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随意找了个借口搪塞了鹿妈妈。
走去更衣室的脚步也不停,掀开帘子,将所有东西塞进去的一刻,才松了口气。许是因为她挑选的时间够长,更衣室附近并没有什么人在,大家几乎都换好了衣服,而有些人,只需要简单的在外面套个救生衣就行了。
因此,倒也没发生什么尴尬的事情。
只是鹿可以前也没有潜水过,潜水服穿起来也不是很顺畅,花了一些功夫才将衣服穿好。衣服选的也刚刚好,不过于紧身,也不宽松,很适合她。
接着她又穿戴上了脚蹼、带上了面罩和呼吸管,背着氧气罐往外面走去。
行动间非常的不方便,像一只巨型的鸭子,慢慢吞吞的。
没走几步,就看到了同样装扮的鹿妈妈以及站在旁边的导游,他们似乎都在等着她。
见她走过来,导游才等着颇为不耐烦的说道:“走吧,去游艇上。”
乘坐着小木船,挥舞着木浆,在海边风浪的吹拂下,三人跨越到了海面稍远处的游艇上。没有锚,有风浪,但依然平稳的游艇上。而小木船,则静静地停在了一边。
等鹿可俩人坐下,导游又是一马当先,架势着游艇飞速的冲了出去,卷起半米高的浪花,拍打到了她们的身上。
“哇!”感受着溅起的水花,鹿妈妈愉悦的叫出了声,十分的享受。
而自鹿可选择了潜水的项目后,鹿妈妈的快乐真的抑制不住,她迫切的急切的想要进入深海里。
有一瞬间,t鹿可怀疑,自己是不是选错了。
片刻后,游艇停住了,导游拿起了旁边两大捆绳子,将一头打了个死结,另一头递给了她们,极为不负责任的说道:“绑上绳子,你们就能下水了。”
就这样下水?
在距离岸边约百米远的海面上?
第106章
海面翻卷起一浪又一浪的清浅的浪花。
波光粼粼,如同湛蓝带着天然波纹的蓝宝石。
美丽,但也危险。
鹿可看着这并不平静的海面,心下踌躇,一时无法下脚,也不敢下水。这所谓的水上运动,未免也太过草率了。
像他们这样半吊子根本没有接触过的人,可以在没有教练指导, 并且如此草率的安全措施下, 成功的进行深潜,并安全的回来吗?
不同于她的犹豫, 鹿妈妈依旧一脸兴奋,不带迟疑的就接过了其中一捆麻绳,麻溜的一圈系在了自己的腰上, 跃跃欲试的就要跳下海去。
麻绳的绳结也系得十分草率,只是简简单单的打了个结,好像还是个活结。
她匆匆系了绳结的时候,刚想拉着鹿可一起下水,就看到鹿可尚且还在犹豫,忙拉扯过了另一捆的麻绳,一边比划着就要系在鹿可的腰上,一边絮絮叨叨的说道:“囡囡,怎么还傻站着不动,来,妈妈帮你系。”
“妈妈,我自己来。”鹿可当即反应过来,连忙接过了鹿妈妈递过来的绳子,自己动作飞快的系了个死结。
开玩笑, 鹿可哪里敢让她系啊?
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还不如自己系个死结来得安稳些。说不定,之后还能派上什么用场。
看到鹿可系上绳子的一刹那,鹿妈妈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快乐,欢快的喊了出来:“呜呼~”
一把抓住了鹿可的手,一个纵身一跃,从游艇上跳了下去。
鹿可也被巨大的拉扯力牵带着,一下子坠进了深海里。海水骤然包裹住了她的全身,细细密密的水珠裹挟着她,又无法突破潜水服的庇护。
被骤然带下去的一瞬间,鹿可猛地闭上了眼睛,嘴里也因为呛水“咕噜咕噜”的吐着泡泡,过了好几秒她才意识到那是嘴里的呼吸管冒出来的泡泡,她这才缓慢的睁开了眼睛。
第一次看到了海底绚烂壮丽的美景。
她整个人十分的适应,像是漂浮在了海水中,亲切的犹如她的故土。明明是个潜水小白,此时此刻,却像是拥有了所有的潜水技能。
海水不再是冰冰凉凉的,反而带着些许温暖。
鹿妈妈更像是入水的鱼,身姿矫健,感受不到海水的浮力与阻力,拉着鹿可的手,带着她一路往海底的深处游去。
浅层的海水并不如鹿可原本想得那么幽深,反而静谧又剔透,比浅蓝深一层次的蓝色,美丽又安详,又带着些许忧郁。
时不时还有一小群小鱼从她眼前、身侧游过,好似没有察觉她这一庞然大物的威胁。
鹿可自然而然的摆动着双腿,挥动着另外一只自由的手臂,模仿着游泳的动作,跟着鹿妈妈往深海游去。
至于,喊住她,或者阻止她,似乎是不可能的。
此刻的鹿妈妈,已经彻底沉浸在了回归海洋的愉悦之中,欢快又自由的游动着,根本听不进一丁点的话语,只想着回到最熟悉的深海。
鹿可,是这么觉得的。
牵着她的手,力气大的,仿佛是钢铁一般,挣脱不开。身体的动作也丝毫不停歇,闷着头就往深处游,没有任何东西能阻碍她的决心。
而鹿可在海水中愈发如鱼得水,身体也没有因为接触海水而变得冰冷,反而愈发温暖。就好像是她每个夜晚消失的梦境、以及在船舱里体验的梦境一样,温暖又恣意的安全感。
大海,给了她无尽的温暖,就像是回到了自己的家,或者是巢xue——
但,这不是惊喜,是惊吓!
为什么,她明明是个人类,却会对大海感受到熟悉、温暖与安全呢?从进入副本登船的那刻起,鹿可就没有接触并且食用过落日岛的海鲜,并且也成功避过了船舱里的那杯水
她又是什么时候在悄无声息地向着海洋生物改变的呢?是每一晚的梦境?还是酒店餐厅的饮食?还是导游安排的每一个行程?
又或者,在登船之前
鹿可心底突然涌上了巨大的恐慌,她的思考,真的是自己思考的吗?还是有什么别样的生物占据了她的身体?那个和鹿妈妈类似的透明发光的水母?
