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结】(2 / 2)

很快,玩闹就变了味道,柏川舔掉安饶脸上沾着的奶油,然后惩罚地逼着安饶张开嘴,两个人接了一个满是奶油和芒果香气的吻,本来就没有穿好的衣衫再一次被揉皱扔到一旁,重新来过的疼痛和欢愉都染上了奶油和芒果的香气,变得让人难以忘怀。

天空中的月亮和金星开始被迫离开对方,新的一天开始了。

这一天是周末,因为苏鸣要来的缘故,安饶和柏川改变计划从海边连夜回了家,稍稍休息了一会儿就开始忙活起中午的午餐。

安饶在厨房心不在焉地洗着苏鸣最爱吃的草莓,突然听到柏川在一旁“呀”地一声:“我忘记买酱油了!家里没酱油了!”

“我去买吧。”安饶把草莓放在一边,转身就往厨房外面走。

“不行不行,我去,你……”柏川颇具意味地轻轻揉了揉安饶的腰,有些骚气又有些得意地叮嘱,“今日不宜过多走动。”

安饶:……

柏川出门的时候,安饶无意识地瞟了一眼挂在墙上的时钟,现在是中午十一点半,离和苏鸣约好的十二点半还有一个小时,这只是下意识地对时间的关注,就连安饶自己也没有意识到这会有什么问题。

屋子里十分安静,只有安饶洗水果洗蔬菜以及人类在厨房里忙活应该有的声音,当然,也就能够非常清楚地听到屋外的各种声音,楼下小吃店开始拖桌子搬板凳声,大妈在街边打骂孩子的呵斥声,临街小铺促销的喇叭声,马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声。

这是一个平和、普通、阳光灿烂的周末。

直到安饶听到车辆不正常疾驰的巨大声音以及随之而来的重物撞击声,在楼下传来的一片惊叫声中,安饶猛然反应过来,柏川!

安饶把手里的东西一扔,甚至连换衣服都顾不上,穿着拖鞋就急忙往楼下跑,刚出门洞口就看到一辆斜斜的撞进了围墙里的重型卡车,驾驶座已经被撞瘪,淅淅沥沥地淌着血,而大卡车后面一点的地方围着厚厚的人群,已经有人报了警和打了120,安饶使劲分开人群,看到了躺在地上的人。

那是让安饶永生难忘的场景,自己最心爱的男人血肉模糊地躺在地上,身上的衬衣被鲜血浸透,腿和胳膊都以正常人类无法做到的方式弯折着,安饶看过好几次柏川在医院里的样子,病床里的柏川,伤口都被妥帖地安顿好了,人虽然不能算体面但也干干净净地躺在同样干干净净的病床上,他从未见过如此……如此破碎的柏川。

安饶腿一软,直接在柏川身边跪了下去,他抖着手想去碰碰柏川却又害怕给他造成二次伤害而不敢,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自己涌出,吧嗒吧嗒砸在地上,和越来越多的涌出来的血混在一起。

“柏川……”安饶泣不成声,眼泪很快让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只留下血红的一片。地上的人没有任何反应,这不是柏川,柏川是不论在任何时候都会对自己有回应的人!

120的急救车很快到了,在一片恍惚中,他看到好几个穿着白色蓝色衣服的人把柏川放上担架抬进车中,他刚准备追过去却被人拉住手,似乎有人在他耳边说着话,可是他听不清也看不清,有人把他拽进车里,紧跟着那辆闪烁着□□的救护车朝医院呼啸而去。

“哥……”驾驶座里的人紧紧握住安饶的手,一脸担忧地看着安饶,“你别怕,柏川哥会没事的。”

“柏川哥那么多次死里逃生,这次也一定会没事的!”苏鸣声音有些颤,说到底,他也不过是个孩子,哪里见过这样惨烈的事情。

安饶终于从巨大的冲击中缓过了一点神,他的眼神开始聚焦,然后发现自己身上披着一件陌生的外套。

“这件外套是谁的?”安饶迟缓地问道,话说出口才发现自己的嗓子粗哑怪异,仿佛嘶吼过很久一样。

“我不知道,哥,我一过来就看到你跪在地上给医生……”苏鸣咳了一声止住话头,“那时候你身上就穿着这个,可能是哪个好心人怕你着凉吧。”

安饶没再说话,表示理解地点点头,只是伸手脱掉那件来路不明的外套,而在把外套扔到车后座的时候,从衣兜里掉出了一个纸团,砸在车地毯上。

一个纸团砸在苏鸣两百多万的车里,理论上不应该会制造出任何能够被人注意到的声音,可安饶就是听见了,那个纸团仿佛在故意强调自己的存在感,让安饶根本无法忽视。

那一点点窸窣的声响却仿佛是一记洪钟,让安饶的心有了一丝清明,他捡起那个纸团,展开,然后嘴角显出一丝冰冷的笑意,随即,安饶让苏鸣停车,然后打开窗,将纸团连同那件外套全都扔进车外的垃圾桶。

“怎么了?哥?”苏鸣不解。

“没事,我不穿别人的外套。”安饶声音依然嘶哑,但显然平静许多,“继续开吧,说不定你柏川哥已经醒了,在等我们呢。”

“哦。”苏鸣不敢说话,只敢闷头开车。

一个皱皱巴巴的被人丢弃的纸团在垃圾桶中展开着,纸团上歪歪扭扭写着两个字:“销毁。”

销毁,安饶甚至连警都懒得报。

苏鸣的车开得很快,即便刚才停留了一会儿也不妨碍继续跟上前面的那辆急救车,柏川在里面怎么样了?醒了吗?身上疼吗?

安饶盯着前面不远处的急救车,眼眸黑沉得仿佛一座深潭。这是来自游乐园的安排,当然,也是来自魏然的警告。所以柏川不会死,只是这次不知道需要遭受什么样的折磨。

柏川的车祸是苏鸣去成馆开演唱会的对价,那么接下来呢?接下来需要他做什么,或者说,游乐园到底想要自己干什么。

他无比清醒地看着柏川被火速送进抢救室,看着抢救室的红灯亮起,看着不断有医生进进出出,看着有护士来找自己签字,看着抢救室的红灯熄灭,看着柏川被盖好被子推进了ICU。

“你好,你是柏川先生的家属?”一个医生走了过来问安饶。

第107章 跳楼机11(完) 那些幸福也不过就是……

“是的, 我是。”安饶点点头。

那医生有些诧异于安饶的冷静,但也没诧异太久,见安饶情绪控制得不错, 也只是短短地踟蹰了一会儿就继续说道:“病人被撞得很厉害,全身多处粉碎性骨折,严重脑损伤陷入昏迷,你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最坏的打算?什么是最坏的打算?!”旁边的苏鸣简直开始尖叫了, “医生你重说一遍, 最坏的打算是什么意思!”

