在于整理各类花草植物的习性,外貌……

因此,成了另类。

到如今,江真进入内门时间已有十来年,她的修为却仍然停留在筑基初期,所以她依旧未成为某处峰脉的弟子,而是留在学宫内。

学宫内的弟子们全是新入内门的少年*人,还未被各峰遴选,这些弟子们大多有个通性,自视甚高,又还未被打掉高傲。

其中最为冒头的某些人音量也高。江真还在学宫,有些时候,一些课程必须前往,因此就被盯上了。

江真阐述到这里时,显出些尴尬的难堪,寥寥几语带过,只道:“我今日便在这初景峰内……忙碌杂事,正巧撞见了那几人,他们言语过分,祝师妹你的好友也在那旁边,她古道心肠,便替我反驳了几句,我没想到那几人居然敢动手,幸好撞见叶师妹,请她带我来寻你。”

祝游听到这里,放了一半心。那些学宫内弟子们的修为再高也不过筑基期,小七实力在筑基后期,而且是被和蓬挑选参与试炼的天才弟子,哪怕一对多,也不会落于下风。

她摇摇头,认真道:“江师姐,不要被那些闲言碎语影响。修士修行,又何止是练剑画符,你在自己的道路上行走,亦是修习。”

所以,请不要将自己心爱之事,称为杂事了。

祝游没有将这句话说出口,她如今不适宜,担忧在江师姐听来不过是高高在上的虚言假语,反倒更令江师姐难堪难受。

几人迅速赶到那处。

果不其然,小七安然无恙站立着。

而……好些人被她绑在不同的树干上。

小七拉开弓,用法力凝聚出箭矢,对着其中某人,冷淡着脸,“方才是你话最多吧?”

那人惊恐摇头,“你、你疯了!这是霜寒派!你一个和蓬弟子在这里伤我,是想挑起两派争端吗?!”

小七啧了一声。

不过很快,她就看向赶来的祝游几人,高兴道:“祝游!我在做大好事!”

其实更想喊老大,但已经被调教好了。

祝游将她手中弓按下,“不可伤人。”

“哦……”小七遗憾。

那些被绑起来的弟子们松了口气,其中一人声音颤抖道:“祝、祝师姐,我们不过笑闹几句,您的好友就将我们打了一顿,还绑成这样,还请……请……为我们讨个说法……”

他越说,声音越是小而弱。

祝游看向那人,“小七,松手。”

小七听话地将手中弓松开,仍由自己的法器落于老大手里。

祝游接过弓后,视线一一扫过这几人,“不敬师长,不友爱同门,要个说法?”

弓似满月,法力凝聚而出的箭矢呼啸,迅雷一般钉入树干之中,就在方才说话之人的脸庞边,高度是嘴唇一线。

“够了么?”祝游眼神淡然地看着他们。

锋锐视线让几人惧怕不已,特别是受了这箭的弟子已然两股颤颤,要不是本来就坐在地上,此刻都能直接软倒在地。

林系舟轻勾嘴角,“每年都有这么些人,人蠢还爱多嘴,我看啊,是该提提意见了,这脑子不清醒,品行还劣质的人,能不能直接赶出宗门去。”

几人自然也认得林系舟,顿时求饶,“林师姐!我们只是、只是一时犯错,一定改正!”

“道歉。”祝游将弓还给小七,重复道:“向江师姐,萧启道友道歉。”

那几人暗恨自己今日倒大霉,没想到突然窜出来个和蓬弟子,还引来祝游与林系舟两人为江真站台。

但形势比人强,于是一边暗恼,一边垂头作可怜样貌,声音干涩地道起歉来。

江真显然是不想多浪费时间在此事上,她也并未有借此机会,让他们更加难堪,以解气的打算,于是便想客气应下。

“大声一些。”祝游冷声道:“我想,你们平日里搬弄是非时,不止这点声音罢。”

在这几个弟子加重音量道歉之时,此地又有人来,是学宫的教习。

还是祝游认识的那位,任明教习。

“祝师侄。”任明唤了一声,又一一向其余人颔首致意。

祝游神情一怔,不是因着任明。

而是因为……在任明的附近,一只纸鹤静静漂浮。

她望向那纸鹤。

“事情我都知晓了。”任明皱眉,“这几个弟子我会带到惩戒堂去……”

任明的话语祝游过耳就如同游走了一般。

她起初打量着纸鹤,后来不敢这般直视,收回视线,好似在认真听任明教习说话一般,但余光仍然关注着纸鹤。

是……师姐特意派来的吗?

祝游忍不住想。

可是,此等小事,又怎会惊动师姐……

别太瞧得起自己。

她一时自嘲,唇线抿平。

第196章 诱饵

◎无论是哪里,都可以……咬。◎

待到任明要将这几位弟子带走之时,祝游没有忍住,问道:“您如何知晓此事?”

这么快赶了过来,这里是初景峰,又不在学宫,也不是学宫所在的明镜峰范围内。

任明微微一笑,眼神含着打趣,“祝师侄何须问我。”

她说罢,爽利地带着那些弟子走了。

这个回答让祝游眼神睁大一些,在某些时候,她也算得知情识趣之人,一心间,心里涌出些惊喜。

这份惊喜,让她视线再次去追逐那小小纸鹤。

……可惜,纸鹤已经全无影踪。

事情了结,江真向几人感激道谢,又道:“耽误你们修炼,我……”

身无长物,就算拿出她认为价值高的东西,也需看看眼前这几位师妹们入不入得法眼。

江真心里有些窘迫。

“江师姐。”祝游双手合十,求道:“师妹有个不情之请,我拖欠了些宗门任务,为了便利,又与先前一样,接了些寻草药的活计,还请江师姐提点一二。”

提到这自己擅长的事情,江真一下子容光焕发,马上让祝游将草药名字道来,听了名称后,沉吟不过几息,就通通如数道来。

“厉害呀。”林系舟笑起来,立马勾肩搭背,“江师姐,请教请教,这霜寒派里,那些地方最适宜我这种闲人偷摸睡觉,要柔软些,那树干子睡起来,背酸得很。”

小七插嘴,“笨,你要杀只野物,剥掉皮毛,这才舒服。”

野性十足……叶期经由祝游,是认识小七的,还有些畏惧。

因为自从小七发现这个人居然烤肉很好吃后,隔三岔五就丢一堆猎物到叶期洞府门口,还带着血。

第一次瞧见时,叶期都惊了,还以为她招惹了什么仇家,来下血腥战书,差点就去找门派师长了。

后来……后来就习惯了,默默成为无情的烤肉厨子,只敢内心偷偷蛐蛐两句狼崽子。

祝游观察江真神情,见她放松下来,再拖延不住内心的冲动,她向几人道别,“我还需回洞府一趟,暂且别过!”

