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40(2 / 2)

十五个人进的迷宫到现在只剩下六个人了, 人命在这里就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嗯,看到天花板上的黄色光带意味着我们现在已经走到迷宫的顶层了,我们离出口应该已经很近了。”安饶说道。

“出口在哪?”张勇着急地冒出一个问题。

“我有义务告诉你吗?”

“当然有!”张勇声音又高了起来,“是你把我们带到这里来的,你要对我们负责!”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我知道的信息?”安饶好笑地望着张勇,“我既不欠你钱也不欠你命。”

“呵,”张勇冷笑一声,“你不是有能耐么,有能耐就把我们带出去啊!”

“张勇,你疯了!”时以柔拦在安饶前面气得浑身发颤,这个男人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他到底是被迷宫迷惑了还是在此时终于暴露本性?!

“啧啧啧,贱女人,移情别恋得挺快啊!这个小白脸有什么好的,以后你可别后悔跟着他!”张勇满不在乎地啧啧出声。

“你!”时以柔被气得掉了眼泪。

安饶轻轻按下时以柔拦在自己面前的手:“我不需要向你证明什么也没有义务告诉你什么,接下来的路,你跟着我也行,自己走也可以,随便你。”

这个人不对劲,安饶看着他扣得严严实实的袖口,以及在说“你可别后悔”时万分得意的表情,总觉得有什么更深层更黑暗的东西潜伏在这座吃人的游乐园里。

“各位,我们已经很接近出口了,大家还是按照老规矩按老虎机选房间吧,接下来我还是会帮大家甄别有危险的房间的。”

“该我了。”那个战战兢兢的男人站了出来。

一阵阔别已久的喜庆音乐传来,他们终于又一次地抽到了luck,只不过相比第一次抽到luck时的兴奋,眼下的六个人显然已经对迷宫表达出来的虚伪善意无动于衷。

安饶瞥了一眼老虎机的屏幕,9/9,自己这一队的运气真说不上好。

“啪嗒。”天花板突然猝不及防地打开,一个人偶娃娃从天而降。

“啊!是他!”时以柔尖叫起来,然后就扶着墙狂吐不止。

这个人偶娃娃不是别人,正是之前那个按了紧急定位按钮后被工作人员接走的玩家,他的脸上挂着微笑,眼中却盛满了害怕和茫然,嘴角被铁丝拉开在脸上固定城一个礼貌微笑的弧度。

人偶全身由十根绳子吊住固定,脖颈和四肢关节十分灵活,灵活到可以做出人类骨骼所无法做出的姿势,仿佛那些关节只是用图钉松松垮垮地连接起来而不是人类的骨头——很像皮影戏的感觉。

“大家好!”人偶微笑的嘴巴张合,发出奇怪的合成音,嘴巴张张合合说着大家好,可不能聚焦的眼睛却直直地看向安饶,那种被人透过死物的眼睛偷窥的感觉又出现了。

“接下来由我来向大家指出幸运之路。”人偶玩家在吊绳的牵引下,先向大家鞠了一个十分夸张的躬,然后一只手臂在吊绳的作用下,晃晃荡荡地指向左边的房间。

是红色面的第三层的中间边块房间,快结束了。

“魔方第三层,也就是顶层的还原是同步进行的,四个面的情况一致,他指出来的是倒数第二个房间,大家进去以后直接打开红色光圈墙面正对面的那扇门就可以到终点了。”安饶望着房间门说道。

“你说这么细是什么意思?你不走?”丽丽姐皱起了眉头。

“我不走,你们按照luck指出的路走没问题,只差一步了,不会有错的!”安饶摇头道。

“不行!你必须和我们在一起!”张勇叫了起来。

“老大,你怎么了?!”苏鸣也嗷嗷叫起来,“咱们就要出去了啊!”

可是安饶总觉得事情还没完,这个一直在针对自己的迷宫到底想要干什么?捉迷藏游戏明显还没有结束,是不是正在下一次的老虎机里等着自己?如果是的话,一人做事一人担,不要拖累其他无辜的玩家。

“你跟着丽丽姐还有时以柔走,听我的话,”安饶拍了拍苏鸣的肩膀,“出口等我就好。”

“可是……”

“没有可是了,快走!”安饶不容置疑地拍开luck指过的那扇门,把大家全都塞了进去。

圆门关上后,整个房间难得地只剩安饶一个人,世界倏然安静下来,安饶席地而坐静静地抬头看着悬空旋转的老虎机发呆,海盗船和迷宫,这个游乐园到底想干什么?

匪夷所思的游乐设施,超出人类承受范围的恐怖死亡方式让看到的人和死亡的人都痛苦不堪,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

还有张勇,张勇为什么会性情大变?甚至海盗船中也有未解的谜团,第一个被铜吊灯砸成肉泥的玩家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死亡的?他并没有触发任何死亡规则。

还有那种始终让自己无法摆脱的窥视感,到底是谁,在操纵着这一切?

时间不多了,安饶打开了另一扇门。

圆门缓缓旋开,一个黑色的颀长身影静静地站在房间中央,黑色耳钉染上一层蓝色的冷光,捎带着耳钉下垂着的那一根纯白的羽毛也泛着如冰一般蓝色的光芒。

“柏川,咱们又见面了。”安饶没有感到意外,微笑地打招呼道。

第37章 迷宫19 他也不是那么绝对地冷的,安……

柏川偏头朝安饶望去, 表情是一如既往的冷淡,在淡蓝色的灯光下,如同一块精美的蓝色的冰。

“你好, 林医生。”羽毛随着柏川的动作轻晃,给这道如同玄铁利刃般的身影增添了一分柔和。

他也不是那么绝对地冷的,安饶突然分心想道。

“一个人?”

“嗯。”

“你按?”安饶朝老虎机抬了抬下巴。

“都可以。”

安饶难得地犹豫了一秒,突然抬头问道:“你们按老虎机, 有被拖进一个很无聊的捉迷藏游戏中过吗?”

“没有, 一路好运。”柏川的声音甚至都听不出什么喜悦的成分, 似乎按出luck是再稀松平常的事情。

靠, 安饶心中暗骂, 终于知道那七次luck都是被谁抢走的了。

“我们按出来过别的, 是一个捉迷藏游戏,被鬼追了一路,死亡规则是不要靠近水和可以产生烟的地方,还有不能独自一人躲起来以及躲好以后不可以动, ”安饶尽可能地把自己总结出来的经验简明扼要地讲给柏川, “游戏时间十分钟。”

“捉迷藏?”柏川八风不动的酷盖脸终于有了表情, 他有些疑惑地望着安饶问道, “迷藏是什么?”

安饶:“……”

不是, 捉迷藏!捉迷藏啊!

