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饶抬头朝屋顶看去,他们所住的二楼已经是郑家大宅的顶楼了,虽然房间里饰是卡通装修,但天花板却还是房屋原本的结构没变,呈钝角形态的倾斜屋顶上整齐地码着黑色瓦片。
“会不会是瓦片碎渣呢?”方青青顺着安饶的视线也望了上去。
“也有可能,”安饶点头,“但这里是夺命游戏,游乐园理论上不会设计如此精细的生活细节给我们。”
“除非它们是线索。”柏川接话,二人颇有默契地对视一眼。
所以魏蓉儿的消失和这个疑似烧过的纸屑或者煤灰或者瓦片碎渣的黑色细小颗粒又有什么关系呢?
腿脚不方便的王全民拄着拐杖挤不到床前,只得在房间里其他地方溜达,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墙角的一处奇怪的痕迹吸引到了王全民的注意,落有薄薄一层灰尘的墙角居然有一块完全没有落灰的地方,这个正圆形的完全没有灰尘覆盖的地方和旁边的薄灰有着泾渭分明的分界线,就好像之前这里摆着一个什么圆形的物品,突然被挪走了一样。
而这块圆形旁边有一只放满芦苇的陶罐,一只白色的缀满珍珠的发卡挂在芦苇丛中,发卡上的珍珠表皮已经剥落了不少,很显然,这是一个劣质的假珍珠发卡。
王全民抿紧嘴思索了一下,便背对着大家用拐杖拨了拨芦苇,一声细微的响声后,发卡掉入陶罐里。
“什么声音?”安饶立刻回头朝声源处看去,声音虽然小,但依然没逃过安饶的耳朵,却见柏川已经目光沉沉地盯着王全民了。
“啊,是我不小心撞到了墙角的玩偶,”王全民微微抬了抬拐杖,神情有些尴尬地解释,“大家都在研究床,我想我就没必要再去凑热闹了,就想着到处看看,看看能不能发现别的什么线索。”
“那王爷爷您有什么发现吗?”方青青立刻跳过来问道。
“有的,”王全民点点头,用拐杖指了指那块圆形,“这里的痕迹很奇怪。”
几个人凑了过去,陈旧的深色木质地板上,那一块完全没有落灰的圆形痕迹十分明显。
“这里之前放了什么呢?”方青青疑惑道,“圆圆的东西可太多了。”
安饶趴到地上把头靠在地板上,尽量让视线与地面平行:“圆形里只有零星的几颗灰尘,很明显,有一个圆形的东西刚刚被搬走不久。”
“被搬走的时间只能发生在昨晚,而且是在魏蓉儿入住且一切都收拾妥当之后,”柏川接着说道,“昨天我们十一个人全部都进来过房间,这块光洁的圆形即便幸运地躲过了所有人的脚印,也一定会因为多人的来回走动而落下灰尘,同理,魏蓉儿昨日独自一人在房间整理入住时也同样会因为来回走动带起灰尘,如果这块圆形区域内的灰尘只有可以忽略不计的几颗,那么这个东西被搬走的时间只可能发生在魏蓉儿入睡后或者她在房间停止活动一切尘埃落定后。”
“是的,”安饶点头表示赞同,“而且被搬走的物品一定有些高度,否则薄薄的圆片类东西在被拿起的时候,捡拾它的时候一定会因为需要和地面发生接触而留下其他痕迹。”
“只能是花瓶或者陶罐之类的东西了,”王全民用拐杖指着旁边的陶罐说道,“我刚才就是在看旁边的罐子,但是感觉大小和这个圆形不太一样,这个陶罐底座比较小,整个陶罐也是个正常比例的插花陶罐,而这个圆形要大一些,如果同样是陶罐的话会是个大陶罐,但是客房里为什么会有一个大陶罐呢?作为装饰品的话未免太大了。”
大家顺着王全民的拐杖看过去,这块圆形确实明显要比旁边装着芦苇的陶罐要大一些。
“而且,如果作为装饰品的话,同一个位置放两个陶罐似乎也不太合理。”方青青也皱着眉头说道。
“你们昨晚听到她房间有什么奇怪的动静吗?”安饶问道。
“没……熄灯前她在哼歌,熄灯后……好像……好像就立刻睡着了。”方青青努力回想昨晚的事情,但是发现自己居然什么都想不起来。
“啊——!”
正当大家还准备继续讨论的时候,一声惨叫打断了所有人的思路。
安饶大步迈出门就看到苏鸣在疯狂地拍着自己201的房门。
“苏鸣,我在这!”安饶朝处于对角线位置的苏鸣喊道。
苏鸣回头找到正站在另一侧走廊的安饶,仿佛找到鸟妈妈的雏鸟,顿时就噔噔噔地飞跑过来。
“老,老大!”恐惧加跑步让苏鸣短短几步路就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你快去看看以柔姐姐!”
“怎么了?”安饶连忙扶住苏鸣。
“以柔姐姐眉心多了一个红点!”
202房间中,时以柔正慌张又失神地到处翻找着什么,一边找一边喃喃自语:“不可能的,不可能的,镜子呢,镜子在哪,没道理没有镜子啊!还有跳棋,跳棋在哪里?跳棋……”
“以柔?”安饶快步走进房间,按住还在不断转悠翻找东西的时以柔的肩膀,“以柔你先停一下。”
时以柔无力地停下来,慢慢回头看向安饶,她的眉心赫然出现一个红点,就像要上台表演节目的小孩子被舞蹈老师用口红点上的那个红点一样,虽然不大,却足够醒目。
或许是刚才苏鸣的那声惨叫足够骇人,此时,其他房间的玩家也都纷纷起床出门,最后全都聚集在了时以柔和苏鸣住的202房间外,默不作声地看着房间里发生的一切。
“大家暂时不要进来。”安饶拒绝门外试图进来的玩家们。
“苏鸣说我的眉心有一个红点。”时以柔紧紧盯着安饶。
在游乐园里,骗人是徒劳的,安饶点点头:“是的。”
“这可能是一种死亡预兆,你回忆一下昨天都做了些什么。”柏川省去了中间至少一万字的安慰,直奔主题。
安饶:…
其他人:……
他是魔鬼吧!
确实,在游乐园里,一旦触发了死亡规则,连害怕和安慰都是毫无意义的,唯一能做的就是归因以及努力想出对策,时以柔同样懂得这个道理,冷静且清晰地说道:“昨天我和苏鸣回来后又仔细检查了一遍房间,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后就聊了些有的没的,我们是202房间也就是倒数第二个去洗漱的,洗漱完毕回来后我和苏鸣就躺在各自床上等熄灯,没多久就熄灯了,熄灯后就直接睡着了。”
“没有任何奇怪的事情发生?”柏川皱眉。
时以柔缓慢但坚定地摇摇头:“没有,这个鬼屋太诡异了,如果有奇怪的事情我一定会注意到的。”
突然,时以柔想起了什么,望着安饶和柏川说道:“如果非要说奇怪的事情,可能快速入睡能算上一件,我的睡眠一直很浅,但是昨天几乎一熄灯我就睡着了。”
“而且,我做了一个非常奇怪的梦,”时以柔冷静地回忆道,“梦见张勇的父母很痛苦,说张勇不见了,跪下来求我帮他们找到他,我刚准备走过去扶他们起来,这时候,”时以柔顿了顿,十分奇怪地看了一眼身边的苏鸣,“这时候苏鸣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手里拎着一副跳棋,非要我陪他下跳棋,然后张勇的父母就不见了,原本他们在的地方只剩下一片空茫茫。”
“所以你刚才在找跳棋?”
