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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尚早,似乎没有必要现在就将翟先生唤醒。并且,这么好的机会,不查看一番这即将入住的房间,岂不是很可惜?

于是,鹿可就轻手轻脚的在房间里闲逛了起来。

房间里的摆设并没有什么变化,和早上看到的一模一样。她一边细细的观察,一边上手触摸,并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地方。

唯有饮水机,泛着淡淡的酒味和果香。

但这一点,鹿可上午就已经领教过了。

唯一剩下没有确认的,就只有玄关背后的小单间和卫生间了。

鹿可走到了这个之后自己晚上休息的小隔间内,细细瞧来,单人床上并没有什么床垫,只是单纯的木板床上,铺了一层薄薄的褥子。

指尖按压下去,都能感受到木板的坚硬与硌人。

枕头是圆柱抱枕状的亚麻枕头,摸上去也不绵软。床尾摆着一床叠得整整齐齐的被子,许是因为夏季,被子只是薄薄的一条。

这些床单、被褥、枕头什么的,都是白色的,看着很是干净,没有一丝脏污,倒是有些像医院的病床了。

打开床头柜的抽屉,不出意外的——空无一物。

她的房间,干净崭新的,就像是没有任何人入住过似的。

见毫无所获,鹿可干脆的走到了旁边,推开了卫生间的磨砂玻璃门。玻璃门的背后,有一面巨大的镜子,清晰的照全了鹿可的整个侧影。

卫生间大门右侧,正对着玄关处洗手池的位置,也摆了一个洗手池,上面同样有一面一米左右长,七八十厘米高的玻璃镜子。洗手池的台面上则放置着两套洗漱用具,牙刷、漱口杯、牙膏、木梳、毛巾等,其中一套还没有拆开。

洗手池旁边是一扇相同的磨砂玻璃门,推开之后,是自动的抽水马桶,旁边还有悬挂着的抽纸和垃圾桶。

垃圾桶里很干净。

抽水马桶的隔壁又是一扇磨砂的玻璃门,再度推开,是淋浴间,稍微有些许角度避开了卫生间大门的方向。淋浴间内只有淋浴可用的喷喷头,墙壁是有几个置物架,摆放着一些沐浴露、洗发水、肥皂之类的东西,下面的挂钩上,还挂着几根毛巾。

瞧着也是干干净净的,没有什么水分。

都没有什么特别的。

简单环顾了一圈后,鹿可才将目光挪到了那扇巨大的惹眼的镜子面前。站在镜子面前的鹿可,就像是一个小孩站到了大人的面前。

整个人都被覆盖包裹住了。

疗养院的洗手间里,为什么要安装一个如此巨大的镜子呢?

如果要照镜子的话,卫生间的洗手台,以及玄关处的镜子,还不够用吗?

而且这么大的一面镜子摆放在卫生间里,未免也太奇怪了吧?即便是用来照看自己的穿着打扮,也比所谓的穿衣镜大太多了。

更何况住在这疗养院里的,还是一些七老八十的老年人呢?又有哪些人需要臭美到对着这么大的镜子来看自己的穿衣打扮呢?

应该是没有人吧。

那这面镜子,就显得更加可疑了。

鹿可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在午餐时吃过那一顿补气血的午餐后,脸上的血色多了几分,但还是显得比较苍白,眼下的青黑也依旧没有散去,上衣粉色的护工服上,依旧残留着星星点点的血红色的红酒渍。

整个人瞧着,还是有些狼狈。

镜子里照出来的模样,倒是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她却仍是忍不住的想要靠近镜子看个究竟。

人一步一步的走近,手臂也抬了起来,鹿可伸出纤细嫩白的手指,就要触及到镜面时——

“咳!”

外间的翟先生,突然发出了一声咳嗽声。

鹿可被这突然的咳嗽声吓得一激t灵,连忙将手缩了回去。虽然还是很疑惑,但为了不引起翟先生的怀疑和注意,她还是整了整衣衫,扬起了温和亲切的微笑,走出了卫生间。

刚一出卫生间的大门,就看到翟先生已经醒来,半个身子靠在床后的真皮靠背上,一只手捂着嘴巴,轻微的咳嗽。

这咳嗽声,比刚见到时一连串的咳嗽声,已经收敛了很多。

“翟先生,您醒了?我扶您起床。”鹿可快步走到了床边,轻声细语的询问道。

“咳嗯。”老人又捂着嘴咳了一声,同时又应了鹿可的问话。

见他应允,鹿可自然而然的上前,伸出双手,扶过翟先生的一只胳膊,撑着他的大半个身躯,从床上坐了起来,往轮椅上走动。

翟先生这只剩下一份骨架的成男男子的身体,还是有些重量的。但若是咬咬牙,鹿可也还是可以公主抱的将他抱下床,放到轮椅上的。

只是这动作还是太过于亲密了。

而他也不是一点力气都不能使,对于鹿可来说,能少些接触、省些力气也还是不错的。

再者,多多少少,都得给自己留些底牌。

将翟先生扶着坐到了轮椅上,鹿可的后背也不由得出了一阵细密的汗水,她不经意间瞥了眼自己手上的手表,已经一点五十一分了。

差不多也是时候去楼下的活动中心了。

“翟先生,马上就是活动时间了,我现在推您出去?今天,您有什么想要参加的活动吗?”鹿可尽职尽责的问道。

“咳,先下去看看。”翟先生又是一声咳嗽,嘶哑着嗓音说道。

“好的。”

鹿可没有犹豫,也没有质疑,笑着应了一声,就去门后,取了挂在那里的钥匙串,然后打开了大门,才再次走到了翟先生轮椅的后面,握住了轮椅的扶手,推着翟先生往门外走去。

这疗养院也是有设计的比较人性的地方,就比如说是房间里和走廊外,都没有什么凸起的台阶或是门槛,非常方便轮椅的行走。

因此,鹿可一路上推着都很顺畅。

出门后,也不忘顺手将207室的房门关上。

接着鹿可又推着翟先生在走廊上往前走,在路过会客区的楼梯时,翟先生突然扭过了脖子,黑黝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鹿可,似乎是想要看鹿可停下来,将他背下去似的。