“你……没玩过捉迷藏?”安饶试探问道, 不能吧!

“没?怎么捉?迷藏是什么?”柏川无知得很坦荡。

不是, 你们大佬这么高冷是因为从小住在无人的北极吗?

“那你小时候都玩些啥?”生死在即,安饶甚至觉得柏川的童年比游乐园还可怕。

“不记得,”柏川摇头,“我什么都不记得,所以我必须找到那个叫安饶的人。”

安饶:……又来, 我是真的不认识您,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安饶盯着柏川锋利的眉峰,甚至可以想象,如果柏川知道自己就是安饶,但是自己对他一无所知的话,肯定会面不改色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直接灭口的!

竟比游乐园更恐怖!

安饶难得地犹豫了几秒,想到那个明显没有玩出结果的游戏,只得认认真真地把捉迷藏游戏的玩法给柏川解释了一遍。

“懂了,”柏川点点头,“很邪性。”

安饶:?那倒也不是,看是在哪玩。

“所以我来吧,你手气看来不太好。”柏川大佬难得地正面表达嫌弃,然后骨节分明的大手直接按下了老虎机的按钮。

“叮咚,让我们来试试手气吧!”欢快的电子音乐再一次响起,在空旷的房间中显得异常突兀,明显合成而来的虚假童声捏着鼻子假装天真地报幕。

安饶紧紧盯着老虎机眼花缭乱的显示屏,心情难得地忐忑起来,现在房间里只有自己和柏川两个人,万一真的被拖进捉迷藏游戏,他们两个人面对的将会是东东和六个已经变成帮凶的纸壳人玩家,那将是一场毫无悬念的围猎。

安饶取下眼镜,揉了揉干涩的眼睛。

“捉迷藏游戏的标志是一个戴尖帽的小男孩吗?”柏川问道。

安饶立即睁开眼,一个戴王冠的小男孩不出意料地出现在屏幕中。

“是的,看来你今天可以补全童年缺憾了。”安饶望着屏幕上缓缓停留下来的小男孩图标无奈笑道。

第二个。

第三个。

安饶认命地迎来了又一次的天旋地转。

别墅变得空空荡荡,沙发茶几大小柜子甚至窗帘全都消失不见,偌大的会客厅仿佛是一座刚建成尚未入住的钢筋水泥毛坯,只剩下墙上挂着的油画,神色冰冷地盯着站在会客厅里的仅有的两个活人。

仅剩的一张沙发上并排坐着六个纸壳人,脸上彩笔画出来的五官用凝固的惊恐表情定定地看着眼前的那只红色生日蛋糕。

“看来是不打算给我们躲的机会了。”柏川看了一圈别墅一层的布局,说道。

“这幢别墅应该有三层。”安饶抱有一丝希望。

柏川却摇摇头,指着沙发说道:“沙发还有两个空座,你觉得是留给谁的?”

安饶:……

“啊哈!就剩你们两个了!你们快藏好!这次找到你们了就真的要吹蜡烛咯!”东东朝那座已经消失不见的座钟指了指,“五点半要准时开始唱生日歌!”

“我要开始倒数啦!”无脸小鬼东东说完,六个纸壳人也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骨头刮蹭声从沙发上缓缓站起来,仿佛是坐了很久很久,纸壳人们关节生锈般地动作僵硬,一阵窸窸窣窣地纸壳摩擦地面声后,六个纸壳人全都转而面向安饶和柏川,被涂得黑黑的简笔画眼睛里,恶意在恐惧和不甘中翻涌。

“十。”纸壳人朝安饶和柏川的方向齐齐迈出了一步。

一楼完全没有可以藏身的地方,柏川和安饶对视一眼便默契地径直朝二楼跑去。

“八。”

安饶和柏川跑到二楼,却发现走廊上的房间全都消失不见,甚至连原本半封闭式的的储藏室都只剩下一堵光秃秃的半圆弧墙壁,已经没办法用来藏身了。

“五。”

“分头找藏身的地方,找到了就喊。”柏川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沉稳,但削薄锋利的嘴角却绷紧了起来,他也会紧张。

“好。”安饶答应,然后头也不回地朝三楼进发。

三楼只有一个小阁楼,安饶拧开门把手,透过阁楼天窗里的微光,可以看到阁楼里凌乱放着的几个大柜子,于是立刻转身出门朝楼下喊:“柏川,上三楼,三楼可以藏!”

回应安饶的却是无尽地沉默。

怎么回事?安饶皱起眉,抓着楼梯栏杆的手倏然收紧。

“三。”

没有获得回应的沉默中,倒数伴随着纸壳摩擦地面的窸窣声响起,六个纸壳人几乎是眨眼的功夫就安静地站在安饶面前的楼梯上,把安饶去向二楼的路堵得严严实实。

“咯吱咯吱咯吱……”一阵令人牙酸的骨头被强行掰折的声音后,六个纸壳人齐刷刷地仰头看着安饶,脸上的简笔画五官固定下来的惊恐表情全都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微笑,大红色水彩笔画出来的嘴咧到耳边,仿佛在欢欣鼓舞地邀请安饶加入。

“一。”

在二楼的柏川还是没有动静,安饶使劲拍了一掌栏杆,转身拧开阁楼的门躲进去。

“咔哒。”门锁关上的那一刹,阁楼斜斜屋顶上的那扇天窗瞬间消失,房间落入无声的黑暗中,听觉视觉嗅觉被同时剥夺,安饶感觉自己落入无边无际的虚无之中。

恐惧如同疯狂涨潮的海水,将安饶完全淹没,安饶伸出手跌跌撞撞地在黑暗中摸索,想找到之前看到过的大柜子把自己藏起来,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柜子、家具还有那扇天窗全都消失了!

心脏不受控制的开始狂跳,在没有一丝光线和声音的密闭空间里,倏然而出的冷汗再次将身上的衬衣打湿,甚至感觉氧气也在迅速流失,他无法呼吸!

