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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病酒不解,“真的假的?”

萧清影担忧:“确实,我见过这种精怪,乃是人的执念所化,无论如何也杀不死。”

“我就跟一些执念变成的妖兽打过交道,它们这里啊,有点问题。”小毛用尾巴指了指武洋的脑袋,“满脑子只有未完成的那件事,所以比起杀了修士,它们更想做的是附身,让修士去帮它们完成夙愿。”

薄病酒:“那修士帮它们完成了愿望,会被卸磨杀驴吗?”

小毛摊手,“不会,它们很单纯的,完成了之后它们就消散啦。”

薄病酒:“可是执念变成妖兽有条件的吧?诶,小毛,你看到这些妖兽的地方,是不是有一种很大、黑色的且泛着五颜六色光泽的奇怪石头?”

小毛想了想,“有!它们经常聚在那块石头附近。奇怪,你怎么知道?”

“破案了。”薄病酒信誓旦旦,“一定是陨石从天上掉下来,那个古圣捡走了碎片,所以受到它的影响。小毛,你说的那个地方是不是有很多意外死亡的人?”

小毛撇嘴,“那里妖兽很多,都是修炼了几千年的大妖怪,有一只蜘蛛精专门织网让凡人走进去。我在那里待了半个月就走了,因为它吃东西特别’吵‘。”

离离:“吵?”

小毛点头,“对啊,它把那些人迷惑过去,把他们包裹起来,一个个按顺序吃,但是它又觉得干吃不好吃,非要让那些人醒过来,说听着他们的尖叫才特别开胃。我可受不了。”

场面描述得太过生动,离离表情都扭曲了,“你……你去过那种地方,你也跟着它们吃了吗?”

小毛:“没有啊!我是去找……哎算了。我不吃人,有人可以给我作证的!”

说完指着薄病酒。

薄病酒当然觉得小毛不吃人,它最爱的是“做妖兽肉的一百种方法”,“要不是蜘蛛不好吃,小毛会把它啃了,对吧?”

小毛裂开嘴巴,尾巴摇得飞快,“是啊。”

萧清影:“武洋会怎么样?”

“我觉得他没大事,附在他身上的执念甚至都没成妖兽呢,不过应该也是想实现自己的夙愿。”小毛说,“那就让它实现嘛,只要它愿望成真,就会消失,那这小子就没事了。”

离离松了口气,旋即气恼,“可我们怎么知道连万里的夙愿是什么?”

萧清影脸色变了变,“方才在议事殿里,我看见他要杀扶月明。”

离离惊讶地捂住嘴,“莫非,连万里的夙愿是杀了扶月明?不会是扶月明杀了他吧?”

“他说的是’与我一同赴死‘。”萧清影摇摇头。

薄病酒:“那看来他太爱扶月明了,舍不得自己孤零零地上路,所以想让她死了陪自己。”

离离懊恼,“可我们不可能杀了扶月明啊。”

萧清影忽地问小毛,“小毛,武洋会记得自己被附身时做的事么?”

小毛:“这我就不知道了,要等他醒来问问他。执念不是魂魄,不可能除掉,只能实现它的夙愿。既然不想杀扶月明,那就要找别的办法了。”

薄病酒忽然道:“我觉得重点不是’扶月明‘,而是’杀‘,只要让执念自己觉得夙愿完成就行了吧?”

小毛:“你的意思是演戏?”

薄病酒打了一个响指,“没错。”

离离赞同道,“这是个好办法,只要能扮成扶月明,被他’杀‘一次,执念就会消散,武洋就没事儿了。”

“不过,我们现在不是要调查扶月明么?”薄病酒话锋一转,“连万里的执念在这里,也许我们能借此查出什么?”

萧清影思索,“扮成扶月明,引他说出真相,再被他’所杀‘,救下武洋。”

离离高兴地蹦起,“好办法!薄大哥,你太聪明了!”

薄病酒拱手,“不敢当,不敢当。既然我这么聪明,能不能向清影提一个要求?”

萧清影冷冷的眼刀飞来,“要求?”

薄病酒自行脑补了“你小子也敢提要求”这句话,眨了眨眼睛,缓缓凑过来,小声道:“就一个要求。以后遇到谁需要帮助了,比如武洋啊,能不能不要公主抱?扛着就行。”

萧清影皱眉,双眼圆睁地看着他。

薄病酒以为他解释得不够清楚,“扛,就扛一袋大米那种。”

这算什么要求?萧清影无语,吃不准他这么说的原因,心思婉转直下,干脆地回了个“好”字。

薄病酒忍不住握拳挥臂,原地转了个大圈,“欧耶!”

