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去,还有事。”游扶泠开了休息室一条缝,正好听到这一句拒绝。
“以前我们不都是去射箭的吗?怎么不去了?有新活动?”她朋友问。
“是啊,家里安排的。”她都这么说了,其他人也不会细问。
很快声音消失,似乎是走了。
游扶泠有些犹豫,她不清楚这个梦境到底为什么会出现。
她要不要按照从前的习惯继续在休息室等,还是去找丁衔笛。
这个时候的丁衔笛和她完全不熟。
叩门声响起,游扶泠吓了一跳,后退两步。
原本虚掩的门又开了几分,露出丁衔笛那张漂亮得近乎明亮的脸。
她们都穿着校服。
游扶泠黑亮的长发到腰,不齐整的刘海打碎了黑长直带来的乖巧,过黑的瞳孔映出丁衔笛的中发。
对方头发一部分垂在肩上,一部分剪得很短,别到耳后,如出一辙的胸花在两个人身上戴出不同的气质。
“这位同学,偷听我说话?”
她们个子差不多高,学校开学第一天大家都穿着校服。
很多人只能在配饰上做文章,丁衔笛的长裙改过。
别人改短,她把裤缝改成涡旋,裤脚也改大了,一双短靴很有丁获的风格。
不过这种锋利的鞋型穿在丁获上很有职业女性的杀伐气,在丁衔笛身上不过是心机地增高一小截,在这个时候正好可以凑近又居高临下。
“你大白天就爱幻想吗?”
这样的丁衔笛有些陌生,游扶泠开口尖酸,手也不留情,要直接关上。
丁衔笛的手伸进来,脚也卡在门缝,半个身体都挤了进来,“阿扇,好无情啊。”
游扶泠看了她两眼,“幻术?”
丁衔笛眨了眨眼:“不好意思,这不是春梦太可惜了。”
反正是梦,游扶泠直接关门,无所谓丁衔笛被夹地嗷嗷叫地求饶。
“阿扇,你太狠了吧!我本来就比你大那么一点,很痛。”
她还抓游扶泠的手往自己身上放。
游扶泠本想骂一句蛇性本淫,但这容易把自己骂进去,只好松手把人放了进来。
丁衔笛宛如回家,很自然地坐在她刚才坐过的位置。
摇椅转了一圈,她改过的长裙像是海浪的波纹,笑也明媚,“以前怎么没发现你穿这身很……”
似乎意识到她要说哪个字,游扶泠微微掀起眼皮。
她本来就白到病态,一双眼黑白分明,像瓷偶,也慑人。
丁衔笛改口:“很纯。”
游扶泠毫不留情:“哪比得上你骚。”
转椅滚了过来,学生代表席位收获无数崇拜眼神的优秀同辈伸手,把游扶泠往自己身上拉。
“蜕皮太无聊了,我们在这里玩玩嘛。”
游扶泠没这么被抱着过,周围的环境也很奇怪,“这是你的幻境?”
丁衔笛:“天阶道侣功能很多的。”
以前的修士结为道侣是为了双修,花样很多,神交也是一种。
她俩最早不过是充电模式,后面充出感情,也紧赶慢赶为了拓展世界地图。
“还是这种时候最幸福了。”
丁衔笛抱着她,说话的热气磨得游扶泠脖子痒,“原来这才是我最无忧无虑的时候。”
游扶泠:“那你还不是不要了?”
她心里也有气,头发花白的宣伽蓝有厚厚的废稿,也有难以两全的爱情和亲情遗憾。
丁衔笛成全她,让她拥有全世界最好的妈妈,还可以把自己的妈妈也给她。
健康的心脏、1+1的资产、名声、地位……
她像是捞起一捧星星,全部要送给自己。
上古那条蛇吃果子入世卷入因果,有人从天河下来,不t让她陷入宣伽蓝那样的两难选择,赎罪还连带买一送一。
是赎罪券还是奖品券?
“谁说我不要的,”丁衔笛蛮横地蹭对方脖子,“我把心都给你,你居然还说我不要。”
游扶泠知道她花言巧语是为了避免责怪,哼声掐丁衔笛的手,听着人故意大声喊疼。
“你的身份还留着呢,别告诉我以后你以电音的形式出现,太丢人了。”
丁衔笛:“电音怎么了!梅池还喜欢电音祖师姐呢。”
游扶泠:“我不喜欢!”
丁衔笛:“我看你是口味奇怪,不接受我变不成蛇了吧?”
游扶泠:“我没这么说。”
她嘶了一声,有人咬她脖子,始作俑者唉了一声,“托梦很难的,你都不知道我花了多少力气。”
“不变成电音款款,我妈那高跟鞋一踹我就要内脏出血。”
丁获是什么性格,游扶泠术后也算了解,平常人算辣妈,丁获得是朝天椒那种辣。
游扶泠的手机响了,司机还有十分钟到学校。
丁衔笛抽走她的手机,“别回家了,我们去约会吧。”
开学第一天走流程,一般游扶泠晚上回家练练琴看看书就睡觉了。
丁衔笛会去聚会,她每个阶段都有朋友,今天她不要朋友,要女朋友。
陈美沁接到了司机的电话,说没接到小姐。
很快游扶泠的号码打了过来,陈美沁:“宝贝,你……”
“阿姨,我是丁衔笛。”
陈美沁拉开车门的手一顿,她也刚下班,校园门口车流如潮,大学不乏情侣并肩。
“丁衔笛?我女儿呢?”
被绑架了?
丁家为了项目要对阿扇动手?
游扶泠拿走手机:“妈妈,丁衔笛约我去逛街。”
陈美沁:“什么?”
那边有人纠正:“是约会。”
陈美沁:“什么?!!”
第146章 万古余生5-2
“你好像很有和家长打电话的经验。”
出租车开往丁衔笛指定的目的地,游扶泠看着正在给丁获发信息的丁衔笛,“几乎都玩到凌晨?”
她们在另一个世界几乎形影不离,在这样一个现代世界做不到盘在另一个的手腕,游扶泠虽然惊喜,多少还有些小遗憾。
“是啊,大家热热闹闹地玩,时间很快的。”丁获已经得知丁衔笛带走了游扶泠,语音好几条,点开都带着怒气。
丁衔笛明明可以转成文字,还要故意凑近游扶泠,让她听听亲妈的歇斯底里。
“丁衔笛,你皮痒了吗?和谁不好,非得是游家那个小女孩?”
“你难道不知道她身体多差?”
“出事了怎么办?”
……
丁获在外头妥妥的成功人士派头,在家里挺老虎的,丁衔笛似乎习惯了,手指啪嗒打字,还在笑。
游扶泠:“你和那些人很好吗?有和倦元嘉好?还能玩那么久。”
她们还穿着校服,披着的外套上也有高中的刺绣。
当地都知道这所私立高中遍地大小姐大少爷,很少搭话,只是看一眼后视镜,猜测这两个女孩的关系。
“那当然没倦元嘉好了,”丁获发多少语音,丁衔笛就发多少文字回复,“这个世界又没有他们。”
这是个极其逼真的梦境。
游扶泠记得做完手术丁获和她聊起丁衔笛,说别看款款热情,没有真玩得特别好的。
游扶泠问她手机上那些合照朋友都不算吗?
丁获说:我像你们这个岁数还有能邀请回家来房间玩一下午的朋友,她就没有。
小小年纪就把大人那一套放在交朋友上,朋友都是生意。
游扶泠当时沉默半晌,说那我也没有。
丁衔笛这样走到哪里都有人簇拥的,都没有合到标准的朋友,那她就更没有了。
游扶泠回头看,这些年和她走得最近的是妈妈。
陈美沁是妈妈,也可以是朋友,但不可能永远只围绕孩子。
她也有自己的工作、学生,偶尔提起的学校趣闻,看游扶泠平静的目光,又很心疼。
说等阿扇身体好了,来妈妈的学校吧。
游扶泠在妈妈眼里哪里都好,就是身体不好,生而为人最难以跨过的门槛把她和世界隔开。
哪怕隔开的是玻璃,也厚重隔音,难以退开。
丁衔笛却隔着玻璃和她一起长大,比赛的对峙变成赛后的对视。
只有那个时候,游扶泠才觉得自己是存在的。
不是妈妈构架的世界,而是,真空培养舱外的物种入侵。
“如果我们父母不是敌对关系,我们……”
“会啊,”丁衔笛似乎知道她想问什么,率先给了答案,“我肯定会邀请你来我家玩。”
她明明不知道游扶泠和丁获聊过什么,却又好像无所不知,“邀请你来我的房间玩。”
“看一下午小说,或者看一下午电视剧,随便吃点什么,等天慢慢黑了,去楼下散步。”
“或者去外头溜达,逛逛街,吹吹风。”
“变成普通一天。”
游扶泠:“这是普通的一天吗?”
她从来都是特殊的,出门全副武装,在学校都有保镖寸步不离。
陈美沁爱她,也怕她死去,每天总提心吊胆。
父亲爱她能浮于表面的成绩,那是可以吹嘘的资本。
孩子可以不仅仅是她。
她的普通一天都是静止的。
不能阔步走路,不能悲喜分明,不能这个,也不能那个。
“要是我真无所不能就好了,”丁衔笛回完了丁获的消息,正好出租车抵达目的地,她们在一个公园门口停下,“这样送你到这个世界,还能选好父母,哦妈妈是选好的。”
公园好几个口,她选了人少的入口,但这个时间依然有不少散步的行人。
她们穿着校服,又牵着手,总是惹眼。
“选健康的身体、适合的朋友、合适的恋爱对象,热热闹闹的家庭,热热闹闹的人生。”
“小花说你很久以前就喜欢热闹,不然也不会救下那群小孩。”
她走得很慢,似乎在配合游扶泠呼吸的频率。
湖对面有人跳舞,灯光撒在丛林,像是掉下来的繁星。
她们坐在湖边长椅,看夜晚的睡觉的水鸭,看天上偶尔闪烁的红眼航班。
丁衔笛普通的一天就是溜达,离开聚会的热闹,寻找独处的瞬间。
“这里也很热闹。”游扶泠说。
“那个世界,更热闹。”丁衔笛买的三明治普普通通,塞过来的牛奶特别烫,她又迅速拿回去捂着了,“是吗?”