缺氧的眩晕中,他回到了东东十岁的那一天,在东东的生日派对上,大家一起玩起捉迷藏游戏,最后东东和其他的几个同学把自己关进一间空荡荡的仓库,没有光线没有声音没有任何可供自救的物件,他曾经大声呼救也没有人过来救自己,自己就这样在听不到看不到触不到闻不到的情况下,度过了整整两天时间,直到濒临死亡的时候才因为一个来偷东西的贼无意中打开仓库而获救。

后来他才知道,大家把他关起来以后就去切蛋糕庆祝了,生日宴会后谁也不记得他被关在了仓库里,第二天东东和家人出去度假,如果不是那个偶然起了贼心的小偷,他或许早已死了。

无止境且无果的搜索后,安饶跌坐在地上挪到角落蜷成一团,如同一条被抛上岸的湿漉漉的鱼,心如鼓擂,浑身颤抖,大口大口挣扎地呼吸着稀薄的氧气。

直到这个时候,安饶才真正明白迷宫的意义,它故意带自己回到十岁的那场大雨里,把自己锁进那团永远困住自己的黑暗中,在离迷宫出口只差一步之遥的时候,把自己锁进永远无法走出的梦魇。

迷宫在玩弄自己,或者说,游乐园在玩弄自己,安饶已经不再担心柏川的安危,所有的纸壳人就在门外静静地守着,柏川不是目标,真正的猎物自始至终都是他安饶一个人而已。

神志开始不受控制的涣散,他现在想大喊大叫,想不顾一切地冲出去,想打破不存在窗户跳出去,想死,想就此了结,想一切可以毁灭自己的手段,只要可以结束这种虚无痛苦的幽禁,他什么都可以!

不行!安饶使劲摇头,把那些引诱自己自毁的幽灵般的想法死死按住,自己再也不是那个无助的小男孩了不是吗?!

安饶挣扎地让自己的手指勉强动起来,用尽力气点到腕带的屏幕上,没有反应,碗带上一点光也没有,这个密闭的空间是在故意剥夺自己的感官,甚至连游乐园自带的腕带也不放过。

在崩溃的边缘摇摇欲坠的安饶突然想到,游乐园的腕带在游戏中不可能坏,现在腕带没有光意味着是在故意剥夺感官,但实际上腕带并没有失效!勘破意图的安饶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闭上眼睛努力集中精神,回想在酒店中从腕带翻出匕首图案和航海日记图案的步骤,尽可能地控制着自己的手复刻一遍。

“哐当。”绝对安静的空间里终于出现了声响,那把纽卡索公爵夫人赠送的黄金匕首从腕带中掉了出来。

安饶伸出不住颤抖的手,在一片绝对的漆黑中摸索到地上的那柄匕首握在手里,将锋利的刀刃使劲朝自己的手掌切进去。

剧烈的疼痛从手掌传来,鼻端闻到了独属于鲜血的带有金属质地的腥甜气味,安饶丢开匕首紧紧握住自己鲜血直流的手掌,他疼得全身颤抖,冷汗干湿湿了干,不停颤抖的手掌有微麻的痒意,血正在顺着手掌流向小臂。

疼痛是好的,疼痛可以让人保持清醒不至于发疯。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东东还不来找人?!

安饶努力地用疼痛让自己保持清醒,但是不够,远远不够,在察觉自己的意志又一次开始趋于混沌的时候,安饶趁着自己的感官再一次消失之前,捡起地上的匕首,摸索着自己掌心的伤口又狠狠地切了下去。

“唔……!”原本慢慢凝固愈合的伤口再次被切开,加深,空气中再次弥漫着鲜血特有的甜腥,这次的疼痛感更为强烈,安饶倒在地上蜷缩起来,大口大口地喘息起来。

好疼,好冷。

疼痛的恍惚中,他终于听到一阵又一阵的撞击声,有什么东西正在使劲撞墙,会是东东吗?

我终于要变成纸壳人了吗?去参加那场自己最终也没能参加的生日宴会?

但是好冷,也好困,好想睡一下啊……

“哗啦!”墙壁被撞开,失去视觉许久的眼睛被漫天的火光刺激得眯了起来,六个纸壳人在大火中挣扎扭曲无声惨叫,他看到一个颀长漂亮的身影向自己走来。

仿佛是很久很久以前,久的应该有好几个世纪,似乎也有过这么一个人,在自己濒死绝望之际,也是如此朝自己走来,他像神祇一样充满金色的光芒,然后把他温暖干净的手伸向自己,问道,你还好吧?

第38章 迷宫20(完) “找人。”柏川掰了一……

“你还好吧?”柏川单膝跪地, 伸手摇了摇安饶,橘黄色的火光给他周身都染上了一层漂亮的淡金色,俊美无俦的脸在金色的光辉下如同神祇一般完美无缺。

“柏……”安饶的眼神依然涣散, 他迟钝的,近似于本能地低声唤道,“柏川……”

“你受伤了。”柏川看着在地上蜷成一团神色无助的安饶,被严重割伤的手已经给地面聚上了一滩血泊, 湿透的白衬衣上也全是一团一团的鲜红血迹, 如同落满梅花的白雪。

“你怎么进来的?”安饶眯起眼睛望着柏川良久后终于开口说话, 嗓音沙哑, 声音迟钝, 仿佛已经在这间密室里关了好几天。

“没有脸的小鬼不见了, 我放火烧了纸壳人,你在三楼可三楼只有白墙,所以我就开始撞墙了。”柏川一边简明扼要地说明情况,一边从自己的衣服上撕下来一块布, 胡乱把安饶受伤的手掌缠起来, 然后四下看了看困住安饶的房间, 立刻说道, “我们现在出去。”

“可是东东……”安饶无力地摇摇头, “他找到我们的话, 会把我们变成纸壳人的。”

“我去一楼厨房拿油烧纸壳人的时候, 没有遇到那个小鬼,”柏川伸手将安饶从地上拉起来,“但是纸怕火却是常识。”

安饶:“……”

这种拿命不当命的极限操作,鬼才会去尝试。

“啪。”屋里的灯突然亮起,密封的房间重新变回小阁楼的样子, 东东面无表情地突然出现在二人面前,他本就一脸横肉长相凶蛮,如今,被肥肉挤得变形的孩童五官毫无表情的样子,更是有一种说不出的凶残诡异。

“我找到你们了。”说着便伸手向安饶抓去。

柏川一把将受伤的安饶塞到自己身后往后退,一边对着那个没有脸的鬼孩说:“你把所有人都找到了,游戏结束,你赢了,所以现在轮到我们当鬼了。”

东东愣了一下,万万没想到居然有人敢对他提出游戏要求,愤怒尖叫道:“我不,我才是鬼,被我找到都要陪我去吹蜡烛!”

“我们两个没落单也没碰到水和烟,我们没有违反规则,而且你已经找到所有人了,游戏结束,现在轮到我们当鬼了!”柏川铿锵有力地重复着。

他们确实没有违反规则,东东没有任何理由将他们变成纸人!因为失血只能任凭柏川摆布的安饶头靠在柏川的背上无声地笑了。

这个姓柏的啊。

“我不,我才是鬼!我才是鬼!”无脸鬼孩愤怒尖叫地朝二人扑了过来。

“抱紧我。”柏川一把抱起安饶,开始在房间中和鬼孩周旋,每次都在鬼孩将将碰到自己的时候立刻跳开,而自己和柏川却仿佛在跳一种诡异的旋转双人舞,根本没有和鬼孩玩耍的意愿。

安饶被柏川紧紧抱在怀里,脑子却在性命攸关的时刻转得飞快,自己和柏川之所以还没有被变成纸壳人,是因为他俩没有犯规,而之前自己独自一人在密闭空间是东东也无法踏足的,那么柏川呢?柏川一个人在二楼的时候为什么没有被变成纸壳人?

