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宏胸膛剧烈起伏,额角青筋暴跳。
他几步冲到书房门口,隔着庭院,已能听到前院方向传来山呼海啸般的混乱声响。
这声音彻底点燃了他心中的暴戾。
“示下?”司徒宏猛地转身,眼神阴鸷,直刺福顺,“我儿司徒长恭在漠北刀山火海里生死拼杀,为朝廷开疆拓土!这些不知死活的刁民,不思报国,反倒聚众冲击国公府邸,形同谋反!”
他深吸一口气,“传本国公令!让那些护院都给我抄家伙!你亲自去,隔着门缝给我喊!告诉外面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泥腿子!”
司徒宏一字一顿,每个字都淬着杀意,“若再敢冲击府门一步,有一个算一个,全都给我抓起来!扭送京兆府大牢,让他们尝尝杀威棒和牢饭的滋味!看是他们脖子硬,还是官府的枷锁硬!快去!”
福顺被这杀气腾腾的命令震得浑身一哆嗦,不敢有丝毫迟疑,连滚爬爬地起身:“是!是!奴才这就去!”
福顺连滚带爬地再次冲回前院,混乱已从大门蔓延至仪门附近。
护院们总算勉强集结起一小队人,个个面无人色,但手中已换上了明晃晃的腰刀和沉重的包铁棍棒,背靠着仪门,组成一道防线,与外面汹涌的人潮隔着最后一道屏障对峙。
门板被外面无数拳头和身体撞得砰砰作响,摇摇欲坠。
福顺冲到门后,对着门缝扯开嗓子,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外面的人听着!齐国公爷有令!尔等聚众冲击国公府,形同谋反!若再敢冲撞府门一步,有一个算一个,全部抓起来扭送京兆府治罪!不怕死的,就上来试试!”
然而,这充满威胁的喊话,如同在滚沸的油锅里又泼进一瓢冷水。
“吓唬谁呢!抓?抓得完吗!”
“就是!国公府说话不算话,骗我们穷苦人,还有理了?”
“别听他的!冲进去!跟他们拼了!”
愤怒的浪潮非但没有平息,反而被彻底激怒。
人群更加躁动,冲击的力量陡然加剧。
门轴吱嘎作响,灰尘簌簌落下。混乱中,后面不明情况的人群还在拼命向前挤,想要看个究竟,或者被那些煽动的声音驱使着向前涌。
福顺看着仿佛下一秒就要被冲破的仪门,心胆俱裂。
他猛地一咬牙,对护院头目嘶吼道:“开门!把门开条缝!亮家伙!让他们看看国公府的威风!吓退他们!”
几个护院面面相觑,眼中都有惧色,但在管家血红眼珠的逼视下,只能硬着头皮上前。
门栓被费力地抬起一点,“嘎吱——”一声刺耳的摩擦,仪门被拉开了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瞬间,门缝外无数双充满愤怒和贪婪的眼睛死死盯了过来。
护院头目带着几个最凶悍的手下,猛地挤到门缝前,将手中雪亮的腰刀、沉重的棍棒,齐刷刷地亮了出来!
“滚开!再敢上前,格杀勿论!”护院头目面目狰狞,厉声咆哮,试图用这凶神恶煞的气势和冰冷的武器逼退人群。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确实让挤在最前面看得真切的几十个百姓瞬间像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
前排的人脸色煞白,下意识地就想往后退缩。
“刀!有刀!”
“快退!他们要杀人!”
惊恐的叫声从前排响起。
然而,后面的人根本看不到门缝里的刀光,也听不清前排的惊呼。
他们只感觉到前面的人似乎不动了,甚至还在试图后退?
后方仍在拼命向前涌动的人群收势不及。更后面被煽动得上头的人还在用力推搡!
“别挤了!前面有刀!”
“快停下!”
前排绝望的呼喊被后方更大的喧嚣瞬间淹没。
轰!
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从后方传来,前排那些试图后退的人,身体完全失去了平衡,如同被收割的麦秆般,惨叫着向后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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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救命!”
“我的腿!”
倒下去的人,立刻被后面收不住脚的人群踩踏。
“踩死人了!”
“别踩了!停下!停下啊!”
“娘——!”
场面彻底失控。
后面的人想停下,更后面的人还在推挤,倒下的人越来越多,惨叫声、哭喊声、骨头碎裂声交织成一片。
护院们和福顺隔着门缝,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幕人间惨剧,手中的刀棍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他们别说威慑,连自身都瑟瑟发抖,门缝被吓得立刻死死关上。
混乱持续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直到尖锐的铜锣声和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京兆府巡城司办案!统统住手!”
“散开!散开!违令者格杀勿论!”
一队队手持长枪利刃的士兵终于闻讯赶到。
他们粗暴地用枪杆抽打、用盾牌冲撞,强行分隔开混乱的人群。
士兵的威压和武力终于让失去理智的人群稍稍清醒。冲击停止了,混乱渐渐被压制,但留下的,是一片惨状。
青石板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几十个伤者。有的抱着断腿断臂哀嚎打滚;有的口鼻流血,蜷缩着身体呻吟;有的已经一动不动,生死不知。
刺鼻的血腥味混合着尘土和汗臭,弥漫在空气里。
整个齐国公府门前广场,如同刚刚经历过一场惨烈的屠戮。
在离仪门不远处,一个身影格外刺眼。
那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她瘦小的身体蜷缩在地上,一动不动。
她的双腿以一个极其诡异的角度扭曲着,裤管被鲜血浸透。脸上糊满了尘土和血污,双目紧闭,只有微微起伏的胸膛证明她还剩一口气。
“娘——!娘——!”一个嘶哑的哭嚎声响起。
身材瘦弱的少年,跌跌撞撞地扑倒在老妇人身旁。
他叫嘎子,天生心智便有些迟钝,反应总比别人慢半拍。
混乱发生时,他被人群裹挟着,根本护不住母亲。
此刻看着母亲不成人形的双腿和惨白的脸,巨大的悲痛让他浑身筛糠般抖着,眼泪鼻涕糊了满脸。
“娘!娘你醒醒!你看看嘎子!嘎子背你去看大夫!”嘎子哭喊着,用尽全身力气,小心翼翼地将母亲瘫软的身体往自己瘦弱的背上挪。
他背起母亲,踉踉跄跄地冲出士兵刚刚隔开的人群,朝着记忆中最近的医馆方向,发疯似的狂奔。
他心智不全,此刻只有一个念头:救娘!大夫能救娘!
“让开!让开!求求你们让开!”嘎子背着母亲,在街道上狂奔,嘶哑地哭喊着。
行人纷纷侧目避让,看着少年背上那奄奄一息的老妇,无不露出同情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