“看来你喜欢那边。”
她腮帮子因为咀嚼鼓起,声音也有些含糊,“那怎么办呢,唯独这个我做不到。”
“就像我做不到世界上有两个宣伽蓝一样,一个陪着妈妈终老,一个陪着首座白头。”
“所以天神也没什么用,还不如做一只鸭子。”
她指了指不远处睡在草丛上的鸭群,“到点睡觉,不用想明天吃什么,后天干什么,只要活着,和族群在一起就好了。”
“有危险就跑,下雨了就站住。”
“多简单。”
“我又没向你要求什么。”
游扶泠听出丁衔笛的真心,她是这个世界除了陈美沁外,第一个对她很好的人。
但在这个世界之外,无数个轮回,丁衔笛也试图对她有求必应。
如果喜欢可以累积,那游扶泠会得到一个无限的符号。
陈美沁少女时期幻想的无穷尽的爱,她的女儿得到了,而且是生生世世。
“你不用要求,我就是想给。”
丁衔笛吃掉了一个三明治,转头看游扶泠居然只咬了一口,“你胃也太小了吧,还是三明治太难吃啊?”
“大小姐真难伺候。”
游扶泠:“你自己也是大小姐。”
丁衔笛:“可是我做过穷鬼啊。”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笑了一声,“小五还卖身葬狗,也很特别。”
“真有意思。”
她总是这么说。
刚才经过的一对情侣十指紧扣,说笑着走向远处。
丁衔笛的手近在咫尺。
游扶泠明明握过,也亲吻过,她们做过更多亲密的事,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她心跳加速,有些紧张。
都是梦境,为什么不给我一个健康的身体。
游扶泠在心里埋怨,一只手企图压制因为悸动失控的心跳,身边的人一无所知,还在和她聊黔迢山的旧事。
飞饼、小五。
大师姐这个魔种的童养媳居然是腹黑。
等等等等。
丁衔笛好啰嗦,她就不能专注我的事吗?
以前游扶泠能脱口而出,现在反而有些踌躇。
如果人生有主线,丁衔笛无论哪一辈子,哪一个世界,主线任务都是她。
支线不在预测范围,就像观测宇宙固定天体外,那些无意经过漂浮t的小行星。
不知道谁是谁的过客,也不知道谁会和谁有一段缘分。
无法预测,所以生动鲜活。
“你怎么不问哪里有意思了?”丁衔笛说着说着忽然发现哪里不对,转头问身边的人。
纸包的三明治被捏得扁扁,病弱的少女黑发遮住大半张脸,丁衔笛只能看到游扶泠挺翘的鼻尖。
“不舒服吗?”她凑过来问。
还温热的三明治拍在她脸上,丁衔笛喂了一声,“偷袭啊。”
她不生气还笑,刚把三明治放好,带着果香的气息凑近,搂住了她的脖子。
丁衔笛差点从长椅上栽下去,她抱住游扶泠,原本捂在怀里的易拉罐牛奶掉在地上,滚得老远。
“怎么了?”丁衔笛还咦了一声,“真不舒服啊?差点忘了你现在弱不禁风,还被我带来游湖,哇你妈妈到时……唔。”
她的喋喋不休被另一个人用唇堵住,很快松开了。
因为游扶泠呼吸不畅,她揪着胸前的布料,埋怨道:“都是梦了,不能让我变成健康……”
“丁衔笛!?!”
“我就说你今天拒绝我们有诈,让我看看和……”
游扶泠忽然被丁衔笛搂进怀里,她满鼻子丁衔笛校服上的熏香,好像和天极道院的一样。
是什么草还是什么花?反正不是祖今夕那难闻的药味,也不是倦元嘉骚包得能药倒蚊虫的味道。
“这谁啊?我们学校的?”
“别遮了,这个头发……全校就一个。”
丁衔笛在学校的朋友经过,很快认出了游扶泠,丁衔笛松开手,游扶泠的脸被憋得浮上粉色,像是害羞。
“快走吧你们!不是要射箭去吗?”
“我看看怎么了,你和我们一起去呗。”
“你真和游扶泠在谈啊,这么见外干什么,之前还什么不可能,你们是一辈子的敌人。”
“最近很流行的那句话是敌人就是什么来着……”
一群人被丁衔笛用三明治砸跑了,还不忘捡走垃圾丢掉,老远还能听到那难为情的两个字。
“这位妻子,还喘得上气吗?”
丁衔笛问低头的游扶泠,“我们的梦境时间进入倒计时了,飞舟马上就要抵达遥州了。”
“太短了。”游扶泠抬眼,“都来不及做点什么。”
丁衔笛的神魂还在蜕皮的蛇里,她试图加快进度,怕游扶泠在炼天宗遇到不测。
“我可不想蛇蜕变人湿哒哒的,多难为情啊。”
她脸皮比城墙还厚,捧起游扶泠的脸,亲吻像是一阵夜风,“下次约会吃三明治还是不要蛋黄酱的了,好奇怪。”
游扶泠第一次吃蛋黄酱,她会永远记得这个味道。
“游扶泠!我们到了!”梅池推开飞舟的船舱门,游扶泠嘴角还残留着笑意,很快拿起面纱遮住。
梅池有些疑惑:“你一个人傻笑干什么?”
游扶泠:“我,傻笑?”
梅池点头,“是啊,和我被阿祖亲了一样傻乎乎的,可是我看二师姐还是蛇宝宝呢。”
饵人冒出一个大胆的猜测:“你不会对一条小蛇干出什么禽兽不如的事了吧?”
游扶泠:……
我和饵人才是世仇吧,永远不会和睦的。
第147章 万古余生5-3
飞舟日行千里,游扶泠醒来才发现过了好几日,飞舟已经进入遥州地界,正在渡口盘查。
梅池没有炼天宗的信物,游扶泠换了一身宗门常服,面纱虽不是当年那一副,这身打扮也很好认。
管理飞舟进出入口的修士朝游扶泠恭敬拱手:“您来了。”
如今炼天宗内部紧张,飞舟渡口也不仅仅是季町手下的人,还有其长老的门生。
不少飞舟在此地中转,这一架插着倦家章纹的飞舟本就晃眼。瞧下来的是位戴面纱的女子,周围不少目光更热切了。
封魔井异动过后,凡人靠修士庇佑,隐天司的各部门分散在琉光各州,防止井箍出逃,还加派了人手。
还是有看不住的时候,与各大宗门合作,日夜在封魔井旁观测。
谁都知道浩劫是早晚的事,一部分修士逃去照洲天都寻找庇护,一部分前往遥州,寄希望于大宗,若是生命最后一刻,也要极尽享乐。
“这就是宗主的高徒?天极道院不是把弟子都遣散了,她这是打哪里来?”
“嘘……你不知道她修为很高吗?道侣更是厉害,西海那事就是她们干的。”
……
梅池与练何夕站在一块,“游扶泠派头大吧?”
“阿祖,你以前在陨月宗也很风光的,明菁师姐同我说,你是丹修之首,大家都……”
记忆都恢复了祖今夕没有把名字改回来,“那是从前的事了。”
那修士属于宗主一派,担心季町压不住宗门,苦着脸道:“师妹,不是我胡说,你也知道成为宗主是有条件的,季町她能力不错,资历尚浅。”
“各峰长门下也有弟子,已经给出了期限,若是季师姐不放权,便要她像前宗主那般进入灵山幻阵,打败所有人,才能得到承认。”
当年季涉竹不过是外门弟子,得了机缘到成为宗主也艰难重重。
自打游扶泠从丁衔笛那得知宗主的真实身份,便怀疑隐天司的副门主早就知道好友已死,把自己活得像个过场npc.
灵山幻阵便是当年季涉竹闯过的阵法,说是阵法,更像是斗兽场。
竞争者皆可入内,生还者便可以继任宗主。
这是炼天宗内部秘而不宣的阵法,说出去未免太血腥,没有大宗风范。
千万年来启动的次数寥寥无几,加上无人飞升,也不是谁都想进去赌一赌。
“我师姐已经进去了?”游扶泠神色凝重,问道。
“还没进去呢,”修士把通行令递给游扶泠,“长老们倒是好面子,不会亲自进去,但他们也授意了弟子。”
“今日酉时截止,”那修士点开天极令,“已有三十余人进入幻阵了。”
游扶泠道了声谢便催促梅池离开了。
梅池叫她醒来之时游扶泠还一脸春色,如今脸黑得可怕,变脸都不带这样的,她问:“出什么事了?”
游扶泠挑挑拣拣回了几句。
梅池:“你不能去。”
蛇化的丁衔笛还躺在裴飞冰送的竹篓里。
她为了打开妖族封印消耗太大,说是蛇蜕,更像是一切倒退,要从小再长一遍。
丁衔笛长得已经很快了,也不能马上从小孩变成大人。
普通蛇蛇蜕要小半月,就算丁衔笛不普通,看着生长速度,还需要好几日。
前几天是五岁,今天看估摸着有十岁了。
“你的躯体早就承受不住你的修为了,再去那种地方会死的。”
从前祖今夕便与梅池描述过游扶泠的罕见体质,这样的人修为再高,却无福消受。
天绝算浑身是宝,可以做琴弦或者任何修补材料,地尽更像个炉鼎,都是罕见的倒霉鬼。
哪怕这二人背后还有身份,在梅池看来凑成眷侣也波折不断。
她动心一次都抽筋扒皮的,二师姐动心一次是粉身碎骨。
游扶泠是炼天宗的人,飞舟可以直接驶入炼天宗。
飞舟外云海翻涌,梅池凑近,攥住游扶泠的衣袖,“你死了我二师姐怎么办。”
“我不会死的。”
游扶泠是一个不柔软的人。
她在父亲眼里心肠很硬,干得出在当场捅人的事,永远站在陈美沁身边,对他的哀求毫不动容。
她对上梅池的眼神,又有些心软,“丁衔笛才舍不得我死呢。”
梅池:“可是我二师姐现在还这熊样啊。”
她指了指边上的竹篓。
巴蛇跟着她们同行,上古凶兽被老道士暗算,蛇胆都差点被捅穿,似乎开口都疼,一直在睡。
这会躺在竹篓里,贴着小金蛇睡,呼噜震天,被丁衔笛撞开了。
一旁的练何夕多看了两眼,插了一句嘴:“可以把她带进幻阵吗?”