“我没有遇到那个小鬼。”安饶回想柏川说的那句话,对的,当初时以柔明明已经摔到东东面前,同样也没有被变成纸壳人,那么说东东把玩家变成纸壳人的障碍并非他之前以为的不要让他看到脸,而是,东东必须说出玩家所违反的规则!

这就好比,小学生违反校规要被处罚前,老师或者执勤学生需要告知违反的具体规则一样!

而那些说不出话的纸壳人,就只能通过触碰,只可惜,柏川手上有火,他们根本不敢碰柏川。

“吧唧。”愤怒的东东一脚踩进安饶留下的那一洼血水里。

“吧唧。”又是一下,很快东东的名牌运动鞋上就湿漉漉地沾满血迹。

绕了好几圈后,安饶突然拍拍柏川的肩:“我有一个想法,你停下。”

柏川很有默契地没有问为什么,而是直接停了下来,安饶勉强抬头,盯着东东那张愤怒到扭曲的丑陋圆脸说道:“课间十分钟还没有结束,同学,你独自一人玩耍还玩水,你犯规了。”

东东一愣,然后全身的肥肉开始不受控制地猛烈抽搐,仿佛被毒蜘蛛咬了一口,除了表皮以外,他内里的骨血肌肉被迅速溶化吸食,很快,整个人就只剩一张纸皮,这张纸皮仿佛在南方的回南天中受了潮,变得柔软潮湿不能独立行走。

柏川没有给他任何机会,立刻拾起自己之前放火顺手扔地上的火钳将东东纸皮挑进了尚未燃烧殆尽的火堆里。

“轰!”或许是因为这张纸皮含油脂量过于丰富,火堆瞬间爆燃起来,炸成一个大火球,橙红色的火光中,一个肥胖的身影在不断地无声挣扎。

“哗!”三楼的木质地板被熊熊大火烧穿,塌陷出一个黑色的大洞,整个火堆瞬间掉了下去。

“咔哒。”在大火陷落的瞬间,一颗纯白小石块从火堆中蹦出,落到二人脚边。

柏川放下安饶,弯腰捡起来那颗纯白的石块,奇怪的是,明明是从大火中蹦出来的石头,却洁白无瑕,甚至如玉般温凉,毫不烫手。

“我记得游园指南有一条规则是说,如果捡到纯白的石头要毁掉。”柏川看着手里的白石头说道。

安饶没有搭话,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块石头的那一瞬间,内心深处便升起一阵奇怪的悸动,仿佛是深不见光的幽黑海底,突然升起了一串小小的气泡。

“游园指南第九条,本园不存在任何白色石块,如不幸获得,请立即销毁。”柏川将石头随意扔回地上,拿起火钳狠狠朝那块石头砸去。

石头完好如初。

坐在地上的安饶却瞬间捂住了心脏,不知道为什么,在看柏川拿火钳砸到那颗石头的时候,他的心中突然涌起一股不可遏制的巨大悲伤,弥天盖地,仿佛那火钳不是砸在小石头上而是砸在了自己的心脏上,心瞬间塌陷掉了一块,那是一种无法用言语解释和形容的极度难过和空茫,心中仿佛有一只濒死的鸟,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发出绝望的悲鸣。

“把它送给我可以吗?”安饶看着那块白色小石子,轻声问道,“不要毁掉它。”

“你知道违反规则是什么后果。”柏川看着安饶,浅淡的琥珀色眼眸无悲无喜。

“我知道,我愿意承担。”安饶从地上拾起那块石头握进手心,心中的空茫瞬间被这块石头填满,无边的难过也得到些许安慰。

手中的纯白石块微凉,在哔剥的火光中散发着如玉的光泽,安饶仔细端详,发现这块石块上居然有着浅色的裂纹,而这个裂纹似乎有些眼熟?

“火快熄灭了,我们可能要出去了。”还没等安饶来得及细想这种熟悉感从何而来,二人便在火光熄灭的瞬间直接被传送到了一个新的房间。

这是一个只有天花板上有一圈黄色灯光的房间,而房间的中央再也不是那个令人恐惧的老虎机,取而代之的是一枚精巧的印章,兀自在半空中自转。

安饶看了柏川一眼,便毫不客气地掏出地图拿起属于迷宫的印章在迷宫图标旁盖了一个戳,顿时,天花板上的圆门打开,天光大亮,游乐园白得十分虚伪的天空再次出现在他们面前。

“呼……终于出来了。”安饶长舒一口气,噩梦终于结束了。

“你先。”柏川说道。

安饶愣了愣,然后邪邪一笑:“那我可就不客气了啊!”说着就拉下直梯径直爬了上去,双脚重新踏上游乐园出口的小径上的那一瞬间,腕带就响起了到账三千积分的提醒。

他们居然是第一个出游戏的队伍!

在出口处没有看到苏鸣和时以柔他们,安饶干脆盘腿坐在地上等人,整个人的精神完全松弛下来了,手掌上那道深可见骨的伤这才开始后知后觉地疯狂疼了起来。

“嘶——”安饶看着手掌上被胡乱缠绕起来的布条,黑色的布条看不出来血色,只是摸上去潮湿一片。

“你伤得很重。”柏川走过来单膝跪在安饶身边。

“不打紧,我是医生你忘了?”安饶抬头望着柏川笑了起来,原本白皙清秀的脸因为失血而苍白,微张的嘴唇也因为强忍疼痛而微微颤抖,湿漉漉的黑眼睛仿佛一头无辜的小鹿,就这样不设防地看着自己。

柏川的心撞了一下,之前的记忆全部消失,而进游戏以来遇到那么多人,恐惧的,害怕的,贪婪的,居心叵测的,却从未遇到这样的眼神,干净又通透。

“对了,你的队友们呢?”安饶有些好奇,“你为什么会进这个游戏?”

“遇到一个人,说如果我可以帮他得到这个游戏的三千积分,他就可以帮我找到安饶。”柏川答道。

“这你都信?!”安饶震惊了,以这位大佬的智商,这种哄小孩的话他为什么会信?!

“信信也没坏处。”柏川倒是无所谓。

“那完蛋了,我们是第一个出来的,三千积分现在进我的口袋了。”安饶本饶无情地耸耸肩,“那人不会帮你了。”

“没关系,我半路和他分道扬镳了。”

“为什么?”