安饶朝苏鸣扬了扬手示意他不要胡搅蛮缠, 然后转身看着医生:“最坏的打算就是人救不活了, 对不对?”

“呃……”医生被眼前这人冰冷的气势吓到, 反应了好一会儿才点头道, “是的。”

“我以为最坏的打算是他会一直这么昏迷着,”安饶轻声叹道,“一直昏迷着居然都不是最坏的结果……”

“柏川先生最好的结果可能就是植物人状态了,”医生没有给安饶幻想的机会, “他被撞得太厉害了。”

一记炸雷响彻天空, 晴了没两天的岚城又迎来了暴雨。

“什么?!”苏鸣冲过去一把拽住医生的双臂, “你说什么?上你们最好的机器最好的药!我们出得起钱, 多少钱都出得起!”

“这不是钱的问题, ”医生有些无奈, “他的脑损伤太严重, 最好的状态就是植物人,当然我们不排除有醒来的奇迹,最坏的结果当然就是突然的器官衰竭,这也不是不可能,他的内脏受损严重, 如果不精心养护,随时都会有衰竭的可能。”

“精心养护!我们当然精心养护,多少钱都可以!用最好的药上最好的设备!”苏鸣都快跳起来了。

反而是安饶,站在一旁看着苏鸣对着医生大喊大叫,心里却开始不断地盘算起来:游乐园现在已经可以算是在赤裸裸地威胁了,销毁证据,柏川不一定会醒过来,举报揭发的话,则柏川一定会死而且苏鸣也一定会失去一切。

还真是算无遗策。

柏川住的ICU病房今天不能进人,安饶枯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又累又疲倦,紧绷且遭受了重创的神经在昏暗的走廊灯下松懈了下来,他无力支撑地靠着病房走廊冰冷的走廊睡了过去。

梦中,他又一次站在了游乐园里,铁栅栏再一次在自己和柏川中间关上,他站定,看着眼前黑黢黢的井口许久,然后独自一人向井口走去。

黑色的井口瞬间吞没了安饶,等眼前再亮起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正坐在一个跳楼机上,在机器发出的“咔咔”声中,他稳步上升,眼前的风景是他和柏川还有苏鸣的过往,那些拌嘴、欢笑、拥抱、亲吻、渴望……历历在目。

他的手边有两个按钮,一个写着苏鸣一个写着柏川,似乎意思就是他必须做出选择。

跳楼机已经升到了顶端可却迟迟没有下坠,事实上这座跳楼机一直在上升从没有中途下坠过,安饶耳边是猎猎的风声,脚底是岚城的城市景色,手边只有两个按钮。

选什么呢?

选苏鸣,意味着魏然的罪恶不会被昭示,意味着苏鸣会成功在成馆举行演唱会,意味着柏川一定会迎来最坏的结果。

选柏川,意味着苏鸣会因为魏然的原因而全面崩塌一蹶不振,意味着柏川会成为唤不醒的植物人。

柏川……似乎怎么选,柏川都不会好到哪里去,但是自己又怎能杀死自己最爱的人?!

两个都不能选,安饶坐在高处,脚底是岚城顶端的狂风,四周是自己幸福的生活,他明白了这个游乐项目的意义。

跳楼机,无论怎么选,自己目前所拥有的一切都将幻灭,那些幸福也不过就是镜中花水中月,而自己也一定会从云端坠落,然后尸骨无存。

“哥?”苏鸣拎着热气腾腾的小米粥和包子,轻轻推了推安饶的肩膀,“哥?”

梦境消散,安饶慢慢睁开眼,眼前是自己的弟弟苏鸣。

“哥,醒了吃点儿东西吧!”苏鸣蹲在一旁,把手里提着的保温包放在旁边的椅子上,再把吃的一样一样地从保温包里拿出来,“你昨天一天都没吃东西,赶紧吃一点,你可别倒了,你要是有什么事,柏川哥醒来又要骂我了。”

没一会儿,安饶的手里就被塞了一碗米香四溢的小米粥。

跳楼机,柏川,苏鸣,自己……

安饶低头看着手里温暖的粥,如果这是一个叫跳楼机的游乐项目的话,那么boss在哪里?

“鸣鸣,你还记得纽卡索公爵吗?”安饶垂眼看着蹲在自己面前的苏鸣,“或者别墅里的捉迷藏?或者幸福村?”

“什么?”苏鸣迷茫地看向安饶,很快,迷茫就转为惊恐,“哥,你要不要回家休息一下?”

安饶轻轻摇了摇头,捧起手里的粥慢慢喝了起来。

刚才的梦境无疑是一个提示,但是游乐园真的会那么好心让自己只是简单地做一个心碎二选一的决定吗?

柏川其实是一个并不存在的人,而苏鸣也只是一个相识于游乐园的陌生小孩儿,之所以让自己在这两个人里面二选一,是因为自己的现实生活中甚至找不到一个自己在意的人,安饶笑得无奈又凄凉,自己在跳楼机里的生活有多幸福美满,现实中的生活就有多孤单凄惨。

突然,走廊的尽头传来一阵骚动,一堆医生和护士急冲冲地往柏川所在的ICU病房跑来,一边快步走着一边商量着什么,丝毫没有考虑病房外家属心情的打算。

苏鸣“噌”地一下站了起来,抓住一个小护士就问情况,小护士没时间回答,丢下一句病人情况不稳定就跟着医生匆匆走进病房里。

病人情况不稳定?苏鸣连忙回头朝安饶看去,却发现哥哥似乎根本没有听到这句话,依然坐在椅子里慢吞吞地喝着手里的粥。

苏鸣更担心了……柏川哥都这样了,哥哥居然还在喝粥,这不正常啊!难道也出了什么问题?听说人在遭受到极大打击的时候,身体的保护机制会自动开启过滤功能,对于和创伤有关的一切事务都会被自动地屏蔽掉……

不过安饶显然不属于被自身保护机制保护起来的那一类人,他当然也听到了护士的话,事实上,这些病情不稳定,还有匆匆忙忙的医生护士,都是游乐园给自己施加的压迫罢了。

所以出口在哪里。

清晨微凉的夏风从窗外涌入,让安饶感到一丝冰凉,梦中凉风从身边卷过的感觉突然苏醒。

高空的坠落,虚幻的幸福,二选一的残酷……

安饶看着站在icu病房门口一脸紧张和担忧的苏鸣,突然想到,无论是苏鸣也好,柏川也罢,都是虚幻的,而游乐园也清楚地知道自己知道这都是虚幻的,所以事实上无论自己选哪一个,其实都不会伤害到自己的根本,所以这个游戏不会蠢到真的让自己去做单选题。

那么问题出在哪里呢?