萧清影:“……”

小毛:“又发神经。”

……

武洋悠悠醒来。

离离看见他醒了,立刻将茶杯递到他唇边,“武洋,你感觉怎么样?”

武洋茫然地看着周围,“我怎么了?”

“你被连万里的执念附身了。”离离故意吓唬他,“哎,完了,哎……”

武洋紧张得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附、附身?离离,我会怎么样?”

“你——”离离故意拉长音,手指在空中苍蝇一样乱飞,最后停在他的鼻尖,看着他变成斗鸡眼,哈哈大笑,“你没事!就是被执念附身了,又不是被夺舍。他一个凡人的执念能奈你何?大不了……”

大不了真的把扶月明杀了,难不成她还能重要得过武洋?

第76章

一旁萧清影问:“武洋,你还记得被附身时自己做了什么么?”

武洋摇摇头,“不记得了。”

萧清影又问:“那你是看到扶月明时,连万里的执念才被激发么?”

“不是。”武洋回想当时,“我看到了桌上一只木狐狸,是连万里雕刻的,扶将军说我可以拿走,我就拿起来了,然后眼前一黑,什么都不记得了。”

薄病酒摸着下巴,“难道激发执念需要逝者生前碰过的东西?”

小毛:“有可能,毕竟这只是凡人的执念,不成精怪,可不能主动出现。”

离离双手合掌,“既然如此,我们去偷一件连万里的东西,再装成扶月明的样子,不就可以知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么。”

萧清影站起来,“我去议事殿拿那只木狐狸。”

离离提出问题,“但我们怎么装扶月明?大家都不会幻形之术。”

这倒是个问题,萧清影陷入沉思。

这时小毛懒洋洋地举起尾巴,“我可以啊。”

薄病酒蓦地看向它,“小毛,你这几天又是吃又是睡的,难不成是在升级?”

小毛困惑,“升级是什么意思?我自从上次吸收了那段木头的灵气,就一直在消化,现在可是恢复了七成实力呢!虽然还比不上巅峰期的时候,可我现在很厉害了!”

它抬起下巴,一副“赶紧夸我”的样子。

薄病酒用指腹摩挲它的下巴,“我们小毛最厉害了。”

小毛舒服地眯起眼,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哼哼哼,我可以变成扶月明的样子。”

“那可太好了!”离离高兴道,“清影姐,你快去快回。”

不多时,萧清影取得木狐狸归来。

小毛已经变成了扶月明的样子,只是神情举止还是小毛,没骨头地趴在桌上,一手一块点心。

萧清影将木狐狸放在桌上,“我们先躲起来。”

薄病酒“躲哪里”三个字还没说出来,便被她揪住衣领,轻易跃到房梁上。

离离也跟着跳上去,对武洋点点头。

小毛起身抖了抖落在身上的碎屑,又擦了擦嘴,对武洋说,“我准备好了。”

武洋深呼吸,伸手抓住了木狐狸。

刹那间,他的意识被浓厚的执念淹没,血丝布满眼睛,抬眸看向小毛,“月明?”

小毛愣了一下,“呃,是我。”

“与我一同赴死。”武洋呼吸沉重,“月明,我不想过这种日子……”

小毛不觉挠了挠脸,“什么日子啊?”

武洋好像听不见它在说什么,“我愿就此推脱了帝位,随波比我更适合做皇帝,他天生残疾,他根本不在乎当不当皇帝,月明,你别恨我,我不是故意丢下你……”

小毛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武洋抬起头,看向它,“月明,你不愿意?”

它又不是真的扶月明。小毛糊弄:“愿意愿意。”

武洋却歪了歪头,盯着它看了半晌,“你……不是月明。”

小毛不解,下一刻武洋扑通一下摔在凳子上,额头撞到桌面,疼得他捂着额头,“啊!”

离离跳下来,“武洋,你怎么忽然变回来了?”

萧清影:“连万里的执念认出小毛不是扶月明?”

薄病酒若有所思,“这也不是没可能,毕竟是只挂念扶月明的执念,小毛,执念会看人下菜吗?”