“是的,那个梦境太真实了,就好像是苏鸣真的拿着跳棋闯进了我的梦里拖住了我的脚步一样。”
安饶沉吟一刻:“问题可能就出在这里,或许你梦见的张勇父母就是鬼屋对你施加的诱惑,而苏鸣这个程咬金的出现打断了这个诱惑,如果苏鸣没有出现,你走到了张勇父母那边,后果可能不堪设想。”
“有道理,所以你本被选中,但被打断了进程,因此额头只留下了标记。”柏川补充。
“各位,”安饶转身看向站在房屋外的其他玩家,“你们昨晚是否做过什么梦然后被打断过?”
刚才自己和时以柔的对话全都没有任何隐瞒地传递给了大家,这时想必也都完成了昨晚行为和做梦的自我审视了,安饶看着大家,期望能够得到反馈。
门外的是程林、刀疤男、高志飞和何欣夫妻四个人,全都面色茫然地摇摇头,看来昨天被鬼选中的只有时以柔和魏蓉儿二人,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时以柔的进程可以被打断,而且是靠同屋的苏鸣打断的。
所以鬼是靠幻象诱使人自己钻入圈套?
“各位贵客,下来吃早餐啦!”胖胖的李婶站在楼下叉着腰仰着头,中气十足地朝二楼的“贵客”们喊道。
不知什么时候,楼下的院子里居然已经坐满了乡亲,郑家的七日婚宴流水席居然是一日三餐都包的,真是大手笔啊!
第47章 山村喜事7 柏川突然想起在海盗船里的……
“你们先下去吧, 我陪陪以柔,一会儿再下来。”安饶走到房门口,做了一个送客的姿势。
“要走一起走, 你们别想私藏线索。”刀疤男往房间里踏了一步,冷硬地说道,原本准备下楼去吃饭的其他玩家听到这话也都纷纷停住了脚步。
那名看似柔弱漂亮的青年缓缓站直身体,扶了扶眼镜, 望着眼前这个凶巴巴明显不好讲话的刺儿头, 目光是从未有过的冷:“首先, 我们本就不是同盟, 没有规定陌生玩家之间信息一定要共享;其次, 信息交换应该是对等的, 我没有任何义务向你单方面分享信息;最后,即便我们是一个团队,从进鬼屋到现在,我没有看到你在鬼屋中对其他队友有任何贡献。”
“所以, 我拒绝。”安饶干脆利落地关上了门。
“顺便友情提醒一句, 鬼屋游玩规则第六条禁止毁坏鬼屋中的任何物品, 我劝你最好不要踹门。”
“操!”刀疤男恶狠狠地骂了一句, 放下已经高高抬起准备朝门踹上去的腿。
202房间中只剩安饶、柏川、苏鸣和时以柔。
“刚才给他们听了那么多信息, 已经够意思了, ”安饶趴到地板上嘴里还嘟嘟囔囔, “接下来的内容当然是需要付费的部分,最讨厌被白嫖的感觉了。”
柏川:……
苏鸣:……
时以柔:……
安饶穿的是黑色西裤,虽然不是量身定制,但是因为青年身形本就漂亮,即便是普通的通勤西裤在他身上也十分合身, 跪趴的姿势让西裤紧紧包裹住青年的大腿,露出漂亮的腿部线条以及……塌陷下去的窄腰,柏川突然想起在海盗船里的那个众鬼环伺下神志不清的滚烫的吻,目光于是极其微妙地挪到了一旁。
“老大,你趴在地上看什么呀?”好奇宝宝苏鸣也准备凑过来。
“你们别动,”柏川立刻禁止道,“都站在原地。”
“魏蓉儿失踪了。”安饶把脸贴着地面一边仔细观察一边说道。
“啊!”苏鸣和时以柔同时惊叫出声,失踪在游乐园里可以直接默认为死亡了。
“她整个人消失得无影无踪,房间里几乎没有任何线索,除了地上有一个圆形的完全没有任何灰尘覆盖的痕迹和几粒黑灰。”安饶慢慢靠近时以柔的床沿,202号房和206号房一样,地板上都布着一层薄薄的灰尘,既然时以柔昨晚和魏蓉儿同样被鬼屋里的鬼怪相中,魏蓉儿的房间里留有一个奇怪的圆形痕迹,那时以柔这里说不定也会留有些什么线索。
“奇怪。”安饶蹙眉端详时以柔床边靠近头的地方许久,然后再回头仔细看了看大家的鞋,时以柔穿的是一双女孩子流行穿的厚底黑色乐福鞋,苏鸣则是高中生必备球鞋,这两种鞋子的鞋底都十分宽大,而自己和柏川穿的都是皮鞋,自己是普通的通勤皮鞋而柏川则是精工制作的牛津鞋,虽然都是鞋头偏窄的鞋子,但是自己和柏川都是男性,所以即便是窄鞋,鞋印也是相对宽大的。
“除了我和柏川,还有人进过你们房间吗?”安饶问道。
“没有,我还有以柔姐姐和其他人也不熟啊,没让别人进来过呢。”苏鸣摇头。
安饶看着地上的陌生鞋印,背脊上噼里啪啦地窜起一股凉意,床头位置的地板因为有床头柜阻挡,鞋印相对地板其他位置显得简单得多,除了偶尔踩过来的时以柔的乐福鞋鞋印外,甚至连苏鸣的球鞋印都没有,那这一对小小的三角形鞋头的瘦窄鞋印是谁留下的呢?
“你们看,”安饶指了指那个几乎无法辨认的模糊鞋印,“这里有一对很小的鞋印,三角尖头,瘦窄鞋身,你们觉得这是谁的鞋印?或者是什么样子的鞋子的鞋印?”
“鞋印对称排列而不是一前一后的状态,说明曾经有人驻足站立在床头而不是路过。”柏川在安饶身边蹲下。
而时以柔则看了一眼便刷地白了脸朝后踉跄了好几步,冷汗立刻布满额头:“天,天呐!”
“怎么了?你想到了什么?”
“我们学美术的经常搞cosplay,我熟悉这个鞋印,这是……一双绣花鞋的鞋印!”
“啊啊啊啊!绣花鞋!!!!”想想昨晚有个穿着绣花鞋的女鬼进了自己的房间,苏鸣的声音都变了。
安饶心中暗骂,果然鬼屋就是要搞中式恐怖!