明明置身在温暖的海水中,这一刻,只觉得手脚发凉。
呼出的气体也有一瞬间的凝滞。
只是鹿妈妈却丝毫不管,硬是拉扯着鹿可往深处游去,在距离海岸百米远的大海处,深海底部的画卷,也静悄悄的在鹿可的眼前展开——
鹿可有些恍惚的思绪,在触及到深海底部的荒凉景象时,乍然清醒。
是的,荒凉。
与梦中所见的景色截然不同。
没有色彩绚烂的珊瑚丛,没有成群结队的海鱼群,没有细长摇晃的绿色海草,没有在沉积的淤泥里攀爬拱沙的螃蟹
有的只是,一片枯竭死亡之地。
沉积的淤泥泛着黑色,不知道是沾染了什么诡异的东西,珊瑚丛和海草都是一副枯败死寂的模样,沾染了大把大把墨绿色的青苔,海水周围也看不到一丁点游鱼的影子,有的只是白骨和青苔。
海水里还弥漫着一股腥臭和腐烂的味道。
绑在游艇上的绳子已经拉到顶端,绷得紧紧的,鹿妈妈也停住了一直往下的动作,整个人轻巧的在水里漂浮着,她缓缓的转过身,对着鹿可说道:
“囡囡,欢迎回家。”
回家?
回谁的家?她的家?还是自己的家?还是说她们真的是同一个物种?鹿可在疑惑的同时,也注意到了她语气里淡淡的悲郁和死寂,如同这片深海一样,似乎即将枯竭。
透过她脸上的面镜,鹿可看到,她的眼中有什么东西在涌动,逐渐吞噬了她的眼白,整个眼睛漆黑一片——
如同在船舱里看到的一样。
“妈妈?”鹿可试探性的喊了一声。明明是深海,带着呼吸管和氧气罐,她竟然和鹿妈妈一样,可以在深海里发出声音,甚至没有半点呛水的反应。
鹿妈妈的脸色却没有半分波动,也没有之前的温和与亲切,反而是一片冷意。她黝黑的没有眼白的眼睛死死得盯着鹿可,没有应答,只是僵硬着嘴巴说道:“囡囡,你愿意留下来吗?”
说话之间,她松开了牵住鹿可的手,竟然一把解开了自己腰侧的麻绳,张开了双臂,漂浮着朝她游过来。
海水的阻力此刻就像是笑话一般,没有丝毫影响。
危险危险!
鹿可脑子里不断地循环播放着警报声,身体也开始变得警觉,在她松手的一刹那,不由自主地往身后瑟缩了一段距离。
“妈妈,你在说什么?”紧张着话语都有些说不清楚,她不明白怎么变成了目前这样一副景象,难道潜水才是最最不该选择的项目吗?
若是每个潜水的人都会受到亲人异变的危机,那有什么办法可以拯救呢?还是说,副本打定了主意想要他们团灭?
鹿可一边害怕,一边疯狂在内心叫嚣着自己冷静,一定有什么破解的办法,实在不行,她就拿出唐刀跟她拼了。
鹿妈妈依旧是那副僵硬冰冷的语气:“这是我们的家啊,好孩子,陪妈妈留下来,好吗?”说出来的话,和以前一样温和亲切,连称呼都是如此,只是声音却冰冷的如同沉积千年的寒冰。
边说着,她手上的动作也不停,锲而不舍的朝着鹿可靠近,鹿可也被逼着一点一点的后退,只是由于身上的麻绳的禁锢,她退却的范围却是有限。
除非,向上逃。
只是,真的逃得掉吗?
“妈妈,你在开什么玩笑,这怎么会是我们的家?”鹿可一边继续说话,一边分散着鹿妈妈的注意力,左右躲闪着拒绝鹿妈妈的靠近。
听着鹿可一句又一句的否认和质问,鹿妈妈却不再惯着她,深海是她的地盘,如鱼得水的她,怎么会抓不住一只不太灵活的小泥鳅呢?
于是团起身子,朝着鹿可的方向纵身一跃,死死的朝她扑过去。
鹿可猛地一惊,像是青蛙一般,猛地向上一窜,却还是逃脱不及,被死死的扣住了脚腕。
“傻孩子,这就是我们的家吗?”鹿妈妈的语气不仅冰冷,还带着阴森,如果跗t骨的毒药,死死的缠绕住了鹿可,不肯松开。
脚腕如同被冰冷的钢筋死死的拽住,冰冷的寒意也顺着对方的手指,不断地弥漫到鹿可的身上,同时还伴随着一股腐烂腥臭的味道。
鹿妈妈洁净的皮肤上,也开始不断涌现出黑色的污渍,亦或是斑点,一簇一簇的,就快要将她的整张脸覆盖。
哪里还有一点她妈妈的模样?
鹿可心下一横,召唤出了系统背包里的唐刀,狠狠地朝着禁锢着她脚腕的手臂劈过去。
系统出品的唐刀果然锋利,比匕首更甚几分,切这些怪物,就像是切菜一样简单,只是在海水里轻飘飘的一刀,瞬间就将鹿妈妈的手臂斩断。
一股乌黑如墨水的腥臭液体,从她的伤口处翻滚涌出。
连这一片的海水都变得更臭了几分。
鹿可不敢停留,连忙拉拽着腰侧间的麻绳,拼了命的往海面上游去。之前还因为在海水里的熟稔而感到恐慌,现在却是满脑子的感谢,若是没有这一副会游泳和亲水的身体,她如何才能逃脱和游回游艇上呢?
而她身后的鹿妈妈却没有露出半分痛苦的表情,整张脸已经变得黝黑,被劈断的手臂伤口处,突然伸出了几簇晶莹剔透又光滑细长的触手,在墨黑的污水里一阵翻滚搅拌。
不一会儿,又长出了一双完好的手臂,嫩白的肌肤如同刚出生的婴儿。
紧接着,她便如离弦的箭,一个猛冲,直接追上了鹿可。
“囡囡,你要去哪呢?”
第107章
森冷的目光,带着几分戏谑。
她不费吹灰之力,轻轻摆动两下胳膊,瞬间就追上了游在前头的鹿可。
漆黑的眼眶,搭配着已经黝黑发亮、看不出肤色的脸蛋,逐渐褪去了人类的模样,泥泞污浊,鹿可甚至已经分不清她的五官究竟在何处。
再加上身上深黑色的潜水服, 浑然一体, 就像是个在深海里被腐烂的怪物,腥臭的味道也更加扩散弥漫, 原本干净清透的海水,因为鹿妈妈的动作,变得脏污浑浊。
刚刚被鹿可连带着潜水服一刀砍断的手臂,已然新长出来,在这一片污浊中,却分外的显眼,白皙细腻的宛如初生的婴儿。
只是这片白皙却没有维持多久,逐渐被翻滚涌动着如同墨水一般的污泥所掩盖,骤变得如同她脸上的肌肤。
她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鹿可曾经以为,酒店房间外的挂着的那幅画上的生物,就是鹿妈妈的本体,毕竟,她在酒店的浴缸里,看到过一根晶莹剔透的细软触手
但在深海里,鹿妈妈的一番变化,完全推翻了她的种种猜测,甚至,即将给予她致命的打击。
她拼了命的想要往上游,但仅仅几息,就被鹿妈妈追上。对方像是戏耍她似的,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并排游着,污浊的海水在不断的靠近鹿可的身体
在鹿可思绪骤乱,晃神的一瞬间,鹿妈妈又抓住了时机,一个鱼跃,径直朝着鹿可扑来。
手脚张得很开,呈环抱状,似乎要整个人缠绕上鹿可的身体,和她纠缠着不分开,将她牢牢的困迹在这片死气沉沉的深海。
鹿可看着迎面扑来的鹿妈妈,下意识的,挥舞起了手中的唐刀,朝着她的方向,用劲全力的,从上而下的,拼命劈砍了下去!