小毛摇身一变,落在桌上,“那当然了,它们心里只剩挂念的人,挂念的事,它能感觉到对方是谁。一发现我不是扶月明,立刻就回去了。”

武洋揉着额角,“虽然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但看样子我们失败了。”

离离:“那岂不是必须在扶月明面前,唤出执念来才有用?”

萧清影当机立断,“我们去见扶月明。”

“等等。”武洋站了起来,“清影姐,我和离离去吧。”

萧清影不解,“为什么?”

武洋:“你还记得我们要去后宫丹房么?可是因为我,你到现在还没去查探。”

不错,萧清影没忘记这事,“不着急,等除了你身上的执念我们再去也无妨。”

武洋看向离离,“扶月明只是一介凡人,我和离离就可以自保。而且离离跟我在一起,若有什么情况,我们俩立刻回来。”

萧清影觉得奇怪,“你为什么突然这么想?”

“我原本以为小毛假扮的扶月明可以骗过执念,但没想到他会认出来。清影姐,为了大局着想,我们更应兵分两路,不可浪费时机,这是你教我的。

“武洋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本来我们就还在一团迷雾中,我却拖了大家的后腿……”

“胡说什么呢,要不是你让连万里的执念上了身,我们可就没这新的突破口。”离离用粉拳锤他肩膀,看向萧清影,“清影姐,不过他说得对,现下让小毛假扮是没用了,倒不如我们去将军府,你跟薄大哥去宫里。天亮了我们在客栈汇合。”

萧清影垂眸不语。

“清影姐,难不成你不放心我和武洋么?别忘了,在大雍的时候可是我们俩一起查出真相,帮你揪出耆武。这一次,我俩搭档肯定也没问题。我,罩着他。”离离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好吧。”萧清影释了口气,“薄病酒,你跟我一起进宫。”

薄病酒有些意外,“真的让离离和武洋去将军府?”

萧清影破天荒地反问一句:“有何见解?”

“见解算不上,就是觉得两个小朋友不太安全。”薄病酒双手插住小毛的腋下,递了过去,“小毛给你们,带上吧。”

小毛:“?”

离离欣然接过,开心地蹭了蹭小毛的脑袋,“小毛,你要跟着我们咯!”

……

黄昏影影。

离离与武洋轻易地翻进了将军府墙内。

离离拍了拍手上的灰,“对修士来说,去哪儿还不易如反掌?”

可惜不能御剑飞行,不然上去看看将军府的情况。

正想着,身后传来响声,武洋怀里揣着小毛,笨手笨脚地踩到了花盆。

离离赶紧比了一个嘘声的动作,看了看四周。

果然不多时门廊那边传来说话声,离离一听是两个人,霎时微微一笑。

一盏茶的功夫后,武洋从树后走出来,别扭地扯了扯裙带,“为什么总是让我穿女装?”

“下次找男的,这不是刚好来了两个婢女嘛。”离离的衣服倒很合身,比划起来。

小毛舔了舔爪子,“我们现在去哪儿?”

“当然是去找扶将军的寝屋。”离离勾勾手指,“姐妹,你头低一点,别让人看到你的样子。”

武洋只好低下头,佝偻着腰,跟在离离身后。

小毛跃上屋檐,轻巧地尾随两人。

才过转角,离离就又撞见两个婢女,连忙退了一步。

“唔。”她踩到武洋的脚了。

离离憋笑,对婢女行了一礼,“两位姐姐,将军寝屋在何处啊?”

“你俩是新来的?”年长婢女不客气地打量她,视线落在武洋侧着还用袖子遮蔽的脸上,脱口而出,“好丑陋的女子。”

“对,我们是新来的,是宫里来的。”离离转动眼睛,“我们本来在宫里伺候陛下,扶将军让我们来将军府。”

“宫里的?”俩婢女面面相觑,“不曾听说陛下拨使宫女来将军府啊?”

离离大方地挺直腰板,“这就要二位去问陛下了,我们怎么会知道陛下为什么要做这种决定呢?难不成两位姐姐不信?”

年长婢女愣了愣,“倒不是……”

离离知道她不可能真的去问连万里,微微一笑,“那请问姐姐,将军寝屋在何、处、呀?”

片刻后,终于走远了些,武洋才直起腰,重重释了口气,“离离,她们真的相信?”