“他杀了他的盟友。”

嚯,还是个正义斗士!

“哦,你觉得他人品不行。”

“不是。”?

“既然他一边收人钱财答应带人过游戏一边就可以把他们杀了,那么他答应我帮我找人自然也是假的,”柏川眼眸微垂,看不清他的表情,“他很贪财。”

这句话倒是说到安饶的心坎上了。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安饶换了个话题。

“找人。”柏川掰了一下手关节,关节骨骼啪啦啦地一阵响。

安饶:!

“那……祝你成功。”安饶心惊肉跳地看着柏川一副很能打的样子,口是心非地送上祝福。

“谢谢,走了。”柏川摆摆手,利落转身,不一会儿便消失在出口处的小拱门里。

第39章 欢乐广场 “继续走下去,直到死。”……

游乐园的天始终都是均匀分布的白色, 好像摄影棚里用来补光的大白灯,给人一种既不通透又不健康的苍白感。安饶眯着眼睛看了许久天空,猜不出来到底哪里的天气会如此一如既往的糟糕。

安饶掏出衣兜里的白石头仔细琢磨, 石头上的裂纹有一个类似简笔画的星辉的图案,看上去特别眼熟,“我到底是在哪里见过你呢?”安饶摩挲着石头上的裂纹皱眉说道。思索未果,想着这石头毕竟是从游乐项目中得来, 于是尝试着拿石头碰了碰腕带, 却意外地发现腕带对石头没有任何反应。

“奇怪。”安饶皱了皱眉, 然后把石头收进裤兜里。

“老大!”苏鸣惊喜的声音响起, 安饶回头就看到苏鸣一脸欢欣雀跃地朝自己跑来, 而他身后则是一路看自己不顺眼的张勇, 和一个穿银灰色西装的男人一边低声说着什么一边从出口快速离开,两人甚至看都没看一眼第一个出游戏拿了三千积分的安饶。

是遇到了什么比巨额积分更重要的事情了吗?

苏鸣冲过来就“扑通”一下坐到安饶身边:“老大不愧是老大,我老大就是最厉害的!”

“运气罢了。”安饶笑着拍了拍苏鸣的脑袋,“后面都一切顺利吗?”

“顺利!太顺利, 老大都把饭喂嘴里了还能有啥难度, 只有那个什么张勇着急忙慌地一路狂奔生怕有人抢在他前面, 但是还是没有抢过老大哈哈哈哈。”苏鸣笑得一脸得意。

哦?他现在看上去可不像着急忙慌然后算盘落空的样子。

“和你们分手之后, 我又被拖进捉迷藏里了, 玩完捉迷藏就直接跳转到出口, 所以会比你们按老虎机和选门的常规路径要快一些。”安饶回答。

“啊?!”苏鸣倒是大惊失色, “你又进那个鬼地方了啊?!”

“嗯,不过到底是安全出来了,没事。”安饶笑了笑,没有和苏鸣说柏川的事,或许是因为柏川要找的人是自己, 安饶对有关柏川的一切都很谨慎,能不提就不提,能避开就避开。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苏鸣心有余悸地摸摸心口,转而又大惊小怪地喊道,“老大你受伤了!”

“小伤没事,大家都安全出来就好。”安饶把手往身后藏了一下,这一幕却被站在苏鸣身后的时以柔看在眼里,这人一身白衣黑裤没有破损,那用来缠手止血的黑布条是哪来的?

奇怪。

“这一路多谢关照。”丽丽姐见安饶注意到自己这边,朝安饶点点头道谢道。

“不客气,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吗?”安饶问,丽丽姐是个很厉害的女人,坚韧冷静,聪明而不莽撞,会是个好队友。

“继续走下去,直到死。”丽丽姐表情冷傲,并不屈服于游乐园的恶意。

“或许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

“不了,我喜欢独来独往。”丽丽姐朝安饶笑了笑,“谢谢好意,多一个朋友就多一份牵挂,死的时候亦会增加一份痛苦,何必。”说完,丽丽姐朝安饶拱了拱手,仿佛侠士告别,“有缘再会了。”

安饶看着丽丽姐潇洒离去的背影,黯淡的天光下,这位烈焰红唇的姐姐是最明艳的颜色,她一定能够活下来的,甚至还能帮助更多的人活下来。

“我想和你们一起走下去可以吗?”时以柔在安饶身后问道,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还扯了扯衣角,倒是和迷宫中那个敢爱敢恨的小姑娘很不一样。

“当然,”安饶笑道,“欢迎!”

*

1429号房间十分整洁,安饶穿着刚刚洗净烘干的衣服,正坐在桌旁奋笔疾书。

“老大!”苏鸣风风火火地敲门闯进来,“时以柔说她想来认认门!”

“欢迎,”安饶抬头朝站在门口的时以柔笑了笑,“随便坐就好。”

“哎?老大你在写什么?”苏鸣凑了过来,扒拉着安饶笔下的纸张,只见白纸上一行行清隽的字迹,写的都是人名和银行账号还有奇奇怪怪的数值。

“啊!老大你居然还记账?”傻小子苏鸣大惊失色。

“我想,林医生是想在出去后把积分对应的钱打给死去玩家的家人吧?”时以柔看着那张纸,柔声道。

“嗯,游乐园在大家入园后给了大家积分,这些积分对应的是现实世界中的巨额财富,但是在玩家死亡时积分会被清零,很明显那笔巨额财富也会同样消失不见,游乐园这么狡诈残忍,它料定没人可以活着出去,于是放心大胆地下金雨,让所有玩家都为积分疯狂,对于游乐园而言,这是个零和游戏,而玩家却会这些身外之物真的拼死拼活。”

安饶拿起纸:“既然如此,我们凭什么要让游乐园如意?玩家的积分和钱既然在死亡时会清零,我何不先抢了他们的积分,最后即便他们死了,我也可以保存这笔巨款,等出了这游乐园再打给他们的家人,算是一点补偿和慰藉,也不至于让人白白死去。”

“老大……你人真好……”苏鸣眼睛里的星星满得简直都要溢出来了。

“不过如果真的穷尽办法也找不到亡者的家人,那我也会笑纳的。”安饶笑得一脸邪气。

“那是自然,最重要的是,绝对不能让游乐园占到便宜。”时以柔重重地点头表示同意。

“咱们也休息了好一会儿了,现在去吃饭吧?”安饶拍了拍手站起来。

如同死鱼眼睛一般的天色下,那座被看管得严严实实的大喷泉显得比天空清澈明亮多了,奇怪的是,来来往往的人明明那么多,却没有人对游乐园这么宝贝一口喷泉这事儿感到意外,甚至连在喷泉面前驻足的人都没有几个。

“你们不觉得奇怪吗?”安饶望着那座明明在不停喷水却因为被封闭得太过严实而丝毫听不到水声的喷泉说道,“游乐园为什么把这座喷泉看管得这么严实。”

“因为要节约用水?”苏鸣挠了挠脑袋。

“或许它是为了让自己遵守游园指南里说的那条除美食广场和休息区外不存在任何其他水源的规定。”时以柔说道。

“或许吧。”安饶凝神望着那座在天光下熠熠生辉的无声喷泉,时以柔搬出的理由是《游园指南》第七条“禁止在美食广场以外的区域饮食;除美食广场和休息区外,本园不存在任何其他水源”的规定。现在仔细想想,这条规定实在是没有任何道理,且不说大家入园的时候身上是否带了吃的,一个游乐园为什么要限制水源?不怕游客渴死吗?