时以柔的话一出口,整个房间都似乎暗了好几度,所有人都感觉背后飕飕地刮起了凉风,安饶拍了拍膝盖站起来看着时以柔:“看来昨天确实有鬼,站在你床头企图诱引你然后杀掉,但是被苏鸣或者别的什么东西打断了进程,所以只在你的眉心留下了记号。”
“那今晚……”时以柔开始害怕起来。
“今晚放机灵一点,如果鬼只能通过梦境让人自己落入圈套的话,你在睡前尽量暗示自己无论发生什么不要迈步向前。”柏川在一旁说道。
目前只能这样了。
“走吧,我们也不能脱离大部队太久,先去吃早餐吧。”安饶站起来说道,一大早就紧张兮兮了半天,确实饿了。
郑家的宅子有一定的年头了,楼梯踩上去嘎吱作响,柏川走在安饶身后,前面的青年背脊削薄,透过不算厚的白衬衣甚至可以看出蝴蝶骨舒展优美的形状,他低着头,似乎藏着心事,显得白皙的脖颈犹如天鹅颈般,优雅且脆弱,一只手就能把它牢牢握在手心。
柏川咳了一声:“你刚才去拿206钥匙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走在前面的漂亮青年回头抬眼看向柏川,眉宇间透着一丝犹疑:“我去找李婶要备用钥匙,她说每套房间只有一把钥匙,她给我的就是正经206的钥匙。”
*
郑家准备的早餐非常丰盛,肉包子、素包子、油饼、油条、馒头、豆浆,是最传统的早餐搭配,又因为刚出锅而显得更加喷香可口。
四人一落座,其他的六双眼睛便立刻望了过来。
安饶拿起一个胖胖的白面馒头,就着豆浆咬了一口咽下去,然后慢吞吞地开口:“大家应该也已经知道魏蓉儿凭空消失的事情了,至于时以柔眉心的红点,刚才检查了一遍202,发现地上有陌生的鞋印,考虑到这是鬼屋游乐项目,目前猜测是绣花鞋鞋印,但是时以柔眉心的红点和鞋印之间的关系目前还不得而知。”
一听到绣花鞋,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十分难看。
安饶适时地停顿下来,慢条斯理地开始吃早餐,等待其他玩家自行发挥想象力,这是身为律师的谈判策略,有时候不需要自己多余地做些什么,只需要把最致命的一点事实或者观点抛出来,时间会在信息不对称的高压环境下,借助恐惧这个催化剂让这一点事实和观点自行发酵,然后成为摧城的风暴。
今天早晨发生了太多事情,安饶来得晚实在是饿得厉害,说完话就看到自己的餐盘里被柏川放了一个花卷一个素包子,正好趁这个发酵期好好吃饭,不过吃饭归吃饭,其他玩家的反应也都没有逃过安律师的眼睛。
那些表情他再熟悉不过了,全是被律师合法威胁后的真情流露,从害怕到盘算到茫然再到无助最后归于算计失败的不知所措。
生死攸关,人的本能求生欲根本掩饰不住。
安饶抽出纸巾擦了擦手,抬眼看了一圈在座的玩家,发现他们都紧紧盯着自己,这才慢悠悠地开始分配任务:“我之前说过,我们都是陌生人,谁也不欠谁的,但如果想在这个鬼屋里活下去,只有信息共享才可以保命,信息是最值钱的东西,我已经将自己知道的信息全盘托出,这已经是我所能表现出来的最大诚意,接下来,希望大家可以分工合作,然后共享信息,只有将所有人获得的线索全都拼凑在一起才能找到死亡规则,然后找到图章并离开。”
“这是第三块版图里的游乐项目,大家也都不是新手,如果各位真心想隐瞒,我也没办法强求,只不过,”安饶将擦过手的纸巾仔细叠成一个规整的正方形,整整齐齐地压在餐盘之下,然后再把汤匙和筷子摆放整齐,“大家或许私下结盟,而我的团队人数占目前玩家总人数的五分之二,若论找线索,想必各位很难超越我们,我很讲公平,你不告诉你的,我也一定不会告诉我的,或者说,不会告诉你我掌握的真线索。”
一时间,所有人玩家全都陷入沉默,只留下桌上放着的馒头包子热热闹闹地散发着腾腾热气。
“你有什么安排?”高志飞打破沉默。
“很简单,我们从昨晚到现在其实都还没有正式打开过鬼屋地图,但是时间却只剩五个白天了,除了各自入住的房间,其他地方全都没有检查过。按照房间来分组的话,目前正好可以分为五组,以坐落在村中央的郑家大宅作为中心将这个村子按照东西南北分成四块的话,需要四组分别调查村子这四块区域,另留一组来调查郑家本身,大家现在可以开始认领自己想要调查的地块了。”
“我们202认领村东区。”时以柔和苏鸣第一个响应安饶。
“那我和小方就认领村西区吧,只不过要委屈小方忍耐我这把不中用的老骨头咯。”王全民也十分爽快地领了任务。
“王爷爷快别这么说,我年轻,多跑跑是应该的。”方青青眨巴着眼睛,根本没有care王全民认领任务的时候没有和她商量这件事情,反而温声安慰道。
安饶一直笑眯眯地看着眼前的各位,这个方青青有点特别,若说她真的是傻白甜,那她是靠什么活到第三张版图的?若不是,那奥斯卡影后都没她会演的了。
“我们夫妻俩认领南区。”高志飞代表他和何欣说道。
“你们什么意见?”安饶转头问刀疤男和程林,因为之前在门前怼了他,那个刀疤男自安饶落座起就一脸阴郁地死死盯着安饶,而旁边的程林则从昨天开始就有些心不在焉,仿佛这里有什么令他十分难受的东西,让他避之不得。
“你选什么?”刀疤男问道。
“我和我室友选择留在郑宅。”安饶回答的时候甚至都没看柏川一眼,他知道柏川和他的意见一定一致。
“哼,”刀疤男冷笑一声,“那我们也要选郑宅。”
“好啊!”安饶舒了口气,松下肩膀朝椅背靠去,仿佛心头放下一块大石,整个人都显得轻松了一截,“那我们201去北区。”
“等等,”刀疤男眼睛转了转,打断安饶的话,“204去北区。”
“你凭什么改来改去啊?”苏鸣不满地嚷嚷起来,“你就是看我老大好说话是吧!你以为你是谁呀?”
“不要这样,现在团结才是最重要的事情,看哪儿都是看,我无所谓的。”安饶摁下身旁这位忿忿不平的高中生。
“怎么样?各位贵客,咱村的饭菜是不是特别香呀?这可都是纯天然无添加的食品!”热情的胖胖李婶围着一个沾满面粉的围裙过来招呼道。
“非常好吃!谢谢李婶!”安饶朝李婶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但是李婶可以麻烦您再给我们一套餐具吗?我们一共有十一个人,这桌上只有十套餐具。”
“哎?”李婶有些奇怪,“你们不是十个人吗?”