游扶泠摇头,“她还在睡,我带巴蛇。”
梅池又去看竹篓,唉了一声,“可惜我没有原形,不然我可以做你的肉盾。”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飞舟进入炼天宗地界,游扶泠飞出一缕灵力应付检查,飞舟直入,宗门内正准备踏入幻镜的季町也感受到了游扶泠的气息。
炼天宗宗门内山峰众多,飞舟也有统一停放之处。
梅池跟着游扶泠换了小型飞舟,来自破落宗门的饵人第一次领略大宗气派,问练何夕:“阿祖,陨月宗也是这样的吗?”
练何夕摇头,望着驶入远山瀑布中的小飞舟,摇头道:“没有这么多飞舟。”
陨月宗对弟子的吃穿用度不苛刻,若是宗门的弟子拢到一块,炼天宗和陨月宗的布料就有差别。
游扶泠一入炼天宗,像是什t么都为她打开一般,飞舟都响起恭迎真人回家的循环影灵石。
梅池一身鸡皮疙瘩,游扶泠顾不上那么多,赶往季町的位置。
灵山幻阵以山为阵,也是炼天宗八峰之首。
高山巍峨,传闻阵法与地气相合,有助于修炼,每一位胜出的弟子无不修为暴涨。
游扶泠抵达之时阵法早已开启,涡旋流光,季町正要叮嘱道童照顾好游扶泠,一架飞舟轰然落地。
梅池哎呀一声,“要是在道院她这样是要罚款的。”
练何夕伸手扶她,忽然看见跟在游扶泠身后的一个小身影。
丁衔笛又从蛇形化人了!
怎么还又变小了,方才看着还有十岁,现在又变回去了?
游扶泠识海封闭,灵力不会暴走,却有限制。
她注意力都在季町身上,并未发觉有个身影跟着。
“季师姐,那是阿扇么?”
季涉竹就收了两个亲传弟子,一脉还有不少内外门弟子。
季町辈分最大,在宗门内声望很高,除却结仇的峰主门下弟子,都算和睦。
“是她,面纱不同这身形也如出一辙。”
“不是说她在天都?怎会出现?”
“定是来助师姐一臂之力的。”
“后面那孩子又是谁?”
“听闻她与点星宗的老二结为道侣,还是天阶呢。”
“那是她们的孩子?”
“胡说!都是女修!哪来的孩子!”
“我可听说那丁衔笛非人非妖,点星宗一脉不都这般么?传闻中不收普通人,若是能……”
……
季町错愕地看着游扶泠,“阿扇,那是你和丁衔笛的……”
她都顾不上眼前的阵法入口了,遥州前些日也落了雪,冷风都吹不散季町冒上来的火,“孩子?”
游扶泠正要循着她的目光看去,一只柔软的手伸过来,握住她的袖摆。
长大再怎么狭长,吹嘘如何有气势的长眼小的时候也是圆的,“娘亲。”
游扶泠:……
季町:“丁衔笛呢!我要杀了她!”
“大师姐!冷静!人都没在呢!”
“什么!我宗天才和点星宗废柴有孩子了?”
“你闭关太多年,落后太多,什么废柴,人家也是天才,搅动西海,险些让公玉家后继无人……”
“据说是宗主定下的婚事,人家两情相悦,天阶道侣,好着呢。”
“那孩子是怎么来的?”
周围议论纷纷,炼天宗的长老、峰主都望向人群中一袭白衣的面纱女修。
跟在她身边的孩童五六岁模样,皮肤苍白得与游扶泠如出一辙,眉眼倒是有丁衔笛的神韵。
季町吞了两颗清心丹,握住游扶泠的手,“阿扇,此时……”
她余光和小孩子的眸光对视,抽了抽嘴角,“不,丁衔笛呢?”
游扶泠正要揭穿,拽着她衣袖的孩子奶声奶气地开口,“我要和娘亲一起替季町姨姨进幻阵。”
什么姨姨,好恶心啊丁衔笛,居然用叠字。
梅池和练何夕混在人群中,都被恶心得浑身不自在。
季町:“什么?”
幻阵旋涡闪烁,还差最后一炷香便要关闭入口了。
“不可!”
“岂有此理!哪有带孩子进入幻阵的!”
“我炼天宗难道还要欺负幼儿不成!”
“季町你莫不是怕了,还要让你的师妹前来。”
“游扶泠修为深不可测,她进去胜负不知……”
“师尊,我不去了,我不想去送死。”
抗议声四起,也有峰主不满,“季涉竹这些年就教了你们出尔反尔?”
“季町,是你说的,谁能活着走出灵山幻阵,谁便是宗主。”
“炼天宗宗主之位向来能者居上,不是宗主的徒弟便唾手可得!”
游扶泠蹙眉,季町正要说话,被她摁下来了。
“我不是宗主的徒弟么?我去和我师姐去不是一个道理?”
“平日不好好精进修为,反悔是怕自己不能活着出来?”
天极道院一别许久,那日游扶泠被练翅阁阁主带走,季町回宗门又一大堆烂事,听说丁衔笛带回了游扶泠,也没能好好与她聊上一时半刻。
师姐妹好不容易站在一起,季町恍然发现师妹好像长开许多。
也是,她早已成婚,又经过幻境数年,在外经历诸多,眉宇天生的冷然都散去了几分,谁带来的改变不言而喻。
某峰主道:“谁出来谁便是宗主!你也有此意?”
游扶泠虽是在炼天宗长大的,却一直闭关不出。
她以为的穿书,不过是之前的躯体一直没有神魂,没有什么原主不原主。
只有季町把她真情实感当成师妹。
其他人因她的修为忌惮她,长老知晓她的体质,知晓她寿元短暂,不如物尽其用,去做炉鼎。
师尊常年在外,季町挑起担子,一路护送,在道院也不曾懈怠。
丁衔笛说得也没错,季町像她在这个世界的妈妈。
妈妈一样的师姐,也是姐姐。
她在这个世界拥有的,已经比原来的世界多很多了。
这具身体迟早要死,为季町死也算偿还。
“我为何不能有此意?”
她挡在季町面前,面对咄咄逼人的宗门老顽固,像是看到游家那群讨人厌的亲戚,“我想做的事,没人能拦我。”
“就算我不想做宗主,位置给师姐也是天经地义的。”
“当年宗门大比是我为宗门出战,你们……”
法修身上有剑修道侣的佩剑,雪亮的剑光照彻她冷然的面孔,无鞘剑还残留着丁衔笛强横霸道的灵气,她剑指前方,“敢问你们比出了什么名次?”
“这些年又有何贡献?”
梅池在人群中和练何夕咬耳朵:“二师姐现在是不是看不到,她眼睛呆呆的。”
“如果看得见,她肯定是那种哎呀我家阿扇果然天下第一亮眼的表情。”
梅池言辞之间不乏对丁衔笛性格的熟稔。
练何夕还是祖今夕的时候就想过杀了丁衔笛,结果把自己赔进去了。
机械白鲨问:“那是什么表情?我能做吗?”
梅池勾住她硬邦邦的机械手指,小声道:“你想做随时可以啊,反正游扶泠要去幻……”
她被捂住了嘴。
机械修士也会害羞到红脸吗?
饵人眨着眼看练何夕通红的耳根,心想阁主到底是什么人啊,怎么这么懂我喜欢什么样的。
不会是世界上另一个二师姐吧?
“你质疑要进去也罢,”终于有峰主松口,但他的徒弟已经怂了,哀求道:“师尊,我不想去。”
进入天极道院的也不一定都是各宗优秀的弟子,不少亲传弟子更喜欢在宗门,自由度高,不用受道院管制。
左右这光景也无法飞升,大家都是混混日子,反而是散修要去混个头衔,为了有个进入隐天司的机会。
这位峰主与季涉竹关系不好,也有弟子的法器被季涉竹抢走的缘故。
一口气憋了数年,恨不得季町和游扶泠都死了,“既然你代替季町,那其他人也可以代替,或者带上法器。”
一片哗然。
长老们摸着胡子叹气。
其他人不知道游扶泠底细,季町是清楚的,她担忧地看着游扶泠:“阿扇,不可,你……”
“姨姨,我陪娘亲进去。”
“孩子怎么可以进去!”一位长老大喊。
“那不然呢,你来奶啊!”梅池忍不住插嘴,她是个生面孔,有人问她:“你谁啊!擅闯炼天宗是……”
“我是游扶泠小姨子啊!”
梅池吐了吐舌头,把练何夕拉到跟前,“我二师姐拼死为你们宗门天下诞下一女,我们作为亲戚怎么不能前来了?”
季町难得失态:“什么?!丁衔笛她……”
游扶泠:……
好想撕烂梅池的嘴,简直是和丁衔笛一脉相承的一派胡言!
站在游扶泠身边的小家伙眼神朦胧,蛇蜕未完成,丁衔笛的神魂也不稳定。
她握住游扶泠的手,顺着梅池的话道:“我不想和娘亲分开。”
季町都要流泪了,“我没听说丁衔笛……”
“你怎么不早说?”
“那我更不可能让你……”
“丁衔笛死了?”
“啊?这又发生了什么?”
“你们不知道明家主君都差点死了吗?除州那边妖族封印开了啊。”
“这又是什么时候的事?”
“我七舅姥爷二伯娘的小侄女在除州,说有个真人为了救村民于水火,与那处的邪修斗了七天七夜,才把邪修杀了,她们村子再也不用把孩子送去山里与山神成婚了。”
“师姐,我会出来的。”
游扶泠没有做任何解释,狠狠地握住柔软的孩童的小手,走入阵法,“我会活着出来的。”
一炷香时间已过,灵山幻阵开启,所有参阵者的名字浮于入口。
季町安置好梅池,t也想问问这一路具体发生了什么,看见与梅池站在一起的修士,面露迟疑,“这位……”
梅池:“阿祖,她现在叫练何夕,是练翅阁的人。”
炼天宗的客房比道院还豪华许多,宗主一脉居于灵山东南面的思无峰,据说万年前此地是大能的洞府,集天地之灵气,最适合修炼。
季町看了她许久,眼前手都泛着冷光的修士唯一与陨月宗丹修首席的相似之处便是一头长卷发。
“祖师姐?”