从高空坠落……

突然,仿佛一道闪电劈开混沌,安饶的脑子“嗡”地一声,是真假!

游乐园里的堪称完美的幸福生活和现实中孤独冷寂的悲惨生活,你要选哪一个?

你选了一个,就意味着另一个的崩塌,原来,这一关里,自己就是那个boss,是那个可以毁灭整个世界的怪物。

留在这里,或许柏川会醒来,苏鸣也能度过难关,他们最终一定可以拥有幸福的生活。选择现实,则只有孤零零的自己和无尽地欺骗与背叛。

你选哪一个?

安饶看着ICU病房的红灯亮起,柏川又将迎来一轮新的抢救,苏鸣还要回去准备演唱会,而天堂岛的荒淫也还在继续。

“岚城最高的建筑物是什么?”安饶冷不丁地问道。

“是……”苏鸣有些迟疑,但处于对哥哥几乎无条件的信赖,依然老实答道,“就是哥你工作的那栋写字楼啊。”

“你知不知道每天从这里跳下去的人有多少?”这是自己到这个虚幻世界后的第一天,王律师威胁自己的一句话。

果然,一切都有预兆。

安饶放下粥,叮嘱苏鸣好好守在门口,然后头也不回地朝外走去。

步子越来越快,快到苏鸣根本追不上,快到还没等安饶自己反应过来,就已经坐进了开往律所写字楼的出租车上。

跳楼机玩的就是从高空失控坠落的感觉,而自己的生活也是,从美满幸福到冰冷凄惨,何尝不是一种坠落,一直处于饥寒交迫之中的人,在拥有了最好的生活后,是否还有勇气回到之前的窘迫之中?

人人都说拿得起就放得下,可是谁都知道由奢入俭难,非常难,享受过温暖后谁还愿意再回到天寒地冻的地方,即便自己是在天寒地冻中长大。

安饶不知道别人会怎么选,但是他,他只能选择真实。

即便真实的苏鸣只是一个在游乐园里认识的陌生的傻小子,即便真实世界里可能根本没有柏川这个人。

岚城又开始下雨了。安饶下车,抬头看向天空,有云丝丝缕缕地缠绕在写字楼的腰部,让人看不到这幢楼的楼顶。

去往顶层信号塔的楼梯黑暗空寂,安饶几乎可以听到自己如鼓擂般的心跳和沉重的喘息,灰尘因人类的闯入而骚动飞扬,安饶感觉自己的鼻端充满了尘土的味道。黑暗、寂静、尘土和不属于这个季节的寒冷,仿佛这个世界已经被毁灭,只剩下他在苟延残喘。

不知道走了多久,楼梯顶端的小门终于出现在眼前,这一路上安饶没有想太多,裤兜里的电话一直在响,安饶知道是苏鸣在担心自己,可是接不接已经不重要了,他已经做出了选择,只要自己从这里跳下去,就好像跳楼机从最顶端下坠一样,一切虚假都会破碎,连同正在给自己打电话的苏鸣,还有正在接受抢救的柏川。

我们终会在另一个世界相见。

门上有一把锁,因为许久没有人打开过,锁上已经覆盖了一层暗黄色的铁锈,安饶从兜里掏出一个曲别针,掰直,然后从锁孔插了进去,这是柏川教自己的方法,是他每次都能成功撬开自己新家新锁的必备技能。

“咣当。”锁被撬开,粗大的铁质插销被推开的金属撞击声在狭小安静的空间里显得刺耳又响亮,撞得安饶心也跟着一震。

“呼——”巨大的风声从被拉开的小门中鼓噪进来,吹得安饶朝后退了一步。

如果说怕不怕,那还是怕的,只不过安饶在柏川被撞的那一刻起就开始计算,计算整件事情的合理性,计算游乐园的目的,甚至开始计算自己根本无法与之抗衡的那个叫迪蒙的怪物。而接下来的事情发展以及那个梦,最终能且只能指向一个结果——他必须死,只有死亡才是这个游乐项目唯一的出口,而这个游乐项目的boss,可以说就是他自己,也可以说是他自己的心魔,他的渴求和他的希望。

安饶顶着烈风,朝下望,楼下依然有不少游客在岚城的这座地标建筑物前合影留恋,不知道游乐园会以什么样的方式结束这一切,万一非要摔到地上,安饶对自己接下来会给楼下游人造成的心理阴影表示万分抱歉。

电话还在嗡嗡作响,安饶最终还是接了电话,在猎猎的狂风中对苏鸣说:“一会儿见,鸣鸣。”

说罢,安饶扔掉电话,翻出栏杆一跃而下,风声猎猎,把自己的衬衣吹得鼓胀起来,腰后那道平日里隐而不现的符咒顿时紫光大盛,他听到有人在尖叫,明明是岚城第一高楼,可仅仅只是一瞬间,地面就已经在自己眼前了。

安饶在黑暗来临之前闭上了眼。

“砰!”

第108章 心脏1 “也有可能是你本来就被珍藏在……

安饶在剧痛中醒来。

“咳咳咳咳……”他猛烈地咳嗽, 胸腔仿佛被巨锤砸过一亿次一样疼得让人神志不清,不断有血沫混杂着一些内脏的碎片随着咳嗽而从嘴里涌出,安饶勉强睁开眼, 看见自己眼前的是游乐园酒店房间那熟悉的天花板,身旁依然是暖色的床头灯,他在剧痛中找寻一个熟悉的身影,而那道身影正在手忙脚乱地试图帮自己止血。

“不用担心, ”安饶有气无力地看着柏川, 这个一直都冷峻淡漠的英俊男人脸上是难得一见的慌张, “游乐园里不会死人, 我死不了的。”

“可是你疼。”柏川的嗓子哑得可怕, 安饶可以想象, 在自己被吸进跳楼机里的这段时间里,他一定是一直在试图唤醒自己。

“没事的,咳咳咳咳!”安饶微微抬头,发现自己身上的床单几乎全部被血浸透, “看来我的情况不是很好啊。”

“到底发生了什么?”柏川紧紧盯着安饶, 不住地将血沫从安饶的嘴边抹去, “我叫不醒你, 你的全身都突然开始出血, 然后你就醒来了。”