只是,鹿可的脚步声并不停。

很快的就走过了会客区的楼梯区域,又径直穿过了会客区,向左拐了个弯,又走了十几米,直接来到了电梯的前面。

轮椅停下,鹿可上前几步,按了电梯的下行按钮。

身后是翟先生灼热又滚烫的目光,以及一声极轻地、几乎听不到的冷哼声

看来,没有戏耍到她,很是遗憾。

但鹿可肯定是不会给他戏弄折磨自己的机会的。

电梯原本就在三楼,不一会儿就抵达了二楼,打开了电梯门。里面并没有其他人,鹿可顺利的推着翟先生走进了电梯。

安静的电梯里,一下子只剩下两人沉默的呼吸声。

不一会儿,他们俩就顺利抵达了一楼。在触及到玻璃门外阴沉沉的阳光时,翟先生的身躯有一瞬间的瑟缩,随即又恢复了之前冷漠孤僻的样子。

他颤抖着伸出手,指着另一边的黑暗,阴恻恻的说道:“ 去那边,影院。”

那个方向。

被浓郁的黑暗吞噬。

是鹿可完全没有抵达过的地方。

第127章

黑暗。

如影似雾。

吞噬着一切的光亮。

所有的,隐没在黑暗里的,都是未知的模样。

鹿可抬头,遥遥望向右侧的黑暗,一股隐秘的、幽暗的、阴森的气息,自黑暗中传来,带着些许不详和诡谲。

危险。

她又低头看向了坐在轮椅上的翟先生,他并没有扭头看向她,像是刻意避开了视线。他背对着鹿可,一只手伸出手指颤抖着遥指着远方,另一只手搭在轮椅之上,看不到脸上的表情。

却又在侧头的瞬间,看到了他勾起来的唇角。

又是故意的。

只是,这次依然是一个小小的恶作剧?还是, 一个深坑呢?

“好的,翟先生。”于情于理,在这个住户至上的疗养院里,鹿可都没有反驳他的理由。

即便前方危机重重,那也只能是硬着头皮,闯上一闯了。

鹿可脚下的脚步在出电梯后一顿,等翟先生指明了方向,道出了目的地,犹豫了两秒,她还是握着翟先生轮椅背后的扶手,拐了个弯,朝着黑暗里走去。

长长的,隐没在黑暗里的走廊,安装了声控的昏黄的小盏的灯具。

伴随着鹿可一步又一步的脚步声,逐渐亮起,又逐次熄灭。

如同昨日的护士长一般,光亮始终维持在他们周围的方寸之地,前方和后方,都是隐隐绰绰的黑暗。

两侧是在昏黄的光线下,有些泛黄的墙壁。

每约过十几、二十米的距离,就能看到木制的厚重房门,房门上贴着小小的金属牌匾,介绍着每个房间的用途。

例如:麻将室、声乐室、舞蹈室、书法室、绘画室、健身室、按摩室、 KTV室等等。

直到快走到走廊的尽头时——

才出现了一个与众不同的房间门。

这是一扇约莫有两米宽的金属制成的灰黑色的双开门,房门两侧有两个金属制成的银白色的门把手,看着就十分厚重难以推动。

双门门的左侧上,嵌着一个金属的牌匾,是黑体书写的三个字——观影室。

到了。

翟先生嘴里说的影院。

光这大门,倒还真有几分电影院的模样。

周围四散蔓延的黑暗与阴冷,给这小小的影院大门,更增加了几分诡异。

鹿可松开了握住轮椅背后扶手的双手,绕过轮椅,上前几步,伸手抵在了金属的大门上,触手是一片冰凉。

冰凉的气息,顺着她的指尖一点一点的往上蔓延。

阴冷又刺骨。

在刺骨的寒意,继续顺着手臂蔓延时,鹿可咬了咬牙,使劲推了推厚重的金属大门。

“吱呀——”

金属的大门并没有上锁,在她的大力推动下,大门缓缓的向里侧推开,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

显得有些卡顿,又吃力。

不过,好在还是推开了这扇大门。

在推开门的一瞬间,观影室的灯光也随之亮了起来。是一盏盏嵌在天花板和地板内的直径约莫十公分左右的圆形灯盏,灯盏内部有三四颗圆形的灯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它们遍布着房间内的两侧边缘,一盏一盏间隔着约莫二三十公分的距离,有序的排列着。

这些灯盏的光线虽然昏暗,但也能将室内的景象,照了个清楚明白。

这是一个小型的观影室,幕布铺满了整面墙壁,而正对着幕布的座椅,约莫有四排三座。但令人奇怪的是,每排座位的正中间,都隔着一个很大的空隙,排与排之间,也有着很大的空隙。

座椅是阶梯式的,房间的两侧,既有楼梯,也有斜坡。既方便人行走,又方便轮椅的推动。

如此看来,这巨大的空隙,似乎是为了方便疗养院里坐轮椅的老人们,特意设置的。

鹿可匆匆扫视了一圈观影室,就回过身去,再度握住了翟先生坐着的电动轮椅背后的扶手,推动着轮椅往观影室走去。

边走还不忘问道:“翟先生,您看,想坐在哪一排观看影片呢?”