第48章 山村喜事8 鬼屋仿佛是在搞抽象
众人的表情皆是一变, 一夜之间,npc的记忆就被篡改了,明明昨天还数了十一个人给了六个房间的钥匙, 今早怎么就默认只有十个人!
“啊,难怪你今天找我要206房间的钥匙呢,是有新的客人来了吗?”李婶看到安饶,立刻一拍脑门恍然大悟道。
“没没, ”安饶连忙摆手, “是我的错, 是我记错了, 原本有一个朋友也要来的, 结果她临时有事来不了, 我老是把她给算上了,抱歉啊!”
“没事!”李婶摆摆手,“有什么需要就和我说,大家吃好喝好啊!”
“哦对了李婶, 吃完饭的话, 我们可以去附近转转吗?”安饶继续问道。
“当然可以, ”李婶爽朗地挥挥手, 然后脸色突然严肃起来, “不过, 大山深处可不比你们城里安全, 你们绝对不要出村子。”
“知道咯!”
饭毕,来吃饭的村民们也都三三两两地散去,安饶和所有人在郑家大宅的院门口集合:“现在是早晨八点半,中午十二点午饭时间回到院中集合,然后大家互相交流一下探索成果, 刚才李婶说了不能出村子,这应该就是范围限制了。我们尽量多和村里的npc们说说话,看看能不能从侧面了解到新娘子的情况。需要注意的是,鬼屋游玩规则第三条要求融入鬼屋氛围禁止制造混乱,我想这个意思就是不能让鬼屋里的npc们发觉我们的真实身份不是新娘子邀请来的城里人朋友,所以在谈话中一定不要显露出我们和新娘子不熟的样子。”
很快,郑家大宅中就只剩安饶和柏川两个人了。
“你觉得他们会把自己获得的线索全部说出来吗?”柏川问道。
“当然不会。”安饶笑了一下,在幸福村依然惨淡的日光下,柏川甚至觉得这个笑容比日光耀眼得多。
“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安然耸肩,“我也没有把我掌握的所有线索信息告诉他们呀。”
柏川垂眼看着眼前这名漂亮青年垂在腿侧的那只修长苍白的手,从早晨到206房间开始一直到现在,在他不说话的时候,他的手指始终都在循环反复地敲着同样一个节奏,这似乎是他思考时候的习惯。
“柏川,”安饶笑容消失,表情开始严肃,“除了鞋印和那个奇怪的圆形痕迹,还有一件奇怪的事情。”
“什么?”
“没有镜子,”安饶说道,“在以柔因为眉心的红点到处找镜子的时候,我突然想起来,无论是我们201房间还是202和206,甚至卫生间里都是没有镜子的,这很诡异。”
“镜子是必需品吗?”
安饶皱眉望向柏川,这个英俊至极的男人此时脸上懵懂又疑惑的表情不似作伪,他五官英俊锐利,有些凌乱的头发给他增添了一种独特的气质,放在别人身上可能是一种懒散,但是在他身上就莫名地变成了傲然,安饶这才意识到他除了把自己清洁干净外,是不额外打理自己的。
他这副模样,居然还是没有打理过的样子?!
“镜子当然是必需品,每个人通过照镜子才知道自己外观上有没有哪里不妥啊!”安饶奇怪道。
柏川稍微迟疑了一会儿,然后点点头:“既然按照你说的镜子是必需品,而我们居住的地方没有镜子,那镜子这个东西就很可疑了。”
分析得很好,但是什么叫既然按照我说的啊?!你到底懂没懂啊!
“镜子的功能是正衣冠阅容颜,他们是不想让我们看到镜子中的自己吗,”安饶觉得这多少有点儿奇怪,“但是这样做没有意义啊,因为我们可以从别人的眼中看到自己,比如时以柔虽然看不到自己眉心的红点,但是我们看到了自然会告诉她。”
“这里是鬼屋,我们需要从鬼屋的角度来思考这个问题。”
“如果这么说的话,镜子在中式恐怖中确实是制造恐怖气氛不可或缺的道具。”
“怎么讲?”柏川倒是十分地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
安饶现在已经基本能够适应柏川时而非常厉害时而非常离谱的状态,奇怪都懒得奇怪一下地直接开始解释:“在一般中式恐怖中,镜子往往是用来沟通阴阳的,镜子不仅可以照出人的样貌也可以显示出妖魔鬼怪的原形,又或者可以显示出一件事情前因后果或者一个人的前世今生,镜子在恐怖怪谈中一般意味着恐怖的真相或者未知的答案。”
“这些都是以能够映照出自己为前提?”
“对的,首先需要照出自己,这么说吧,镜子在中式恐怖中类似我们的屏幕。”
“这样说来,我们的观察范围需要扩大到一切能够映照出人影的东西,看看是不是所有可以照出人影的东西都被隐藏起来的,如果是的话,就可以确认镜子是解开郑家大宅谜团的重要突破点。”
安饶点点头表示赞同:“镜子、玻璃、瓷砖、光滑的金属表面都需要留意,那么开始吧,我一楼你二楼。”
安饶没有选择和柏川一起探索,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对这个男人避之不及,但是自己却又对他有一种难以解释的信赖感,就仿佛这人天生就值得自己信任,如果真的遇到危险,他甚至会觉得柏川一定不会弃他不顾。
“砰!哗啦啦啦啦——”伴随着什么东西被绊倒的声音,桌上的餐具也都一下子被抽到地上摔得粉碎,安饶和柏川回头望去,只见一张被摔得一片狼藉的餐桌旁爬起来一个大概六七岁大的男孩儿,在院中横冲直撞地朝他们跑过来,然后被一个年轻男人一把抓住胳膊。
胖胖的李婶随后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从那年轻男人手中扯过还在吱哇乱叫拼命挣扎的男孩,凶狠地呵斥那年轻男人:“谁让他跑出来的?!你怎么看的人?!”
那年轻男人没有反驳,只是低头看着地。
李婶转身看向安饶和柏川,满脸堆笑道:“让两位贵客看笑话了,这是老郑家的小儿子,今年八岁,脑子有点问题,所以一般都把他关在屋里不让他出来,免得闯祸的,平时我都会让帮忙做饭的阿俊看着,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让他跑出来了。”
“啊啊啊——啊——”那男孩看着李婶,眼神惊恐,口齿不清地叫嚷着。
“这个小朋友是新娘子的弟弟啊?”安饶问道,眼前的男孩衣着邋遢,脏兮兮的脸上还挂着鼻涕,头发都结成一缕一缕的了,很明显,他没有得到最基本的照顾,这在农村几乎是不可想象的,一般农家即便爱自己的女儿,那也一定会更宝贝男孩——即便男孩有缺陷,没道理对姐弟俩的态度有如云泥啊。
“弟弟,哥哥请你吃糖好不好呀?”说着,安饶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来,剥开红红的纸质包装纸,蹲下来递给小男孩。
“怎么又是你!我不要见到你!”那小孩看到安饶倒是恢复正常了,伸出脏兮兮的手,一下打掉安饶手中的糖。
安饶:?