话语一抛下,人已经御剑飞出去好远。

风呼啦吹,吹动林系舟额前发丝,她瞧着祝游的背影,勾了下嘴角。

呀啊,没想到祝师妹跟郁师妹这两人也会有些小打小闹的别扭。

林系舟今日一见就瞧出祝游不对劲了,只是还未想清楚是哪方面,发生了何事,该怎么宽慰祝游,方才之事一过。

得,不用猜了。道侣间的事情,外人不需要知晓。

剩下的四人本也要分散开来,但是小七不肯放过抓住叶期的机会,江真又想起来,她发现好几味植株适合用在炙肉上,添加另类的风味。

这下子,厨子叶期眼睛亮起,林系舟也是来了兴趣,小七更不用说了,冷着脸的俊俏仙子暗地里偷摸吞起口水。

祝游还不知晓,自己错过了一番美味,她趁着冲动,咻咻嗖嗖地回了明镜峰,师姐的洞府前。

她跳下自己的剑,剑飞回腰间剑鞘上。

回到庭院门口,祝游心里又出现些忐忑。

会不会……是自己误会了呢?

又会不会,任教习的话语,是她过分解读了?

她在庭院外踱步。

一圈,两圈,三圈……

“嘎!”

一只长长的鹤嘴率先从门后挤了出来,随后,便是门被鹤身挤开,白鹤大摇大摆,又亭亭玉立。

祝游看到白鹤,先是一笑,“鹤姐姐,方才那叫声,倒不像鹤,像只大白鸭子了。”

“……?”白鹤勃然大怒!

它扑腾翅膀飞过来,张开嘴,就是猛猛一口!

祝游眼疾手快,右手这么一抓,就将白鹤嘴巴合起来。

“……???”

大胆小人!居然敢掐住尊贵鹤大人的喙!

白鹤震惊,白鹤狂怒,白鹤:“嘎嘎嘎!”

它扑腾翅膀,就要一巴掌扇飞这露出马脚,不尊重它的臭人。

“哈哈哈。”祝游笑起来,松开鹤嘴,顺它的毛,“鹤姐姐莫气,你这叫学了鸭语,精通两门兽语,是位大学士呢。”

她拍拍白鹤,见白鹤陷入思索,一溜烟闪进庭院当中。

呼——

好险好险,差点就要被鹤姐姐教训一顿了。

祝游停下脚步,反手将门关上,免得白鹤反应过来,追回来狂咬。

她做完这些举止,抬头,视线愣住。

……最想最想见到的人,就在几步远处。

郁晚雨立于游廊之下,静静地看着祝游。

两人对上视线的刹那。

祝游心里……涌出些委屈。

不,不止是一些。

就像是大坝泄洪一般,那些委屈千马奔腾似地齐齐冲出,太多了……因此,她觉得好生酸涩。

不止是心脏,还有眼睛。

祝游眼睛水润起来。

她实则情绪并不如何外显,特别是在眼泪这一事上,大抵是心性坚韧,她从幼儿时期起始就不如何哭泣。

活到二十岁的年纪,哭的次数两只手数得过来。

最近的一次,就是在师姐面前。

祝游偏头,避开郁晚雨的视线。不想这般丢脸。

话还未说一句呢,先哭是什么意思。丢人。

郁晚雨在宽袖下的手抬起些,手指微微动了动,又放了下去。

她心底像是被祝游眼里水光染湿了一般。

哪怕手收了回去,郁晚雨已经走到了祝游身边。

她望着祝游,平静神情里透出无措。

上一回……祝师妹愿意让她擦拭眼泪。

郁晚雨心想,如今再做出这样的举止,会不会被她拒绝?

她不是优柔寡断之人,如此这般,同一件小事再三思量,实在几近未有。

……若算上近几日,或许该称为,常有。

思绪流淌,不过瞬息而已。

郁晚雨取出手帕,没有直接去帮祝游擦拭藏不住的泪珠,只是递了过去。

手帕是湖蓝色的,泪水浸上去,蓝色便加深了,像是海水般的颜色。

祝游实则没有接过来,只是恰巧,有一颗眼眶容纳不住的泪珠,坠落到了手帕之上。

不会有什么声音,郁晚雨却清楚听见了。

啪嗒一声。

又仿佛是心弦断裂的声音。

郁晚雨隔着那张手帕,紧紧握住祝游的手。

那温热的泪珠从眼眶滑落后,早就该没了温度,但此刻,她却认为灼烧手心。

回忆里的破碎画面涌现,郁晚雨手上再次收紧,开口时,声音微微低哑,“不哭,是师姐做错了。”

祝游却摇头,她发丝跟着甩动,眼泪又想砸出来了。

摇头动作停下来后,她又瞧着郁晚雨看。

应当说,盯着她。

她自以为沉稳,眼神很能撑场面。

但瞧起来……可怜兮兮的。

祝游看了好几息,试图把这些天见不到的补回来。

但是完全不够。

不满足。这份情绪冲撞着她脑海。

祝游抬起郁晚雨的手,先是盯着她,然后——

狠狠咬向师姐的手指。

是郁晚雨的右手食指,不消几息,待祝游松开时,清晰的牙印便留了下来。

郁晚雨垂眸,看着那处牙痕。

“……就算师姐会痛。”祝游语气弱了下来,但还是强硬道:“我也是不会道歉的!”