“已经不叫这个名字了,”练何夕摇头,“但我记起了从前。”
梅池捧着脸,似乎不担心进入幻阵的游扶泠,“是啊,才记起来,我追了阿祖好久呢,说要给她当外室她也不表示什么。”
季町:“外室?”
练何夕:“不要听她的。”
大概在天都被梅池一些大逆不道的话污了耳朵,机械修士忆起还是摇头,“她与丁衔笛一样,都爱乱说话。”
提起丁衔笛,季町便更紧张了,“她真的?”
“没有,还活着,”练何夕一张脸苍白如纸,和从前的病弱比,已算康健,单眼皮的眼尾因为无奈地苦笑微微上扬,“刚才你不是见到了吗?”
“我何时……”季町似乎反应过来了,“那不是丁衔笛给阿扇生的孩子,是她自己?”
参与编纂谎言的梅池听到扑哧笑出了声,“二师姐怎么可能和游扶泠会有孩子。”
“母蛇也不能随便下蛋啊。”
她戳了戳病恹恹的巴蛇,“就算可以,也得游扶泠身体健康吧?”
巴蛇发出了咩声,钻进隔壁练何夕装矿液的心脏盒养伤了。
入夜的灵山幻阵有弟子值守,听梅池与练何夕说除州事的季町面前符箓也在同步更新姓名。
此次进了四十余名弟子。
有长老亲信也有峰主的徒弟,也有内外门优秀的弟子。
这已是听到游扶泠加入后默默弃权后的人数了。
幻阵一旦开启,里面必然是生死厮杀。
若是强行打开,需要献祭灵根。
不到一个时辰,已经少了七人,肉身已死,神魂成为灵山的一部分,永远无法离开。
梅池:“季师姐,你不必可怜他们,他们是有选择的,可以不参加,你没有。”
饵人吃着炼天宗厨房送来的遥州特色小吃,似乎和练何夕重归于好加重了食欲,更海量了。
“他们都希望你死,只有游扶泠希望你好好活着。”
季町当然明白,除却怜悯,她更担心游扶泠,“你不是说丁衔笛不在全盛状态么?”
“方才我看她眼神都是模糊的,万一……”
梅池:“如果只有游扶泠,我也担心。”
“但二师姐在,您要担心的就是自己了。”
她给练何夕递了一只鸡腿,机械修士正要拒绝,她的饵人又倒了一杯矿液给她,希望她不要闲着。
似乎忘了练翅阁出品的修士也可以喝酒。
高山月寞,客房可以听到外头的瀑布声。
一杯矿液还未入喉,练何夕的机械手飞了出去,化为绳索,捆了一个道童入内。
梅池吃鸡腿骨头也嚼,嘎嘣着道:“季师姐,你要做宗主,路还长着呢。”
季町:……
阿扇到底跟了什么恶人宗门。
灵山幻阵。
游扶泠坐在树下,篝火荜拨,坐在她身边的小孩又长大了一些,像是十三四岁。
丁衔笛视物不清,五感更敏锐,“娘亲,西南方有人……”
九星镜寒光一闪,符文宛如钉子,一个弟子顷刻碎裂。
“哇,真是恶毒的女人。”
小丁衔笛额发蓬松,发簪歪歪斜斜,金瞳被火光照耀,妖异非常。
“别恶心我,”游扶泠往她嘴里塞了一颗丹药,“我没有这种爱好。”
面容稚嫩的小丁衔笛眨眼,不畏惧险恶的环境,靠向游扶泠肩头,黏黏糊糊问——
“那要继续梦境里的约会吗?亲爱的阿扇。”
第148章 万古余生5-4
“约什么,不如想想怎么把这些人解决了。”
游扶泠想到约会就生气,仿佛蛋黄酱的味道还在嘴边,更拒绝和这张脸对视,“还不如公玉凰的大荒前境呢。”
丁衔笛被她逗笑了,“不接我的话茬,还在回味自己做新娘呢?”
灵山幻阵只有黑夜,没有白天。
她们在幻境中点火,仿佛明晃晃告诉其他人她们的位置。
前几号人摸黑前来,尸体都碎成渣渣了,当事人居然还谈笑风生。
游扶泠不曾回看,无人知晓她的灵力封禁了九成,全拜眼前人所赐。
丁衔笛敢来,多半是包过的,她哪次不是力挽狂澜。
“回味某人做新娘挂在墙上晒人干的风姿。”
一袭素衣的法修面上的符文消失,面纱也很普通。
丁衔笛明明习惯了,此刻又多看了两眼,“是吗?”
“我那会满脸麻子,你也觉得我很好看?”
顶着十五岁脸的丁衔笛视物不清,往游扶泠身边坐,对方像是早有预判,躲开了丁衔笛的靠肩。
“靠都不让靠,太薄情了吧?方才梅池还说我为你诞下一女呢。”
柴火荜拨,不远处灵气流转,也有法器碰撞,都是同宗门,也要拼个你死我活。
游扶泠捏着一根枯枝拨弄火苗,火光明暗,树木的影子都显得诡异,“不是我靠你这个靠山吗?”
似乎为了彰显无情,游扶泠还拿点燃的木柴戳向身边这位装嫩的道侣,“诞下一女?女呢?”
“叫什么名字,什么时候有的,蛇生蛋哪有只生一个的。”
柴火还未碰到人,身旁的面容稚嫩的女修就浮夸地撩起袍角喊救命。
游扶泠面无表情,默默用术法点燃了丁衔笛的袖摆。
这下真成烤蛋了。
“抬棺的!你也太狠了吧!点真火!”
丁衔笛面前模糊不清,触感放大无数倍,破罐子破摔似的把自己摔到游扶泠身上。
“一个病弱一个眼瞎,你说咱俩沦落成什么样都般配。”
游扶泠一个滚字还未吐出,扑在她身上的人抱着她真滚了两圈。
散发着白光的法器宛如倒扣的碗落下,丁衔笛还有空笑:“你宗门不是道门吗,怎么还有佛门中人?这不是法海的钵吗?”
游扶泠全靠一腔冷血才没被逗笑。
她哼了一声,宣香榧送的九星镜飞起,照出无数隐于暗处的身影。
这伙人显然是联手击杀,想先把最难搞的人杀了,或许还能博个出路。
“她身边的不是个小孩子么?长得恁快!”
“不好!那是她道侣!什么孩子。”
“她道侣不是死了吗?”
“不是女儿吗?”
丁衔笛:“这一幕录下来应该有很多人觉得炼天宗不过如此吧?”
“太丢人了,阿扇。”
游扶泠:“废话那么多,早点出阵,你瞎了眼还想拖几时,不是还有事要做么?”
黑暗中的丁衔笛身影变幻,人身又蛇身。
狂风袭来,篝火熄灭,金蟒的身躯在黑夜若隐若现,圈出一块安全地给游扶泠的同时,长剑分出无数幻影,与剑修厮杀。
一夜过去,吃太饱的梅池还在做梦。
不用睡觉的练何夕看了无数本道童送来的遥州话本,并处理了好几个企图暗杀季町的炼天宗门人。
季町不过几个时辰未看,灵山幻阵只剩下七人了。
议事堂气氛紧张,躺着的尸体无法溯源,即便季町心知肚明,也知道不应在这时揭穿。
大宗便是如此,时局混乱依然要争权夺势。
或许师尊就是不堪其扰,才选择离开。
当年师尊一句话,她就为了这个目标奋斗不竭,现今却有些茫然。
大宗还不如小门派,师尊门下几个亲传弟子,大家住在一起,热热闹闹的多好。
即便心生妄念,也不必远走天涯,魂灯俱灭,消失得无影无踪。
炼天宗是师尊留给她最后的东西,季町无论如何都要到手。
她默不作声,满堂寂静,还是副宗主咳了一声,看向一身与季涉竹如出一辙的外袍的剑修,“季町,你的师妹甚是骁勇……我看胜负已经揭晓了。”
季町在道院为人和善,很好说话,很多人想起她,总难忆起面容,只觉得这人不错。
“副宗主这是什么意思?”季町问。
议事堂本该皆是炼天宗人,但梅池和练何夕一左一右站在季町身边,像是这些人都会对季町下手一般。
地上躺着的尸体证明了此地确实危机四伏。
若是游扶泠不赶到,恐怕她今生都见不着大师姐了。
“我的意思……”
这场面太难堪,不参与宗主竞争的副宗主闲云野鹤惯了,心里骂了好几句季涉竹混账。
她总觉得以季涉竹当年获得机缘的泼天运势,不至于死在外头,但魂灯都灭了,人生还毫无可能。
炼天t宗甚至给练翅阁去信一封,询问过他们有没有见过宗主,都没有音信。
“灵山幻阵并非无法中断的。”
副宗主年事已高,当年是季涉竹的师叔,如今老脸通红,借咳嗽掩饰尴尬,眼神扫过半夜来求饶的峰主,示意他们自己说。
昨日还趾高气扬的峰主们纷纷咳嗽,站在季町身边的梅池翻了个白眼,大声问练何夕,“阿祖,人老糊涂了很容易咳嗽吗?”
又是一阵寂静。
练何夕嗯了一声。
“季町,你与游扶泠是一脉同源的师姐妹,灵山幻阵同脉可联络,你让她收手吧,我们会中断幻阵的。”
“是啊,我们几个拼了命也会中断的,你让她别为难我的徒儿。”
炼天宗是万年大宗,初代宗主乃是雨山道人桑婵的弟子封宁。
季町小的时候师尊同她提起万年前的故事,提起宗主像是提一个后辈。
说封宁生性顽劣,与她二师姐娄观天不相上下,什么名剑,在她眼里都是可以杀鸡宰羊的刀罢了。
当年季町听得入迷,后来才觉不对,哪有后辈这么妄议开宗宗主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季涉竹才是前辈。
时过境迁,季町也不好多问。
记得最深的还是师尊的目光,提到雨山道人,提到宗门。
说还不如小门派,一支几人,一年凑个一桌,就够热闹了。
所以季町喜欢热闹,只要季涉竹回来,她会准备好一切热闹的必备因素。
却忽略了她们宗门太大,无数山峰,弟子众多,是同宗不算同门。
季涉竹向往雨山道人一脉的热闹,却不爱收徒,季町还是勉强收的徒弟,堵长老烦人的嘴用的。
师妹更是捡的,不像是要自己养,更像是转移季町的牵挂。
师尊像风,季町和她姓,依然无法追随她左右,连本该是她的思无峰都要被人抢走。
眼前的峰主目光恳切,这时才不舍得徒儿,更令季町思念季涉竹。
若是师尊知晓,会护我周全么?