“咳最后。”翟先生依旧一副气若游丝的模样,边咳嗽边说着,就像是随意指了个位置似的。

但,最后一排,恰巧也最不好逃。

“好的。”即使站在翟先生的背后,鹿可依然挂着和善的微笑,自然而又爽快的应答道。

同时,也推着轮椅顺着斜坡向上走去,直到走到第四层,推动着轮椅到了座位中间的空隙处。

最高的地方,正对着正中的幕布,当是极佳的观影之地。

鹿可在翟先生的背后站定,身后是贴着隔音棉的墙壁,她的身躯抵在后面的墙壁上,一点也没有想坐下来的意思。

只是,翟先生可不打算就这么放过她。

他突然的伸出了手,指了指右侧的真皮座椅,嘶哑着嗓音,简短又缓慢的说道:“坐这里。”

语气强硬,又不容拒绝。

“”鹿可顿了顿,才道了声:“好。”

住户的命令,她没有办法反驳。好在轮椅和座椅之间残余的空隙还算大,鹿可顺着缝隙往前走了几步,坐在了一侧的真皮座椅之上。

座t椅很软,刚刚坐下,一侧靠近腰腹部的位置就伸出来一根细长的皮带,“咔哒”一声,扣在了另一侧。

就像是安全带一样,将鹿可直接绑在了椅子之上,禁锢住了她的腰腹部,动弹不得。

正当鹿可伸手抓住这禁锢着她的皮带时,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以及滚轮滑动的声音。

只见苏武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推着一位头发花白的坐在轮椅上的老奶奶,急匆匆的闯进了观影室。

竟然还有别的玩家?

“吱呀——”

在他们进入观影室的瞬间,观影室的大门就被一股巨力拉扯着关了上去,室内两侧的灯盏,也霎那间熄灭。

整个观影室漆黑又安静。

鹿可刚才分明没有看到门口有任何人的身影,但这门,却突然被一股诡异的力量拉上了。

就和这突然伸出来的皮带,一样诡异。

明明没有动作,但自己会动。

“ 去三排。”黑暗中的老奶奶可不管苏武看不看得见,沙哑着嗓音,语气幽幽如同鬼魅似的说道。

“欸!好好好。”苏武粗犷着嗓门,大声的应道。

他也没闲着,在这黑咕隆咚的环境,二话不说的就从系统背包里取出了手电筒,“啪嗒”一声,按下开关。

刺目的白光一下子穿透了室内的黑暗。

在场的几人,除了苏武之外,全都不由自主的伸手挡住了眼前的光亮。而苏武却是一手举着手电筒,一手推着老奶奶轮椅的扶手,三两大步,就推着她上了三排的座位,将轮椅放置在了和翟先生上下台阶的空隙位置,随即立马关掉了手里的手电筒。

观影室重回了黑暗。

老奶奶刚刚一瞬的脸色也变得扭曲可怖,想来是对苏武这一路上的匆匆忙忙的颠簸,产生了不少怨气。

苏武也不等老奶奶讲话,进门时就看着鹿可坐在了翟先生旁边的真皮座椅上,他刚好也累得不行,一屁股就坐在了和鹿可也是上下台阶的同竖排的座位上。

自然不出所料的,被伸出来的皮带绑住了身躯。

“啊?”嘴里还跟着发出了一声大喇喇的质疑声。

此时此刻,或许是感应到了人员已经到齐,他们身后的放映机骤然亮起了光芒,一束冷白的光芒,混杂着空气中的细小尘埃,投射在了前方宽大的银色幕布之上。

一部电影缓缓的拉开了序幕。

——阳子的一生。

昏黄老旧的影片,伴随着滋啦滋啦的,像是信号不良一样闪烁的光点,卡顿又模糊。黑白的人物形象也随着模糊的光点,渐渐地出现在了荧屏之上,如同动画一般,一页一页的翻动着。

竟然是个黑白的默片。

明明瞧着十分高端的疗养院,观影室里竟然放着不知道是从哪里翻出来的老旧电影,而且十分枯燥又乏味。

电影讲述的是一个女孩成长的故事,从出生,到牙牙学语,到蹒跚学步,到幼儿园、小学、高中、大学。她都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女孩,经历着每天相似的成长生活,平凡又无趣。

像是拖拖拉拉的记事流水账。

鹿可看着,竟然隐隐有睡觉的念头。

但她的双手也没停,勉力揉搓了揉搓自己的眼睛,促使自己清醒。接着又在身侧伸出了右手,避开翟先生的目光,悄悄地从系统背包中召唤出了自己的匕首。

随即又小心翼翼的将刀刃划向了禁锢着自己腰腹的皮带的最边缘,小声又机械化的划拉着。

虽然不知道这禁锢他们的皮带有什么作用,但鹿可依然不想坐以待毙,势必要将这皮带划破,给予自己自由。

万一这放映过程中真出现了什么危险,她也有办法应对。

而不是,当一个待宰的羔羊。

割划的同时,她也不忘悄悄观察翟先生的表情,在昏暗的影片的灯光下,他的眼神专注又带着兴味,像是看着十分有意思的影片似的,津津有味。

甚至还带着几分期待。

一点也没有被其他事物所影响。

鹿可手上的动作,一直不曾停歇。绑住她的皮带也被割破了大半,相信再过一会儿,就能彻底割断。

而影片的转折也即将开启。

小女孩大学毕业了,在她平平无奇的生活中,像其他芸芸大众一样,开始找工作了。她投递了一堆的简历,却都徒劳无功,面试者在有更优者的选择下,并不会选择她这样平凡又普通的人。

直到某一天,她收到了一封面试邀约,兴致冲冲的收拾自己,来到了那个地方——

阳光疗养院。

第128章

鹿可蹙眉。

心下不好的预感更加强烈了。

手上的动作仍在继续, 腰板子却不由得直了起来,整个人升起了几分戒备的情绪。

而纵观翟先生和苏武推着进来的那位老奶奶,全都不由自主的伸长了脖子,向前探出了脑袋,整个人死死地盯着正在放映的黑白幕布,被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恨不得整个人钻进荧幕里去!