小小声,特别没底气的模样。

郁晚雨也摇头,像是模仿刚才的祝游,她抬眸,看着眼前的道侣,“……只咬这里?”

祝游怔住,“那、那……”

她试探性的得寸进尺,“手腕,可不可以?”

郁晚雨抬起手,自己掀开袖口,露出瓷白皓腕,递到祝游嘴边去。

祝游瞧瞧她,低下头,轻轻咬了一口。

这次力气很小,连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郁晚雨又是瞧了瞧,抬眸后,“祝师妹,不想更用力些?”

“可是……师姐会疼的吧?”祝游有些犹豫起来。

“不会。”

郁晚雨没有说出来,在这几日里,她……迫切需要祝游。

需要……祝师妹在她身上留下痕迹,越深越好,最好……永远都不会消失。

那样。

郁晚雨神情如常地看着祝游,“做你想做的,如何?”

她能确认。

祝游,真正在她身边。

郁晚雨轻舒一口气。

那些这几日翻腾不休,如同深海般幽深的情绪,暂时……有了喘息之地。

她嘴角浅浅勾起,如同允诺,又好似诱饵,她清冷嗓音融上了温柔,“无论是哪里,都可以……咬。”

第197章 写信

◎郁晚雨手指指腹按压在祝游的唇上……◎

然而,郁晚雨的心愿却没有达成。

祝游知晓师姐是在纵容自己,但到了如今地步,她思绪里虽渴望,但克制着不想让自己沉沦在这份纵容之中。

她想亲近师姐,但她心里却有很深的迷茫。

自己与师姐究竟是什么样的关系呢?

名义上她们虽是道侣,两人间也互相传递过情愫,可祝游……

仍然不敢也找不到足够的证据确认,她们当真是心心相印的伴侣。

好些说不清楚道不明白的东西隔在两人中间,祝游唯一可以确认的是,她依旧……爱慕着师姐。

在生辰当天,祝游原本准备了好些东西,想要郑重地向师姐表达情意,但突发意外并未能用上。好在生辰的那日凌晨,她确实有同师姐说过心悦。

那么,师姐呢?

祝游心里清楚自己在师姐这里享受了特殊的待遇。

师姐会对她笑,会与她亲近,会替她解忧,会纵容她做许多许多事情……

但……这些是因为,道侣之情么?

祝游无法确认。

尤其是,在她看见了那样的画面之后。

她清楚听见“自己”说,师姐愿意做那些事情,是怀揣了目的,是为了成为上界之主。

祝游不是担忧自己被师姐利用,她认为她的所有给予师姐都没有关系,她乐意至极。

可是,可是……唯有,她如今认定的,想要的,需要师姐回馈的情感,她不想……参杂任何旁的东西进来。

若是如此,那也……

祝游看着师姐,心想,那也太令师姐难做了。

如果师姐是别有目的,并不需要师姐做到如此,她也会为师姐达成。

就像,她曾说过,她愿意成为师姐的手中剑,哪怕破碎。

可是祝游,不敢问出口。

她心中那些坚韧仿佛在此刻全然消失了,她变成了没有庇佑的胆小者,不敢知晓答案,生怕答案真如自己所想。

于是如今,她只是望着师姐,想要将话题引到别处去,“过不久,就要前往冶江……”

郁晚雨没有松开祝游的手,她不着痕迹地收紧,隔着手帕,手指扣进对方指缝之间。

被祝游拒绝,无法感受她对自己的在乎与渴望,这对于目前的郁晚雨来说,有几分,难熬。

她看着祝游的嘴唇开开合合,没有率先回复她口里的正经事,只是淡淡道:“祝师妹,对旁人倒是喜笑颜开。”

她忽地说了这句,没头没尾的,说完只是移开视线,好似随口一提。

祝游楞了下,“何时……”

喜笑颜开了?

她怎不记得。

“今日。”郁晚雨语气淡然,“你见林师姐时,笑容满面,与她谈笑风生。此后,与叶期江真她们会面,也似春风拂面般柔情。”

啊?

祝游满头雾水,完全不知晓自己有这般做。

可是师姐却说的板上钉钉。

她顿时疑惑又弱势,指望师姐提点一二,“我有、有这样么?”

郁晚雨颔首,瞥她一眼。

清冷嗓音传入祝游耳里,“见了我,不曾笑。”

语气平静,却显露出某种类似指责的情绪。

祝游嘴巴微张,用手指指指自己,好似在问,师姐你说的是她么?

“是,千真万确。”郁晚雨回复。

“哦……”祝游低头,再抬头时,笑起来,眼睛弯似月牙一般,“师姐,是这般笑过不曾?”

郁晚雨将目光投到她脸上,认真端详,“不是。”

少年却笑意更浓,她靠近郁晚雨,两人身高有几分差距,她微微低头,瞧着师姐,语气终于带上些轻松了,“师姐……是如何晓得,我对林师姐笑过的?”

还准确到了谈笑风生。

若是叶期师姐与江真师姐,是经由纸鹤瞧见的,那她与林师姐之间呢?那时可没有纸鹤出现。

祝游心里跃起些高兴,师姐一定是在关注着她。

这几日,说不定都在!

郁晚雨端详她神情,看不到有任何不喜,这才道:“机密。”

“哦。”

祝游又是笑,习惯性地用脸颊去蹭蹭郁晚雨。

这动作本该做完就退开,但当细腻肌肤相贴时,祝游停留了好几息。

往后几年……也不知,中途能见师姐几次……

在还对师姐有用的时间里,她的特殊待遇,能够保留到最后一刻吗?