她心里有答案。
季涉竹遥远疏离,很多人说她当年经历生死性情大变,又得了老祖机缘,更是自视甚高,不与人来往。
只有季町知道。
师尊或许不止有一个身份。
除此之外,她一无所知。
她甚至连自己爱慕的人是谁都说不出口。
“好。”季町冷眼看几位峰主张罗中断幻阵,又为了谁牺牲斤斤计较。
这样的阵法若要中断,必然燃烧寿元,修为倒退,不过是看谁更在意徒儿罢了。
有几位峰主得意弟子已死,沉默地坐在下首。
不言不语,也不参与此等讨论,似乎更希望幻阵继续,谁都不要好过。
走出议事堂,梅池跟在季町身旁,好奇地问:“季师姐你要如何告知游扶泠?”
“你们师傅有特殊的功法吗?”
季町摇头:“我无法告知于她。”
梅池微微睁大了眼,一旁的练何夕道:“但愿这几位峰主得偿所愿。”
她们还未穿过炼天宗的山道,练何夕掌心内置的须臾镜亮起,传来了倦元嘉的消息——
探子回报,公玉家将于正月初三开启召神大典,丁衔笛状况如何?
第二条是公玉家召神大典的布告,似乎是松信记录的,布告于梧州街市。
梅池看了好几眼,“她们是为了安抚百姓开启巡游?”
练何夕摇头,“当然是为了掩人耳目。”
梅池又问:“可是公玉凰不是没好吗?丹药都被二师姐买走了,公玉家的琴也不是谁都能弹的吧?”
季町听说过这事,插了句嘴:“起死回生之药是传说,但令人回光返照弹琴曲的药并不止一种。”
她似乎串起了始末,看向练何夕,“祖师姐,陨月宗前数月前举行过开坛炼丹,若你方便,可以……”
梅池:“阿祖都这样了,她才不会联系……”
练何夕:“我问问朝昌雪。”
她疾步往前走,梅池喂了一声,“阿祖!你居然背着我和陨月宗的人有联系,那为什么说不记得我了?”
“你是不是……”
季町站在原地,不远处的灵山被幻阵洒下的幽光笼罩,日上西头,一日刚过,仅剩六人。
她想:白费功夫罢了。
师妹归来,她就更有把握把整个宗门握于掌心。
这样或许师尊他年有日以另一个身份归来,她或许还能与对方见上一面。
……
夜晚,炼天宗无数弟子站在飞舟上观望灵山幻阵的中断仪式。
有的峰主一夜白头,有的峰主油尽灯枯,也有的形容枯槁,像是老了好几百岁。
幻阵解除后从入口吐出无数的尸体。
或四分五裂,或死得宛如睡梦,也有的身首异处,也有的死不瞑目。
四十余人仅剩六人。
游扶泠孤身出来,一袭雪白的道袍纤尘不染,像是从未动过手。
她牵着的所谓女儿变成了一条小蛇,窝在她的胸口酣然入梦。
“出来了出来了!太惨了,还好我没有野心!”
“游扶泠一滴血都没有?一点伤也没有?修为竟然如此之高?她不会已经进入大乘期了吧?”
“反正也无法飞升,修为高低又有何妨。”
“不对,她的女儿呢?”
“难道死在里面了?”
“尸体都吐出来了,没瞧见有小孩啊。”
季町上前握住游扶泠的手,“阿扇!”
她看游扶泠没什么大碍,问:“丁衔笛呢?”
游扶泠拽出在她胸口装睡的小金蛇,塞到季町手上,让道童带她回自己阁中休息了。
人群中开出一条道目送游扶泠远去。
她一身煞气,戴着面纱露出的一双眼冷冷的,没人敢上前恭喜。
季町看着掌心冲她眨眼的小金蛇,有些不可置信:“丁……衔笛?”
一条蛇居然也可以搔首弄姿,丁衔笛吐了吐蛇信,冒出熟悉的声音——
“嗨!季师姐!恭喜你成为宗主,我有件事想拜托你!”
季町彻底死心,合上掌心,“不生女儿免谈。”
丁衔笛:“啊?”
第149章 万古余生5-5
“你师姐怎么了,不至于受这么大刺激吧?”
做娄观天的时候都是游扶泠盘在手腕,这次反了过来。
丁衔笛适应良好,还不忘吐槽,“不是和她说了你们的师尊……”
游扶泠:“没说。”
打哈欠的蛇都快睡着了,忽然一个激灵,“什……什么,你没说?”
丁衔笛不怎么喜欢不自觉吐出的蛇信,想了想自己以人的形态这么吐舌头,恐怕会被丁获剪断舌头,说话语速也没之前那么快了,“为什么?”
季町走在前头,游扶泠的撑腰让宗门上下不服不行。
从前忙前忙后的大师姐忽然有种孩子长大反哺的感觉,但与人寒暄也不介绍游扶泠,她知道二师妹不喜欢。
“我难道要说我们师尊就是大名鼎鼎的公玉禄吗?”游扶泠也压低了声音,她换了一副新面纱,扫过季町的背影还有些心虚,“你忘了大师姐对师尊是什么……”
“师徒恋,很流行的,我们不也搞过吗?”手腕上的小蛇哈欠连天,显然是还没到成长期就消耗太大累了,还放过任何一个调侃游扶泠的机会,“阿扇,你不喜欢?”
游扶泠:……
挺喜欢的,但她就是不喜欢看丁衔笛的胜券在握,哼声道:“喜欢你小时候,还是个人。”
丁衔笛喂了一声,“怎么又骂人呢,那辈子你不是人好吧?”
她们从灵山回到宗门主山,一路的弟子对她们毕恭毕敬。
也有的从前见过游扶泠几面,很惊讶蒙面的宗门天才居然还有边走边与灵宠闲话的时候,忍不住与同伴说道几句。
“那灵宠金灿灿的,是蛇吗?”
“什么灵宠,那是人家道侣,你不知道吗?”
“太凶残了,四十多个人进去只余六人。”
“道侣是妖族?点星宗难道全是妖族?”
“那我就不知道了,听说她们的大师姐是只会吃烧饼的仙鹤,老二……是蛇还算普通了。”
“那老三又是什么?”
……
丁衔笛听了不少议论,正要嘶两声吓唬人,游扶泠问:“你和我大师姐说什么了?”
“谈条件啊,方才你开小差呢?没听我和她说开护宗大阵的事?”
小金蟒冰冷的鳞片贴在游扶泠的手腕,丁衔笛第一次做蛇还是控制不好,偶尔蛇信扫过游扶泠的手腕,更是冷冰冰的。
游扶泠喜欢这样的相贴,若不是估计周遭人来人往,或许直接上手了。
“那你让祖今……祖师姐前去陨月宗也是为了此事?”
炼天宗与陨月宗就在隔壁州部,还有为了弟子交流开的专线飞舟,哪怕如今飞舟航线t不稳定,这点距离还是没问题的。
“是啊,”丁衔笛哈欠连天,“你师姐平时看着温柔,也是个蔫坏的,还让我给你生个女儿。”
一条蛇的脸上都看得出无语,“我上哪给你生去,变成三岁我们走一次母女……”
她似乎也考虑过,“算了,不好这口。”
游扶泠嗤笑一声,“那你还叫得很欢?”
小蛇在法修细瘦的手腕盘着,偶尔把薄纱布料顶出一个小包,她的蛇蜕还未完全完成,恐怕又要昏睡几日,丁衔笛闷闷的声音从布料里传出:“阿扇妈咪,我要睡了。”
游扶泠:……
好不要脸。
她掀开布料,手腕上的金蛇闭着眼,隐约的蛇蜕显露出几分。
若不是灵山幻阵,或许她还能加速蛇蜕。
游扶泠小心翼翼地捧着她,有种结婚对象每天上班起早贪黑不知道忙活什么的无能为力。
丁衔笛把她隔绝在计划之外,连新世界都安排得明明白白。
游扶泠从前无法自己做决定,她连长久上学的资格都没有,丁衔笛似乎要补齐她所有的遗憾,大学都给她选好了。
游扶泠并不排斥。
丁衔笛选择了她,什么都给了她,她又有什么好怀疑的。
她也想为她做些什么。
季町安排好宗门内务转身,发现游扶泠站在山廊口,风吹起她面纱的一角,露出苍白的下巴。
她走到游扶泠身边,问:“一直没问,师妹你脸上的符箓呢?”
“在西海就消失了。”
游扶泠看了眼趴在自己怀里熟睡的小蛇,有些无奈,“丁衔笛说当时情况紧急,天雷无数,居然把符箓引到了她的赤金伞上。”
又是丁衔笛。
回想起道院的那一天,季町语带羡慕:“阿扇,我很羡慕你。”
在原世界是有很多人羡慕游扶泠,羡慕她的身份,但这样的羡慕不包括游扶泠自己。
季町必然不是因外在因素,游扶泠问:“师姐羡慕我什么?”