海水被唐刀直直劈开,溅起了一道猛烈的水波纹,随后毫无阻碍的,从鹿妈妈异变身体的肩膀上,直直地向下劈去。
一下将她整个人劈成了两半。
一股浓郁的乌黑的腥臭墨汁,一下子喷溅开来,溅了鹿可一脸,连带着周围水域的海水,更加腥臭。
但鹿可却觉得不对劲,手中的唐刀劈砍身体的力道,就好像是劈砍海水一样,从始至终,没有遭受到任何的阻力。而鹿妈妈的身体,就好像纸片一样,一下子崩断,溅起了一股污水。
随后,更加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鹿妈妈被劈成两段的身体,污浊泥泞的墨水裹挟着的皮肤里,慢悠悠的伸出了数十根晶莹透明的细长触手。
触手颤颤巍巍的,像是在探究着外界的环境,触及到熟悉的海水时,伸展的速度变得加快。
两段半边的身体里都伸出了细密的晶莹透明的触手,不断地朝着中间涌动,然后碰撞,纠缠。
细细密密的触手纠缠着连在了一起,不断地收缩,向两边分散倒下的身体,也在触手的纠缠收缩下,被连接在了一起,甚至不断地聚合并拢,直到被劈成两半的身体彻底并拢在了一起。
黝黑泥泞的脸上,一瞬间,呈现出了鹿妈妈那张和鹿可有四五分相似的面孔,随后又立马被涌动着的淤泥覆盖包裹,只剩下了没有五官的圆滚滚的脑袋。
鹿妈妈在海水里舒展着身体,慵懒得伸了个懒腰,好似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没有对她造成任何伤害,她的身体也已经恢复完全,看不出任何异样。
污浊的淤泥重新覆盖住了她的整个身体,一举一动间,都有污水扩散。
但分明刚刚拯救她的,是她体内晶莹透明的触手,就像是那幅画里的本体,美丽又炫目,却被漆黑、腐烂、肮脏、腥臭的淤泥所覆盖
完全遮掩了原本的光芒。
究竟是什么让她变成了现在的模样,又是什么,让深海变得一片死寂荒凉?
鹿可不得而知,但她却清晰的知道,以她目前的能力,以及鹿妈妈的自愈速度来看,自己根本没有办法彻底解决掉鹿妈妈。
所以,她根本没有办法逃离——
难道所谓的副本通关,就真的只能走到这里了吗?
鹿可神色肃穆,脸上再也没了之前乖巧清甜的笑容,一张小脸板着,白嫩娇美的脸上,满是冷意。只是被面镜遮挡了大半张的脸,只余下咬着呼吸管的嘴巴,抿得紧紧的,连呼吸管都被咬瘪了几分,又因为长时间的浸水,唇色发白。
“囡囡,不要白费力气了,跟妈妈一起,留在这里不好吗?”鹿妈妈丝毫不屑于感知鹿可的情绪,嘴里的呼吸管早就不知道何时被她吐了出去。
她一边说着话,一边撕扯掉了脸上的面镜,卸下了身后的氧气罐,踹掉了脚上的脚蹼,整个人自由自在的漂浮在海水里,如同真正的海洋生物一样。
荒诞却又不令人意外。
只是静静的浮在海水里的鹿可,一手拉扯着身上的绳子,一手握着唐刀,感受着周身越来越浑浊的污水,看着仍在说话的鹿妈妈,只能从她泥泞的脸上,看到嚅动的淤泥,一会凹陷,一会凸出,像是在模仿着嘴巴的嚅动。
唐刀已然没有用处,鹿可心念一动,将手中的唐刀收回了系统背包,面对着鹿妈妈,声音冷然的问道:“妈妈,这真的是你的家乡吗?”
“当然。”鹿妈妈直接肯定道。
“那深海里,为什么没有色彩艳丽的珊瑚丛,没有细长绵软的海草,没有成群结队的游鱼了呢?而你,看看你的身躯,还是当初那个你吗?”突然有什么模糊的东西从脑子里一闪而过,鹿可心里头有了大胆的猜测,一声又一声质问着她。
这一连串的质问,一下子镇住了脑子不太清醒的鹿妈妈,她突然摆动着身躯游向了深海底,看着一片荒凉枯寂的景象,又伸出了自己的被淤泥裹住的双手,黝黑的脸上,竟然沁出了晶莹的泪珠。
“珊瑚丛海草游鱼怎么都死了都死了”鹿妈妈愈发的神志不清,脸上的淤泥不断涌动着发出呢喃,整个人仿佛失了魂。
鹿可却是趁着她糊涂的这一小会功夫,悄悄的拉扯着麻绳,挥动着手臂,往海面上游去。
水流划动带来的波纹,惊醒了尚且处在迷蒙中的鹿妈妈,她身体条件发射的往上一窜,像是一枚炮弹一般冲向了游动着的鹿可,从背后,死死的抱住了她。
恍若呓语的声音从鹿可的背后传来:“囡囡,陪陪妈妈吧。”
许是因为隔着一个氧气罐,鹿妈妈并没有直接触碰到鹿可的背部,只是其他被她接触到的地方,“滋滋”作响。
一小股细密的黑烟从两人接触到的地方缓缓升起,又在海水里悄然湮灭,翻涌着的淤泥也像是活过来了一样,一点一点的往鹿可身上窜。
“ 妈妈我们不应该去报仇吗?去报复那些毁了我们家园的人”被抱紧的一瞬间,鹿可就像是被一座小山压垮了一样,本就丢失了一只脚蹼,行动有些不便的她,此时游得更t加艰难,甚至有被鹿妈妈带着继续下沉的趋势。
除了接触到的潜水服,身后的氧气罐似乎也在“滋滋”作响,若是再继续拖延下去,鹿可或许真的得死在这片深海了。
她强撑着力气,有些艰难的对着鹿妈妈说道,说话间,手里的动作也没有停,想到一直放在系统背包里的驱煞符,死马当活马医,悄悄召唤了出来,捏在了空闲的左手里。
“报仇?”鹿妈妈蹭了蹭鹿可的后背,只蹭到了后背的氧气罐,嘴里还呢喃着出了声,似乎对她嘴里提到的报仇很有兴致,“报仇,是要”
趁她分神的时候,鹿可“啪”的一声,反手就将手里的驱煞符贴在了鹿妈妈的身上,驱煞符在接触到她身体的一瞬间就剧烈的燃烧了起来。