前面的苏武却耷拉着脑袋,如同小鸡啄米似的,向下一点一点,发出了如雷的鼾声,已然被这催眠的影片,哄得当堂入睡了。

这不对劲。

但黑白的影片仍在继续播放。

被称之为阳子的女孩,接受了面试的邀约,来到了阳光疗养院, 顺利的入了职。从那天起,她就成为了阳光疗养院内的一名护工。

而影片里的阳光疗养院,竟然和鹿可他们现在身处的疗养院一模一样,就连前台遇到的负责招聘的护士长,跟他们遇见的冯蓉护士长,也有几分相似。

只是在黑白的、夹杂着花白光点的影片中,斑驳又模糊。

诡异的像是现实的影射。

阳子入职了疗养院,为了更好的服务她的住户, 24小时的看顾,不得不与自己的家人朋友断了联系,入住了疗养院,甚至和住户同住一屋,整日整夜的面对着住户的刁难。

整个人也逐渐变得憔悴。

直到有一天,她晕倒在了地上,被其余同事推拉着送去了疗养院的医疗中心,躺在了中间的手术台上。

“哒哒哒——”

黑白的默片里竟然突兀的出现了高跟鞋的脚步声。

紧接着,一双黑色的高跟鞋出现在了画面的正中央,依稀可以看到苍白纤细的小腿。

镜头一转,画面停留在了手术台上的无影灯上。黑白的影片里只看到了充满光亮的灯光,在一阵沉寂之中,溅起了朵朵黑色的墨汁。

最后,阳子孤零零的躺在了手术台上,一张宽大的白色的布料盖在了她的身躯之上,只露出了她苍白毫无血色的脸。

眼睛紧闭,胸膛没有起伏,俨然已经毫无生气,香消玉碎。

然而墨色的脏污却自她的身躯内汩汩涌出,一点一点的印在了盖在身上的白布之上。从细小的墨点开始,一寸又一寸的变大。

逐渐染透了整块白布。

“呼——呼——呼——”

这算不上很大的观影室中,蓦地出现了沉重的呼吸声,以及“咚咚咚”的剧烈跳动的心脏的声音。

幕布上的黑白影片,从正中间开始,逐渐晕染上了血色——

鹿可的呼吸一滞,有些僵硬的向左转过了脑袋,翟先生和老奶奶依旧痴迷又专注的盯着幕布上的电影,脖子伸得老长,整个人的身子几乎都要探出轮椅了。

对周围发生的异常都毫无察觉。

苏武也是。

依然在垂着脑袋,打着呼噜。

观影室的温度也在不断地下降,空气中渐渐弥漫起了血腥的味道,似乎是随着幕布上血色的显现,开始变得浓郁又腥气

而随着幕布正中央的白色布料上的污渍被彻底染成了血色,它的上方也似乎有血迹顺着天花板逐渐滴落、流淌。

情急之下,鹿可握着右手中的匕首,猛地用力,将已经被划破了大半的皮带彻底割断,皮带崩裂,弹出,又瞬间缩回了另一边的卡扣中。

只是一刹那,就重获了自由。

而这时。

流淌着血色瀑布的幕布中间,猝然睁开了一双眼睛。

瞬息之间,血色的眼睛占据了整个荧幕,又在零点几秒之后,缩回了原本的大小。

躺在手术台上的尸体,竟然睁开了眼睛!

瞧着翟先生和老奶奶完全被影片吸引,没有任何攻击的意图,鹿可端坐在座位上,目光却不由得四处打量了起来,最后落到了异变更为严重的荧幕之上。

自然,没有错过这一幕。

观影室的大门依然紧闭着,荧幕上的阳子睁开眼睛之后,眼眶中溢满了鲜血,顺着她的眼角滑落,目光也变得极为凶恶。 t

已然没有理智。

呼吸声愈加沉重。

“咚咚咚”的心跳声,霎时间,恍若擂鼓,响彻室内。

骤降的温度,恍若来到了深冬,鸡皮疙瘩一茬又一茬的冒出。

鹿可不由得握紧了自己的手,心跳一下子提拉到了嗓子眼,整个人的情绪完全紧绷着,戒备又警惕着盯着屏幕里的阳子。

握着匕首的右手,也沁满了汗水。

阳子像是僵尸一样,猛然坐起,凶狠又冷漠的留着血泪的眼睛,似乎直直看到了荧幕的外面,落到了鹿可和苏武的身上。

一瞬间的锁定。

电光火石之间,阳子迅速的拿起了放在一边的手术刀,以投掷飞刀的姿势朝着鹿可和苏武的方向投掷而出。

“刺啦——”

手术刀以极快的速度,划破了眼前的荧幕,锁定了鹿可和苏武的气机,以极其刁钻的角度,直直的朝着两人射来。

一箭双雕,避无可避。

鹿可瞥了眼仍在打鼾、并未苏醒的苏武。到底是不愿意看到一条性命在自己眼前消逝,上前一步,猛然一个手刀敲在了苏武的脖颈之上。

随即一个蹲下,将自己的整个身躯,掩藏在了真皮座椅的背后。

苏武脖子吃痛,脑袋往右一歪。

“咻”地一声,锋利的闪着银光的手术刀划破了苏武左脸的皮肤,狠狠地扎在了鹿可身后的真皮座椅上。

如若不躲,就是她脑袋的位置。

“嗷!”接连两下的重击,苏武骤然惊醒,一手摸着自己发痛的脖子,一手摸着脸上冒血的伤口,惊叫着就要从椅子上弹起来。

又被禁锢着腰腹部的皮带拉了回来,重重的压回到了座椅之上。

这一声惊呼,直接吸引了坐在一旁的翟先生和老奶奶的目光,他们用着看电影的目光看着蹲下的鹿可和被禁锢在座位上的苏武,干枯瘦柴皱巴的面孔,在血红又漆黑的环境里。

阴森又可怖。

“闭嘴!”鹿可在苏武身后低声冷斥道。

她并没有管翟先生和老奶奶的目光,猫着身子,在座椅的背后挪动,绕过台阶来到了苏武的身边,一把抓住了他椅子旁边的皮带,拿出手中的匕首,割了下去。

“你你你你要干什么?”骤然从梦中醒来的苏武,一时间还摸不着头脑,只是觉得身上莫名的疼痛,周围的温度也低得可怕,然后便是沉重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紧接着就是看到了明明该是同伴的玩家,猫着身子拿着匕首就朝他走来,甚至往他的身侧挥刀而下。