小男孩的无礼让李婶面子上有些挂不住,朝安饶他们赔了笑脸后就拉拉扯扯不顾小男孩挣扎地把他拽走了。
“我们见过他吗?”安饶有些讪讪地搓了搓被小孩儿打过的手,有些奇怪。
“没有,”说完,柏川目光沉了下来,“这个郑家古怪很多,你刚才注意到那个男孩朝我们跑过来的路线了吗?”
“注意到了,他绕过了院中间,这完全不符合一个孩子跑闹的特性,更何况他是一个有缺陷的孩子。”
“何止他,郑家大院的院中间那么大一块空地,宁愿旁边挤一点也没有摆上酒桌,再加上刚才小男孩跑过来特意绕开那一块地方,就仿佛那里有一个看不见的路障一样。”
“我去试试。”还没等安饶说话,柏川便抬腿朝院中央走去,那是一片和旁边没有任何不同的空地,可正当柏川准备踏上去的那一刹那,李婶却不知道从哪里蹿了出来。
“哎呀呀,贵客!”李婶慌忙阻拦道,“这块地方可不兴踩的哈!”
“为什么?”
“这里是六天后咱姑娘大婚典礼的地方,在大婚典礼之前都要保持纯洁,不能被人踩的!”李婶解释道。
“抱歉。”柏川收回腿。
“这个鬼屋好奇怪啊,他们都太讲道理了,太像一个普通的农家大院了,就连npc都和和气气,鬼屋仿佛是在搞抽象。”安饶嘟囔。
“因为你没有触犯死亡规则。”
“但是触犯死亡规则的后果是消失不见,这也太过柔和了。”
“不一定柔和,只是我们没有看到。”
“可问题就出在没有让我们看到这里,它理应让我们看到的。”
柏川看着嘴里唠唠叨叨到处找东西企图把院子中央围起来的李婶,想到201房间地上躺着的那具冰冷可怖的尸体,觉得这间鬼屋反而有一种让人摸不着打不到无从下手的诡异。
很快郑家大宅的一楼和二楼都被安饶和柏川扫荡了一遍,一楼正对着院门的厅堂内燃着不灭的红烛,代表高堂的高椅和方桌上已经铺好了满是绣花和喜字的红布。红布之上规规矩矩摆着三个托盘,上面分别叠放着苹果、桃子和香蕉。厅堂内两侧则放满一篮一篮的红花,看着就万分喜庆热闹。
一楼两侧的房间很多,除了生活用的卫生间、厨房和储藏室外,就是老郑和王姐的卧室,李婶的房间,驼背老仆的房间,以及那位叫阿俊和弟弟的卧室。
“一楼没有异常,屋主老郑是这个幸福村的村长,几个开着的房间也都看过,确实没有镜子,甚至连玻璃窗的玻璃也都是磨砂质地的。”
“二楼没有异常,206房间现在已经被锁上了,其他房间被他们锁了也进不去,但是走廊已经被拖过了,不知道之前有没有绣花鞋鞋印,和一楼一样没有镜子,玻璃也都是磨砂质地的。”
“那间大小姐书房进得去吗?”
“进不去,锁住了,”柏川摇摇头,“而且新娘子所在的房间一直都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声音,其间也没看到有人过去敲门。”
“而且,”柏川补充道,“我没有找到昨晚地上的那本粉色笔记本。”
“看来鬼屋的诡异主要出现在晚上,根据时以柔今天说的梦来判断,鬼屋应该是通过精神攻击来杀人的,比如用来诱引时以柔的张勇父母,用来诱引我的笔记本,让我们自己进入圈套然后杀掉。”
“但若真是如此的话,为什么你的眉心没有被点上红点?”
安饶:……
“先不要下结论,还有很多东西解释不通,”柏川安慰道,“我知道你很担心你的队友,关心则乱,而且如果说是以让人凭空消失的方式来杀人的话,也完全不符合游乐园的风格。”
确实,一座鬼屋,它明明可以随时随地搞出各种鬼怪把玩家随意生吞活剥,让玩家们惶惶不可终日,何苦营造出这种安宁祥和的气氛还杀人于无形呢?
完全没必要啊。
一上午很快过去,郑家大宅中又开始飘起了饭菜香,村民们成群结队说说笑笑地迈进院门,快活地和老郑、王姐打招呼后就不客气地落座入席,一时间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郑村长在村民中的威望很高,大家纷纷朝他敬酒。
安饶和柏川坐在属于他们的酒桌旁,一边等待一边听村民和郑村长闲聊,大多都是些村务,比如田地的翻垦,鱼塘今年放什么品种的鱼苗比较赚钱,到底是种果树还是景观树之类等等。
“老郑啊,咱们今年祠堂祭祖怎么搞呀?”
“还是和以前一样嘛,不过族谱需要修一修啦!这三年里谁家添了丁,谁家走了人,谁家娶了媳妇儿,谁家招了女婿都得写一写啦!”
“嘿,老郑你这就是偷摸搞特权了啊!今年你家招了女婿所以要赶紧把姑娘和女婿写上去对不对?”
“嘿嘿嘿,赶巧嘛都是赶巧!”老郑憨厚地挠了挠脑袋。
这个村子有意思,一般宗谱上,如果一对夫妻诞下独生女儿的话,那么他们这一支的族谱就到此为止了,女儿最后嫁给谁不会再在族谱上留下笔墨记载,因为嫁出去的女儿会被纳入到别人家的族谱,外姓男子更不可能出现在本家族谱上,除非这男子是改姓入赘。但是在这里,女儿嫁人是需要把女婿名字写上族谱的!
这个村落是母系社会?
“老大!我们回来啦!”苏鸣的声音打断了安饶的思路,半大小子挨着安饶一坐下来就猴急地给自己倒杯水咕噜咕噜地灌下去。
第49章 山村喜事9 柏川的视线落在那双花瓣般……
“村子东区的人家不多, 一个村小学占了不少面积,”苏鸣缓过劲儿来喘着气汇报道,“我们去的时候学校正在上课, 本来是进不去的,但是多亏我以柔姐姐啊!过于牛逼了!你猜她怎么样!”