“啊!”尖利凄厉的痛呼声从鹿妈妈的嘴里猛然窜出,紧接着便是一阵“滋啦滋啦”的响动。
即便是身处在深海里,鹿妈妈的身体依然无火自燃,冒出了一股股浓烈呛人的黑烟,散发着更为腥臭腐烂的气息。
身上的淤泥也像是被烤焦了一般,一层层干裂、脱落,露出了她原本洁净柔美的面容。她像是忍受着剧烈的痛苦似的,脸上的表情狰狞可怖,洁白的牙齿也死死地紧咬着自己的下嘴唇,流出晶莹透明的液体。
在剧烈的痛苦中,鹿妈妈猛然睁开了双眼,黑白分明的眼底全然是冷冽的杀气和怨恨,她松开了禁锢着鹿可的双手,使了十二分的力气,对着鹿可的身体,就是猛地一推,巨大的推力将她一股脑的往海面上推去。
“要报仇!”最后留在鹿可眼里的就是鹿妈妈拼尽全力发出来的一声裹挟着无尽怨恨的怒吼,还有那奋力一推。
鹿妈妈痛苦的蜷缩在深海里,周身是蓬勃燃烧的黑色烟气与浑浊肮脏的污水,身上是不断干裂剥落的淤泥。
有一瞬,像是淤泥里绽放的莲花。
而借着鹿妈妈最后一推的力道,鹿可身上虽然有些疼痛,但一下子窜出了几十米,彻底远离了那一片污浊的海水,逃离了鹿妈妈的掌控。
她也丝毫不敢停留,奋力的滑动着双手向上面游去。
离海面越近,海水愈加清澈透明。反之,深海里,像是翻涌着漆黑的海浪。
鹿可也没有想到,驱煞符的效果竟然这么厉害,但是鹿妈妈现在的状况,又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她还活着吗?又为什么要在最后一刻放自己离开呢?那燃烧的黑烟究竟是什么东西?脸上的剥落的淤泥又是什么东西?最后的时刻,她是已经清醒了吗?
太多的疑问萦绕在她的心头,但却没有办法解答,只能凭借着本能的反应赶紧离开这片海域,回到游艇上。身上背着的氧气罐也在刚刚的接触中破损漏气,并没有太多的时间留给她了
鹿可憋着一口气一顿猛游,终于浮到了海面上,一转眼,对上的就是——
导游冰冷的目光。
第108章
心跳骤然慢了半拍。
不是死里逃生的惊喜与激动, 而是对眼前这冰冷目光的害怕与恐惧。
她可以绕过导游的游艇,自己一个人游到百米外的岸边吗?鹿可突然心里这么想到。
刚刚在深海里的一番纠缠与搏斗,鹿可发现自己突然拥有了在水中自由活动的能力,呼吸上虽然差了一截, 但水性和体力却是好上了不少,
所以,直接游回去也不是不可能。
只是,这是否意味着彻底得罪了导游了呢?
好在,导游的目光虽然冰冷,却没有做过多的动作,只是上下来回打量了鹿可好几眼,平凡普通又瘦小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漆黑的瞳孔带着冷意,嘴角依旧布满着细小的伤口。
而鹿可身上自然没有太多的异样,原本因为和鹿妈妈接触沾染上的淤泥,也在驱煞符的作用下,灼烧干裂、随后被海水冲刷,留在了深海里。
身上的潜水服因为灼烧,也留下了一片片燃尽凝固的黑色纤维物质, 只遍布在刚刚接触过的位置。
导游干瘦的脸上,陡然挤出了一个笑容,笑容有些癫狂扭曲,他嘶哑着嗓音说道:“这位旅客,你的家人呢?”
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拉扯着游艇上打了死结的两条麻绳,其中一条牵扯着鹿可的身体,另一条则是轻飘飘的,感受不到任何重量。
他拉扯着绳子,越来越短,巨大的力气拉得鹿可的腰侧都隐隐作痛,但却又稳稳当当的离游艇越来越近,直到靠近游艇边缘的时候,导游才伸出了自己宽大的手掌,递到了鹿可的面前,似乎要拉她上船。
原本透露着冰冷目光的眼睛,此刻也变为了幽深的黑暗,似乎已经打消了杀意。
如果可以坐游艇回去,鹿可自然也不会拒绝,她犹豫了两秒,还是伸手搭上了他的手掌,掌心触及到的是一片温热。只是面对导游的询问,她一时间竟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实话自然是不可能说的。
不管是深海的枯寂,还是鹿妈妈身上的异变,以及两人的搏斗与周旋,更甚至是她最后所诉说的复仇,鹿可都不觉得,这些是可以告诉导游的。
于是借着导游的拉扯,鹿可顺势爬上了游艇,自顾自的蹲坐了下来,低垂着脑袋,没有看导游一眼,浑身萦绕着一股忧伤的气息。
她酝酿了一下悲伤的情绪,摘掉了脸上的面镜,才抬眼望向导游的方向,声音悲泣,带着些许哭腔的说道:“妈妈妈妈她,解开绳子,掉进深海里了。我我太害怕了,就就赶紧游回来了。”
鹿可的眼眶通红,眼角有滴滴晶莹的水珠酝酿、滑落,衬得她白嫩的脸蛋愈加楚楚可怜,再配合着含着哭腔的声音,倒像是有十足的悲痛之色。
一时间,导游的表情也有些错愕,似乎是被鹿可这样一副难过的表情唬住了,扭曲的笑容也有一瞬间的僵硬,有些干巴巴的安慰着说道:“深海里,有些危机,很正常。旅客你,不要太难过了。”
随后话风一转,似乎从刚刚的迷惑中回过神来,阴恻恻的问道:“旅客,你在海里——看到了什么?”
“什么?”鹿可似是不可置信,声音里充满了震惊,立马对着导游反问道:“海里除了海水、海草、珊瑚,还有别的东西吗?”