老实憨厚的魁梧汉子,竟也吞吞吐吐的质问了起来。

当然,鹿可并没有闲心仔细回答他的问题,要不是放任着他,可能就被电影里的诡异——阳子杀死,她可能都不想搭这一把手。

而荧幕里的阳子也不歇着,一股脑的将旁边盘子里的东西扔了出来,倒是没有什么杀伤性的刀具了,只是这劈头盖脸的一顿狂扔,全部砸在了苏武的身上。

苏武这时才猛然回头,看到了流淌着鲜血的幕布,以及在幕布中央盖着血红色的红布,坐直了身躯的,惨白着脸色,唯有眼睛被血色覆盖,留着血泪的阳子,竟疯了一般的拿着手头可以砸的东西扔向他。

而这些东西竟也真的穿透了荧幕,结结实实的砸在了苏武的身上。

他没有办法离开座位,不由得双手抱起了自己的脑袋,左摇右晃的躲避着砸来的物品。

在摸到最后一件物品——剪刀时,阳子蓦然咧嘴一笑,举着剪刀就朝着荧幕剪了起来。

不出意外,剪刀轻而易举的划破了荧幕,露出了巨大的黑色口子。荧幕里的阳子掀开了身上已经被染得鲜红的白布,赤裸着脚丫从手术台上走了下来。

阳子在她的脚触及到地面的那一刻,惨白的脚腕径直通过那个黑色的巨口,出现在了观影室内!

而随着她另一只脚沾地,阳子穿着浸满血液的病号服堂而皇之的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她手中的剪刀也变得有她半个身子那么大,锋利的刀刃,泛着冷冽的寒光。

呼吸声和心跳声骤停。

室内的温度却又下降了十几个度。

“啊啊啊啊啊!这是什么鬼东西?”苏武完全失控的惊叫,同时手也不停的拽向了禁锢住他腰腹部的皮带,试图挣脱,逃离这地方。

幸好鹿可手上的动作也不慢,在如此紧急关头,恰好将禁锢着苏武的皮带彻底割开,给了他自由。

苏武猛然跳起,大跨着步从前面的真皮座椅上跳下,拐了个弯就要冲向观影室的大门处,却刚刚好撞上了从荧幕上走下来的阳子。

阳子,自然不可能放过他。

一剪刀落下,就是干脆利索。

然而苏武也是有些身手的,险之又险的避了过去,两人就此纠缠了起来。

至于躲在座椅靠背下的鹿可,却是被忽略了过去。瞧着苏武和阳子两人之间的争斗,鹿可脑中的思绪正在飞快运转。

这样下去,根本不是办法。

和明显不是人的阳子争斗,他们迟早会力竭落入下风。肯定还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他们摆脱目前的困境!

就比如翟先生和老奶奶的行动不便,刚好可以利用真皮座椅之间的阻拦,躲避他们二人的追拦,虽然他们并没有任何拦截的意图,而是在看戏。

看戏?

对了,就是看戏!

阳子正是因为影片的播放而出现的,若是影片结束了呢?她是不是就会随着影片一起消失?

思及此,鹿可的目光不由落到了最后面墙壁上方悬挂着的仍在工作的放映机上——

若是将它破坏了,是否就能成功脱逃?

不——

护士长冯蓉说过:疗养院的设施,若是不小心损坏了,以他们的工资,可是赔不起。

那,又该如何呢?

第129章

将自己也赔了进去?

那是万万不可取的。

因此, 鹿可不可能破坏头顶的放映机,只能再想想别的办法。

什么时候才能宣告一场电影的结束呢?

另一边的阳子和苏武的打斗仍在继续,时不时能听到苏武的吃痛的惊呼声,和噼里啪啦砍伐到椅子和墙壁的声音。

鹿可脑海中所有的思绪就像是揪成了乱麻, 心跳和呼吸都十分的急促, 紧握的手掌,指尖划破了掌心的血肉, 留下一滴一滴鲜红的血液。

在这分外血腥的环境中, 竟一点都不明显。

突然,鹿可在一边思考一边观察着四周时,目光无意中落到了台阶边缘的圆形灯盏之上。

一个想法顿时涌上心头——

灯!

在观影室的影片开始播放前,灯光就骤然熄灭。一如现实里的影院一样,观众们在灯光亮起时走入影院入座,灯光在影片播放时熄灭,又在影片结束时亮起。

当影院的灯光重新亮起,也意味着播放的影片已经结束,观众们会开始有序离场。

那么。

当这观影室的灯光再度亮起时,也意味着《阳子的一生》这部电影的结束,观影室的大门将会重新开启,她和苏武、翟先生他们,自然就可以离开这里。

鹿可越想越觉得此计可行。

而且不会损害疗养院里的设施,没有赔偿的风险。

只是, 这灯光的按钮又会在哪里呢?

她微微探出了脑袋, 四处张望了一下,在附近的墙壁上,并没有看到灯光的按钮,墙壁上都是深黑色的吸音棉, 没有白色显眼的光亮。

那么就只剩下幕布和大门的方向了。

时间看似过去了很久,实际上也不过是一两分钟。因此苏武尚且还能坚持一会儿,若是再拖延下去,情况就不是很妙了。

既然观影室的灯光开关可能在幕布和大门的方向,鹿可也不在犹豫,猫着身子,挪动着蹲下的双腿,借着真皮椅子的遮掩,顺着台阶往下面挪动。

时不时有飞溅过来的木屑和鲜血。

她的动作小心翼翼,竭力避开了苏武和阳子的目光与注视,却没有办法躲过翟先生和老奶奶的关注。

毕竟身为观众的他们,在这一片狼藉之下,没有受到任何波及,好整以暇的端坐在座位上,看着苏武和阳子的争斗,看着鹿可小心翼翼的躲避。

乐在其中。

直到看到鹿可离他们越来越远,即将走向台阶靠近幕布时,两人才一改了之前看好戏时的淡然,干枯瘦柴印着红光的脸上出现了几分愤怒,目光变得凶狠又极具戾气。

“咳阳子,台阶右边。”

“阳子,还有一个躲躲藏藏的小老鼠!”