季町目光扫过依然在游扶泠怀里熟睡的小蛇,丁衔笛性情不算文静,一开始季町便看不上她。
就算不问出身,也太吊儿郎当,就算体质与师妹相合,这段道侣誓约也是丁衔笛受益。
可后来的事接二连三,丁衔笛为了游扶泠奋不顾身,动容旁人也是自然而然的。
“和你喜欢的人两情相悦。”
遥州也天寒,山风冷冷,季町还未换上宗主的法衣。
她知道自己的宗主之位九成来自师妹和道侣的相助,朝游扶泠俯身一拜,“多谢师妹前来相助。”
这时候要是丁衔笛醒着就好了。
“有……没什么好谢的。”游扶泠起身去扶季町,面纱遮住了她略微无措的神色,手也有些慌乱,逗笑了季町,“很少见师妹这般模样。”
丁衔笛私下没少说季师姐当然不是当你师姐,她还想做你的师母,当然照顾周全。
这人实在太八卦,害得游扶泠看季町都要小心翼翼,一不留神就想到其他地方去。
“我……”
游扶泠从前没有朋友,也没有从同学变成朋友的渠道。
丁衔笛都是她可以接触的时间比较长的同龄人了,在旁人眼里还是对手,没有任何可能。
在这个世界,因为丁衔笛身边总有一群人,朋友好像也自然而然有了。
她们可以坐在一起聊琐事,喝茶饮酒,偶尔吵几句也算无伤大雅。
真的有事,也有人千里迢迢过来帮忙。
游扶泠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滋味,她想了好半天,丁衔笛之前叮嘱的要及时抒发在脑中回旋。
“师姐一直很照顾我,我这样做是应该的。”
似乎这样正儿八经说一句耗了她太多心力,游扶泠别过脸,吐出一口浊气。
低头看衣襟里原本熟睡的金蛇眯着眼,一副看热闹的模样。
游扶泠:……
装睡的?
季町笑了两声,“师妹长大了。”
从前冷若冰霜的天才也有了归宿,季町总是想起当年,季涉竹把小婴儿带回来的时候。
给你解闷。
或许也不希望季町小小年纪操心师父,这样的小孩的确能转移季町大部分的注意力。
“之前丁衔笛不是说要与你成亲,她有说什么时候么?”季町忽然问。
游扶泠正准备掐一掐丁衔笛,这一句问吓了她一跳,手松开,茫然地看了季町两眼,“哦……我们成亲好几回了。”
季町惊讶道:“什么?”
游扶泠:“幻境里。”
小金蛇又睡着了,游扶泠也不忍心掐醒她,“反正她离不开我,成不成亲都一样。”
她眉心的道侣印与金蛇呼应。
这个失去天神的失序世界,誓约是最后的祝福,更像是丁衔笛的承诺。
以前的游扶泠在季町眼里还有几分阴沉,宗门上下畏惧这位闭关多年的天才也不无道理。
她实在太高高在上了,眼神不算睥睨,也永远居高临下。
季町也很难猜到游扶泠在想什么,总觉得师妹每日虽是活着,却没什么期待。
直到丁衔笛出现。
“师妹,我有件事想问你。”
游扶泠点头,“什么?”
季町:“你们的婚约真是师尊定下的?”
“你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并没有与外人接触的……”
季町想起宗门大比。
当年娄观天与公玉禄合谋,计划延长万年,总有纰漏。
譬如没有师尊的点星宗,就像空头支票。
还好梅池是个笨蛋,说不出宗门具体在哪,连师尊长什么模样都记不清,只知道吃。
公玉禄残魂寄于季涉竹体内,做了宗主又收徒,季町是她的计划之外。
修炼到极致的卦修算天地众生,唯独算不出情。
游扶泠想:不会因为这个才跑吧?
她不知道公玉禄长什么模样,瞎了那么多年的眷族还能为了私情与下放的天神合作,所有的感情必然都落在桑婵身上。
同样的师徒之情,这算因果报应吗?
游扶泠不知道。
她没有顺着季町说的宗门大比说下去,她喊了声师姐,“若我说我与丁衔笛前世有缘,你信吗?”
季町:“信。”
“师妹说什么我都相信,”季町笑了笑,“你年幼时便被送入洞府修行,若要说我照顾你,也就是你出关开始的那些年。”
“缘分总是妙不可言,不然为什么道院里卦修的人数是最少的?”
廊外的雪越下越大,马上又是新的一年了。
琉光九州的封魔井沦陷不少,无数修士奔逃至天都或是大宗庇佑下的州部。
天极道院所在的无方岛远看黑黢黢一片,隐天司副门主护持阵法,似乎也撑不到几日。
魔族再次破井而出已成定局,令季町惊讶的是,隐天司联合三宗,下达的指令居然是听丁衔笛差遣。
丁衔笛大可不必特地拜托季町,隐天司在琉光大陆位高权重,这样的时刻,三宗也要听隐天司的安排。
“阿扇。”
季町拂去落在游扶泠肩上的雪花,“和丁衔笛在一起,会很辛苦吗?”
点星宗万年神秘莫测,道院内还有那只仙鹤大师姐的真名。
季町虽在炼天宗,也得知了不少来自四面八方的情报,包括兴河昆洞的千裂万隙解开的封印。
仙鹤衔笛,妖族现世。
丁衔笛的身份非同凡响,季町从前认为此人配不上师妹,介意对方的师出无名、修为普通、长得也平平无奇。
如今对方或许才是那个位高权重的人,相貌早在剑冢出来后便不同以往了。
季町的担忧和陈美沁差不多,游扶泠笑了笑,眉眼弯成了雪夜的月亮,“不辛苦。”
“很有意思。”
她终于理解丁衔笛穿书说的有趣了。
世界很大,也有很多不同的感情,体验也永无止境。
游扶泠看了眼怀里的小蛇,“和她一起,无论在哪里,我都很高兴。”
季町颔首,“那就好。”
“师姐是怕辜负师尊的期望?”游扶泠忽然问了一句。
季町打算走的脚步顿住,“什么?”
她那从前冷若冰霜的师妹也学会了开玩笑,揶揄着笑问:“师姐若是再见到师尊,会失望吗?”
季町:“何出此言?”
丁衔笛睡睡醒醒,过了一耳朵季町堪比丈母娘的问话,终于忍不住插嘴:“怕您喜欢错人。”
游扶泠把她摁了回去,“闭嘴。”
丁衔笛嘶着蛇信,从游扶泠的手腕爬到她的肩膀,“季师姐,我……”
她话都没有说,就被道侣捏了七寸,差点晕了。
游扶泠手法粗t暴,季町抽了抽嘴角,不是很想承认这是自己印象中的柔弱师妹。
“师姐,你别听她胡说。”
游扶泠是想提前预警,没想到季町情绪平和,“我知道。”
“知道什么?”游扶泠惊讶地问。
“师尊不姓季,不过是一缕残魂。”
季町在炼天宗长大,听多了宗主的传闻,也能比对出不同之处。
“我仰慕的是收我为徒的师尊,带我云游四海的师尊。”
“她或许从前眼睛有疾,看得见了也习惯用手摩挲。”
“会牵着我的手走路,一开始我以为她怕我丢了,后来我才知道,是她怕自己走不稳当。”
季町唇角勾了勾,又有些苦涩,“无论她过去是谁,至少在这些年,她是我师尊。”
“我只是想再见她一面而已。”
她不知道那缕残魂姓甚名谁,来自何处,只知道没有那个人,自己也无法进入内门,走到今天的位子。
季町的名字和一生都是师尊赐予的,她要如何不仰慕她。
“季师姐……”
远处有人喊她,季町匆匆离去了。
游扶泠站在原地看了一会雪,问丁衔笛:“我那年回宗门见到的师尊,就是和你用天极令通话的那一位,就是公玉禄?”
怀里的小蛇嗯了一声。
“她常年在外是为了什么?你们的计划?”
“嗯。”
“那她现在真的死了?”
“附在死人身上,能支撑这么多年不错了。”
游扶泠越想还是越不对,“那为什么我们去缅州见到的隐天司副门主,她又与炼天宗宗主是旧识?”
丁衔笛打了个哈欠,被游扶泠弹了弹脑门,“不许装死。”
“隐天司是传承记忆,宣伽蓝创立门派后代代传下去的,就像把你的记忆丢在盆里,下一个继承人来了,从盆里掏出来装进身体。”
丁衔笛说话困音绵绵,“真正的季涉竹死在外门弟子内斗,具体的……应是宣香榧进入隐天司后继承记忆,与附身的公玉禄对上了。”
游扶泠:“我还以为……”
“就是你想的那样,”丁衔笛又忘游扶泠里衣里钻,“阿扇,还是你胸口最暖和。”
蛇鳞的触感冰冰冷冷。
游扶泠正要把她揪出来,丁衔笛居然钻进了最里头,盘在的胸口。
若不是衣衫宽大,恐怕能看出游扶泠胸口鼓出的不正常一团。
还好游扶泠靠着长廊,不然恐怕要被对方蛇尾瞬间划过某处的快感激得腿软站不住了。
“你别动。”
丁衔笛不怕游扶泠的咬牙切齿。
她不是真正的蛇,做蛇也不过是为了体验心爱之人从前的经历。
寻常人做不到真正的感同身受,但她做得到。
蛇蜕、剖骨的滋味她都一一体会,这才是真正共患难。
“我没有动……”丁衔笛又要睡着了,蛇信和蛇尾简直卡在游扶泠的两端,她走路都艰难。
“你是故意的吗?”游扶泠险些发作,胸口的蛇唔了一声,“什么?”
很无辜,无辜得游扶泠恼火至极。
她顾不上走回去,速成一个法阵,以极快的速度穿过宗门山道,回到自己在宗门的居所。
梅池与练何夕已前往陨月宗,客房安静,卧房哐当一声。
打盹的道童眯着眼往里看,只看到倏然熄灭的烛火。
天彻底黑了,游扶泠从胸口掏出昏昏欲睡的金蟒丢在锦被上。
法修苍白的肌肤因为丁衔笛蛇身的扭动泛着粉。
做蛇也习惯了的丁衔笛眼睛闭着,不忘念叨去梧州。
忽然莫名的重量压下,七寸被掐,她忽然变成了十五岁的模样。
蛇蜕像是进度条暂停后断点续接,丁衔笛眼前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更不知道白天黑夜。
“阿扇,你做什么?”
丁衔笛无所谓蛇身人身,只想睡一觉,本能告诉她一觉醒来就能回复如初。
但有人在扒拉她。
“做蛇。”游扶泠的声音冷到极致,但高频率的呼吸暴露了她。
蛇蜕的身体感官迟钝,丁衔笛伸手摸到光滑的皮肤和锦被上的刺绣,有些疑惑地问:“你好烫,是灵……唔。”
她的手被放到很熟悉的一处地方。
游扶泠颤抖的呼吸混着些许怨恨和羞赧,“丁衔笛,谁让你用尾巴蹭我这里的。”
“什么?”