听到这里,安饶连忙摆了摆手:“你先不说,等大家到齐了再说。”
“那……”苏鸣有些为难。
“没事, 我有分寸。”安饶的手指又敲了敲桌子。
没多会儿, 所有人就都回来了。
“咱们就按照东南西北中的顺序一个个地说吧。”安饶悠闲地靠在椅背上, 放在桌面上的手轻轻敲着桌子, 发出极有韵律但不吵闹的声音。
“我来吧, ”时以柔按住苏鸣的手, “东区住的人不多,大部分的土地是田地,我觉得这是鬼屋给我们设置的天然屏障,东区有一所村小学, 因为村里的孩子不多, 所以没有分班级授课。我们去的时候学校正在上课。
“这所小学是村里唯一的学校, 所有村里的孩子都必须在这里完成小学教育, 所以学校里有所有孩子的上学记录, 当然也就应该有新娘的相关信息, 我说我可以为学校拉赞助要求和校长谈谈, 于是被获准入校参观。
“学校有一个图书馆,据校长介绍,为了方便管理,幸福村村志之类的档案也被放在图书馆里一并管理,我们今天最重要的发现, 那就是这家家主老郑是幸福村的村长,他有个儿子就在这所学校里读书,然而奇怪的是,儿子在学校里有就读记录,但是女儿没有,女儿没有读书。”
女儿没读书?这和老郑宠爱女儿的人设似乎不太搭,除非他觉得学校的教学水平太差于是请了老师在家里教女儿,但是这种可能性在大山中微乎其微。
“村长儿子的学习成绩如何?”柏川突然问道。
“挺好的,他现在在读三年级,考试成绩差不多都是九十多分。”时以柔逆天的照相机式记忆在此刻发挥出了巨大的作用。
安饶和柏川对望一眼,这个成绩可不是刚才那个眼神都无法聚焦的邋遢小子能考得出来的。
“他儿子叫什么名字?”
“郑多余。”
奇怪的名字,谁会给自家的宝贝儿子取“多余”这个名字?
安饶没再说什么,转而看向高志飞和何欣夫妇:“南区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南区住的人比较多,但是我们没有遇到人,估计那时候大家还在从老郑家吃完早饭回来的路上,我们在南区靠东边的地方看到有一间奇怪的神庙。”说道这里,何欣停了下来。
“奇怪的神庙?”
“啊!我看到了!是不是一个黑乎乎的建筑物,就在学校旁边?”时以柔惊道。
“对,里面供奉的神像我从未见过,是一条像蛇一样的动物。”高志飞接着说道。
“像蛇的东西?”所有人都神情凝重,蛇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尤其是程林,在听到神庙里供奉的是蛇后整个人都抖了起来。
“但神庙毕竟是神鬼之地,我妻子腿脚又不方便,我们就没有进去。”
安饶点头:“谨慎一点没坏处,学校和神庙毗邻,有意思……西区有什么异常之处吗?”
“没有。”刀疤男生硬地吐出两个字便没再说话,开始自顾自地舀汤吃饭,倒是身边的程林的神情开始变得更加不自然了,如果说之前只是心不在焉,现在简直就是坐立难安。
安饶没有继续探究的打算,甚至连问都没问一句,视线直接转到王全民和方青青身上:“北区?”
“咳咳咳,”王全民拿手撑着拐杖猛咳了几下,平缓了一下呼吸后说道,“北区里都是民居,但我和小方看到村外有一座造型古朴的大祠堂,看上去很有些年头了。”
“您怎么判断是在村外的?”安饶问道。
“咱们出现在鬼屋的时候其实就已经在村子里面了,这村子的外围是有围墙的,虽然不高但确实有,我们也问了路过的几个村民,他们说是为了防止野猪和其他野兽袭击村舍建起来的。”方青青补充道。
幸福村坐落在大山深处,修建围墙防止野兽袭村确实有其必要性,安饶眉头紧锁,这个村落的吊诡之处在于,村庄建围墙是不合理的,但却有一个合理的解释,大院中间不能踩踏是不合理的,但也有一个合理的解释,而看似合理的男女平等观念的存在,在闭塞村落这个大环境前提下却没有一个有说服力的解释。
“对了,我和王爷爷在村子里转悠的时候,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方青青补充道,“村民们都狂热地喜爱女儿,对儿子却都很漠然。”
此话一出,令安饶感到意外的是,在座的其他玩家——除刀疤男和程林外——均十分赞同地点头起来。
“这或许也是一条线索,”安饶敲了敲桌子,“大家快吃饭吧,下午我想去神庙和祠堂看看。”
这时,新娘子的父母老郑和王姐端着酒杯踱着步子走过来,干惯了农活的粗大宽厚的手掌一下子按在安饶肩膀上,那原本就瘦削的直角肩在村长粗糙的大手下显得更加细瘦弱不禁风。
“各位贵客中午好啊!”郑村长中气十足地和大家打招呼道。
昨晚老郑和王姐来的时候已经是华灯初上时分,在红灯笼阴恻恻的微光中,老郑的面容并不真切,而现在在中午惨淡的日光,老郑僵硬的微笑表情和他浑厚爽朗的声音形成鲜明的对比,就好像大家所处的是一幕有真人配音的木偶戏,僵硬呆滞的表情和肢体动作让他整个人看上去有种说不出的非人违和感,让人寒毛直竖,柏川回头朝其他酒桌看去,发现过来吃饭喝酒村民的肢体动作和表情却都很正常。
一直低着头的程林在抬头看到老郑的那一刻就直接傻了,他睁大眼睛张着嘴呆呆地看着老郑,也不知道是被老郑吓的还是怎么的。
“郑村长好。”安饶起身朝老郑端起盛满橙汁的酒杯。
“哎?怎么回事,你瞧不起我老郑?”郑村长十分不满意地抢走安饶手中的酒杯,直接倒掉里面的橙汁然后满上一杯白酒,“是男人就喝酒!”
柏川看着安饶表情空白地接过老郑递过来的一满杯白酒,抿了抿嘴,然后一口闷掉。
“咳咳咳!”漂亮青年原本苍白的脸色被辛辣的自酿白酒呛得泛了红。
“哎!这才像话嘛!”粗大的手掌僵硬地拍了拍安饶的肩,被白酒烧到腿软的安饶猝不及防,整个人都顺着往前踉跄了一步,还好柏川反应极快地一把抓住他,安饶这才勉强没有摔倒身前的饭桌里去。
“醉了?”柏川望着安饶,皮肤泛起的红色迅速向修长的脖颈上漫延,顺着侧颈优美的线条隐没在白色的衬衣领之下。
“不能拒绝工作人员。”安饶没有回答柏川的问题。
“老郑!你又欺负城里孩子!”一个高亢的女声由远及近,王姐手里抱着一摞花花绿绿的布料走了过来,一把推开郑村长,“去去去,不要再灌他们了,下午还有正事呢。”
这村子还真是女尊男卑啊。
“啊!”程林惊叫一声,瞪着王姐连连后退,“啪”地一下连人带椅子一齐摔倒地上。
王姐脸上原本机械向上弯起的嘴角一点一点下垂,直到变成难看的哭脸,高亢的声音阴沉下来:“怎么了?咱家这么喜庆的日子怎么还被吓着了?”
糟糕!
时以柔脑子快,一把冲过去亲亲热热地挽住王姐的胳膊:“您别生气,他不会喝酒,今天就听说要做正事,然后看到咱们村长手上的酒就吓坏了,他怕自己喝醉了误事嘛!”