两道苍老沙哑的男女声同时响起,明目张胆着冲着阳子指明鹿可t的存在。而一直机械化追砍着苏武的阳子,手上的动作猛然一顿,大开大合得即将剪断苏武胳膊的剪刀也停在了半空中。

她像是接收到了指令一般,木讷着身子转了过去,血红的眼睛冰冷又毫无感情的望向了鹿可的位置。

即使隔着好几个座椅的阻挡,鹿可都能感觉到落在身上的阴森又杀气腾腾的视线。

像是被怪物锁定了。

鹿可一点都不敢犹豫,直接一个翻滚滚到了荧幕的前面,右侧最边缘正对着台阶的方向,光滑一片,并没有灯光的开关。

而幕布是嵌在前面上的,灯光的开关更不可能在幕布的背后。

她刚站起身子,准备抓紧时间冲向另一侧的幕布边缘查看有没有开关时——

突然一阵呼啸的风声直冲她的面门而来。

千钧一发之际,鹿可“咻”地一下低下了头,顺势又是一个低身翻滚,滚到了幕布的另一侧边缘。

“咔!”

一把锋利的、巨大的、泛着银光的剪刀,狠狠地插入了墙板里面,入木三分。

刚刚好,是鹿可当时所站的位置。

紧接着,阳子站在几层高的台阶上,放弃了即将到手的猎物——苏武,一个箭步就冲了下来,毫不费力的拽下了插进墙壁里的剪刀,提着就要朝鹿可冲去。

身上的病号服,仍在汩汩的冒着鲜血,小小的观影室里全是她的血腥味。

此时,鹿可却顾不了很多,她正在紧急的搜索着观影室开关的位置,很可惜的是,幕布的另一边也没有凸起的亮白色的开关。

只剩下最后的大门边缘了。

鹿可抬眼看去,就瞧见了一抹极其浅淡的微白色的光芒,在漆黑与血色交织的环境里,像是希望的曙光,藏在隐蔽的角落里,一动不动的等待着她的靠近。

而,阳子已经近在咫尺。

锋利的剪刀大开着,即将要剪断鹿可的脖子。鹿可下意识的就蹲了下去,默念着系统背包中的唐刀,即将召唤出来之时——

一双粗壮的胳膊从阳子的身后,勒住了她的脖子,死死地将她往后面拖去!

是苏武。

刚刚翟先生和老奶奶的突然出声,也让他从生死的边缘存活了下来。之前一直追着他猛砍、甚至不死不休的阳子,却突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还将即将剪断他胳膊的剪刀收回,朝着鹿可的方向扔去。

想到之前鹿可拯救了被困在座椅上的他,以及在场这些NPC还是怪物的诡异动作,向来不怎么清明的脑子也明白了另一个玩家肯定是发现了什么,才会引得其他人一起针对于她。

以他的脑子,也想不明白该怎么逃出去。

与其等那个叫阳子的家伙杀了另一个人,再将他折磨杀死,还不去给另一位玩家争取些时间。

因此,在看到阳子朝着幕布的方向猛扑过去时,苏武也只是喘息了几口气,也跟着一起追了上去。

这才有勒住阳子脖子的举动。

而阳子虽然力气很大,但尸变也不过短短几息,手上最趁手的武器还被手举在前面,一时间不留神,被苏武勒着倒退了好几步。

俩人也接着扭打到了地上。

见此状的鹿可自然停下了召唤唐刀的动作,还来不及站起身,就朝着观影室大门方向的在靠近地面位置的微白色的光芒处一扑。

伸出手指,按了下去。

“啪嗒——”

一连串的圆形的白色灯盏骤然亮起,鹿可的下巴也“哐当”一下,嗑在了铺着地毯的地面上。

被苏武勒住脖子的阳子,也在光线出现的一霎那,化为虚影,消散在了空气里,连带着她的剪刀也是。

观影室又恢复成了他们之前进入时的模样,干干净净,灯光明亮。没有鲜血、没有低温、没有诡异的声响,刚刚的打斗痕迹也都不翼而飞,曾经被破坏的真皮椅子、飞溅的木屑和海绵也都消失无踪。

只余下鹿可和苏武两人身上的狼狈。

流着血色瀑布的幕布此时变得漆黑一片,正中间出现了一个血色的文字——“完”。字迹像是滴落的血液,在不断地流动。

鹿可还好,并没有和阳子纠缠很久,身上只是沾了些许灰尘、木屑和少量的血迹,反观苏武,整个人像是从血水里捞出来似的,身上大片大片鲜红的血渍。

不知道究竟是他的,还是阳子的。

此刻正虚弱的瘫软在地面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而鹿可,也摸了摸自己吃痛的、嗑红的下巴,撑着酸软的身子,从地上爬了起来。她虽然并没有怎么打斗,但心里上的压力也不小,现在想来,都只觉得腿脚发软。

站起来后,她不由得望向了翟先生和老奶奶的方向,只见他们垮着一张脸,极力掩藏着心底的愤怒和可惜,冷漠的瞧着鹿可和苏武。

似乎在为这一场终演剧目的半途而废而可惜。

鹿可敛了敛心神,并没有露出愤怒的表情,她向前走了几步,走到了躺着的苏武旁边,朝他递出了手,衷心的说道:“谢谢。”

身后观影室的大门也在她离开后,被莫名的力量打开。

苏武费力的睁开了被血糊住一半的眼睛,瞧了瞧鹿可也满是灰尘的手,咧嘴憨厚的笑了笑,才握住了她的手,借着力道站了起来。

“注意血腥味。”鹿可又压低着声音说了一句,才快步走到了翟先生的身边,温顺又谦恭的说道:“翟先生,电影看完了,我们该回去了。”