“这两人就跟上次我们在大雍皇宫里遇到的太监一样,反正你就拿最厉害的那个人去压他们。以他们的身份,这辈子都见不到那个人,而且他们胆子小,不敢赌,根本不会拉我们去问管事。”

说到这里,离离回头朝他抬了抬下巴,“这可不是什么相不相信,而是人的本性。”

蓦地,她停下脚步,拉住武洋赶紧贴着墙躲起来。

武洋想探出头看看,被离离按住。

武洋小声:“离离,不是说这是人的本性吗?”

“那边过来的一看就知道不是小喽啰,这时候可谈不上本性。”说话间,那穿着盔甲的侍卫已经带着手下十几个到别处去巡逻了。

离离拉着武洋继续往前走,还把身子探出走廊,看看小毛在不在。

屋檐上露出一点白色尾巴,晃了晃。

离离放心地继续前进。

武洋忐忑半晌,“离离,我觉得清影姐的意思是直接见扶将军。”

“你现在才说,晚了。”离离不以为然,“我们既然都怀疑上扶月明了,当然不能跟她明着来。”

武洋哑然。他刚刚进将军府时就想说了。

可是嘴笨,不知如何开口。

“到了。”离离看了看顶上牌匾,确实写的“卧月居”。

她正思索用什么办法进去,蓦地小毛从屋檐上悬吊下来,“扶月明在榻上小憩。”

“太好了。”离离暗喜,“她在休息,就算见到了执念,也会觉得是一场梦,那我们就能顺利地得到想要的,还可以全身而退。小毛,好样的。”

武洋:“离离,我们一起进去吗?”

离离点头,“那是自然。”

但这时刚刚两人见到的带甲侍卫迈着大步走来,离离只得立刻将武洋拉到一旁,低下头。

小毛缩到廊柱后面,贴紧柱身。

侍卫没有进去,而是在门口停下,质问两人,“将军醒了吗?”

离离摇摇头。

侍卫皱眉,“那好,等将军醒了我再过来。”

离离暗暗松了口气。

侍卫转身就走,却再走出几步时骤然回头,再次大跨步走到离离面前,紧紧盯着她看。

离离低头看着自己鞋尖,此人跟方才那十数个侍卫都是修士,自己跟武洋一定打不过,若是想办法逃走……

“若是将军醒了我还未来,劳烦你告诉她,后宫丹房剩下的东西都放到府库了。其中似是有一些将军提过的’碧云天‘,还不知如何处置,等候将军发落。”

碧云天!

离离磕磕巴巴,“是,奴婢知道了。”

后宫丹房里的?那会不会是品质比较高的“碧云天”?

小毛又探查了一下屋内情况,“她还没醒。”

武洋:“离离,按这人方才所说,清影姐他们会不会白跑一趟?”

“也许还有其他发现。”离离心不在焉,“我们赶紧进去吧。”

两人蹑手蹑脚地进到屋内。

屏风后,扶月明甲胄未解,倚着长榻,闭目小憩。

武洋嘱咐:“离离,待会儿你就躲在房梁上,若是连万里太激动,你也好阻止他。”

离离“嗯”了一声,心里正烦着,忽然想到了什么。

她飞到房梁上,在储物袋里掏了掏,摸到什么时脸上流露出喜悦,旋即用力掏了出来。

留影石!

这还是杀邹明的时候从他手中缴获的,以为派不上用场,没想到竟还能用。

小毛:“这是什么?”

“留影石,可以把屋内发生的事记录下来。”离离用灵力抹去石上之前的影像,摆放好角度,注入灵力,“好了,小毛,你呆在这里守着它。”

小毛诧异,“你要去哪里?”

“我,我到处看看,说不定有新的线索。”离离有点心虚,“你放心,我很快就回来。”

小毛狐疑的目光扫视离离,就在离离以为它要看穿自己的时候,大方松口,“好吧,你应该能保护好你自己,小心点。”

……

皇宫。

所谓梁皇陛下的后宫,不过是几处空置的宫殿。

两人找到一间炼丹房,

但屋内陈设只余丹鼎。

薄病酒扶起倒在地上的凳子,“这里刚刚经历了大地震吗?”

“没有灰。”萧清影伸手在丹鼎上抹了一把,“走得很急。”

薄病酒猜测,“会不会是他们知道连万里死了,连夜跑了?”

萧清影看向他,“他们如何知道连万里死了?”

薄病酒歪歪头,有些不太确定的口吻,“也不排除这个可能性?”