而水源,安饶想起海盗船里那口奇怪花纹的井,甚至是捉迷藏游戏最后的那个被大火烧出来的圆洞,电光火石之间,安饶看到那个洞口似乎也有被火焰烧出来的纹路,只不过当时的注意力全部都在那块石头上,对洞口倒是没有多加关注。

失策。

欢乐广场上依然人声鼎沸,一脸迷茫的新人依然很多,在熙攘的人群中茫然无措地走着,不时会有人上去和他们搭话,让安饶想起之前谭扬介绍过的那些自发形成的组织,他们会在欢乐长廊中梭巡,寻找合适的游戏伙伴,或者物色用来填命的倒霉替死羔羊。

那些新人们对上前招募他们的人的态度也各有不同,有不屑一顾的也有感激涕零的,或踽踽独行或报团取暖,玩家会因为不同的选择踏上结局不同的路,但相同的是,大家都得为自己的选择买单。

一道眼熟的银灰色身影从安饶眼前闪过,是谭扬,这次他身边多了一个张勇,不知道他们在聊些什么,感觉俩人关系不是一般地亲密。

“你们从迷宫出来的时候,有遇到别的什么人吗?”望着张勇对谭扬百般殷勤的样子,安饶朝时以柔那边偏了偏头问道。

“有啊,”苏鸣插嘴,“谭叔叔啊!”

“不知道为什么,张勇和他一见如故,即使没拿到他梦寐以求的三千积分,他也没有大吵大闹,二话不说就直接跟着那个叫谭扬的男人走了。”时以柔皱了皱眉,以自己对张勇的了解,这根本不是他会做出来的事情,不过自从那个恐怖的捉迷藏游戏后,张勇就已经不再是她曾经认识的张勇了。

那个虽然有些文弱但温柔体贴的男孩在将她推出藏身之处的那一刻就已经死了,徒留一个张勇的皮囊,里面装着一只居心叵测的恶鬼。

“张勇喜欢结识陌生人吗?”

“不喜欢,我们从开始就是两个人,”时以柔摇了摇头,“每次从游乐项目里出来我们都会遇到想招募我们的组织,但是张勇每次都拒绝了,他说他信不过别人。”

“信徒这个组织你们之前有接触过吗?”

“没有,”时以柔摇摇头,“但听说过,这个组织似乎特别低调,听说他们的老大很厉害。”

“他们的老大就是谭扬,看来张勇已经和谭扬达成一致了。”安饶看着远方正在恭谨地给这位上位者开门的张勇说道。

欢乐餐厅里人很多,毕竟根据《游园指南》第七条,所有的玩家都只能在这里吃饭喝水,没得选。安饶他们三人一进门的时候,谭扬就看到了他们,只不过这次他没有再尝试过来游说,只是饶有兴味地看着三人在各类食物的售卖窗口前溜达。

“你的小女友和别的男人在一起你没意见吗?”谭扬用雪白的餐布优雅地擦了擦嘴角,微笑地问自己的新伙伴。

“她会后悔的,她会跪下来求我的。”张勇紧紧盯着正在和安饶讨论吃什么的时以柔,咬牙切齿道。

“我看未必,”谭扬用精致的银勺搅着餐后柠檬红茶,“她看上去很喜欢那位林医生,要知道,在这里医生是很吃香的。”

“医生?那家伙是个医生?”张勇哧鼻冷笑,“是个道貌岸然的骗子吧,迷宫里看到那么多尸体我也没看他发表什么高见,他就是看以柔好骗才故意捏造出这么个身份的,毕竟以柔很厉害。”

“哦?”谭扬看着红茶杯中慢慢化掉的方糖若有所思。

“啊!柏川哥!”苏鸣突然激动地叫了一声,然后小兔子似的朝餐厅角落里的一张桌子跑去,“好巧啊柏川哥!”

第40章 欢乐广场-2 柏川面前摆满了少女心的……

“你好。”柏川停下手中的饭食, 抬头看向朝自己走过来的三个人。

“不是,柏川哥你怎么吃这些啊?!”苏鸣的语音里透露着不可思议,就连身后站着安饶就露出费解的神情。

一身黑衣的高冷帅哥柏川面前摆满了少女心的莫兰迪色系马卡龙, 点缀着漂亮糖粒的粉色甜甜圈,还有铺满草莓切片的粉色小蛋糕,甚至还有一杯粉色系的莓果饮料。

“这些不能吃吗?”柏川有些疑惑地看着苏鸣,伸向小兔子造型的蛋糕的叉子都停在了半空中, “在美食广场进食是符合规则的, 理论上他们售卖的东西都是可以吃的。”

“不是, 我不是这个意思, ”苏鸣连忙摆手, “我只是, 我只是觉得……”

“他只是觉得你的气质和你面前的食物不搭。”安饶笑着补充道。

“气质和食物有什么关系?”柏川露出了难得一见的茫然表情。

“是啊,气质和食物有什么关系,钢铁侠还爱吃芝士汉堡呢!”安饶敲了苏鸣脑门一栗子,“走了, 去挑吃的。”

“哦……我只是觉得我柏川哥和自律白人饭比较搭嘛, ”苏鸣郁闷地挠了挠脑袋, 但又瞬间被柏川桌上那些可可爱爱的食物绊住了手脚, 简直挪不开步子, “所以, 柏川哥你一个人吃得完这么多吃的吗?”

“我吃饱了, 这些食物是别人送给我的。”柏川坦诚道。

“啊!那不能浪费,积分多宝贵啊,居然还有人舍得花积分买吃的送人!”苏鸣麻溜地顺势在桌边坐下来,拈起一颗草莓粉的马卡龙就往嘴里送,“哇!真好吃!”