听到这话,王姐的哭脸慢慢又重新恢复成笑脸,一脸嗔怪地扭头瞪了老郑一眼,然后走到桌前把手中那一摞五颜六色的布料放在一把空椅子上:“咱们村有一个习俗,嫁女儿的人家要请有福气的人帮忙缝一床百福被作嫁妆,把大家的祝福全都密密地缝进被子里,好让女婿知道新娘子娘家有人撑腰。”
王姐两只手臂亲亲热热地揽住方青青和时以柔:“我就想啊,你们都是我家姑娘最亲近的朋友,千里迢迢地从城里来咱们村参加囡囡的婚礼,缝百福被的最佳人选你们当仁不让!”
Npc开始发布任务了,大家全都紧紧盯着王姐不敢打断。
“这个百福被其实很简单的,本来是要请每位来缝百福被的贵客出一件衣服,用贵客们的衣服来缝被子,不过你们城里人的衣服贵,咱们就自己准备好了被料,各位贵客只需要把它们缝到一起成一床被子就好了!”
王姐一边说一边给大家发布料,何欣拿着发到手中的布料细细摩挲,手里的是一块长方形的布料,用不知哪来的旧布缝成,里面已经填充好了一些东西,何欣放到鼻端闻了闻,应该是上好的新鲜棉花,老郑夫妻是真的很重视女儿的婚礼啊!如果自己……如果不是那场车祸,自己和老高的孩子也应该出生了吧,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如果是女儿的话,等女儿出嫁的时候,自己和老高也肯定会倾尽全力地为她细细张罗嫁妆,希望她以后能够永远幸福。
想想那个尚未成形就逝去的孩子和从此丧失站立资格的自己,何欣最感欣慰的事情就是自己没有看走眼,嫁了一个好人家,高志飞是个再理想不过的好老公,即便自己再也站不起来,即便他再也不可能拥有一个属于他自己的孩子,也依然对自己嘘寒问暖不离不弃。
对于一个选择步入婚姻的女人而言,这大概就是最大的运气和最好的归宿吧。
柏川看着手指都泛起淡粉色,行动已经开始变得迟钝的安饶,皱了皱眉:“你能缝吗?”
“嗯?”安饶慢慢抬起头看向柏川,杏仁般偏圆的眼睛盛满水光,精致的鼻尖和瘦削的脸颊泛着红,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的样子,向来精明的安律师迷迷糊糊地问道,“缝什么?”
柏川的视线落在那双花瓣般娇艳漂亮的嘴唇上,许久,柏川拿过桌上的茶壶倒了杯茶递给安饶:“解解酒。”
第50章 山村喜事10 “你好凶。”安饶呆呆地……
也不知道是没听见还是没听懂, 安饶一动不动地看着柏川,好一会儿才低下头就着柏川的手张嘴抿了口茶,因为醉酒而滚烫的嘴唇碰到柏川拿着茶杯的手指, 柔软而炽热。
柏川的手被烫得抖了抖,脑海中闪过一些温柔而缱绻的感觉,吉光片羽一般,仿佛很久很久之前, 自己也曾和某个人共同拥有过一些温馨柔软的回忆, 那些朦朦胧胧的回忆如不可凝视的精灵, 在自己脑海轻巧地跳跃划过, 而当自己真的想去追逐去抓住, 精灵们就立刻消失不见, 只在漆黑的暗夜中留下稍纵即逝如流星般的亮光。
下午不能去神庙了,柏川看着呆呆地低头看手里的花布料的安饶,心里叹了一下。
饭后,十个人凑在一起开始研究如何缝被子, 每个人手里的布料都各不相同, 有的是花花绿绿的大花布, 有的则是素净的软棉布, 放在一起显得特别热闹, 欢天喜地的。
“不管是不是真的嫁人, 我真的特别希望她能幸福, ”方青青抚摸着手里的布料,“我爸妈感情就不好,我爸很少回家,每次就算回到家里,三个人也从来能好好坐下来吃完一顿热乎饭, 我爸妈说着说着就能吵起来,最后总是我爸摔门而去,我妈在家歇斯底里地哭,而我就只能去收拾残局。”
方青青一边说一边按照布料花色比划着安排每块布料在百福被的位置:“即便这只是一个游戏,但我仍然希望她能够觅得良人,成一双佳偶,一生一世一辈子都被人温柔对待。”
最后,在方青青的精心安排下,整床百福被显得又喜庆又热闹。完全没有了之前旧布条的杂乱无章。
“真漂亮!”方青青满意地望着面前精致漂亮的百福被样式,“希望这个姐姐在婚后也能像这床百福被一样,充满爱和呵护,让原本破旧的布条也能焕发新生。”
接下来就是要开始缝了。在座的玩家除了何欣和时以柔会针线活外,其他人明显都是新手,只能靠两位女士从穿针引线开始教起。
柏川瞟了一眼垂眼呆呆看着膝头的布料的安饶,然后直接从他的手中拿走针线。
“嗯?”安饶的视线随着被拿走的针线缓慢地挪到柏川身上,他不解地看着柏川,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抢自己的东西。
“你太慢了,会拖累大家的速度。”柏川冷声道,手里刚抢过来的针线还带着安饶的体温,让柏川的指尖也沾染上了温度。
“哦。”安饶乖乖地垂下脑袋,似乎是觉得自己被人否认是一件让他感到十分沮丧的事情。
柏川曾经在欢乐餐厅见到有人醉酒,事实上,在欢乐餐厅买醉的人非常非常地多,因为游戏的可怖,因为失去亲朋好友的伤痛,因为对进入游戏的惧怕,心理脆弱的玩家需要酒精来麻痹自己,哪怕只有那么一瞬间的解脱也是好的。那些浑身酒臭的玩家,要么趴在桌上呼呼大睡,要么坐在地上放声嚎哭,要么絮絮叨叨自言自语,甚至自残自伤。
从来没有人向安饶这样,喝醉了也不哭不闹甚至不睡觉,整个人失去了平时的聪明冷静,变成任人摆布地乖巧,柏川望着身旁这人低垂的毛绒脑袋,莫名其妙有些生气,怎么可以这么乖,喝醉了为什么就一点防备都没有了?
针线狠狠扎进布料里,使劲拉扯着将两块原本就毫无关系的布料恶狠狠地凑到一块,然后银针又从布料中倏地穿出,银光果断地划破惨淡的日光又狠厉地钻进布料里。
“你好凶。”安饶呆呆地看了半天,吸了吸鼻子,慢吞吞地评价道。
“一边呆着不要说话。”柏川的声音更冷了,冰渣般又冷又硬又锋利。
“柏,柏川哥,你这样把我老大的那一份工作做完了,他算不算没有听从工作人员的指令啊……”苏鸣看着柏川和眼前的两块布有着深仇大恨的表情,战战兢兢地问道,很明显,柏哥正在不爽,而不爽的原因,大概率是因为自家老大加重了他的工作量,好可怕啊……
“不会,”柏川冷声道,手中的针线依然凶狠地没停,“工作人员说了这是集体祝福和集体工作,只要大家一起完成了就可以。”
听闻此话,刀疤男首先就把手里的针线扔给坐在旁边的程林,不容置疑地命令道:“你给我缝完。”
程林则一声不吭机械地接过针线,从他们回来到现在,程林就一直向丢了魂一样,王姐出现的时候他甚至不顾惊扰npc而失态,待任务发布之后,他直接就变成了一截只会机械行事的木头,不言不语,埋头做事,几次都险些被针扎破手指。
“小伙子,你这样欺负人小心之后没人帮你啊!”王全民拿着针颤颤巍巍地缝着被子,语重心长地劝阻,“林医生是人家的室友主动揽活,你怎么还把自己的活硬往外扔呢咳咳咳!”