萧清影在另一个房间看见了调制灵液的瓶瓶罐罐,但都是空的。

“他们平时就在这里炼制’碧云天‘。”萧清影弯腰查看地上一点已经凝固的痕迹。

她唤薄病酒过来,“’碧云天‘里也有魑魅魍魉,你如何吸收?”

薄病酒明白她这是让自己“鉴定”来了,又开发出了自己的新功能,嘟囔着,“不知道,可能碰一下……”

他手指抵住地面,果然在触碰到痕迹的刹那,一点点几乎看不见的黑雾顺着他的指尖向上攀爬,钻入体内。

薄病酒自己都看不见那黑雾,萧清影却能精准捕捉,“没错,这是’碧云天‘。”

她直起身,看向桌面上的痕迹。

角落里有一些瓶子放置太久而落灰、再取走的痕迹,“之前这里放着的……也许是炼制’碧云天‘的材料,也许是……失败的’碧云天‘?”

薄病酒立刻就明白过来,“如果是空瓶,那一定跟这些架子上的一样留在那里。所以不是。如果是成功的’碧云天‘,又为什么要放在那里落灰?所以是失败品。”

风吹开窗棂。萧清影走到窗前,看了眼长廊,“长廊很久没人走过了。”

薄病酒也看了看,便见地砖上一层薄薄的灰。

“搞科研的都比较不拘小节?”薄病酒把窗关上,“只有进来的那条路是干净的,看来这后宫不是丹师的人不多,应该就负责送送饭什么的?”

萧清影:“丹师不需要吃饭。”

也对,人家一颗辟谷丹管饱。

萧清影:“我只觉得这里有什么问题,一切都太顺利了。”

“没错,虽然这里的东西看着乱,但该带走的一点也没落下,所以乱中有序,不像临时逃跑。”薄病酒话语一顿,“难道又跟大雍一样,是皇室相残?康亲王其实想取代他哥哥,这一切其实是他主导的?”

这时,萧清影眉心一皱,只觉耳边传来小毛的声音:

“……快来!”

……

好在离离聪明,三两下又跟婢女套出位置,很快找到了库房。

落锁开门,先看到的是各色兵器。

离离撇撇唇,丝毫不感兴趣,打了个响指燃起一朵火苗,向里摸去,很快找到了被罗列成一排的琉璃瓶。

但只看一眼她便大失所望。

琉璃瓶中装的确实是“碧云天”。

但色泽深浅不同,或黯淡,或明光。

更有甚者寡淡如水,连让她视线停留的价值都没有。

原来都是些次品。

怪不得,她料想丛雨生已经逃跑,若是有做好的“碧云天”,怎么会留在宫里等将军府去抄检。

转念一想,她这“舅舅”虽然只给了两瓶“碧云天”,可那品质还算不错,至少是真把她当“半个外甥女”看了。

离离在这些残次品里挑挑拣拣,最终也就挑出两瓶品相还行的。

一瓶色泽过于浓郁,不知道是灵源水下多了,还是别的下多了。一瓶色泽看着比较正常,但其中隐约有一些黑色的漂浮物,不知混进去什么杂质。

就算她不会炼丹炼药,也知道“灵液或丹药发挥最大效用的关键是材料的互相配合,而非某一种多多益善”,这两瓶只能做紧急之需,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她才不喝。

离离把“碧云天”放进储物袋,走出库房。

蓦地,她发现婢女们都慌乱地跑来跑去,抬眼一瞧,“卧月居”的方向燃起熊熊大火!

第77章

离离御剑往“卧月居”方向赶去。

火势愈演愈烈,被困在火场的下人发出惨叫。离离冷着脸飞过他们,冲进燃烧着熊熊大火的“卧月居”里。

她倒是不惧这火。环视四周,只见烧作一片的房梁屋瓦,没有武洋和扶月明踪影。

离离一脚踢开房梁,在火里找寻留影石。

不见了!

忽地天上一片乌云压了下来。

好大一艘灵船!

离离惊讶地仰起头,便见灵船越过她头顶,停在远处,而两个修士架着一个人,御剑飞上灵船。

看那身形,竟是武洋!

他怀里掉出一个无知无觉的白色脑袋,赫然是小毛。

小毛小毛,你怎么这个时候靠不住啊!