“嗯, 因为我进入了游戏, 然后在游戏里选择了你。”安饶没再说什么,只是朝柏川虚弱地笑了笑,接着就拼命地咳了起来。

咳得惊天动地,简直是要把自己的内脏全都咳出来一样,柏川连忙将安饶小心翼翼地抱起来, 然后让他保持一个侧身的姿势,以免他被自己咳出来的血沫呛到。

“吧嗒。”在又一阵的痛苦猛咳嗽后,一个白色的小东西混着血沫掉到地上。

“帮我,帮我捡起来洗干净。”安饶有气无力地说道,他的胸腔剧痛,仿佛骨头都已经断裂成一段一段的了。

柏川拿过来一只枕头垫在床头,再把安饶小心地靠在床头,确保他刚好可以看到自己的所有动作后,就弯腰捡起地上的那团混合着血污的白色,去浴室洗干净后递到安饶面前。

“是你的一部分吗?”安饶坐在满是血的床上,脸色苍白一头银发,仿佛浴血的天使降临人间,脆弱到几乎根本留不住。

“嗯,是的。”柏川把石头凑到安饶眼前,“看样子,在上一个游乐项目里你是boss啊。”

“也有可能是你本来就被珍藏在我的身体里。”安饶一句情话说完,就又是一阵猛咳。

柏川不敢随便碰他,只能加快进程:“我去把石头拼上吧?”

“嗯。”安饶点点头。

柏川起身把那四块石头原样捧到安饶面前,然后仔细琢磨着石头上的纹路,将新洗干净的白石子拼在空心人四肢的最上方,自此,五块石头组成了一个完成的人形,有头有四肢,只差中间的心脏部位的一个空洞就可以把整个人给拼完整了。

“男人,你的心呢?”安饶开玩笑道,苍白的脸上一丝血色也无。

“我的心呢……”柏川重复着这一句话,还没等两个人反应过来,突然,人形石头那块空缺心脏的部位亮起璀璨的蓝光,那道蓝光迅速将二人包裹住,然后将二人瞬间拉入石块代表心脏的空缺之中。

一阵仿佛进入游戏的炫目白光之后,柏川和安饶发现自己站在一个近似于虚空的地方,半透明的黑灰色由近及远地无限蔓延,没有声音,甚至仿佛失去了对时间和空间的感知,只有眼前的一团豆大的蓝色火焰悬在半空中兀自燃烧着。

“这是什么?这是哪里?”安饶看着那团融融的蓝火,莫名地感觉非常亲近,就好像那是一位久别的故人,让自己不由自主地就想去靠近。

站在一旁的柏川没有说话,其实在代表头的那一块石头被放上的那一瞬间,无数记忆碎片从沉眠的海底浮起,和之前那些破碎的记忆拼接在了一起,柏川的全都想起来了!

鸿蒙之初,混沌一气天地中孕育出了全知全能的神明,他是天地的代表是至高无上的主神。神在无数的世界线中穿梭,从各类生灵中体验并学习到了各种情绪,然后把自己不喜欢的情绪,比如愤怒、悲伤、嫉妒、憎恶、仇恨、恐惧之类,全都从自己的大脑里剔除出去,可是主神的产物不会灭亡,这些负面的情绪变成一团黑气,慢慢汲取天地间的其他负面情绪,反而逐渐有了灵智最终幻化成神的邪恶的对立面,也就是迪蒙。

神明发现世界因为怪物的吞噬和迪蒙的作乱而不断崩塌,而神明自己对于怪物们的规束最终都会因为迪蒙引发怪物爆发而不可避免地走向灭亡,因为神灵和世界万物有规则,而怪物作恶却毫无规则。

在某一条世界线上,神明无意间救下一只纯洁无瑕的美丽白鸟,也在这个世界最终崩塌时感伤落泪,白鸟因为神明的眼泪而获得了魂灵,那滴神的眼泪从白鸟的羽毛上滑落,落到白鸟的脚踝,化成一个金镯紧紧地套住白鸟的脚。

“现在,你有了我的烙印,不会再会受到任何伤害,即便世界毁灭也不会伤你分毫,除非我死了。”柏川温柔地抚摸着怀里这只小小的白鸟,这是又一个已经濒临崩溃的世界给他的馈赠,也是上神绝望中的希冀。

在之后的漫长岁月中,小白鸟始终追逐着柏川的足迹,在每一条世界线中辗转跳跃,不停地穿梭,但他只是一只小鸟,无论如何也赶不上神的步伐。

每跳跃一次世界线,白鸟就会被污染一次,直到最后一个世界,白鸟终于追赶上了神明,而此时的它已经变成一个满身脏污丑陋不堪的小怪物,只有曾经被神明的眼泪溅湿的那根羽毛还保持着白色,柏川认出了它,把全身长满脓疮肉瘤的丑陋小怪物白鸟轻轻捧进怀里。

“我会照顾好你。”神明如是说道。

已经失去说话能力的白鸟在神明这里得到世间最好的照料和最完美的爱。

在最后这个世界里,神明终于明白压制和毁灭是没有意义的,他把怪物们全都收集起来,给它们制定规则,允许它们在规则范围内去狩猎,这个世界终于存活了下来。

收容管束怪物们耗费神明极大的精力,终于在耗尽全力降服一只巨怪的虚弱时刻,神明被蛰伏已久慢慢蓄积了巨大力量的迪蒙偷袭,而在迪蒙转身去杀小白鸟时,已经身受重伤的神明为了保护那只天真的小鸟而落入迪蒙的手中。

“我要让你看看,只有黑暗和憎恨才能最终统治世界!”迪蒙一边桀桀怪笑地撕碎神明的身体,一边尖叫,“那只破鸟,既然你那么喜欢那么宠,我就让你看着他在人间遭千人抛弃万人憎恶的活着吧!”