眼框依旧红肿,泪珠顺着眼角在脸上流淌,但眼中的惊讶,也不像是假的。
“嗬嗬嗬,没什么。既然只有旅客你一人回来了,我们就返航吧。”导游漆黑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鹿可的脸,细细的揣摩着她脸上的表情,没有发现什么。最后扯了扯嘴角,笑了几声,不愿再提及更多,就打算启程返航。
也不忘将另一条没有重力在海中漂浮的麻绳从海水里拽了出来,湿哒哒的,放置在了游艇里。接着就驾驶着游艇,朝着岸边快速的驶去。
鹿可重新低下了头颅,没有擦拭脸上的泪水,只是专注着解着自己腰上的麻绳,但因为当初系的死结,现在根本解不开,反而因为导游刚刚一顿暴力的拉拽,被麻绳箍着的腰间,火辣辣的疼痛。
她偷偷看了导游一眼,发现对方正在专心驾驶着游艇,只能看到他瘦削的背影,索性从系统背包里召唤出了匕首,一刀切断了系着死结的地方,另一端也同样切掉。
紧接着就收回了匕首,看着游艇两侧溅起的风浪,在巨大的风浪声的遮掩下,悄无声息地将手中被切断的麻绳,扔进了游艇后面的海水里。
麻绳在一瞬间,被风浪彻底吞噬消失。
鹿可目光遥遥的望着风浪之后并不平静的海面,脸上的泪水被卷起的浪花冲刷、掩盖。她此时的目光没有半点悲切,有的只是凝重与怀疑。
那个一直陪伴在她身边、自认为是她的妈妈的东西,真的就这样埋葬在了深海里了吗?
不见得。
尽管最后,她发出了痛苦又凄厉的吼叫声,可是身体,却没有受到太多的伤害。驱煞符的作用,仅仅是作用到了那包裹着她全身的淤泥之上,燃烧的也只是那淤泥里的污浊。在最后的时刻,鹿可分明看到了淤泥剥落后鹿妈妈的面孔。
而且,还有她那恐怖的自愈力。
不是乌黑的淤泥赋予她的自愈能力,而是她本身的能力,那细细密密伸展出来的晶莹剔透的触手,即便t是身体被砍成两段,都能不着痕迹的修复完整。
所以,深海,怎么能困住她呢?
但又为何不跟着鹿可一起回来呢?是因为身上还未被完全除尽的淤泥?更甚者,是因为那一句——复仇?
更远处的蔚蓝海面,似乎有一瞬间,翻卷着墨浪。
鹿可眨了眨眼,收回了自己的目光,重新带上了潜水的面镜。
她很确定,那一眼,不是幻觉。
鹿妈妈沉入了深海里,鹿可并不确定她是否还会回来,只是此时此刻,她的处境,或许也算不上多好,也没有办法做更多的事情。
虽然已经糊弄过了导游的追问,但她没有了鹿妈妈的护佑,身为唯一一个在旅行团里单独活动的人类玩家,真的不会受到别的针对吗?
而且,深海里明确藏着不为人知的诡异,为什么可能是海洋生物的鹿妈妈会幻化成人类的模样,又为什么会被那层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脏污的污泥所包裹呢?深海海底为何会是枯寂死亡的景象?深海里不断蔓延的墨色的海水,又是什么东西?
尽管每次都只是出现一瞬,但鹿可已经看到了好多次。
导游却一次又一次带着他们去有着危险的深海里,对于从海水里游出来的鹿可,只有冰冷和杀意,以及旁敲侧击。
有一瞬间,鹿可觉得,导游是否是鹿妈妈复仇的对象之一呢?而余晖酒店又在其中扮演着什么角色呢?
或许,也是复仇的对象吧。
想到酒店里的规则,出没在酒店内的不该存在的生物,以及明显克制海洋生物的饮品再加上鹿可推测的可能存在研究员的高层
不难想象,酒店在深海环境的覆灭中做了些什么,不外乎是拯救或者毁灭。
但目前看来,毁灭的可能性很大。
只是短短的一番思考后,游艇已经停到了岸边不远处的海面上,仅剩几米的距离。
“旅客,下船吧。”导游随意和鹿可说了一声,就率先下了船。来时还有小木船接送,现在却是没有了。但此处的海水也不是很深,也只是刚刚到腰部的深度。
鹿可犹豫了几秒,装作还在难过的样子,取下了脚上还剩的一只脚蹼,慢悠悠的从游艇上爬了下来。
双脚踩踏在海水里的沙子泥土之上,一深一浅的,别扭又缓慢的朝着岸边走去。之前被唐刀砍断的鹿妈妈抓住她脚腕的手掌,在污泥灼烧的一瞬间,也随之被燃烧殆尽了,不然鹿可还要想办法和别人解释,自己脚腕处为什么会有一只人手了。
但她现在的状况也好不到哪里去,行动缓慢,潜水服也有些破烂。更为重要的是,明明是三个人去的深海潜水,回来的就只是两个人,其中一个还是不会下水的导游。
因此,在她缓慢的朝着岸边走去的同时,无数道不加掩饰的目光落到了鹿可的身上。
好奇、震惊、怀疑等等,各有不同。
温怡、萧无许四人更是震惊中夹杂着几分悲郁,似乎是以为,鹿可已经死了,回来的是她的妈妈。
谁也没有料到潜水是这么危险的事情,但也不会有人认为,鹿可那么娇弱的一个女生,会斗得过明显不是人类的生物。更别提,海洋是他们的主场。
只是,提供了那么多线索,为各位玩家提供了很多方便,并且双商也很高的鹿可,也死在了深海里,那么剩下他们几个,真的还能完好无伤的通关这个副本吗?
这才只是副本的第二个白天。
心里难免升起一股兔死狐悲的伤感。
鹿可却丝毫不管那些投注到她身上的目光,专注着看着脚下的海水与沙土,一步一个脚印的,走得很扎实。
有的人看了几眼,就挪开了视线;有的人却一直盯着她,像是要探究什么。只是隔着面镜、呼吸管,还有深灰接近于黑的潜水服,即使看不透眼前的人,但也能模糊的感知。
直到彻底远离海水,踩到了松软带着些许水汽的沙土上,鹿可又往前多走了几步,才摘下了一直禁锢着她的面镜。
露出了那张娇美白皙,眼眶微红的脸。
她还活着?
第109章
活着的,真的还是她吗?
仍在不动声色悄悄观察着鹿可的几个玩家,第一反应并不是高兴,而是真切的怀疑。
当真有人,有能力在深海的环境里, 从假装人类的怪物手里逃脱吗?
至于另外的旅客们,看到活着的竟然是鹿可,却没有什么惊讶,表情平淡的做着自己的事情,根本不在乎自己同伴的死亡。
就和之前一样,即使见到同伴的死亡, 也无动于衷,又或许,他们本就是互不相识的关系?唯有在鲜血的刺激下, 才会露出相同的垂涎神色。
鹿可并没有去看那些将目光投注在她身上的那些人,她现在还在扮演着一个痛失母亲的少女形象,仍然沉浸在悲伤难过之中,又哪里来的闲心,去观察那些疑似看好戏的人呢?