一想到这里,祝游心中闪过思绪。

如果师姐对她有所求,能不能……

她近乎祈求般想着,久一些,再久一些呢。

但转念,祝游又想到,不该这么自私。

师姐,最好的师姐,她的所愿,她的目标,都应当顺遂达成,越快越好。

两人间陷入沉默。

方才好转一些的气氛,也不算消失,只是寂静仍然笼罩了她们。

郁晚雨伸出手,圈住祝游的腰,将她禁锢在怀中。

近一些,再近一些。

祝游俯下身,回抱住师姐,将神情藏进师姐的脖颈间。

亲密相拥的两人,在此刻,近乎同频般,隐含担忧与不安。

她们明明离得这般近,近到温度在互相传递。可是,她们相隔得又那么远,远到,两人竟无法将心底言语道明。

说来道去,都是一个,怕,字。

郁晚雨合上眼眸,她不断地收紧力气,让祝游近乎半窝在了她怀中,她很想亲吻她,安抚她……

“我只想你魂飞魄散,永世不入轮回。”

少年含着浓烈恨意与厌恶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郁晚雨身形一颤。

温暖的怀抱没有驱散她心尖的阴影。

……无论如何,都不要发生。

不是指祝游对她的憎恨,而是,她再也无法见到祝游在她面前……

生机消散。

“纪家居然人都不来,让秋水自行回冶江?好大的排场!”

白溪气愤极了,她双手叉着腰,脚步重重地走来走去,“气煞我也!气煞我也!纪家还真当自己是个玩意了啊,有灵石了不起?会炼器了不起?是世家了不起?”

小七瞥她一眼,眼神里写着你真没见识,“我知道,确实了不起。”

白溪倒吸一口凉气,伸出手,掐住小七,“你这个混蛋玩意,我忍你很久了!你懂不懂什么叫作蛐蛐别人啊!我在蛐蛐别人的时候,你给我闭嘴啊!不需要你在这跟我唱反调!”

她哪能不知晓纪家是个庞然大物,世家里的地位都比上霜寒派在修仙门派里的地位了。

两人修为差距大,小七只觉得痒,配合着晃了晃身体。

这算作这只狼崽子社会化的表现了。要是以往,已经将白溪制服在了地上。

秋水倒是毫不在意,她一点都不想回去。还好这次有祝游陪着她。

她整个人透着灵巧,圆溜溜眼睛瞧瞧祝游和后者身旁的郁晚雨,笑容带着些打趣,“耽搁祝游陪我跑这一趟,祝游,你可不要太想晚雨师姐了。”

祝游听了,故意玩笑道:“小孩子家家,莫要操心大人的事情。”

“你才小呢!”秋水现在可是特别特别可靠的大人!她挺起腰杆,“这次去冶江,晚雨师姐放心,我一定会好好保护祝游的!绝对不会让她被人欺负!”

祝游笑了笑,还未回答呢。

秋水这小玩意又贼兮兮,压低声音道:“也绝对不会让祝游做什么坏事哒~”

坏事?祝游轻轻扬眉,随即怀疑的目光从白溪移到林系舟身上,“林师姐。”

林系舟打了个哈欠,“可不是我教坏的,但我们秋水师妹没说错呀,出门在外,是该小心,莫犯错。”

什么跟什么啊。知道好友们是在逗趣,祝游还是有些无奈,“无稽之谈。”

郁晚雨目光轻飘飘落到她这,淡然道:“祝师妹桃花缘确实不浅。”

祝游惊住,随即反应过来这是一句传音。

她看向师姐,眼神可怜得紧,“没有的事,明明是……师姐这般风采,我才该担心吧。”

越说越觉得在理,自己这般平平无奇,哪值得旁人在意,倒是师姐,早就有不止万千的修士在关心了。

同样是传音。旁人只看见些眉眼官司,顿时会意,纷纷移开目光,不打搅两人,甚至都走到远一些的地方去了。

直到上飞舟之前。

郁晚雨手指抚上祝游脸颊,手指轻轻蹭着祝游的侧脸,从容又认真道:“祝师妹,可还记得道侣义务?”

祝游轻轻点头。

“那应当知晓,身为道侣,务必……”

郁晚雨手指指腹按压在祝游的唇上,如同一个轻吻,也好似盖章,她轻缓说着:“要遵守,一心一意。”

此语过后,才将手收了回来。

“祝师妹不必担忧我。”郁晚雨目光一直未曾离开,淡然道:“我心匪石。”

祝游眼睛睁大。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如果是师姐,是从师姐口中说出来的话语,她能否……信任?

师姐不会骗她的,对不对?

如同自愿又清醒地沉入深海,祝游认真回复:“我亦如此。”

此时,她心想,为何要让她知晓那些事情呢。

不然她此时心里绝不会在喜悦之外,仍有太多太多复杂情绪。

师姐。

祝游在心底轻唤这两个字,试图以此冲散那些不安。

“到出发的时辰了?”

秋水一声呼喊,让两人都回过神来。

其实秋水不是在催促祝游,只是在与旁人言语。

此去,便是几年游历的起始。

两人都清楚。

祝游藏住不舍,看着郁晚雨,“……师姐,此一别,还望万般珍重。”

郁晚雨颔首,在祝游将要转身之时,轻握住她手腕,手指抚摸她手腕内侧。

这安抚性的动作两人近日已不再做了。

此时用出来,祝游脚步迟凝。

“记得。”郁晚雨低声道:“给我写信。”

写你见闻,经历,最好再写,想她。

【作者有话说】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出自《诗经邶风柏舟》。

第198章 冶江

◎锻神剑。◎

进入冶江流域,沿线大大小小的城池都可见纪家的影响。

如盘龙般居于此地。

当祝游与秋水踏步于纪家所在的冶江城时,就有数人迎来。

“秋水小姐,祝仙君,吾等恭迎大驾。”

为首之人行礼,语气举止并未怠慢。

秋水离开纪家甚久,但还记得此人,便向祝游传音道:“此人是纪德身边重用的管家,姓赵。”

她不管传音是否能被眼前几人知晓,向祝游介绍过后,语气冷淡许多,“不必多礼,带路便是。”

往纪家去的路上,赵管家维持着恭敬的态度,还不时提及纪家近况,“您二位兄长如今都跟随家主左右,很是能干,日前,大郎君定下婚事,二郎君最近也在相看……”

秋水对纪家人纪家事毫无兴趣,但她忍耐下来,没有打断。

要在冶江停留近一月,知晓些事情,并无不妥。

祝游也在用心听着,她不知晓这些人中究竟是谁想对秋水不利,所以要提防纪家所有人。

没过多久,便到了纪家府邸,豪奢异常,格调肃穆,近乎古时宫殿。

就连大门都要建造得如同城墙般的高度,人站于其下,都显出渺小之态。

赵管家通传过后,两侧大门往左右收入墙体之内。

祝游发觉,这原是法器。

该说不愧是炼器世家么,连造个门,都要造成法器。

赵管家瞧她一眼,“祝仙君莫要见怪,纪家历代炼器师们总有些巧思,而纪家包容,愿意让炼器师们将想法付诸实践。”

祝游笑了笑。

听出词语言下之意是,不要当土包子,之后见到什么都不要惊讶。

“何谓巧思?”秋水道:“若是为抵御外敌,这相邻墙壁掏成中空以容纳大门,外敌见了,何不直接强攻这空虚墙壁。”

她瞥向赵管家,“不过弄巧成拙,只求花花架子的玩意,也值得拿出来说道,纪家就这般水准?”