神用最后的力气,将自己的心脏作为容器,收容了包括迪蒙在内的所有怪物,而在自己法力消散的最后一瞬,也只赶得上在化为一名弃婴的小白鸟的后腰处刻上百邪不侵的符咒,再把“安饶”这个名字化成纸条塞进那个可怜又单薄的襁褓里。

即便神明濒临消散,即便肉身被撕扯成碎片又被愤怒的迪蒙烧成一块石头,即便为了最大可能地折磨神明而将祂虚弱的魂魄关在心脏最深处,拥有至高无上的神力的神明心脏,依然将怪物们牢牢禁锢其中不得逃离,却也因为迪蒙的不断瓦解而日趋衰弱。

迪蒙将心脏囚笼改造成了游乐园,开始欺骗世人进来供怪物们肆意杀戮取乐,同时获得能量,恐惧、猜忌、愤恨、害怕、嫉妒……迪蒙的力量不断壮大,直到有一天,迪蒙把安饶带进了游乐园,同样被囫囵进来的还有白鸟脚踝的金箍,也就是那个叫苏鸣的少年。

即便穿心蚀骨之痛就连神明也无法忍受,可神即便要承受灵魂被撕裂的剧痛,也要从自己本就残缺破败、千疮百孔的灵魂上,硬生生撕下一缕,通过迪蒙设置的专门针对自己的千刀万剐也不及其万分之一的酷刑般的禁制后,那羸弱的一缕游魂最终不声不响地落在游乐园里,以失去一切记忆和法力为代价,落地成人,他失去了一切,在变成柏川的时候脑子里只残存着一个信念:找到安饶。

“哈哈哈哈哈!”一阵尖锐且癫狂的怪笑突兀响起,很快那阵裹挟极端邪恶气息的黑色旋风再次出现,那个虽然五官艳丽但眼角眉梢都带着邪恶的男人再次出现。

“不愧是神一手带大的宠物,勘破游戏的速度挺快嘛。”迪蒙戏谑地鼓了鼓掌,诚恳建议,“这团火就是游乐园的核心,是游乐园能够运转的能量之源,灭了它,灭了它你就可以出去了!试试啊!很容易的!”

“疯子!”柏川骂道。

“骂得好,哥哥,可是游乐园的核心不就是它吗?你能否认吗?”迪蒙嘴角勾起一抹阴恻恻的笑。

安饶缓缓转头,目光平静如水,直直看向柏川,轻声问道:“这是你,对吗?”

柏川不语,他从不对安饶撒谎,可也没有力量说出口那个“是”字。

“既然它是你的,那就一丝一毫都不能受到损害。”安饶心下了然,十分认真地望着柏川的眼睛,“至于如何毁灭这座游乐园,一定还有别的办法。”

“真感人哪!只可惜没有别的办法。”迪蒙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建议,“要不,哥哥你告诉他,这座游乐园该怎么毁吧?我也很想听听呢。”

“怎么摧毁?”安饶冷笑一声,“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不就想告诉我就像那些八点档俗套的肥皂电视剧里的狗血桥段一样,只能用柏川的命来换这座游乐园的毁灭吗?”

“那我也告诉你,八点档的肥皂电视剧里也一定会演他的爱人一定会拼死救下他,最后正义战胜邪恶,happy ending!”

“哈哈哈哈哈……”迪蒙听了安饶的话就开始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甚至笑出了眼泪。

“愚蠢的人类!”

“总比你这只怪物好!”安饶毫不示弱地回怼。紧接着,他满脸嫌弃地吐槽道,“用命换游乐园,这剧情也太扯太老套了,你们这些神仙啊,鬼怪啊什么的,难道就没有一点点创意吗?!”

迪蒙正想反驳,却没防备住一直在旁边沉默着的柏川突然猛地扑向那团融融的蓝火。而迪蒙也反应迅速地立刻一把抓住安饶,他尖锐的指甲狠狠掐进安饶脆弱的脖颈,很快,血就从安饶白皙的脖颈上流了出来,红色在一片苍白肤色上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哥哥,你要是碰你的灵火,我立马就要了这小鸡仔的命。”迪蒙的声音冰冷,不再伪装。

第109章 心脏2 “饶饶,好好活下去。”……

“柏川你不要管我, 那是你的灵火你的灵魂,你一定要留住自己的灵魂!”安饶一边说着话一边迅速从腕带中调出那把漂亮匕首,毫不犹豫地朝身后的迪蒙狠狠刺去。

“区区人类也妄想伤我?!”迪蒙简直觉得荒谬至极, 他伸出利爪朝着安饶的胸口迅猛刺去,“去死吧!”

黑色坚硬的利爪轻易刺破人类脆弱柔软的皮肤,刺入皮肤的利爪立刻幻化出无数倒刺勾住柔嫩的皮肉,然后毫不留情地向外拉扯:“让你嘴硬!”

“啊!”安饶痛得失声大喊, 可刺入迪蒙身体里的匕首却纹丝不动, 一点也不放松。

“还不放手?!”迪蒙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

正当迪蒙将满是倒钩的利爪往安饶身体里继续刺的时候, 突然紫光大盛, 安饶后腰处的符咒如同苏醒的古老神兽, 全部闪耀浮现, 那古老的、属于最古老的神明的护佑之力,如同灵动的紫色溪流,在安饶身上缓缓流淌。这股力量瞬间化作熊熊烈火,将迪蒙的利爪瞬间融化。紧接着, 紫色光芒从安饶身上倾泻而出, 化作一座无形却坚不可摧的牢笼, 将迪蒙死死困在其中。

安饶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一座炽热的熔炉之中, 身体里流淌的不是血液而是岩浆!在难耐的灼热之中, 他感觉自己脑子里的某种束缚, 如同被烈火灼烧的丝线, “啪”地一声断裂。刹那间,大段大段的记忆,如汹涌澎湃的潮水,铺天盖地地将他淹没……

他看到了自己雪白的羽毛,看到了神明温柔如同春日暖阳的笑容, 也看到了隐匿在阴暗角落里,窥视着一切的迪蒙,眼中的嫉妒与怨恨如毒蛇般扭曲。

虽然这一切看似漫长,实则不过短短数分钟。另一边,柏川终于触碰到了那团蓝色的柔软火焰,在被柏川触碰到的瞬间,那团火焰仿佛有了生命,灵性地顺着柏川的口腔,缓缓钻入他的体内。

而已经完全想起一切的安饶,在全身浴火般的疼痛中见证了柏川的变化,他原本英俊的五官变成一种带有神性的人类无法直视的美,身形更加高大,整个人沐浴在淡金色的圣光之中,他是超出渺小人类认知的古老神祇,是宇宙的产物,是……自己始终追随的最爱的人。

安饶张了张嘴,想要呼喊,却发现喉咙仿佛被堵住,发不出半点声音。柏川已不再是从前的柏川,而是上古神明,凡人不可随意直呼其名。

“呵,你以为你拿回了灵火就能打败我了吗?”迪蒙一把推开被烧得全身无力的安饶,拔出深陷自己体内的匕首,扔到一旁,“你以为我还是以前的那个小可怜吗?!”

“做梦吧!”

“我煞费苦心打造出这座游乐园,为的是什么?我汲取了这么多的能量,就是为了等你再次出现时,将你打得魂飞魄散,半片魂魄都不剩!”