安饶:“……”

时以柔:“……”

“之前真的谢谢你。”因为吃货小弟而不得不在桌边停下来展开社交的安饶开始寒暄起来。

“你的手怎么样?”

“还行, ”安饶晃了晃自己被绷带包成了包子的手,“在游戏里受的伤出游戏后会减弱,出来以后也就是一点点皮外伤而已,不碍事的。”

“嗯。”柏川点点头,没再说什么,两个人颇有默契地看着眼前只知道埋头猛吃的苏鸣。

“苏鸣只是个半大的高三生,很聪明,他的人生最大的烦恼应该是保送到底该选哪所大学,喜欢的女生到底喜不喜欢自己才对,”安饶的眼眸暗了暗,“他不应该经历这些。”

柏川没吭声,只是垂眸看着苏鸣开开心心吃东西的样子。

“你是怎么进入到这个游乐园的?”安饶问道,“我辞职的时候摔了一跤,睁开眼睛就已经在海盗船的队伍里了,苏鸣是走在路上看到宣传海报自己进来的,你呢?”

“我或许和你一样,遇到了什么事情,然后睁开眼睛就已经在海盗船的排队队伍中了,”柏川微微皱眉,“至于其他的事情,我没有任何印象。”

“进入游乐园之前的所有记忆都没有了吗?”安饶手里玩着纯银质地的甜品叉,紧紧盯着眼前的男人,他五官深邃,眼眸浅淡,这是一张无论在哪里见到都不可能会被忘记的脸,可偏偏自己对这个人毫无印象,他能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呢?他是不是可以解开自己莫名其妙被拉到这座倒霉游乐园的谜呢?

有那么一瞬间,安饶有一种想把自己就是安饶这件事告诉柏川的冲动,但还好,理智拉住了自己,是又如何,不是又怎样,谁也说不好这会不会是又一个玩弄自己的圈套。

“没有。”柏川摇摇头。

“不是,你怎么能随随便便就把自己失忆这件事情告诉别人呢?”安饶突然不高兴起来,“这样很危险的!”

“有什么危险?”柏川倒是有些不解。

“比如如果有人说你欠他很多钱怎么办?”

“我在游乐园里没钱还给他。”

“如果有人冒充说自己是你的好朋友,让你带他闯关呢?”

“游戏中本就生死一念间,能救的人我自会救下,不能救下的人我也爱莫能助,我亦不会承诺他人我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安饶:“……”

“那如果,”安饶顿了顿,“如果有人现在就站在你面前说自己就是安饶呢?”

这次柏川没有再对答如流,安饶手里的小银叉落在桌上,两个人就这样沉默地坐在圆桌的两端,身边熙熙攘攘,各色美食飘香,却都不能吸引住桌前二人的片刻注意。

柏川从来没有想过如果真的找到了安饶该如何去面对,就好像“找到安饶”是一项深深根植于自己脑海深处的指令,是唯一的信念,自己在游乐园里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找到他,一定要找到他。

可找到他之后呢?那个叫安饶的人真的可以解答自己的问题吗?真的可以告诉自己所有的事情吗?

这种决定权没能掌握在自己手里的感觉让柏川感觉非常不好。

“咔嚓!”一支无辜的叉子在柏川手中断成两节。

安饶:“……”我死都不会告诉他我是谁!

饭毕,安饶和苏鸣、时以柔回到安饶房中,开始商量下一个游乐项目的事情。

“我和张……”时以柔的眼眸暗了暗,但又很快振作起来说道,“我和张勇曾经一起通过了三个游戏,分别是天地双雄、太空漫步和乘风破浪。”时以柔拿出自己的地图展开放在安饶和苏鸣面前,只见时姑娘的地图上已经盖好了三枚印章,第一枚是两颗高高矗立的柱子上有两圈一高一低的游乐座椅,第三枚是一枚火箭在代表海底的波浪线中徜徉,第二枚却是和安饶还有苏鸣一样的迷宫图章。

“本来第二个图章是一个宇航员造型的图章的,但是这次我又通过了一个第二个游乐项目版块的游戏后,我的第二枚图章就变成迷宫了。”

“意思就是每块地图都有自己的游乐项目池,无论玩过了多少次游戏,只要还在那块地图的势力范围内,就只能算那块地图的成绩,”安饶看着眼前围绕着欢乐广场呈扇形排列的六块游乐设施地图,“可真精明。”

“我想也是,游乐园允许刷游戏,但刷游戏并不代表着往前走。”时以柔望着覆盖掉原图标的迷宫图标和图章,接下来她或许会和安饶还有苏鸣一起再过一遍第三块地图里的游乐项目,她和张勇的共同经历就会这样被一点点地全部替代掉,直至归零。

“这么说的话,游乐设施是有难易度区别的吗?”苏鸣问道,“就好比这个游乐园里的游戏从易到难分为六个级别,同等难度的游戏就被放在同一个level的游戏池里?”

时以柔想了想:“或许吧,我过的第三个叫乘风破浪,相信你们在现实世界里的游乐园中应该也玩过这个游乐项目,需要穿着雨衣坐在高高的船中俯冲下来。”

“昂,那个超刺激的,我好喜欢!”苏鸣使劲点头。

时以柔温柔地看了苏鸣一眼:“但是这个游乐园里的乘风破浪,水是有毒或者腐蚀性的,而且俯冲的坡度有很多个,游戏在每一段里的要求也全都不同,只有找对了游戏要求的物件才可以获得避水屏障,否则就只能被安全带绑在座位上等死了。”

“好吧,果然这个游乐园里的任何游乐项目都很变态。”苏鸣瘪瘪嘴。

“也就是说,第三份地图里的游戏还增加了速度难度,”安饶想了一会儿说道,“但是没有人去尝试总结所有人遇到的游乐项目的难点然后找到击破它的方法吗?”

“我们之前有这么想的,我甚至自己尝试着守在出口处问那些顺利通关的人,然后记录下来关键信息,”时以柔摇摇头,“不过很可惜的是,每个人经历的游戏都五花八门,这个游乐园看似只需要玩家通过六个游乐项目,但是每一块游乐项目地图里其实都涵盖着海量的具体游戏,根本无法从中找到任何规律或者总结出具有参考意义的经验。”

时以柔说完,房间里的三人陷入沉默,无穷尽不重复的题库是每一个备考人的噩梦,更何况这里面的题目稍不留神就会杀人!

为了不让大家有任何能找到捷径的机会,游乐园甚至不重复使用游乐项目,如果游乐项目的难度是递增的,那用浓雾将六块游乐项目版图完全隔离开又有什么意义?