她踉跄着步伐,怀抱着一堆脱下来的装备,状似虚脱的朝着更衣间的方向走去。行走之间,红肿的眼眶处,不时有泪珠滑落。
俨然一副伤心极了的模样。
准备潜水之前, 去更衣室更换的衣服都在一边的角落里, 除了她自己的,还有鹿妈妈的。现在鹿妈妈没有上岸,鹿可身为她的女儿,自然而然的可以接手她留下的东西。
只是希望, 这些东西,不会被其他人动过。
鹿可一边假装着哀伤,一边缓慢的走着,走进空无一人的更衣室时,才收敛了脸上难过的表情,去翻找之前更换的衣物。东西被摆放在角落里,旁边还有其他人的衣物,各自用单薄的塑料袋装着。
为了警惕他人,鹿可在塑料袋的打结处缠绕了一根发丝,此时发丝完好无损,显然是没有人动过。
她三下五除二的拆开袋子,拿出了自己的衣物和包包,更换完之后,才去翻找鹿妈妈的衣物袋。
鹿妈妈穿得是一条黑色的连衣裙,此外,还剩一个随身的挎包,东西并不算多,进更衣间的时间,也就比鹿可早上了十几分钟。再加上男女的更衣室并不相同,各自的衣物颜色也不一样,鹿可只是简单的翻找了一下,就找到了她的衣物、包包。
打开瞧了瞧,连衣裙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关键是她的包包,包包被连衣裙包裹着藏在了里面。
鹿可小心翼翼的拿出她的包包,是一只小巧的白色珍珠包,包包的链条,是用指甲大小的珍珠串成的,看上去奢华异常。
她细细的打量了一下,的确是真的珍珠,只是这些珍珠,在海底应该格外常见。
拉开包包的拉链,里面有一大把的话梅糖,以及一些贝壳、海螺之类的东西。接着在犄角旮旯里,找到了一张揉成团的小纸条,上面写着——
幼崽需要悉心的呵护。
幼崽?指的是她?
难道鹿妈妈真的沉浸在这副本给予的角色扮演之中?而且这一大把的话梅糖,也仅仅是在初次晕船的时候递给过鹿可。
或许是因为当时她并没有吃,所以后续才没有再送给她。
但这也很奇怪,鹿可之前也没有这么严重的晕船症状,进入了这个副本才有。而鹿妈妈又是凭借着什么,才能提前准备这一大把的话梅糖呢?
毕竟除了话梅糖之外,她的包包里,都是些海里的东西。
当然,鹿可简单的翻看了之后,就将东西又塞了回去。接着拿着塑料袋,以及刚刚换下来的潜水服、面镜、呼吸管、脚蹼、氧气罐这些东西往外走去。
将潜水用的东西简单的放回到之前的物品堆积处,鹿可才拎着鹿妈妈的“遗物”准备去找导游聊一聊。
然而,环顾了一圈,竟然没有在沙滩上看到的导游的身影。
抬眸向海面上望去,依稀看到了驰骋着的游艇,在游艇的上方,有一个人影,被绑在了滑翔伞上,在海面上飞翔。
正在进行着同样危险的滑翔伞的项目。
依稀看着模模糊糊的人影,似乎是导游和萧无许。真没想到,萧无许竟然选择了滑翔伞的项目。
至于其他人,则是自顾自的进行着自己的项目,完全不需要导游的参与。只是在活动进行中,偶尔有其他旅客出来捣乱,故意碰撞。
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掉在海水里。
但他们离岸边并不遥远,海水至多只到自己的腰腹,并没有太大的危险性。
鹿可没有办法,只能环抱着东西,等待着导游的归来。
大家都t有各自的活动安排,只余下她一人孤零零的呆坐在沙滩上。但鹿可也乐得轻松,不需要在他们面前表演过度哀伤流泪,只需安静的坐着。
又是一两个小时过去后,水上项目的最后收尾,以萧无许从天空直直坠入海里而结束。也幸亏有海水的缓冲,萧无许并没有缺胳膊断腿,只是受了些许撞击伤。
就像没有亲自下海寻找鹿妈妈的尸体,导游自然也没有管萧无许的状况,径直开着游艇回到了岸边,倒是连累着萧无许跟在游艇后面被拽得在海面上飞翔,一会儿呛水,一会儿浮出水面,好不凄惨。
但也一路跟着回到了岸边,凄凄惨惨的回到了岸上。
导游见众人已经到齐,便又掏出了自己的红色小旗帜挥舞了一番,扯了扯嗓子,高声的说道:“水上项目到这里就结束了,大家先去更衣间换一下衣物,之后,将会在沙滩举办我们本次的首个晚上的行程——篝火晚会。
今晚酒店的餐厅将不再开放,篝火晚会会有烧烤的项目,烧烤的食材只能食用本人今天上午钓到的鱼类,不可抢夺他人的食材。 ”
他大张着嘴巴叽里呱啦的对着在场的众人说了一大堆,说完后就随意的示意众人散去。
鹿可站立着没有动,在之前她就已经换好衣物了。她目光扫视了一圈刻意和她保持了些许距离的人,看着他们三三两两的结伴离开前去更衣室,独自陷入了沉思。
导游刚刚的那一番话里,信息量很大呀。
旅行团规则的第七条明确说了:导游不会安排任何深夜的行程,晚上10:00-早上7:00,是你的个人时间。如果他告诉你深夜有活动,请无视他。
但现在的这个时间点,却卡得很微妙。现在也不过是傍晚五六点,离规则所说的深夜还有很长的时间,似乎也算不上是深夜的行程。
只是,若篝火晚会这一活动持续到了晚上10:00之后呢?那是否属于深夜了?但或许,不一定是卡在晚上10:00。
酒店规则第一条:余晖酒店是落日岛唯一的酒店,是你唯一可以休憩的地方。
酒店规则第七条:落日岛电力不足,为了保证供电,酒店每晚22:00会断电,请不要过度惊慌,提前做好睡眠的准备。
如果这两条规则都是正确的,是否意味着,玩家们晚上必须回到酒店休憩才安全,再加一条,需要在晚上22:00断电前回到自己的房间。
那么,如果导游安排了晚上的活动,他们,必须在晚上10点前想到办法离开沙滩回到酒店自己的房间才能保证安全。
鹿可想到睡梦中蔓延上来的海水,陡然觉得,在21:00餐厅结束营业后,就可以找借口回酒店了。以海水蔓延的速度来看,并不像是晚上10点之后才开始的。
总归,提前做些准备是好的。
看其他人已经全部离开了,鹿可重新酝酿了哭腔,踌躇着上前和导游攀谈了起来。她此刻的脸色依然有些发白,眼眶微红,哭泣着嗓音说道:“导游,我我妈妈我太难过了能不能”
随着鹿可软糯的嗓音一字一句的说着,导游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眼神晦暗,毫不留情的打断了她的话,阴森着语气说道:“你想说什么?”