离离脚一跺,赶紧追上去。在其没入云中之际,看见两个人在甲板上争执,其中一人扇了另一人一巴掌,对方偏过头来,正好看进离离眼里。

连万里?!他不是死了吗?离离惊讶。但旋即辨认出来,那不是连万里,分明是康亲王连随波!

而扇他巴掌的人便是扶月明,她顺着连随波视线看来,见是离离,便朝她跑来,被连随波一把抓住,推进船舱里。

连随波摆摆手,便有五个筑基期修士从船上飞出,朝离离袭来!

连随波才是幕后指使?!

离离赶紧双手掐诀,唤出火龙,一下子撞在其中一个筑基修士胸口上,把他撞落了灵剑。

其余四人没想到离离一个炼气期竟能用如此厉害的火法,一时怔住了。但很快反应过来,又是掐诀又是抽出符箓,齐刷刷攻向她!

离离一边躲闪一边掐诀,只恨自己学习的火系法术还不够多,只能用一些火莲花、火龙阻碍攻势。

但就算她喝过“寒烟翠”和“碧云天”,也经不起五个筑基修士围攻,很快落到下风,眼睁睁看着灵船离去。

“区区一个炼气也敢嚣张,去死吧!”

离离攥紧袖里的储物袋,冷静地想,莫非她还要再喝一瓶“碧云天”不成?这可是她好不容易得来的——

“咻”地一声,羽箭扎入修士腰部,引得他惨叫一声,跌落灵剑。

离离看见是萧清影赶来了,不禁松了一口气,放开储物袋,“清影姐,你可算来了!”

萧清影闷声发箭,转眼间又放倒两个筑基修士,剩下两人惊愕地对视一眼,选择逃走。

萧清影亲眼看见他们围攻离离,自然不可能放其离开!数箭连发,全扎在修士的后背上。

“离离,你没受伤吧?”

萧清影上前查看她情况,离离连忙摆手,“清影姐,我没事。”

萧清影:“五个筑基期一起围攻你,你没事?”

“这……”若是自己遇到这种事,也会觉得不可思议,离离赶紧糊弄过去,“是师尊给了我一个保命的小手段,清影姐,眼下重要的是搞清楚那艘灵船去了哪里,你绝对想不到,连随波才是幕后黑手!他强迫扶月明离开,还带走了武洋和小毛!”

薄病酒刚想问小毛哪里去了,闻言大吃一惊,“小毛被抓走了?它那么厉害!”

“我看它跟武洋一样晕过去了,不会是中了埋伏吧?”离离不敢说出一人一狐被抓是因为她私自离开,寻找“碧云天”,随便想了个理由,“我觉得将军府里可能还有别的线索,就去探查了一番,以为小毛在没有事,但没想到……”

“这也不能怪你。”萧清影摇头,“我们抓那些人来问个清楚。”

将军府的火越烧越大,惊动附近百姓和巡街修士,众人慌忙灭火。萧清影三人正要抓住受伤的修士,却见其不是毅然地扑入火场赴死,就是吃下丹药,都死了。

萧清影抓住一个服毒而死的,“跟禁军统领吃的是同一种丹药。”

离离气愤地跺了跺脚,“真是人不可貌相,那康亲王看起来温柔和善,没想到他才是最坏的!清影姐,这下事情清楚了,是他害了连万里,还引导我们查错方向!”

薄病酒想了想,“难道,连随波才是大梁真正的皇帝?连万里只是傀儡皇帝?实际上是连随波修了地下宫殿,炼制’碧云天‘。”

离离:“我看到他能站起来,他根本没有残疾。”

薄病酒:“丛雨生说他看到的’连万里‘双腿健全,该不会是连随波假扮的吧?”

萧清影:“看来,守护之人真的未必残疾。”

薄病酒扶额,“现在要搞清楚灵船去哪里,先把小毛和武洋救出来。”

正这时,一队人马冲入将军府,都是些水法修士,与百姓齐心将火灭了。

为首者大步走向萧清影几人,“三位道长,你们有两位朋友,受亲王之邀,前往都城参加登基大典。亲王特命我等,一定要邀请三位一同前往。”

萧清影三人都很惊诧。

离离不屑道:“你们明明是强行抓走了武洋,竟敢说是邀请?我可没有瞎!”

萧清影:“我不明白,康亲王这是何意?抓走我的师弟,又火烧将军府,再邀请我们前往都城,究竟想做什么?”

薄病酒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请君入瓮?”