“咳好。”翟先生兴致缺缺,干咳着应了声好。

得到同意的鹿可,自然的走到了他的身后,握住轮椅背后的扶手,推着他就离开了观影室。

苏武也是有样学样,但因为鹿可的提醒,他还是吞了颗止血药才行动。

一部电影差不多看了有两个半小时,鹿可推着翟先生回到房间时,娃娃脸护士也送来了晚饭。

晚饭的菜色和中午一样,三菜一汤。鹿可动作娴熟的喂食完,又伺候着翟先生上床歇下,才去一楼的餐厅用了员工晚餐。

餐厅的菜色也和中午一样。

期间也碰上了其他玩家,只是大家都仿佛是经历了一场大战一样,都十分的疲惫和狼狈,其中当然是苏武的模样最狼狈,鹿可次之。

于是草草的聊了几句,交流了一下遇到的危机,便又各自离去了。

鹿可再次回到207室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推开大门的一瞬间,房间内也没有任何光亮,而翟先生也没有丝毫动静,似乎已经彻底熟睡。

为了怕吵醒他,也为了有更多的精力应付晚上可能遇到的危险,鹿可没有洗漱,就躺在了属于她的那张单人小床上。

床板很硬,有些硌人。被子倒是没有昨晚的霉味和湿气,还算舒适。

她疲倦的瘫在床铺上,一股奇异的香味也自房间弥漫开来。

一瞬便已沉沉睡去

“207号,该体检了!”

第130章

体检?

207号?是谁?

恍恍惚惚之间,鹿可似乎看到眼前有七彩朦胧的光影在旋转,耳边也传来了一道奇奇怪怪的女声,说着她完全听不懂的话语。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头好疼

鹿可只觉得脑中一阵钝痛,昏昏沉沉的,像是有一股巨力在搅动。她像是陷进了梦魇之中,白皙娇嫩的脸上满是痛苦纠结之色,费尽了千般力气,才掀动了沉重的眼皮。

“207号, 醒醒,该体检了。”

耳边的声音仍在喋喋不休, 眼睛的缝隙处闪现一道刺目的光亮,一瞬间像极了晕眩的重影,激得鹿可的眼眶泛酸, 沁出了几滴泪水。

但也让她从重重的困倦与钝痛中清醒过来。

她艰难地睁开了眼睛,入目的就是刺眼的白光,明晃晃的白炽灯高高的悬挂在天花板上,照亮了眼前的每一寸地方,驱散了所有的黑暗和阴霾。

耀眼得,恍如白昼。

这是哪里?

在睁开眼看到光亮的一瞬间, 鹿可就意识到了, 这并不是在原来的207室,她也不是躺在207室那张硌人的单人床上。

地点不对, 光线太亮。

鹿可有些费力的扭过自己的脑袋, 向刚刚发出声音的另一侧望去,就看到了一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是送餐的娃娃脸护士。

只是此刻的她,和之前却又不太相似。穿着一身白色的护士服,身材矮矮胖胖,脸蛋是圆圆的娃娃脸长相穿着和之前一模一样,但表情

看着鹿可,浑然是个陌生人。

初见时凶恶又不耐烦的表情,此时一脸毫无波动的冷漠。她脸色惨白,目光冰冷,拿着一个夹着病历单的记录板,一边翻看t ,一边打量着鹿可,就像是看着一件明码标价的货物。

“跟我走,去体检。”在看到鹿可醒来后,声音像是在冰水里浸泡过似的,冷得冻人。

竟然真的是体检?

鹿可揉了揉仍然有些发蒙、疼痛的脑袋,挣扎着从床上爬了起来。

这是一张可以移动的病床,此时床头正靠着墙摆放在病房里。床单、被褥、枕头都是纯粹的白色,再看看墙壁、天花板、地砖、床头柜、窗帘等等,也都是白色。

明晃晃的,一间单人的病房。

一瞬间,鹿可觉得自己似乎来到了纯白的世界。

只是在这纯白的世界中,却能感受到冰冷刺骨的寒意,和一直萦绕在鼻尖的消毒水的味道。

唯一值得令人注意的则是,窗户边被拉得严严实实的白色窗帘,遮住了不知道是白天还是黑夜的外面世界。但在屏气凝神之下,似乎能听到若有似无的呜咽声。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不是睡在207室狭小隔间的单人床上吗?怎么一睁眼就来到了这个病房,还遇到了和之前截然不同脾性的娃娃脸护士,而且脑袋还昏昏沉沉的疼痛,意识也有些不清醒

像是从极度困倦中,被强制唤醒似的。

如果没记错的话,在沉睡之前,她似乎再次闻到了一股奇异的香味。

“快点!207号!”走至门口的娃娃脸护士,看到了仍然坐在病床上的鹿可,语气稍显愤怒的催促道,周身的气息也愈加冰冷,似乎要冻结周围的空气。

被针对的鹿可自然也不好受,在察觉到扑面袭来的彻骨寒意后,她掀开了盖在身上的薄被,露出了穿着病号服的双腿,有些踉跄的站到了地面上。

脚下是一双塑胶的病房拖鞋,并不是很合脚。

这时,鹿可才发现,自己身上的粉色的护工服,已经被置换成了蓝白条纹的病号服。

又是在她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更换了衣服。

鹿可心里的疑惑更甚了。

但在目前什么都不太明朗的情况下,她也只能先跟着娃娃脸护士走一遭,摸清一下此时的情况了。

于是,便穿着不合脚的拖鞋,亦步亦趋的跟在了娃娃脸护士的身后,走出了这间病房。

病房外是一样恍若白昼的走廊,洁白的墙壁、天花板、地板,和存在于每一处的炽热灯光。

两侧是和鹿可刚刚所待的病房一样的房间,错落有致的排布着。与疗养院错落排布的病房倒是有几分相似。

她十分确信,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清醒的出现在这里,但这肯定也是属于疗养院的地盘。而这满目的耀眼白光,都在假装这好似医院的地方,正处于白天。

但真的是白天吗?