迪蒙高高举起双手,一股股浓重的黑色能量在空气中疯狂聚集涌动,然后源源不断地灌入他的体内。在这股黑暗力量的加持下,迪蒙硬生生挣破了紫光囚笼。他的身形不断膨胀,越来越大,越来越大,仿佛要冲破天际。此刻,在他眼中,眼前的神明竟如同蝼蚁般渺小。

“只有黑暗才能征服一切!” 迪蒙咆哮着,一只巨手如同遮天蔽日的乌云,朝着柏川狠狠盖了过去,“去死吧!”

“我从未想过消灭你。” 柏川神色平静,弯腰捡起地上的那柄匕首,缓缓朝着自己的脖颈刺去。

“不!”安饶在刻骨的灼痛中狂吼,却疼得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柏川的血喷涌而出。

“饶饶,好好活下去。”话音落下,柏川的血开始喷涌,在空气中迅速变成血雾,将那个巨大的怪物紧紧缠绕,把它压制得越来越小。

“不!”安饶怒吼着,巨大的疼痛和悲伤让他浑身颤抖。

“我是神,我不会死的,放心。”柏川整个人变得越来越透明,最终整个人消失在虚空之中。

“柏川!!!”安饶慌了。

“哈哈哈哈,”被神明的血压制得连头都抬不起来的迪蒙邪笑道,“你知道为什么找不到心脏的那块石头吗?你知道为什么你注定要失败吗?因为这整座游乐园就是建在他的心脏里,你要毁掉游乐园就是毁掉他的心脏,而你,是唯一可以毁掉这颗心脏的人!”

“来吧,结束这一切吧!毁灭吧!”迪蒙笑得前仰后合,俨然已经陷入疯癫,“怎么样,注定要杀死自己最爱的感觉,一定很好吧!”

“游乐园毁不毁是我的事,但现在我只要你死!!!”安饶全身燃起熊熊烈火,在灼眼的金色烈焰中,一声清鸣响彻虚空,一只璀璨无比的鸟从烈焰中走了出来。

“凤凰!”迪蒙满脸震惊,眼中写满了难以置信,“怎么可能!”

一切黑暗在凤凰的金色烈焰中无处遁形,失去能量来源被凤凰真火灼烧的迪蒙委顿在地,一边咳嗽一边桀桀笑道:“哈哈哈,这就是我最想看到的场景,小鸡仔,你想要出去,就必须毁了这里,而毁了这里就是毁掉他的心脏,你们永远都不能同生共死!”

“哦?是么?”一只美丽得耀目的凤凰神情倨傲地站在迪蒙面前:“我看未必。”

游乐园中的那座玻璃罩里的喷泉突然开始喷涌清澈纯净的泉水,水流冲破玻璃罩,以雷霆万钧之力荡涤一切诡异。所有的玩家都呆愣地看着眼前这座突然逢春的喷泉,而所有居住着怪物的游乐项目里的黑井也同时喷涌出泉水。

柏川的心脏重新开始泵动起神明的鲜血,由鲜血幻化而来的泉水净化一切,让怪物重新被束缚,让邪恶归于虚无。

“发生什么了?”苏鸣喃喃问道。

“不知道,但是我有预感,这座游乐园要有大变化了。”时以柔看着那座壮观的喷泉喃喃道。

欢乐餐厅中一片寂静,宿醉后的信徒们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谭扬坐在沙发上,和几名心腹正在小声商量接下来要进的游戏以及针对要杀的目标制定杀戮计划。

突然,欢乐餐厅地上的一座装饰小喷泉开始汩汩地喷出泉水来,这一眼小喷泉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直到地面上的水开始漫延的时候才有人发现不对劲。

“谭爷,这是怎么回事?”最先发现水流的人惊讶道,“不是说游乐园里没有水么!”

“不知道,小心这来路不明的水。”说着谭爷示意大家都站到沙发上去。

只见那泉水慢慢漫延着,以势不可挡的速度朝躺在地面上人淹去。

“嘶……”水碰到地上躺着的人的胳膊,那人手腕上的黑蛇纹身立刻发出被灼烧的声音。

“啊!”那人被痛醒,从地面上弹起来,捂着自己的手腕,惊恐地看着手腕上仿佛遭受强酸腐蚀的黑蛇纹身,“这,这他妈发生什么了?!”

直到腐蚀到黑蛇纹身上的一片金色鳞片时,事情陡然发生变化,那个曾经被杀死变成黑蛇主人一条储备命的玩家倏然出现,冲着黑蛇主人阴恻恻地一笑:“好久不见。”

“还记得我是怎么死的吗?”

“啊啊啊啊啊啊啊——”

整个餐厅很快成为人间地狱。

“谭爷,怎么办?!”有人看着沙发下越来越多的水惊恐地问道。

“不要怕,那水碰到别的地方都没事,注意不要让水碰到纹身就行,”谭扬并不是很慌张,他不信那条黑蛇会丢下这一片好不容易打下的基业,“这水也漫不到我们头顶的。”

事实上,那条黑蛇迪蒙现在显然自身难保。

“我全都想起来了。”年轻的凤凰沐浴在灼灼烈焰之中,每走近一步,代表着黑暗的迪蒙就被消融一分。

“你这个阴暗、肮脏、潮湿又令人作呕的小丑,”凤凰几乎是漫不经心的扇了扇翅膀,仅仅是几颗金色的火星掉落在迪蒙身上,便让他疼痛尖叫,“你以为以我为要挟重创了祂,你就一定能赢吗?”

“你以为你的黑暗真的就这么法力无边吗?”

“你以为我还是以前那只脆弱无能的小鸟吗?”年轻的凤凰光芒万丈,周身皆是华光,“是祂教会我一切,护佑我不被伤害,你以为真的是你让我失忆吗?是祂封闭了我的记忆,让我无论受到什么伤害也不要失去活下去的勇气,祂给我的爱是你永远也理解不了的,而你,永远也别想得逞!”

“哥哥……是不灭的,我作为哥哥的一部分,咳咳咳……”千疮百孔的迪蒙桀桀笑道,“当然也是不灭的!”

“闭嘴,你也配叫祂哥哥?”

“我听柏川的,我不消灭你。”

就好像,有快乐就会有难过,有羡慕就会滋生嫉妒,有恐惧当然就会有贪婪,有幸福也一定会有悲伤……即便是神明,也无法免俗。

“我只是要把你压得永世不得翻身。”

说完,年轻的凤凰振翅清啸,整个天地刹那一片光明,所有的阴暗全都无处遁形泯于纯净的烈焰之中。

“我会毁了这里,我也会等柏川回来!”