来人笑了笑,“将军府着火是意外,先带走那位道长,是因为将军想问问他为什么闯入将军府。亲王也想知道,几位到底想做什么。既然大家想法一样,几位不妨前往都城一聚?”

武洋和小毛在他们手里,三人自然得去。

离离可真讨厌这种被拿捏的感觉,如果她跟孙诸一样,这些人敢这么对待武洋吗?摆明了瞧不起她,还让五个修士来围攻她,“那刚刚为什么你们的修士要杀我?”

“杀?阁下言重了,亲王让他们邀请几位,看来是他们领悟错了,所以他们该死,三位杀得好啊。”来者笑眯眯,指着一艘缓缓飞来的灵船,“那三位到底去不去呢?亲王可从不强人所难。”

离离悄悄扯了扯萧清影的袖子,“清影姐,我觉得这里面有诈,要不然我们先回骊山搬救兵?”

萧清影为难地看了她一眼,“孙师兄有嘱托。”

差点忘了师尊不许此事大张旗鼓,离离泄气,“可他们都把武洋抓走了,分明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啊。”

“那我们就去看看他们到底想干什么。”萧清影冷声道,“请带路吧。”

……

武洋再次醒来时,看见的是床榻的銮顶。

他捂着头坐了起来,差点压到旁边的白色长条物。

“小毛?”武洋吃了一惊,用力摇了摇它,“小毛,你醒醒!”

小毛睡得跟死了一样,武洋也以为它死了,幸好听过心跳才知道它还活着。

他不记得碰过木狐狸后发生的事了。

这时,武洋听到外面有争吵声,便站了起来,走下台阶。他人在一间房里,屋内陈设古朴,却没有别人。而那争吵声就在侧房,一扇门后。

走近了,声音便清晰了。

“他根本不是皇兄!”

“他就是,他跟我说话的神态,语气,跟万里一模一样。你不信?”

“我信,我只是不愿相信,你心里还有皇兄。明明他辜负了你,你难道忘了拜堂成亲之日,他抛下你不管吗?!”

一道男声,一道女声。

武洋听了个真切,女声是扶月明,男声喊连万里“皇兄”,难道是连随波?

扶月明语调低落,“我当然记得,那一日,我成了整个都城百姓的笑柄。爷爷也因此事引发旧疾,每日况下,短短一个月后便仙逝了。”

连随波冷笑,“对,你应该恨他。这不过是他的一缕执念。”

扶月明:“这不止是他的一缕执念,这是他少年时的样子。”

连随波话里带着隐痛,“月明,难道他死了,我也比不上他吗?”

“你们俩不一样。”扶月明压低声音,“你跟他……”

听不大清楚了。武洋凑上去,耳朵贴着门,但下一刻门骤然打开,他摔倒在地。

一把灵剑抵在他脖子上。

“敏儿,住手。”扶月明冷声道,旋即转向连随波,“此人由我来处置,你回去吧。”

连随波:“月明——”

扶月明打断他,“登基大典很快就开始了,以后你就是大梁的主人。别忘了,我们跟大宣还有婚盟。很快你就会有一个新的皇后,她的名字叫姬镜台。”

连随波脸色惨白地退后一步,咬破嘴唇,任由血染红白色衣襟,用力地转身离去。

他离开后,扶月明忽然捂住胸口,抻着脖子,一阵反胃地呕吐。

等她舒服了些,才走到武洋面前,伸手扶他起来,“小道长,你身上现在有万里的执念,我不会让随波杀你的。”

武洋困惑,“扶将军,看样子,你被康亲王威胁了,是吗?”

“谈不上威胁,只是……”说着她又呕吐起来。

一旁既是修士也是婢女的女子心疼地扶住她,“将军,你还是好好休息吧。”

扶月明摆手摇头,“我没事。小道长,你还记得先前发生了什么事吗?”

武洋老实道,“不记得了。”

“我记得。”扶月明道,“你闯入’卧月居‘,手中握着木狐狸,变成了万里的模样。你应该知道他想杀我吧?”