“这……”赵管家一时难堪,又不敢反驳秋水。

“三妹如今倒是口齿伶俐。”幽幽一声从旁传来,“就是不知,身为纪家人的你,为何对自家这般瞧不上。”

祝游看向说话之人,长相算不上差,就是说不上来的让人不舒服,大抵是没安什么好心。

“既然如此,还回来作甚?”那青年继续道。

“我回来,是父亲的意愿,二兄如今已是敢公然违抗父亲的命令了?”秋水微笑道:“看来,这纪家是要轮到二兄做主了?”

二兄?祝游知晓纪德有三个子女,最年长的儿子是跟先前一位妻子生的,后来那位妻子离世,他再娶,又生下一男一女。

这二兄明明与秋水同父同母,态度却如仇人。

“胡言乱语!”纪二郎脸现愠色,“说你口齿伶俐竟是还不够,现如今已然毫无教养可言,在霜寒派是如何学的?将纪家教你的礼仪全忘了不曾?!”

“二郎君!”赵管家察觉不对,连忙低声劝阻,“不可……”

可惜已经晚了。

祝游手放到腰间剑柄上,“霜寒派是你这一纪家二子提得的?”

她笑问一句,“你有没有问过你父亲,纪家家主敢如此说话么?”

哪怕纪家再如何强横,如今修仙界仍然以宗门强盛,纪家私底下自然可以不服霜寒派,但在明面上,再如何,都需恭顺。

纪二郎一时口无遮拦,却知晓这道理,此时面上无光,又想说几句软话让此事过了,心中又不岔。

父亲居然要给纪秋水那般多的家产,凭什么?!

这种明显对家族毫无眷顾之心的子嗣,不配拿家族的产业!更何况比他还多上好几成。

这传出去,旁人如何想,他如今在相谈的亲事,可是母亲许诺他必定会是纪家未来家主才能够相谈上的。

他板着脸,等着赵管家来给他递台阶。

“混账!”

一声暴喝后,又是一声清脆声响。

纪二郎捂着自己的脸,嘴角溢出血水,他身子微微颤抖,“父、父亲……孩儿知错。”

祝游看向来人,“都说世家最重礼仪,看纪家纪二郎颇为言过其实,纪德道友,究竟是你教子无方,还是世家不过虚言吹大?”

纪德外形似三十余岁,留着胡须,此时眉头紧锁,“将这混账东西带下去。”

赵管家立马应下,与随从将纪二郎面上搀扶实则拖了下去。

“是我管教不多。”纪德露出笑容,向祝游道:“祝道友见谅。”

他态度和蔼可亲,仿佛先前那些全未发生过。还平平淡淡就将祝游的话应了下来,丝毫不觉得身为家主丢了颜面。

特别是祝游乃一介小辈,他可是庞然大物纪家的家主,光论这,他居然毫无反应就忍了下来。

此人果然城府极深。

祝游心下警惕,面上从容,“无妨,以后纪德道友多加看管便是,这养儿子和狗差不多,喜欢叫唤,也得教。”

她再次故意挑衅。

“哈哈!祝道友说得正是。”纪德含着笑,将话题引到秋水身上,“吾儿,多年未见,你如今已是纪家骄傲,父亲很欣慰。”

秋水理都不想理他,“不必欣慰。”

“走罢,去书房商谈。”纪德毫不介意,将两人带去他的书房。

进了书房后。

纪德坐下,收敛了些笑意,也没有摆出慈父模样,“本不想让你回来,如今这纪家不是什么好地方。”

此话一出,祝游两人都未搭腔,不知他要卖什么官司。

纪德从书案上取来几张纸,递与二人,“先瞧瞧罢。”

祝游先行接过,展开来。

秋水凑过去,两个脑袋挤在一起看。

看了不过半行字,俱是目光一凝。

这纸上赫然是夺取玲珑心的法子!

祝游心尖发冷,纪家这些披着人皮的阴毒厉鬼,不知肖想秋水多久了。

她抬头,看向纪德,“何意?”

说话同时,祝游跨了半步,将秋水挡在身后。

“正如霜寒派内部会有杂音,纪家也不可避免。”纪德道:“我正当壮年,我那两个好儿子倒是早早争起来了,联合一些老鬼,争得明目张胆。”

“这纸上,就是你二兄与你娘想的好主意。”他冷笑后又叹息,“虎毒尚不食子,未曾想,枕边人与自己的儿子,已狠毒至此。”

秋水瞧着他。

纪德回望,“秋水,吾儿,父亲对不住你,没能早点发觉你的处境……”

“你是纪家堂堂家主,别像个戏子一般。”秋水毫无波动,“当你见到这纸上内容时,难道就不曾动心过?”