鹿可心里暗道不好,看来确实不能在活动开始前就拒绝他的行程,幸好也没有全部说出来,思绪飞快转了转,接着说道:“能不能帮我找找我妈妈的遗体”
“旅行团没有这个业务。”冰冷阴森的声音,直截了当的拒绝,酷似刀子的眼神。
“对不起,打扰了。”鹿可又抽噎了两声,喃喃的道了声歉,就识趣的转身离开了。
环抱着塑料袋的手也不由得更搂紧了些。
晚上的篝火晚会很是简单,在他们都去换衣服的时候,沙滩上突兀的出现了一堆篝火和一堆柴火,以及七八个烧烤架子,横七竖八的摆放在篝火的周围,还一些散落的桌椅。
黑夜已至,泛着橙光的落日,逐渐被漆黑的海面吞噬,留下了一片漆黑。沙滩上的篝火,噼里啪啦燃烧的木柴,炙热明亮的火光,照亮了方圆十几平米的地方。
烧烤架里摆放着一堆漆黑的木炭,散发着了星星点点的红光,还有一些呛人的烟气。
之前拎到沙滩上的各自水桶里的鱼类,在黑夜降临之前,就已经在海边清洗完了,只是没有趁手的工具,处理的都十分简陋,甚至还带着鳞片和脏腑。而处理过的鱼肉,此刻正摆放在架子上,经受着木炭的烧烤。
大家围绕着烧烤架或篝火,各自有各自的忙碌。
但气氛也算不上热烈,并没有载歌载舞的画面,只有低声的窃窃私语。
鹿可并没有参与他们的欢乐,身侧的两个水桶也没有处理,鱼儿依旧自由自在的在狭窄的水桶里游动。
她独自一人拎了一张椅子,孤寂的坐在了沙滩篝火照亮的最远角落里,环抱着手里的袋子,眼神空洞的望着在夜色里依旧翻滚着海浪。
兢兢业业的扮演着丧亲的痛苦人设。
夜色很深,风浪很大。
黑暗中有什么,在悄然窥视——
第110章
跗骨的视线,如影随形。
比之夜间在酒店窗户那感受到的视线,更甚几分。在这样的是线下,鹿可只觉得身上露出来的皮肤上,都冒出了不少的鸡皮疙瘩。
是什么在暗中窥视着他们?
感受着四面八方窥伺的视线,更多的,似乎来自——深海。那,她的“母亲” ,是否也隐藏在其中?
但是,他们这些人有什么好窥伺的呢?更值得注意的难道不是落日岛之上唯一的余晖酒店吗?
鹿可盯着不远处的墨色海面,感受着夜色里海风拂面带来的湿冷气息,以及隐藏在其中的千千万万的目光,正在晃神,陡然感受到了一道更为强烈的目光从身侧传来。
循着视线望去,看到的就是半张脸被黑暗所笼罩的导游,神色晦暗不明,眼睛却直勾勾、毫不掩饰的瞧着她。
这是怎么了?
她身上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吗?鹿可并不觉得自己的行为举止有违背规则或者违逆导游的地方,但还是打量了周围一圈,目光落到身侧的两只红色水桶时,才露出了几分了然。
晚上没有进食的海鲜的导游, 这是饿了?
索性, 她也不想吃这些鱼,与其放生, 不如做些顺水人情, 跟导游卖个好。
思及此,鹿可就放下了手里一直环抱着的塑料袋,拎起了身侧的两个水桶,假装有些吃力的走向了在光影交界处的导游。
导游的目光也随着鹿可的走动,逐渐移到了晃晃悠悠的水桶上,接着就是水桶里正扑腾撒欢的鱼身上。
“嘭”“嘭”两声响动,水桶被放置在了导游的脚边,只是摆放时有些不稳,溅起了些许水花,但鱼还好好的在水桶里。
鹿可配合着喘了几口粗气,好似一副累到的模样,然后才抬眼看向了导游。他的目光紧紧地盯着脚下的鱼,喉咙间有明显的耸动,似乎在吞咽着口水。
“今天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我妈妈她死不见尸,我实在是没有胃口。导游你一晚上也没有吃东西,这些鱼放着也是浪费,如果不介意的话,鱼都送给你,如何?”依旧是一副悲痛的凄惨模样,声音也是有气无力的,鹿可看着导游面无表情的面孔,状似犹豫的说出了这一番话。
话音落下的瞬间,导游隐匿在黑暗中的眼睛顿时一亮,喉间的耸动也加快了几分,他忙不叠的大口吞下了口中即将溢出的口水,阴恻恻的笑了几声,说道:“嗬嗬嗬,真是个好孩子。”
和初次登岛时,说出的话,一模一样。
又似乎藏着些意味不明的意思,鹿可瞳孔微缩,脸上悲伤的表情不变,眼睛却在这时看到了一副怪异的景象。
鸭舌帽原本紧贴着导游的头颅与发丝,此刻却有什么东西在涌动,将帽子顶得凸出又凹陷,裸露在外面的发丝,也变得灵活而弯曲。
只是他的大半的脑袋都藏在黑暗里,这样的变化,并不很明显。至少,其他人并没有看到,只有站在光中,离导游有些近的鹿可看出了端倪,但她完全不敢声张。
甚至不敢表露出任何异样的神色。
鹿可控制着自己的视线下移,不去看导游的头顶,眼睛也不敢眨一下,盯着导游露在t光线中的下半张脸,仍旧维持着沉浸在悲伤中失魂落魄的模样,小声的试探着说道:“只是不想妈妈钓的这些鱼被辜负罢了。”
说着鹿可又小声抽泣了几声,继续道:“只是妈妈出事给我的打击很大,不知今晚,可否早些回酒店?”