并不见得。

鹿可她,实在是太过于疲惫了,根本不像是熟睡了一晚的状态,脑袋依然发蒙。她也只能尽力指尖掐住掌心,再次戳破了之前的伤口,保持清醒。

一路上,跟着娃娃脸护士,走过了十几间房子,拐过了弯,才来到了所谓的体检的地方。

一开始是极为常见的耳鼻喉科检查,在同一个房间内,简单的就糊弄过去了。接下来是下一个房间的内科和外科,下下个房间的B超,下下下个房间的心电图,以及胸透。

这附近的七八个房间都是体检的房间。房间内都有着相应的设备,以及鹿可从来没有见过的——疗养院的医生。

医生们男男女女都有,但都穿着统一制式的白大褂,黑西裤,头顶带着医用的帽子,脸上戴着遮住了大半张脸的医用口罩,和大框的黑框眼睛。

几乎都看不到样貌。

他们僵硬又沉默的进行着手里的动作,检查、写字、盖章。然后由一直领着鹿可前进的娃娃脸护士收走所有的检查单。

直到走到了最后一个体检的房间——血常规。

在进门的一瞬间,房门就被一旁站着娃娃脸护士关上了。不过七八平米的小房间,一张占据了一两平米的长桌处在房间的正中间,桌子上摆放了不少酒精、棉花、纱布、针管之类的东西,还有装满了鲜血的血袋。

这是验血?还是抽血?

鹿可条件反射性的就要后退,脊背却结结实实的撞到了身后坚硬的门板。

紧接着还不等她反应,娃娃脸护士,就按着她的肩膀,将她压着坐在了桌子前面的椅子上。直接拎起了她的右手,撸起了宽大的病号服,把右臂强制性的搁置在了长桌之上。

坐在后面的女医生,动作也是飞快。直接掏出了一根比手指略细一些的橡皮管,扎在了鹿可的手臂上。

用沾过酒精的医用棉花擦拭了一下橡皮管附近的皮肤,确定能清晰的看清血管之后,便拿起了一边的针管,尖锐的针孔瞬间就扎进了她的血管里。

期间,娃娃脸护士和女医生的双手,就像是坚硬的磐石一般,完全压制住了鹿可的动作,让她丝毫都动弹不得。

更不要提挣扎逃跑了。

鲜红的血液顺着针孔流出,又顺着针管流进管子里,再一点一点的流到血袋中。为了方便血液的流动,女医生解开了扎紧的橡皮管,还往鹿可的右掌心里塞了一个红球,将她的手握成了拳状。

随着血液的流逝,鹿可顿时觉得眼前一阵发黑,脑袋里的痛感也愈加明显,整个人都因为失血而几乎快要晕过去了。

压在她肩膀上的双手,冰冷又坚实。谁能想到?白日里还算和善的护士,现在竟成了禁锢她的最大的一座大山。

而对面女医生冰冷的双手也大力地抓着鹿可的双手,不让她挣脱。

鹿可自然可以手脚并用的死命挣脱,但是吃苦的,只会是自己。挣扎期间,扎好的针管肯定会胡乱的移动,而她一个人,显然也不是力大无穷的女医生和娃娃脸护士的对手。

单打独斗,还尚且有抓住机会逃脱的可能,但同时面对两个

双拳焉能打得过四手?

最好的逃脱时间,已经被她错过了。若是在刚刚的病房里,将娃娃脸护士解决掉,就没有现在这么一遭了。

只是,这也丧失了观察这个地方的机会。

再者,鹿可观察了一下桌面上的血袋,都是单独的包装,上面还贴着编号。每个编号,只对应着一个血袋。

如果房间号对应的就是他们现在的编号,在她之前,就有201和204编号的血袋。看来,叶寒和楼慕青两人,也没有躲过这一出。

失血仍在继续,鹿可的身体也因为失血而有些发冷。

透明的空血袋,一点一点的填充着血液,逐渐鼓起,撑满了一整包。女医生这才拔下了鹿可胳膊上的针孔,随手拿了块蘸了酒精的医用棉花,给她擦了擦伤口。

女医生的技术显然不错,刚拔出来针孔的伤口并没有鲜血流出,像是一颗小红点,隐隐刺痛。

和今天早上,鹿可在左手手腕处发现的伤口一模一样。

娃娃脸护士也顺势松开了压住她肩膀的双手,拿起了刚刚顺手放在长桌上的病历夹,不带一丝感情的说道:“走吧。”

说完,就径直拉开了房间的大门,朝外面走去。

鹿可也只能踉踉跄跄的站了起来,沉默的跟着走了出去,在走出房门的一刹那,回身。

瞧见了女医生正拿着一个标签朝她刚刚抽血的血袋上贴去。

掩门,离开。

眉目间肃然一片冷意。

她似乎有些明白,这个疗养院究竟想干些什么了。

一路上,鹿可沉默地跟在娃娃脸护士的身后,眼睛却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周围的环境。等到回到自己的病房门前时,她才有些虚弱的开口问道:

“护士,我的身体怎么了?为什么会要住院?”

娃娃脸护士转身,看向鹿可,惨白又冷漠的脸上,突然露出了似笑非笑的神情,她轻嗤了一声,冷笑着说道:“自然是,你有病啊。放宽心,治好了,自然会——送你出去。”

说完一把就将鹿可塞进了房间,关上房门,朝着另外的房间走去。

送?

怎么送?

送她的尸体出去?

思索间,门外又是一阵响动。鹿可悄悄将病房的门拉开了一条细缝,只看到明亮的光线中,娃娃脸护士,正带着潘之瑞,向着她之前去过的地方走动。

潘之瑞茫然的,就像当时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