玲珑心对炼器师来说,绝对是至高无上的天赋。

如果是修为高深的炼器师,反而对此渴望更大,只有他们才知晓自己遇到的瓶颈是多受天赋所累。

纪德面对这番言语,神情收敛掉那些多余的虚假,“有过。”

“不过二位放心。”他道:“你体内流着纪家血脉,将来注定成为最富成就的炼器师,身为纪家家主,我绝不会允许任何人影响你的修习。”

“你们可以不信任我,但这段时日,务必在我的保护之下,待你冠礼之后,即刻回霜寒派,此后不到化神境,不需回此地。”

纪德语气肃穆,声音沉沉,“这纪家,我必定会交由到你手中。”

面对他的一通话语,祝游和秋水都有点纳闷,不知晓他这是唱哪门子的戏。

秋水半点都不会信,但此时倒不必拆穿,于是敷衍应下,“嗯嗯嗯。”

她当真成长了许多。

祝游心中欣慰。以前那小兽一般对外界诸事害怕的秋水,现在就算回到最不喜的地方,也能好好的保护自己,不会受到这些所谓家人的影响。

已经非常了不起了,秋水。

你是个可靠的大人了。

“你暂*且去外间。”纪德道:“我还有事要与祝道友相谈。”

秋水看看祝游,祝游颔首,她这才走出一些距离,到书房其余地方坐下。

她凝神关注着他们的动静,好似若有异常就要扑上去咬人。

但是声音听不见丝毫。

纪德好歹也是化神期的修士,他布下隔音阵法后,看着祝游。

祝游被盯着看得有些发毛,“纪德道友,何不说话?”

“您应当知晓,纪家从上古时期流传至今,历经人界多次大变,始终能保全自身。”纪德和颜悦色,“不瞒您说,这自然与纪家的一件至宝有关。”

“每逢大难之时,至宝便会警示纪家家主,纪家历任家主借此避开大劫,顺利延续。”

“如今,又到了大劫之时。”纪德神情肃穆起来,“我必将达成使命。”

祝游问道:“那么纪家至宝给了你什么警示?”

纪德目光直直望向她,一字一顿,“守冶江,锻神剑。”

“与我有关?”祝游此时都不意外了,因为这纪德态度确实古怪。

但她心里却泛起些近似烦躁的情绪,好似这世事都由人写定了,她被动卷入其中,毫无头绪。

是否……要获取那个“自己”的记忆,才不会这般被动?

纪德颔首,他的目光不经意掠过秋水所在的方向,“您,将是执剑之人。”

至于锻剑之人,却不是他。

纪德毫无疼惜之情,只是想到,若要超脱人界束缚,达到神剑的品质,果然唯有玲珑心才能够做到。

至于……

秋水会不会因此死去,他毫不在意。

只要纪家,延续下去,什么牺牲都值得。

这是身为纪家子嗣该有的觉悟。

第199章 祝游

◎她想在祝游身边。◎

师姐安。

近日于冶江筹备秋水冠礼一事,世家礼仪繁琐,颇为费心。秋水对此不甚在意,我空余时相帮,料想总有偶然,果不其然,遇些意外。无妨,大大小小都已解决。春去后,暑夏初至,望师姐顺遂。

祝游。

眉心生着淡淡红痣的女子垂眸,端详着手上信纸,手指在纸上细细摩挲。须臾后,她抬起信纸,轻轻触碰到鼻尖,也遮住她自己容颜。

在书案上,摆放着数份邸报,还有些旁的信纸。

那些邸报上写,剑尊弟子祝游大闹冶江纪家,那些笔墨写祝游如何不给纪家颜面,如何欺辱纪家子弟,活脱脱将其写成了靠着身份肆意妄为,品行糟糕的修士,甚至有邸报暗暗揣测,是否是霜寒派在背后引导,表露对纪家不满。

郁晚雨合上眼眸,肩膀处一小小纸鹤站立,若隐若现。

师姐。

与秋水分别后,我已前往南秋,见到了姜辞姐姐,她十分了不起,不知何时已将南秋统合在了一块。姜辞姐姐重建了问离城,我对此有些欣喜。这片地方在变好,我见到了幼时南秋的伙伴,她听闻问离城在重修后就赶回了这里,原来不止我与露竹姐惦记着南秋。

露竹姐未曾回来,但她暗地里运送了许多物资过来,姜辞姐姐说能这么快重建问离城,露竹姐的功劳很大。她们虽未曾蒙面,但却成了好友,我对此很是心喜。

快要入秋,师姐记得添衣。

祝游。

【剑尊弟子祝游结成金丹,不负剑尊唯一弟子之名,天赋绝佳。】

【问天书院于南秋密谋,意图为何?祭酒竟贪恋人间权力?】

【阶州、南秋,问天书院下一处会染指何方?当地修仙宗门如何自处?】

师姐。

新春吉乐,今夜落了大雪,压在屋檐,明日应当会冻成冰凌,虽美,恐化了伤人,待会出门为周围几户清理。风吹在窗户上,窗纸挡不住寒意,阿梨道钻进骨缝里,连提笔都难,我想她是在找机会偷懒,但没有戳穿她。

春寒磨人,望师姐不受困扰,珍重身体。

祝游。

阿梨是祝游幼时的友人,于南秋重逢后,有时会来祝游的住处打扰,她如今负责些文书事宜,所以会边与祝游闲聊,边提笔写字。

“你写完信了?”阿梨见祝游放下笔,打趣道:“早听闻你有道侣了,何时能让我们见一见?”

她说的我们,自然是包含了姜辞等人。她们一同在南秋,情谊日渐深厚。

祝游将信纸收进信封,将法术封好,她听到问题,摇头,“近些年,怕是不行。”

她们都很忙,未有要见面的打算。

“哦,无妨。”阿梨笑了笑,“我从前也未曾想过会再与你相见,如今不也见到了,既然是你的道侣,以后总会有机会见面。”

是吗?

祝游眼帘半掩,遮住眼眸里的情绪。

那也要,她们一直是道侣罢。

师姐。

日前跟随祭酒,离开南秋。与以往相比,祭酒变了些,不太常笑了。我问她为何,她说你不知么?