丁衔笛拢了拢手,游扶泠的呼吸喷到了她的耳廓。
冷冰冰的人,呼吸却很火热,蛇也有炙热的时候,冷血动物也会陷入情爱陷阱。
蛇蜕似乎还会带来延迟反应,游扶泠也觉得现在的丁衔笛不如之前伶俐。
她恨恨地咬了一口丁衔笛的肩,对方眼神浑浊,明显什么都看不见。
这是脆弱的、可以欺负的丁衔笛。
和灵山幻阵中游刃有余的大凶之物不同,也不是与公玉禄合谋企图遮天蔽日的娄观天。
她在我身边。
也只有我。
也任由我……出入、翻搅、啃咬。
掌中柔软一片,磨蹭后更是不同。
丁衔笛后知后觉,搂住游扶泠极细的腰,贴在她耳边问:“这么着急吗?”
“我还想等蛇蜕好了之后。”
游扶泠:“你方才不是故意的么?”
“真不是,”丁衔笛什么也看不见,她像真正的蛇类一样,蹭着游扶泠裸。露的肌肤,“阿扇,你有做蛇的记忆吗?”
“也会这样什么也看不见?会害怕吗?”
游扶泠:“你应该去问巴蛇。”
她不解风情,急色却可爱。
丁衔笛倒在游扶泠刚穿书睡过的床榻上,像是盛开之花中心的细蕊,等游扶泠享用。
“才不要。”
游扶泠呼吸急促,丁衔笛等了半晌,终于意识到什么问题了,“你不是吧!我都瞎了你……”
“我腿都酸了。”
游扶泠:“你快点。”
丁衔笛:“不做了,我要睡觉。”
游扶泠:“你不是还有个身体吗?”
丁衔笛:“你想得美,还要半机械自动做这种事?!”
“我是你的搅拌机吗?”
第150章 万古余生5-6
游扶泠没有在炼天宗多逗留几日,季町送她离开的时候,没瞧见丁衔笛的身影。
季町问:“之前不是说她休养几日便能与你同行么?怎么还是这般模样?”
小蛇窝在游扶泠脖颈,又被面纱一角遮着,不仔细看,还以为只是普通的装饰品。
季町没有饲养灵宠的爱好,也谈不上讨厌冷血动物,多看了两眼呼呼大睡的小蛇,好笑地问:“怎么不变成小孩说是你俩的孩子了?”
游扶泠:……
一世英名全被丁衔笛毁了。
她欲盖弥彰地咳了一声,不料一发不可收拾,季町赶忙扶住她。
这几日宗门内的医修也给游扶泠看过了,这位生而金丹的天才身体如当年老祖批命一般,寿元短暂。
在季町眼里,并没有因为与丁衔笛结为天阶道侣便逆天改命。
季町面露担忧,扶着游扶泠道:“不如我与你……”
“不必,”游扶泠知道季町要说什么,“您现在还有许多事要处理,走不开的。”
炼天陨月的宗主都太过年轻,哪怕这一次有游扶泠镇压,季町要彻底服众依然要靠自己。
季町:“可……”
“梅池与祖师姐也动身了,我们会在青州渡口会合。”
季町已经失去师尊了,不想失去师妹,看了一眼那条金蛇,问:“你与丁衔笛不是天绝与地尽,真的不能……”
那是掩人耳目的幌子,游扶泠也不能说。
她笑了笑,“我会永远和丁衔笛在一起的,师姐放心。”
季町送游扶泠上了飞舟,想起医修的话,即便有些臊得慌,还是轻声叮嘱,“师妹,我知晓你与丁衔笛感情好,但也不能太好……你的身体……”
季町再是长辈,也只有对季涉竹的仰慕之情,论经验还没有师妹丰富,她咳了一声,“不能再过度……欢……”
“我知道了!”游扶泠听出了她要说的话,匆忙打断,“那我走了,师姐。”
炼天宗底蕴深厚,即便如今不少飞舟航线失效,也有大宗专属的飞舟线路。
但梧州是公玉家的地盘,渡口也由公玉家把守。
游扶泠不能直接前往,她与梅池她们在毗邻梧州的青州渡口会合。
路上丁衔笛依然在睡,她们抵达青州渡口之时,梅池与练何夕已经到了。
解决完除州事件的青川调还在天都,掌管青州封魔井的使君也是老熟人。
正是之前和公玉凰有过交情的冷如凤。
刚下飞舟,游扶泠便被对方请到了隐天司下驻的别院。
梅池与练何夕也在里头,t一桌熟人。
除去成熟艳丽的冷如凤,还有天都一别不见踪迹的司寇荞。
梅池与练何夕坐在一块,饵人正埋头苦吃,机械白鲨似乎已经习惯了,默不作声地擦去梅池溅出来的汤水。
“好久不见,还记得我么?”
冷如凤一身荒部使君制式的道袍,浓密的长发随意簪着。
碎发下有一条装饰用的抹额,绣着无数眼睛,结合她图腾诡异的道袍,看着不太像正派人士。
丁衔笛眉心的红点就是拜此人所赐,游扶泠跨过门槛,沉默地看着她。
她身影单薄,站在夜晚的中堂,外头风雪簌簌,燃烧矿液的灯笼飘摇,越发衬得她如同鬼魅。
“是你。”
法修不打招呼,哪怕被丁衔笛封了九成灵力,依然比寻常人充盈。
法阵不需要像寻常法修结阵,几乎是信手拈来。
狂风卷雪,吃得正欢的梅池被练何夕拎到了一旁,司寇荞推开还在看须臾镜的机械师。
轰隆一声,一支刻着炼天宗章纹的箭矢飞向冷如凤,眼看就要刺入对方的额头。
这种时候梅池不忘吸溜碗里的青州板面,呀了一声,“这场景我好像见过。”
趴在练何夕矿液罐上的巴蛇探出脑袋,“是不是该我出场了?可是没有魔气只有怒气。”
梅池:“不是怨气吗?”
练何夕:“这里没鬼。”
司寇荞:……
鲟师往上扔了一颗松信,播出缅州冷如凤与她们交手的画面,啧了一声:“我就说阿凤你坏事做尽,不如让青川调来青州吧?”
冷如凤握住这裹挟着杀意的箭矢,望进年轻面容的法修淬着火的眼神,“抱歉,当年我是受人之托。”
游扶泠不理会她,她调动所有灵力,蓝色的灵力席卷,整个屋内比外头还冷。
在场没一个怕冷的,除却饵人,剩下的都凑不齐一个完整的人。
“杀了你,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游扶泠本就因为丁衔笛昏迷没拉自己进梦境约会一肚子火,正愁没地方发泄。
即便知道能让这几个人齐聚一堂,必然不是来者不善,也不想过度思考了。
血肉飞溅,梅池吃完了一盆板面,问练何夕:“阿祖,你脑门也有铁吗?法修都没办法把你拆了?”
眼前的美人额头血肉模糊。
炼天宗的箭矢却无法完全刺入,也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比石头还硬。
最后还是司寇荞喊停,“游扶泠,你杀不了她,她的脑子改过,你可以换个更趁手的工具。”
“共工锤之类的。”
“喂!”冷如凤捂着额头,“鲟师,你怎么什么都和她说?”
也人模人样的机械师笑得脸上的小痣乱飞,“你都说了这是我相好的,那我不得什么都说啊?”
“相好的可不是在被窝什么都说么?”
梅池问身边的白鲨:“真的吗?”
练何夕:……
梅池:“阿祖,我昨天半夜放了两个屁。”
练何夕:“这个不必说。”
梅池:“哦,忘了你不会放屁了。”
司寇荞欲言又止,不知否认自己和鲟师的关系,还是继续劝架。
鲟师:“这位真人若是想要杀她,还是先找共工锤。”
“小凤可是我研发的最新款修士,今日就先算了,她当年不也杀不了你与道侣?”
“连本带利让她这般损伤,赚啦。”
机械师说话慢条斯理,一双红瞳与练翅阁出品的机械仙鹤也如出一辙,灯下妖异,又因为过分幼态的面孔,有几分难以信任的顽劣。
梅池:“是啊,她是青川前辈的相好啦,不是公玉凰的人。”
饵人认真看了看冷如凤的长相,回忆了公玉凰的面容,“公玉凰看上去和她也不般配,不像一个辈分的。”
冷如凤捂着额头,雪白的手沾满绿血,“你说我老?”
梅池:“我没有这么说啊。”
“你本来就年纪大很多啊,青川前辈还说我可以喊她姨姨,你和她是姐妹,应该也是姨姨。”
司寇荞默默处理好现场的狼藉,听梅池说话忍不住笑了笑。
鲟师扫了两眼梅池,心想这蠢蛋比司寇穗那个满脑子情爱的刻薄鬼可爱多了,更像妹妹。
冷如凤气得面容皱起,游扶泠落座,扣了扣桌面,冷冷问道:“你把我们聚在这里做什么?”
“等你的相好来把我们一网打尽?”
她看上去正儿八经,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学会了不动声色涮人,冷如凤拍案而起,“什么相好!都说了我和公玉凰不是那关系!”
司寇荞默默用灵力修好桌子,游扶泠接过梅池递过来的热茶捂了捂手,“那是什么关系?隐天司没给你发工钱?堂堂天都青无楼的掌柜之一,缺钱到给公玉家做死士?”
她接茶拨茶的动作都极尽优美,梅池学了学,发现自己翘小拇指都奇丑无比,气哄哄捏碎了茶盏。
冷如凤:“我欠她母亲一点债,已经了了。”
游扶泠嗤了一声,“情债?那你必然会为了公玉凰再赴汤蹈火了?”
茶盏碎裂,一滴水都没落在桌面,游扶泠起身:“我不信任你。”
她看梅池还要了第二份青州板面,喊了声梅池。
梅池看看练何夕,又看看捂着额头满脸血的冷如凤,老老实实跟上游扶泠。
梅池一走,练何夕也跟着去了。
巴蛇回头看了眼,发现坐在司寇荞身边那个矮子机械师居然给冷如凤换了一个头。
上古凶兽也跟不上时代,吓得睫毛都掉了好几根,喊了好几声阿扇,问:“款款呢!”