迪蒙那双酷似柏川的淡色眼眸中,所映照出来的最后影像,便是那只美丽神圣的凤凰,用全部的光明和纯净将一切烧了个干干净净!

而凤凰的心脏里,居然藏着一簇淡蓝色的火焰,那是在柏川消散的最后瞬间,安饶拼死偷得的一缕神明的魂魄,珍藏于心,即便被神明的灵火灼烧,它也丝毫没有一丝动摇。

游乐园被神明之血幻化的泉水淹没,再被凤凰真火烧毁,所有的黑暗和罪恶都被荡涤,那些怪物再次被规则束缚,一切回到了最初的模样。

初夏的午间,正是打盹的好时间,睡得正香的苏鸣被自己的同桌推醒:“喂,喂学神苏!睡这么香呢?!李老师叫你去她办公室呢!”

“啊?!”被惊醒的苏鸣显然吓了一跳,使劲一蹬腿就把书桌上的书全都稀里哗啦地晃到了地上。苏鸣转头顶着自己的同桌,那个头上翘着一撮毛的小胖墩眨巴着眼睛无辜地和苏鸣对视。

现实生活真好啊!苏鸣猛地抱住小胖墩,鼻子一酸居然哭了起来。

“呃……那个……好兄弟不搅基哈!”小胖墩张着手,鬼使神差地来了句然后猛然想到对方是学神,“啊当我没说,你哪知道什么搅基不搅基的。”

“我知道,”苏鸣哭得一抽一抽,“我老大就是……”

苏鸣突然愣住,老大和柏川哥,他们在哪?他们都是真的吗?那一切……都是真的吗?

“苏鸣,”李老师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自己的面前,“过来一下。”

办公室里,李老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做好长期公关的心理准备后才开口说道:“上次那个比赛你说你不参加,我觉得你的想法很不成熟,虽然这种世界级的数学比赛是很难,但是——”

“李老师,”苏鸣突然抬头道,“你不用说了,我参加,而且不仅参加,我还要拿奖。”

而在另一边,时以柔和张勇并肩走在路上,还没等她想好怎么开口说分手,一辆失控的车就不偏不倚撞向了身边的男人。

结束了,时以柔在刺耳的撞击声中叹道。

第110章 终章 屏幕上的进度条很快就……

结束了。

年轻的安律师坐在自己的电脑前, 深吸了一口气,最终按下了“Enter”键。屏幕上的进度条很快就跑到了尽头,显示上传成功。

“您的举报材料已经受理, 我们将在核实后尽快与您联系。”

安饶看着屏幕上的这句话,笑了一下关了电脑。整间律所已经没有其他人在办公了,安饶站起来环视了一圈,然后关掉灯, 在一片漆黑中朝电梯走去, 他再也不害怕黑暗, 因为那道窥视的目光已经灰飞烟灭。

安饶走到自己租住的小小出租屋门前, 掏出钥匙打开门, 屋里依旧是一片漆黑。

安饶放下包, 朝黑黢黢冷冰冰的屋内大喊一声:“我回来了。”

静静地等待一会儿后,再开始慢吞吞地开灯,换鞋。

小小的出租屋干净整洁,一双拖鞋, 一个水杯, 一把牙刷, 一块毛巾, 没有任何其他人在这里生活的痕迹。

过了没几天, 就有警察来到律所, 在所有人面前把王律师带走了。再过几天, 令人震惊的天堂岛案案发,魏然这位神秘莫测的商人被逮捕的消息占据了微博热搜榜榜首足足三天才下降。

魏然被捕后,天堂岛全面崩塌,各界大佬全都被牵涉其中,成为娱乐圈反腐的最大新闻。

“面来咯!”一碗面被放在自己面前, 安饶放下手机,对给自己端面的老板道了声谢便端起了面前的碗开始吃面,他的胃口很小,中午在寸土寸金的CBD吃一碗面便足矣,好在面馆老板对自己还不错,面汤清淡面条劲道,小小的餐馆干净整洁,倒是是一个午间觅食的好去处。

虽然开始吃饭,但是眼睛却依然盯着桌面上的手机,魏然被捕了,那么苏鸣呢?这个世界上并没有一个叫苏鸣的明星,那么那个叫苏鸣的高中生呢?他还好吗?快高考了,也不知道他复习得怎么样了。

真可笑啊,安饶笑自己真是爱操心,连自己最爱的人都护不住还想着别人。

“下面插播一道新闻,全球最高等级数学比赛在美国落幕,来自中国画城的17岁选手苏鸣一举夺魁,成为首个在这个赛事中摘得金牌的中国人!”

安饶猛地抬头,紧紧盯着电视画面,很快电视画面上就出现了那张稚气未脱的脸,他所熟悉的苏鸣就这样出现在里自己面前,天才少年依然傻乎乎地挠了挠脑袋:“我也没想那么多,我来参赛的原因很简单,想着这个比赛这么重要,得奖了应该可以上电视吧,我上电视主要是想找一个人。”

突然,电视里的苏鸣表情变得严肃且急切,他紧紧盯着镜头,认真严肃中还有着少年人的羞怯和紧张:“我想找的那个人叫安饶,是一名律师,老大,如果你看到这则新闻,可以请你联系我吗?我叫苏鸣,是画城一中高三三班的学生,我……我希望你一切都好!”

“啪嗒。”安饶手中的筷子掉到了地上。

安饶选择高考最后一门考完的时候去见苏鸣,在熙熙攘攘心急如焚的考生家长中,安饶倒是一脸平静地紧紧盯着校门口,他不知道的是,站在人群里的还有另一个老朋友。

“安律师。”时以柔还记得安饶讨厌别人和他肢体接触的事情,只是走近后叫了他一声。

安饶惊讶地回头,现实世界里的时以柔漂亮温柔,眉宇间却有一丝忧郁。

“以柔!”安饶惊讶道,“好久不见,最近还好吗?”

“还好,”时以柔点点头,夏风吹拂起她的长发,温柔地拂过她的脸庞,“张勇死了,就死在我的面前,一辆大车失控不偏不倚恰恰撞到了正走在我身边的他。”

“嗯,”安饶微微叹了口气,“我在游乐园里知道谭扬杀了他,所以在现实世界里,他也会死。”

“是的,我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结果,所以也不算很难过,只是他父母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两位老人现在还在痛苦之中。”

“老大!以柔姐姐!”俩人还没唏嘘完,就听见一个嘹亮又惊喜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一个半大少年“啪”地一下跳到他们面前,“真的是你们!”

说完便一手挽一个:“走,甜品店说话!”