“闭嘴!”刀疤男狠狠地瞪了王全民一眼。
柏川已经缝完了安饶的那一份,他掀起眼皮看了一眼王全民手中的布料,然后开始缝制自己的那一块。
“我想喝水,”安饶迷迷瞪瞪地站起身,然后朝自己之前放茶杯的地方走去,却没有看到自己之前放在院中小桌上的杯子,安饶一个人站在小桌前茫然无措,“我的水杯不见了。”
“怎么了?”已经完成工作了的时以柔走过来。
“我放在这里的杯子不见了,我明明放在这里的。”安饶不满地嘟囔着,下午只有他们十个玩家在院子里缝百福被,npc们都不知道跑哪里去了,他记得自己明明把杯子放在院子里的小矮桌上的,可现在杯子不见了!而且是所有人的杯子都不见了。
时以柔也觉得奇怪,之前为了下午喝水方便,大家集中把水杯放在一张小桌子上,现在桌上居然什么都没有了?!
东西都去哪了?时以柔到处去找,只留下一个还处于醉酒状态自理能力-99的安饶在桌边罚站。
安饶的视线迟缓地挪动着,郑宅院子围墙上的一点亮光吸引住了他的目光,走近眯着眼睛端详半天,才反应过来那是一小片绿色的玻璃渣,应该是当初修建围墙的时候,混进混凝土里的碎啤酒瓶渣,安饶眯着眼睛盯着那片小小的绿色玻璃片,在惨淡的日光下,那片玻璃上映照出数个身影,仿佛整个院落都挤满了人。
安饶凑到那块小玻璃片面前,鬼迷心窍一般伸手想去摸一摸那片玻璃,突然身后爆发出一片小小的欢呼声。
“林医生?”何欣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推着轮椅走到他身后,“百福被已经缝好了,你要不要过去看看?我们也好交差。”
刹那间,绿玻璃片上的人影全都消失不见,那只是一片在日光下反映着院落景致的普通玻璃渣而已,安饶揉了揉眼睛,确实什么都没有,是自己酒醉出现的幻觉?可能吧。
“林医生?”何欣仰起头,皱着眉问道,“你没事吧?”
安饶转过身,低头看着眼前这个坐在轮椅里的短发女人,她十分安静,明明处于无法行走的弱势地位,可眼神中却没有半分畏惧,她的衣着干净,无法动弹的腿上盖着薄毯,脚上穿着一双干净的棉拖鞋,看得出来高志飞把她照顾得十分好。
“没事,走吧,我们去看看。”安饶强打起精神,推着何欣的轮椅慢慢往回走,指尖紧紧掐进手心,尖锐的痛楚绷紧他被酒精麻痹的神经,不能让任何其他玩家发现自己喝酒后的反应。
安静地坐在轮椅中的何欣却在不住地盘算,这个林医生喝了那么满一杯酒,不可能一点事也没有,但是席间却又看他和旁边坐着的那个叫柏川的黑衣男人有说有笑,除了眼尾鼻尖被酒的辛辣逼得有些发红之外,居然真的没醉?
“林医生似乎不太坦诚啊。”何欣叹道。
思维依然迟缓的安饶:“?”
“你们201在郑宅中的发现还没有和大家说。”何欣笑了笑。
“哦,”安饶恍然,“晚饭时说。”说着,他已经把何欣推回到高志飞身边,在放开轮椅的时候,不动声色地擦掉自己沾在轮椅扶手上的血。
晚饭时,安饶清了清嗓子:“感谢各位宽容,我还没有说我们这一组今天在郑家的发现,抱歉,我们——”
话还没开始说,柏川便按住安饶紧紧蜷握满是血迹的手:“我来吧。
“郑宅一楼住的是郑家人,和其他人的发现可以互相印证的是,老郑是幸福村的村长,他还有一个儿子,我们下午见到了那孩子,和在学校发现有区别的是,那孩子是个傻子根本不可能读书。
“还有,村民议论村长女儿大婚后要修族谱,意味着可以通过族谱找到新娘的真实姓名,我们需要去一趟祠堂。”
“可是祠堂在村外,李婶说我们不能离开村子的,”方青青急道,“是真的在围墙之外的路的尽头,有点儿远的。”
鬼屋游玩规则第五条,请全程听从工作人员指令,既然之前李婶说不能出村子,那祠堂就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抵达的远方,不能去村外就是不能去村外,哪怕祠堂里村子只有一米那也是村外。
大家望着桌上热气腾腾的饭菜,沉默了下来。
“大家今天下午辛苦了!”王姐高亢的声音蓦地响起,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刀疤男的身后,把身旁的程林惊得简直差点儿又跳了起来。
王姐没有在意程林的失态,视线很快就落在放在空椅子里的百福被上,惊喜道:“啊!这被子太精致太好看了!”
王姐一双手机械而又标准地捧着那床薄薄的被子,顶着一张木偶般露出八颗雪白牙齿的标准笑脸,睁着圆圆的眼睛瞪着大家,用充满感情的声音不断地表达对大家的感谢,睁圆的眼睛和露齿笑容的不协调,僵硬的表情和充满感情的声音的不匹配,让人不寒而栗。
仿佛就是一瞬间,天色便暗了下来,山里开始刮起夜风,雾也蔓延了上来。驼背的老仆迈着蹒跚的脚步,一盏一盏地点燃院中的红灯笼。偶尔可以看到那位负责看管村长小儿子郑多余的青年厨子阿俊穿梭于酒桌之间上菜,而郑多余却仿佛消失了一样,再也没有见着。
老郑不知道今天是不是有灌醉安饶的KPI,趁王姐拿着百福被走开的空档,又逼着安饶喝了一杯酒。红色的幢幢鬼影之间,醉眼朦胧的安饶仿佛看到院中百鬼夜行,一地喜庆的红纸全都变成了纸钱,二楼的闺房木门大敞,身披红嫁衣的新娘盖着红盖头看不到容颜,可她却远远地向安饶伸出手,猩红而尖利的指甲仿佛要把他的心也剜走。
“大家,注意,幻觉。”安饶用自己最后的理智叮嘱大家,“晚安。”
事实证明,晚安这个词不是说给柏川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