巴蛇在除州受了重伤,练何夕带她去了陨月宗。
毕竟是丹修老巢,治好一条蛇没有问题,也问出了公玉凰如今的状况,的确是靠但要吊着一口气。
公玉家短时间内找不到能弹奏大荒之音的继承人,只能不惜一切代价不让公玉凰咽气。
据说琴也有问题。
在西海的时候断了几根弦,公玉家音修无数,都要献祭修为补琴,也私下打听哪有天绝和地尽买卖的。
游扶泠没有回答,梅池把巴蛇拽了回来,“当然在游扶泠身体里啊。”
练何夕抽了抽嘴角,总觉得这句话怪怪的。
青州也冷,风雪簌簌,她们原定的计划便是从青州乘车马前往梧州。
哪怕如今魔气肆虐,对凡人而言,年节也是最重要的,公玉家在梧州的安排一如往年。
主君花车巡游,弹奏琴曲祝福新的一年。
不同的是从前来自各州的修士无论出身皆可前往,现下三大修真世家明家覆灭,倦家与公玉家水火不容。
矿气行也有倾颓的迹象,公玉家为了安全起见,只邀请了往年来往的修士。
炼天宗与陨月宗本都在邀请之列,但丁衔笛与公玉家也有仇,游扶泠又是丁衔笛的道侣,连坐也连坐到道侣宗门,今年更是一张帖子都没有。
似乎是怕明面上太过,公玉家今年索性不邀宗派,练翅阁疑似与丁衔笛有瓜葛,便只邀请了隐天司。
若不是隐天司掌管照洲神鼎,不邀请面子过不去,恐怕今年的年节,任何外来修士都进不了梧州。
“游扶泠,那你还有什么打算?”司寇荞追出来问。
游扶泠脚步一顿。
风雪落在她肩头,躺在她衣襟口的金蛇被捂得严严实实,一点儿冷风都灌不进去。
“我不需要和企图伤害过丁衔笛的人合作。”
司寇荞脸上露出几分尴尬,“那我也是。”
梅池与她相熟,“你不一样,你也帮了我们好多次了。”
饵人没有姐妹,在人类的地盘收获了很多年长者的关心。
她的本能告诉她司寇荞不会继续伤害,也乐得和她相处,“阿祖之前还想杀我二师姐呢,死了。”
练何夕:……
游扶泠转头看了她一眼,雪夜下一双眼如冰如霜,很难想象她在丁衔笛面前柔情蜜意得很。
半机械修士移开眼,也很尴尬。
“没有隐天司,我们很难悄悄潜入梧州。”
倚着门框的机械师掌心烧了一杯茶水,冒着袅袅的热气,“冷如凤和青川调有一腿,她要是帮公玉家,不仅会被隐天司除名,青川调也会把她……”
茶杯碎裂,月下泛着银光的手不怕高温,演示什么叫烫水滚茶。
换了一颗替换脑袋的荒部使君咳了一声,“她敢把我踹了么?”
鲟师在天都客人很多,作为阁主之下四个机械师之一,客单无数,她只接有趣的单子。
冷如凤和青川调侃有趣。
练何夕算上司的任务。
司寇荞……算儿时报应。
她和祖今夕就算外表极其接近人类,依然有很强的非人感,不像青川调和冷如凤,至少还有人类的气息。
游扶泠问:“你又为什么在此地?”
鲟师:“阁主派我来的。”
游扶泠有数了。
趴在她t脖颈睡觉的金蛇永远有后手。
安全、可靠的丁衔笛,真令人恼火。
游扶泠坐了回去,梅池不吃面了,改吃青州核桃,让祖今夕用机械手给她剥。
冷如凤在开核桃的清脆声中摁住额角,“我若是公玉家的人我不得好死。”
“都说了那是还人情,当时不也没杀了你们么?”
“我还去黑鱼井坐牢了。”
凤君长了一张美艳风流的面孔,身材也很丰腴。
这种商议的场合饵人是凑数的,偶尔也会羡慕旁人的凹凸有致,不知道和练何夕耳语什么,半机械修士都会脸红,矿石心脏冒着光,像是红温了。
“你何时带我们入梧州?”
游扶泠忽然不计较了,似乎想要速战速决,“不能让公玉家达成召神目的。”
天尊是丁衔笛最忌惮的人,从娄观天时代开始,无论是天绝地尽、回家的条件、巴蛇……
俱是她遮掩的手段。
这是计划里最大的风险,比魔族还棘手。
或许是游扶泠变脸太快,冷如凤也有些不自在,一旁的司寇荞低声问鲟师,“难道她与练翅阁阁主有渊源?”
鲟师抽着长柄烟斗,在缭绕的烟气中望着游扶泠脖颈上的宛如装饰的金蛇:“那是自然。”
“阁主神秘莫测,她难得下令,我哪敢不从。”
冷如凤看着吊儿郎当,在九州的确旧情人无数,就算不用隐天司的关系,也可以把她们带进去。
她说了好几个方案,看游扶泠沉着脸,唉了一声,“你以为我想接这差事,本是青川调来的,但她当初一路护送你们去西海,也是公玉家人眼里你们的同伙。”
游扶泠不可置否,她微微垂眼,头顶的天窗落下的雪洒不进来,隔着一层灵力隔绝的遮罩。
一条蛇没有什么重量,贴在她的脖颈,冷冷蛇鳞偶尔贴得更紧,证明丁衔笛存在的痕迹。
游扶泠不知道天上到底是什么章程,丁衔笛的人设是不是偷偷下凡的仙女。
她最讨厌牛郎织女的故事,也讨厌田螺姑娘。
很多东西出生没有,以后就不会有了。
唯独感情可以再生,无限循环,能与万事万物相融,也可以对抗。
她和一个本来没可能的人相爱,那个人费尽千辛万苦把她带到新世界,居然还想要保全这个她可以舍弃的原世界。
想要十全十美的丁衔笛,贪得无厌。
还说自己善良。
游扶泠忽然笑了一声,在场的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她,梅池吓了一跳,打了个嗝,胆战心惊地问:“你笑起来好吓人,有什么不能正常说吗?”
冷如凤:“你不满意就说,我这人脾气直,你们是青川调喜欢的小孩,我死也要帮你们的。”
梅池问:“你和青川前辈真是那种关系啊?”
“你们不是姐妹吗?”
冷如凤:“姐妹怎么了?”
她笑起来风情万种,说这种话也略有娇憨,“若是一起出生,那才是真亲密。”
梅池没大听懂,小声问练何夕:“什么意思?”
练何夕摇头,“你不必明白。”
鲟师笑得烟都从鼻子喷了出来,游扶泠站在雪夜下的厅堂中,看了冷如凤两眼,“你最好说到做到。”
冷如凤:“不做到青川调把我弄死可以了吧?”
她看游扶泠身形纤弱,哪怕看不出修为,也是一眼病人,又哀叹一声:“现在的年轻人比我们有长进,执着天下苍生。”
她喝酒都放荡不羁,酒液顺着下巴滚落,洒湿衣襟,本来胸口就像开了个窗,现在更好看了。
梅池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眼和从前比这方面没什么变化的阿祖,再看向游扶泠,对方更是……
她唉了一声,捧着脸嘀咕:“我也想做大美女。”
荒部使君哈哈一笑,伸手搂住梅池,把人往自己怀里撞,“小妹妹还小,再长长。”
司寇荞唉了一声,鲟师吹了口烟,梅池问:“这你也可以做吗?”
机械师难得被问得咳嗽,呛了好几口烟,半晌过后才道:“她就是一颗头和一只手是机械的,其他的……”
游扶泠忽然问:“你们阁主会做吗?”
满座寂静。
冷如凤看向坐在梅池身边沉默的修士,“她不也是练翅阁的么?”
鲟师:“阁主自然技艺高超,什么都会。”
游扶泠:“什么都会?”
梅池眨了眨眼,看向身边人的脸,“阿祖,你不是阁主做的一部分吗?阁主男的女的?长什么样子啊?”
练何夕:……
我能说是你二师姐吗?
说了你二师姐的道侣会暴怒而起么?
这话题最后揭过,绕回了潜入梧州的计划。
召神大典十日后举行。
隐天司副门主不便出席,这件差事自然落到了明面上与公玉家有过瓜葛的冷如凤身上。
她要带这几个人进入梧州也不难,不过似乎前几次公玉家吃过亏,会格外盘查队伍。
最后还是决定伪装成凡人投奔探亲,与冷如凤分成两支队伍入内。
探亲的亲,也是她在梧州的凡人相好。
梅池听得一愣一愣的,问:“你不是喜欢青川前辈吗?为什么还有凡人相好?”
冷如凤眨眼,红唇吐出几个字:“露水姻缘咯。”
梅池看向练何夕,似乎希望对方能解释解释这四个字。
那凡人似乎来头也不小,是梧州的商人,与矿气行关系也不错。
梅池:“那谁做你的下属?也要换脸吗?”
冷如凤:“你们几个当然不能,鲟师是机械师,跟着我们没问题,你的这位……”
梅池:“露水姻缘。”
练何夕:……
游扶泠都抽了抽嘴角,司寇荞笑出了声,“我的脸公玉家的人也认得出,我与你们同行,让鲟师与练小姐随隐天司同行。”
梅池不想和练何夕分开,看了游扶泠一眼:“那和游扶泠还有司寇荞要扮成什么人啊?”
游扶泠忽然感觉怀里有动静,睡得迷迷糊糊的丁衔笛探出一个脑袋:“又要演什么了?”
人怎么能爱凑热闹到这个地步?
游扶泠:“没你的事。”
冷如凤常年流连市井歌楼,与青川调在原先的荒部使君中就是末流,也算阅本无数,“现在是不太平的乱世,大姐拉扯大孩子最正常不过了。”
“排队入城的凡人大多都是这样的。”
“你们越普通越好。”
游扶泠:“谁是大姐,谁拉扯孩子?”
梅池指了指盘在她手腕上的金蛇,“病重的娘,好赌死了的爹,被退婚的大姐,未婚产女的老二,我……守活寡的老小。”
鲟师笑得咳嗽,拍了拍司寇荞的肩:“姐承妹命,甚好!”
游扶泠咬牙道:“谁未婚产女?”
只有冷如凤关心最后一个问题:“练翅阁的机械手不是很厉害吗?小梅池你为什么会守活寡?”
练何夕:……
不做人了为什么还这么坐立难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