“能麻烦以柔说说玩过的其他两个游戏吗?”安饶垂眸沉思,巨额的财富、恐怖的游戏、分裂的版图、难以想象的运转成本,这个游乐园有太多不合理的地方。

“我的第一个项目是天地双雄,这个项目要是放在一般游乐园中就是个双柱跳楼机,但是这里面的天地双雄,”时以柔顿了顿,“上去送死还是安全降落完全取决于对面跳楼机柱上的人数,只有自己这一边的人数比对面的人数多,自己这一边才有可能降落。”

“所以……”时以柔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所以你们必须想尽办法自相残杀,”安饶接过那些时以柔不堪说出口的话,然后拍了拍时以柔的肩,“你们也没有办法反抗,活下去是人的本能。”

时以柔艰难地点头勉强朝安饶笑了一下,继续道:“第二个游戏是太空漫步,在游戏中,通过剥夺听觉、嗅觉、触觉和感应失重以及寒冷的场景来杀人。”

“嘶……怎么听着都比咱们过的游戏难呢……”苏鸣被吓得一哆嗦,紧紧抱住弱小可怜的自己。

“你是因为遇到了林医生,”时以柔勉强笑了笑,“刚才的迷宫游戏中,如果不是林医生知道魔方的还原规则,我们恐怕也没有那么容易脱身的。

“玩了四个游乐项目后,如果非要说总结出了什么经验的话,那就是规则,”时以柔接着说道,“每一个游乐项目入场前的游玩规则,游乐项目自身的游戏逻辑规则还有游乐园的游园指南。

“就好比,我刚才说的天地双雄、太空漫步和激流勇进,找不到游乐项目的游戏逻辑并遵守的话,死亡就是注定的,但是一旦明确了游戏逻辑则能搏取一线生机,这一点其实在刚才的迷宫游戏里体现得特别明显。”

“既然如此,我们不妨想一想,下一个游戏我们该怎么选。”安饶一手托腮,歪着脑袋垂眼沉思,左手的手指就在茶几上漫不经心地轻轻敲着,笃笃,笃,笃笃笃……是他改不掉的习惯动作。

第一个海盗船有隐藏boss有完整的故事线,第二个迷宫比海盗船增加了难度,除了类似彩蛋的故事线和隐藏boss外,还有绝对标准的游戏规则,那么第三个呢?

第三块地图里还会增加些什么呢?

“我觉得,这里面的游乐项目总会在你觉得平常的游乐项目中,增加意想不到的恐怖元素和与之并不很相关的考验,如此才会让玩家因为出乎意料而乱了阵脚无法应对,既然如此,我们何不反其道而行?”时以柔建议道。

“以柔的这个建议很好,既然无论如何都会被这个恐怖游乐园吓到,那我们何不选一个专门搞恐怖的游戏,坦坦荡荡地让它吓?”安饶赞同道。

“不是,”苏鸣更加颤抖了,“老老老大,你……你不会想选鬼屋吧,你上次还说你不是自虐财迷不会选鬼屋的!”

“你觉得旋转木马上突然出现血淋淋的鬼比较合理还是鬼屋里突然出现血淋淋的鬼比较合理?”

苏鸣:“……”我觉得哪种都不合理啊喂!

“苏鸣说得很对,本来就是要去面对那些脏东西,很显然,与其在其他甜美可爱的游乐项目中去面对,还不如在鬼屋里去招鬼,大家的心理接受阈值会高很多。”时以柔煽风点火。

“啊不会吧你们!”苏鸣惨叫。

“好了,那就这么说定了,今天好好休息,咱们明天就出发,”说完,安饶回头对时以柔说道,“你已经过了第三关了,就直接在这里等我们吧,到时候一起进第四个游乐项目就好的。”

“不用,”时姑娘摇摇头,“既然加入了你们,那咱们就是一个团队的人了,一起过游戏也会让我们彼此更加了解对方,如果游戏真的是逐级变难的话,我们在低难度的游戏里就培养出默契对我们未来一起过关肯定是有益处的。”

灯光中的时以柔清爽利落,是一个坚强漂亮的女孩,这样的女孩应该是大学里雷厉风行被学弟们崇拜的学姐,是辩论赛上谁也说服不了的最佳辩手,是实习单位里最为得力的潜力员工,她应该叼着棒棒糖就敢勇闯鬼屋,在鬼哭狼嚎中大笑地走下过山车,她本应该尽情享受属于她自己的生活,而不是在这里苟延残喘苦苦挣扎。

这该死的魔窟。

“好,那么明天见吧。”安饶微笑地把大家送到门口。

“哗!”暖黄的灯光中,热水从花洒中倾泻而下,打在安饶单薄的背脊上,在苍白的皮肤上溅起一层细密的水花,不知道游乐园用了什么方法,这里的水可以满足洗漱需要,可水的味道却苦涩难耐,完全无法入口,直接杜绝了大家企图喝洗澡水来节省积分的想法。

细细的水流在安饶陷下去的颈窝里汇聚成小小的一洼晶莹,再从平直漂亮的锁骨溢出滑落,安饶抹了一把脸,水流顺着削薄漂亮的蝴蝶骨奔流直下,滑过有两个小腰窝的白皙窄腰,上面没有任何纹身的痕迹。

“鬼屋……”安饶闭着眼睛仰头站在花洒下,任凭水珠乱七八糟地砸在自己的脸上,“要吓就吓个够吧。”

安饶穿着雪白的睡袍把自己砸到柔软的大床上,眼睛漫无边际地盯着天花板上的灯,脑子却飞快运转,思索权衡这个选择是否可行,毕竟现在的每一个选择关系到的是三个人的命,而不仅仅只是他自己一个人的了。

就鬼屋吧,鬼屋挺好,前两个游乐项目里都有鬼,那在鬼屋里见鬼总比在其他地方见到鬼要强得多吧,心理预期已经低到这个地步了,那情况还能差到哪去。

思绪越来越乱,现实中游乐园中的记忆全都碎成渣被混在了一起,一下子是老板的怒吼,一下子是船上的鬼嚎,一下子是苏鸣认真忽悠船长的样子,一下子又是柏川用他那帅到没有天理的脸咬牙切齿地说一定要逮住安饶,天旋地转,昏昏沉沉,排山倒海的睡意中,他梦见一只白色的鸟正安心地闭眼栖在人怀中,一只骨节分明修长的手温柔地梳理着它柔软的羽毛好让它安眠。

“睡吧,好好睡一觉,乖。”

“咣当。”安饶所在的1429号房间的隔壁迎来了新住客,关门声让跌入梦中但依然保留一丝警醒的安饶打了个激灵。

“睡吧,乖,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突如其来的心安感将那一丝警醒掐灭,安饶最终完全落入黑沉的梦之国度。

1430号房间的新主人柏川先生打开了与安饶睡房一墙之隔的卧室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