我该知晓?我猜测是前辈之事,与她说,我定会用心修炼,早日将前辈的其余残魂找回来。可是祭酒言……无用了。

师姐,你曾告诉我可以,你从不曾骗我。是我将事情想得太简易,我居然到如今方知晓,前辈早就因我丧失了复生机会。

……对不起师姐,我竟让你骗我。

郁晚雨手指将信纸攥紧,有那么一瞬间,她想立马出现在祝游身边。

她缓缓呼吸。

信纸皱了起来,在信纸上留下纹路,一条一条,好似裂缝,也似伤疤。

又不止是在信纸上。

也许,那些裂缝早就有了。

如今不过多添一笔。

郁晚雨呼吸微颤,她另外一只手撑在书案上,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她维持住端正姿态。

师姐。

又是一年冬日,落雪之时,雪花如飞鸟。

祝游。

无论是雪,还是飞鸟,都有落脚之时,都有归处。

祝游未将后半句写在信纸上,她只是想,她的归处,她的心安处,远在天山。

远到,她捉摸不透。

师姐。

祭酒带我游历各处,所见所闻,全为悲苦。她问我,若有一日,我能改变这一切,我会愿意为此做到何种程度。我无法言语。以往,为不平事,为好友,为……性命并不值得强留,现在,我似乎胆怯了。祭酒应当失望,不再问我感受。

祝游仍然是以前的祝游,但她在思考这个问题时,心间忽然想到……

若是她死了,师姐会如何?

师姐会为此心伤……吗?

思及此,祝游发觉,她,不敢贸然失去性命。

师姐安好。

祭酒仍然将我带在身边,她不再问我很多问题,她只让我看这山川。

祝游。

辗转,又是春夏秋冬往返而过。

“祝游,我们也该到分别之时。”祭酒看着这个俊秀青年,几年相处,她的气质越发沉稳,眼神也褪去稚嫩。

祝游有所预感,她认为自己,也许该回霜寒派了。

不料,祭酒却给了其他的答案。

师姐。

我将前往玉真门,祭酒说我该去那。她也说,这是你的意思。玉真门在海外孤岛,少有人能够进入,我愿意去。

祝游。

“祝游!”

褚照见到祝游,颇为高兴,她说道:“往日你招待我,今朝你来玉真门,我也来招待你。”

祝游不是一人前来,但祭酒将她带到玉真门内后,就已去见玉真门的门主。

此后,在玉真门的这段时间,她再未见过祭酒。

祝游在玉真门与人切磋,应付了好些人。

在与褚照相处时,能够感受到自然了许多,已是好友。

这让祝游很是放松了些,她的注意力很快就放到了渡疑的身上。

渡疑是玉真门的叛徒,上一次在霜寒派附近见到她时,祝游经由她,看到了那些画面。

如果要想起那些记忆,是否还需要找到渡疑?她在心中揣测。

先前,祝游曾追问过祭酒。因为从以往的事情来看,祭酒与渡疑也是相识的,似乎还有些亲近。

但祭酒现在却说,她与渡疑已不再是同路人,两人已经无法再联系彼此。

祝游来到玉真门后,她能够见到渡疑昔日的师妹,岑吟。但几番试探下来,岑吟显然也不清楚渡疑为何叛逃。

她想起传闻中渡疑的师尊,因渡疑缘故,镇守玉真门禁地,导致修为境界从大乘期跌落至化神的那位大能修士。

“你想见万绪仙尊?”褚照有些惊讶,“但那位长辈……”

她压低了些声音,“自从进入禁地后,连岑长老都见不到了。”

显然,褚照对此是帮不上忙。

她看看祝游,暗自咬了咬牙,“有、有一个办法!”

“我先前听柏献师姐提过,她偶然之间见过一次万绪仙尊,是她误闯禁地,差点被困,万绪仙尊将她救了出来。”

柏献是岑吟的弟子。

“我去找柏献师姐,她对我极好,会告知我具体细节的!”褚照立马就要去,“祝游你且等一等!”

待褚照找来柏献,柏献得知是为祝游询问,后者思索许久,答应下来。

还不等褚照高兴,柏献继续道:“有一条件,我也需同往。”

“好啊。”褚照还怕自己不认识路,现下有柏献在,倒是不担心了。

至于禁地危不危险,她并不担忧,如今祝游已有金丹期修为,禁地内还有万绪仙尊在,再如何,都不会伤了性命。

三人聚到一块,在柏献的带领下,进入了玉真门禁地。

【玉真门灭宗之祸?!】

【传言竟为真?诛杀魔妖者将拯救玉真门!】

【玉真门禁地失守,剑尊弟子祝游卷入其中,平息祸乱!】

【痛惜!霜寒派天骄祝游于玉真门失踪,生机渺茫……】

【作者有话说】

之前作息太差[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这两天又生病,以后不敢这么熬了

之后如果十二点以前没有更新,就是不更了

[可怜][可怜][可怜]鸭需要调整下作息

小天使们放心,我会努力保持更新,争取这个月完结![求求你了][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第200章 银鱼

◎祝游……不是你的道侣吗?◎

玉真门。

因突发事宜,霜寒派如今派遣了些修士过来。

褚照跟柏献从禁地逃生,如今是唯一知晓其间情形的人,于是被请来询问。

霜寒派来的人并不多,为首的是晏行水,除了随同的两三位化神期修士外,还有两个年轻弟子。

褚照抬眸看过去,目光立刻落到……郁晚雨身上。

这位她们一代最具天赋的修士,如今她已完全看不透对方的修为。

传言,郁晚雨早已突破金丹进入了元婴期。但这消息太过惊世骇俗,霜寒派也始终未予承认,因此众人半信半疑不敢当真。

不到三十的年纪就晋升至元婴期,做梦都不敢这么梦。

褚照将她的面容与记忆中对上,发觉郁晚雨此人几年过去,无甚变化。

仍然是出尘的仙人气质,神情淡然,哪怕此时出现了这样的大事,祝游生死未卜的情形下,她仍然是一派平静模样。

褚照低下头去,心中在担忧难过之余,涌出带着生气意味的伤心。

祝游……不是你的道侣吗?