“哎,你爸妈没来接你吗?”时以柔朝人群处望了望。

“没呢,”苏鸣满不在乎道,“我这是考着玩,我早就拿到录取通知书啦!所以纯娱乐,我爹妈也就不在乎了。”

“啧啧,瞧瞧这学神发言……简直令人发指!”安饶笑着敲了敲苏鸣的脑袋。

苏鸣缩了缩脑袋,朝明显温柔多了的以柔姐姐吐了吐舌头。

甜品店里人满为患,挤满了刚刚解放的高考考生。他们望洋兴叹了半天,直到以柔说还是去酒店吧,她昨天就到了画城,就住在画城一中不远的酒店里。

“所以,老大,柏川哥呢?”苏鸣刚一走进房间就迫不及待地问道,话一出口就被时以柔给戳了一肘子。

“他啊,”安饶假装没看到时以柔那一下暗示,“我们失联了。”

“哦……”苏鸣懵懂得要命,“柏川哥那么酷的一个人,应该也不爱看电视……没关系,总能找到的呢!”

“是啊,总能找到的。”安饶轻声重复道,柏川的灵火被自己小心翼翼地保护起来,他拔下自己全身最大最漂亮的羽毛,做成一盏羽毛灯,拆下来两根自己的凤凰骨交叉地放在灯中,然后将那团灵火小心地安放在凿出来的骨髓里,用凤凰的骨血小心滋养呵护着这一缕微弱的灵火。

就好像这位神明被自己的羽翼包围保护起来了一样,就好像千万年间,柏川保护自己那样。

这句话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柏川可能根本就不在了,否则按照柏川的性格,他是绝对不会这么多天都不出现在安饶面前的。

气氛一下子尴尬了起来。

“你们是怎么走出游乐园的?”还是安饶主动挑起别的话题。

“啊,其实我们也不清楚。”苏鸣咳嗽了一声,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时以柔,然后慢吞吞地说道。

“照实说。”安律师此时倒是拿出来对待当事人的威压来了。

“哦,就是我和以柔姐在酒店里听到一声巨响,走出去一看,发现广场正中央的那座大喷泉的玻璃罩碎了,喷泉开始喷水。”

那是柏川的血……安饶的心脏开始钝痛。

然后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阵金光过去,我就被我的同桌摇醒了。

“我也差不多是这样。”时以柔补充道。

“我也是。”安饶已经不愿再说太多。

三个人交换了联系方式后就互相道别,安饶离开没几步突然听到苏鸣叫自己。

安饶回头,看到半大的少年站在路灯下,朝自己喊着:“老大,柏川哥一定会回来的!一定!”

安饶没说什么,朝苏鸣笑着招了招手,然后转身离开。

画城离岚城不远,车次很多,安饶坐在深夜的列车里,头靠着车窗,默默看着窗外飞驰着倒退的景色。

天已经黑了下来,在微弱的天光下,那些黑色的山峦树木剪影仿佛是游戏里的各种鬼怪,可车厢里却是一片温暖,小情侣在一边啃着鸡爪一边笑嘻嘻地看剧,小孩子奶声奶气地和爸爸妈妈说着话,学生们在聊老师聊同学聊着自己喜欢的女生……

或许身为神明的柏川最想守护的就这些平凡到几近无聊的幸福吧。

回到家中差不多已经是凌晨,安饶惯例开门,朝着黑漆漆的房间说了声我回来了,然后开灯,换鞋,进门第一件事就是习惯性地去卧室的羽毛灯旁坐着和柏川说说话。

可这一次,卧室中却没有看到那团融融的蓝光。

“柏川?!”安饶冲到羽毛灯前,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炸了,冷汗立刻布满全身,整个人都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了起来。

在拿起羽毛灯,确认里面再也没看到那团蓝色的灵火的时候,安饶全身软得直接跪在了地上,他的神明再一次消亡于宇宙之中。

“柏川……”安饶在巨大的绝望中心如死灰,一直以来淡漠到几近于冷血的安饶简直惊慌失措,两眼茫茫不知该如何找寻,满心痛懑不知该如何宣泄。

他疯了一般地寻找,变回凤凰本体狂暴地一根一根地在自己羽毛中寻找,在自己的骨头、心脏里寻找,直到遍体鳞伤浑身是血。

可是,什么也没有……

我怎么这么蠢,连这一点小事都做不好!

年轻的凤凰跌落地上,他想要自毁却又害怕灵火找不到回家的路,对柏川的希冀和对自己的厌弃几乎将他撕碎。

“笃笃笃。”敲门声在寂静的深夜显得空旷寂寞。

被悲伤淹没的安饶根本听不到任何外界的声音,可那个敲门的人显然极有耐心,始终这么不疾不徐地敲着门。

谁在敲门?会不会是柏川?!会不会就像在跳楼机里一样,其实是柏川回来了?!

安饶终于被深夜里的噪音拉回了魂魄,他抹了把脸,勉强走到门口,深吸一口气,打开了大门。

“您好,您有一份快递。”门外一个戴着帽子的男人,说话间递过来一个纸盒子。

刚刚燃起一点希望的心瞬间灰败,世界重新变成一片黑灰,安饶感觉自己快要支撑不住了。

“我没有快递,谢谢。”说罢,安饶重新关上门。

而就在门快要被关上的一瞬间,一只漂亮的骨节分明的大手一把撑住门板,一个低沉的华丽的声音响起:“我的灵钵,你不要么?”

安饶猛地抬起头,不可思议地伸手取下男人戴着的那顶帽子,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自己面前。

是柏川!

安饶怔愣在原地,甚至连手里的帽子什么时候滚落到地也不记得,只是呆愣愣地站在那里,望着自己朝思暮想的神明。

“怎么了,我的小凤凰,不让我回家吗?”柏川微微笑道。

“啊!”安饶这才反应过来,踮起脚一把抱住眼前这个高大的男人,泪水开始不受控制的流淌,很快便打湿了男人身上简单的黑T,洇晕出一团团水渍。

本来只是流泪,然后变成啜泣,最后安饶开始嚎啕大哭,仿佛要把自己这辈子,不,是千万年努力追逐神明的委屈全都发泄出来一样,哭到不能自已,哭到柏川不得不吻住他,紧紧抱住他。

“我的小凤凰,我说过我会回来。”神明的轻语如同夏日的风,温柔干净,带着青草特有的清香。

仿佛走过了千千万万年,花开花谢,日升月落,海潮起伏,在亘古不变的时间长河里,这只小鸟终于涉过最后一条暗河穿过最后一座深渊,追上了他的神明,终于可以用人类的外形去拥抱、去感觉、去爱属于他的神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