导游扯了扯嘴角,沁出了几点血丝,漆黑的眸子没有继续看鹿可的表演,反而重新目光灼灼的盯着水桶里的鱼,嗓音嘶哑着说道:“好孩子,那你,九点之后就回酒店吧。”轻飘飘的一句话,轻而易举的解决了鹿可的难题。
“谢谢您。”鹿可真挚的道了声谢,才转身缓慢的回到了自己之前的座位上。
沙滩上的烧烤仍在继续,烧烤架上升起了一缕又一缕的浓烟,被海风裹挟着吹到了她的面前,腥气又呛人。
刚好呛出了几滴泪水。
海中的窥伺的目光仍在继续,燃烧着的篝火带不来任何暖意,夜晚的沙滩,着实有些冻人。
导游在光暗交界之地又站了一会儿,才拎着两只水桶准备找个空闲着的烧烤架。瘦削的身体,干瘦的手臂,拎起装满水和鱼的水桶来,毫不费力。
当他拎着东西走到篝火的光芒中时,之前头上的异动已经消失不见,变成了平平常常的帽子和头发的模样。
水里的鱼并没有经过处理,仍是活蹦乱跳的模样。导游也不在乎,只是随便找了个空置的烧烤架,直接将活蹦乱跳的鱼抓起,放置在了燃烧着木炭的烧烤架上。
说来也奇怪,原本不断动作的鱼,在到了烧烤架上之后,就一动不动,好似死了一般,任由火焰烧烤。
但鹿可分明没有看到导游做任何多余的动作,只是虚虚的抓起,轻轻的放下。都不曾用手掌拍打海鱼。
这些鱼却像是遇到了克星一般,乖乖的装死,亦或者说——赴死。
鹿可突然对当时猜测的导游的身份,升起了几丝怀疑。明明他自己,与深海的联系,也不浅啊。
海鱼并没有去鳞片,也没有去脏腑,依旧在木炭燃起的火焰燃烧下,发出“滋滋滋”的声音,不一会儿,就烤了个七八分熟。
导游随意捡了根树杈子,插在了烧烤架的海鱼身上,随后举起树杈子,将海鱼递到了自己的鼻尖细闻。
尽管没有调料,也没有去掉鱼鳞,闻着鱼肉焦熟的腥味,他的唇齿间还是分泌了不少的口水。
紧接着便是张大了嘴巴,一口将整个鱼头咬下,干嚼了三五口,就吞咽了下去。然后是鱼身、鱼尾鳞片在导游的嘴巴里“咔咔”作响,咬碎的鱼胆更是蔓延着整个口腔的苦味,但他的表情依然享受,仿佛在品尝着无上的美味,丝毫不觉得苦涩和难吃,几口又吞咽了下去。
一条、两条、三条
直到鹿可赠予他的所有海鱼都被烧烤送进他的胃里后,小腹微微胀起,导游看向已经空置的烧烤架,依然露出了几分惋惜、垂涎之色。
似乎完全没有吃饱。
也对,如果像是在餐厅一样,好歹也得足足吃够两个小时,吃到餐厅彻底歇业为止。这些垂钓上来的海鱼,的确也只够他尝尝鲜罢了。
但,鹿可已经没有多余的海鱼了。况且她已经得到了导游的首肯,可以在晚上九点后回余晖酒店,便没有什么必要再去讨好他了。
“鹿姐姐,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需要来点海鱼吗?”正当鹿可观察完导游后,继续观察漆黑的海面时,一个熟悉的有些甜美的嗓音在她的耳边响起。
温怡站在一米多远的地方,正拿着一串烤好的海鱼,递到了她的面前,神色背对着篝火看不真切,声音倒是透露着几分关切。
就像是上午一样,也是第一时间跑来关心她。鹿可只觉得有些意思,明明在害怕,在怀疑,却又忍不住的想到她的面前来试探。
“谢谢你的好意,只是我并没有胃口,或许你可以送给其他有需要的人。”鹿可假装艰难的扯出了一个礼貌的笑意,拒绝了温怡的好意,并暗示她可以送给其他人。
“真是抱歉,一时间没有考虑到你的心情,你和鹿伯母在海里潜水,怎么就会出了这样的意外?”温怡的话语带了些自责,在最后又有些义愤填膺,似乎是在为鹿可愤怒。
“深海里自然会有各种各样的意外,只是若非真的喜欢,还是不要趟这趟浑水了。”鹿可慢慢悠悠的回答道,说到最后时语气低沉,隐隐有劝诫之意。随后她看到了在不远处的烧烤架后盯着温怡背影看的身影,应该是她的男朋友,伸手指了指后面,说道:“你男朋友一直在看着你,别让他久等了吧。”
温怡愣了愣,明白了鹿可的提醒,歉意的笑了笑,便准备转身回去。
回去的时候,鹿可又极快的说了一句:“晚上可得早些回酒店。”不像是对她说的,像是在喃喃自语,但温怡的脚步一顿,明显是已经听到了。
之后到没有什么人再晃到鹿可身边了,反倒是温怡时不时的和其他几位玩家们假装摩擦碰撞了几下,小声的说了些什么。
夜深以后得海面一刻也没有平静,一浪又一浪漆黑的海水拍打在了沙滩上,鹿可一边故作伤感,一边偷偷观察,似乎在翻滚的海水里看到了一抹透亮的晶莹。
只是出现的时间很短,顷刻间又重新被海水和黑暗吞没。
她果然还活着?只是故意脱离了团队的行动。鹿可想到分别前鹿妈妈的话语,骤然觉得自己或许并没有逃脱危机,她——还会来找她!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现在思索太多,也没有什么结果,鹿可静静的等待着时间的流逝,等到手上手表的时间到晚上九点时,就毅然决然的拿起了手上的塑料袋,不顾在场的众人,转身往酒店的方向走去。
身后依稀传来了嘈杂的争论声。
但也没有人追上来。
黑暗里的视线依旧存在。
沙滩通往酒店的地方并没有任何路灯,鹿可行走在黑暗里,只是抬头看着前方酒店的光亮,一步一个脚印、稳稳当当的往前面走去。
约莫走了十几分钟,鹿可才走到了酒店的门口。站在门口迎宾的工作人员也没有阻拦,她一路顺畅的走了进去,搭乘电梯到了四楼。
没有直接去家庭套房,反而拐了个弯去了昨天四楼的楼梯间。楼梯间很安静,昨天在墨绿色汁水里的疑似乌贼的生物也不见了,地砖看上去光洁如新,被打扫的很是干净。
看来,酒店这边应该也知晓了出现的怪异生物呢。
鹿可匆匆看了几眼,就回了自己的房间,鹿妈妈不在,她随意的将手中的塑料袋放在了客厅的桌上,然后去自己房间拿了换洗的衣物简单的洗了个澡。
接着打开了鹿妈妈的房间,翻找了一番,除了那张被藏起来的旅行团的宣传单,并没有其他值得注意的东西。鹿可将宣传单收了起来,将东西恢复成原样,才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重新拉上被拉开的窗帘,隔绝窗外的目光,躺在了卧室的床上,等待着熄灯时刻的到来。
晚上22:00,灯光骤暗,整个酒店淹没在一片漆黑里。
“哗啦哗啦”的水声,一点一点的从房门的缝隙里流进来,鹿可的意识又开始变得混沌迷离。
这时——
“咚咚咚——”
一阵敲门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