与郁晚雨同来的林系舟已经是眉心紧锁,往日纨绔般风流染笑的神情早已消失不见,透着少有的严肃。

不说与祝游感情深厚的林系舟,就算是那些随同过来,与祝游不甚熟悉的霜寒派修士,一个个都比郁晚雨看起来,更为关心担忧着祝游。

此时郁晚雨这样的态度,比起淡然,用淡漠来形容倒更恰当了。

也许,只有眉心间那颗淡淡红痣是这位淡漠女子身上,最为鲜明之处。

“事情的经过,贵宗门主已与我转述过。”晏行水没有为难小辈的意思,只是神情中带出些冷硬,“但我想,还是让你们从头到尾,细细讲述一遍当日究竟都发生了什么为好。”

褚照愧疚非常,正要开口。

柏献却已将责任揽了过去,她深深俯身,“诸位前辈,是我没有预料到禁地的危险,带着祝道友与褚师妹私闯禁地,这才让祝道友深陷险境……”

“不必多言。”晏行水道:“是非对错,现在无关紧要,吾等要做的,是让祝师侄平安归来。”

她目光冷冽,并不是想朝着小辈发怒。

三个人一同进入禁地,最后只有祝游没有出来,对于霜寒派的人来说,虽不至于迁怒柏献褚照两人,但确实也没有什么好心情。

唯有林系舟对两人态度和缓许多,现下开口道:“柏道友,褚道友,还请细细告知。”

场合严肃,她没有用那些透着轻佻的称呼。

“当日……”

祝游她们在柏献的引路下进入禁地,禁地里有许多法阵,但都是单向的,只限制禁地内的生灵,却不限制禁地外的生灵。

毕竟玉真门的弟子们也几乎没有往禁地跑的,这禁地里连灵气都渺茫,就算是偶有些看了话本子,图稀奇,想来禁地冒险的弟子,往往过来不过片刻钟,就立马离开了。

这样的情形大大方便了三人进入禁地,柏献年幼时深入过禁地一次,她还依稀记得路径。“如果没有变动的话,师祖应当还在那处。”

一路上,未有什么波折,三人顺顺利利地靠近了柏献记忆中的地方。

在那有处草庐,居然当真见到了柏献的师祖,万绪仙尊。

“没有料到……万绪仙尊神魂受禁地侵蚀,如同分裂成了两个自己,而坏的那一半已然堕魔了……”

魔修万绪做了许多准备,意图毁掉整个玉真门,没料到这个节骨眼上,会有年轻弟子们寻上门来。

本想糊弄过去,将这三人先行赶走。没成想,布置却被祝游看了出来。

“我师姐在法阵一道上,天赋无人能及。”那时的祝游是这样说的。

耳濡目染,她对这些东西也懂上一些。

祝游自然没有贸然声张,原本是想离开禁地后,直接告知玉真门的那些大能修士来处理。

可来不及了。

神魂分裂成两半的万绪,偶尔也会轮到原本的万绪来操纵身躯,她告诉祝游,一定要及时拆除那些法阵。

“只是,我们的速度太慢了。”褚照难过自责,“为了保护我跟柏献师姐,祝游留在了禁地之中,现在禁地与宗门的通道被毁坏……”

甚至,万绪并未死去,她与祝游一同留在了禁地之内。

她原先有大乘期,哪怕如今境界跌落也有化神期,捏死金丹期的祝游,跟捏死蚂蚁一样简单。

不论是明面上的情形,还是卜卦后的结果,都预兆着祝游生机渺茫。

不知谁抑制不住叹息了一声。

林系舟以手掩面,遮住发烫的眼睛。

模糊的视线里,她注意到郁晚雨。

长身玉立的绝世女子,双眸似乎永远含不上丁点情意,她只是静静站在那,淡然得如同在听人谈论无关的陌生人。

林系舟侧过脸去,牙关紧咬。

祭酒如今仍在玉真门,她未去见晏行水,倒是来见了郁晚雨。

彼时,两人在玉真门为霜寒派修士安排的宅院里。

正下着细朦的雨丝,在宅院中庭内,置放着一口缸,缸里有荷叶,荷叶下游弋着鱼。

郁晚雨伫立在中庭游廊之下,目光透过细雨斜丝,远远地,落在那摇曳着尾巴的小小银鱼上。

荷叶对比银鱼来说,宽阔。鱼儿藏在荷叶下,似乎在避雨。

“郁道君,在思量什么。”祭酒嘴角勾起些笑,温文尔雅的模样,透着令人亲近的温和。

又像是值得信赖的长辈,露出让人倾诉的姿态。

郁晚雨抬眸,轻扫她一眼,过后,又将视线放到那银鱼上。

未被理会的祭酒浑然不觉这是郁晚雨拒绝相谈的信号,她走近来,倚靠在栏杆上,雨水被吹进游廊之内,拂在祭酒脸颊之上。

“你可曾担忧?”祭酒又问。

郁晚雨眼眸无有波动,却答了她,“不曾。”

祭酒勾唇,不知在笑什么。

“郁道君万事尽在掌握,确不用担忧。”她道:“只世事无常,若有所变动,不知你可会后悔。”

她像是在问,又不像在问。

郁晚雨的目光仍然在那银色小鱼上。

那小鱼尾巴轻甩,嗖地,就从荷叶下游了出来,水面波动,撞上雨珠引来的波纹。

银鱼本就不需避雨,方才藏在荷叶下,不过图个好玩。

“不会。”

郁晚雨收回目光,终于肯看向祭酒,她道:“祭酒该走了,余下的事情,我会处理。”

祭酒直起身子,仍然是笑,“虽不是过来人,但我也与你说一句。”

她嘴角笑意收敛了,低声道:“别自顾自,别什么都不言。”

雨丝落到郁晚雨衣袍之上,留不下痕迹。

此处,留下她孤身一人。

她的右手手指,圈住左手手腕,慢慢地,用指腹摩挲了几下。

雨丝斜斜,落到水缸之中,隔着水,来到银鱼身边。

银鱼跃出水面,那雨,直接触碰到了银鱼。

很快,银鱼再次回到水里,轻松又愉快地摇曳着尾巴,在水中游动起来。

有没有这场雨,对银鱼来说,无关紧要。

郁晚雨手指缓缓收紧。

而鱼,若是执着追着雨。

啪嗒。

银鱼再次跃出水面后,掉落到青石板上,它的尾巴游弋着,从有力到无力。

那些细细的雨丝就算全数落到银鱼这,也无法让它呼吸。

迎接她的,只会是……

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