武洋当然知道,“那他……”

“我与他打斗时打翻了烛台,屋内燃起大火。然后你就晕倒了,接着从房梁上掉下来你们的灵宠,不知为何也昏迷不醒。火势太大,我只好让人带你出去。这时……”扶月明欲言又止。

敏儿道:“这时康亲王来了,他在都城筹备登基大典的事宜,说是一切准备就绪,要让将军回到都城。将军身为扶家最后的血脉,定要见证这新帝登基。你既已昏迷,也不知你们骊山其他人在哪里,只好将你一并带来了。康亲王已经派人去请你的几位同门,邀请你们一同参与登基大典。”

扶月明微微点头,“敏儿说得没错。”

武洋不免有些愧疚,“我们还以为……原来是我们错怪你了。”

扶月明温声道,“你还是先好好休息吧,我也累了,想去睡一觉。”

武洋忙不迭点头,“好,多谢将军了。”

等武洋回到屋内,扶月明嘱咐敏儿,“小道长是我们的朋友,切不可为难他,别让他觉得我们在囚禁他。”

敏儿得令,“是,我这就吩咐下人,不要管道长出入。”

扶月明“嗯”了声,坐回榻上,从袖子里摸出一块圆润莹亮的石头,出神地抚摸着。

第78章

灵船上,薄病酒推开窗户,就跟站在屋外的侍卫对上目光。

对方跟一条死尸般盯着他,直给他看毛了,慢慢将窗户重新阖上。

“这跟威胁有什么区别?”离离也是想出去透透气,结果被五六双眼睛一起盯着,实在受不了又回到厢房里。

她站起来,“清影姐,咱们为什么要怕他们?”

萧清影:“船上的都是筑基修士。”

离离气恼,“可是你已经是筑基后期了啊,你一个人就可以干翻他们,加上我和薄大哥,自是不在话下!”

萧清影闻言沉默了半晌,“我担心他们伤了武洋。”

说完看了一眼薄病酒,一声不吭。

薄病酒叹气,“我也想干翻外面那些人,但是我……”

离离:“担心小毛?”

“小毛才不需要我担心。”薄病酒摆摆手,“我觉得应该先礼后兵,既然他们对咱们态度这么好,那就去看一个究竟,到了那里再翻脸也不迟。”

离离若有所思,“说的也对。”

不多时,三人听到外面传来敲门声。

赵上将带着几名修士,毕恭毕敬地站在屋外,拱手行礼,“三位,都城到了,亲王特命我等接三位入城。”

萧清影反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赵上将咧嘴,皮笑肉不笑,“请。”

灵船停在码头。三人由码头御剑入城,意外的是城中并无多少百姓,着眼处皆是修士。

离离:“莫非都城的百姓也都觉醒了灵根?”

“不,他们是修士,大多不是金陵人士。”赵上将走在一旁,闻言介绍道,“大梁上至城池、下至村落都设置了测灵根的地方,凡是小时测出灵根的都会登记在册,可以选择来都城居住修炼。”

薄病酒:“那金陵城的孩子小时候也觉醒了灵根的,为什么不来都城?”

赵上将淡淡道,“不一样。”

离离追问,“怎么不一样?”

赵上将不回答,而是指着前方的宅邸,“三位,那里便是扶家。”

金陵城

的扶家宅邸挂着的牌匾书有“将军府”,而都城的只书有“扶家”二字,字体苍劲有力,显是出自大家之手。

赵上将引三人进入厅堂后便退下了。

通往侧厅的竹帘被掀开,婢女鱼贯而出,摆上一桌好菜。

一个人走了出来,离离不禁喊道:“连万里!”

不,这哪是连万里。薄病酒观察了下,“康亲王?”

连随波撩摆落座,“三位,武道长在皇宫里,很安全。不必担心,坐下喝杯酒吧。”

萧清影却道:“我要见武洋。”

连随波端起酒杯,闻声又放下,“萧道长还是不放心么?”

萧清影:“你们的手段可不像’邀请‘。”

连随波笑道:“那道长大可现在要挟了我,只要我的性命在你手里,都城内何人不听?”

萧清影愣了愣,“……”

连随波摇摇头,“你不会。道长,我从小残疾,父皇偏爱皇兄,我若想得到什么,还需察言观色。我不敢说我有多么厉害的手段,但看人,我最擅长。”

萧清影沉吟片刻,也跟着坐下了,“你想干什么?”

离离见萧清影坐下了,便默默掐灭了掌心的火焰,也跟着坐下。

薄病酒看着这一桌美食,不由得想到小毛,“我们的白狐狸怎么样了?你们不会把它烤了吧?”

连随波想了想,“那只灵宠?它没事。”

得到答复的薄病酒松了一口气,“那这些吃的我能打包带走吗?一看就知道是它喜欢的菜。”

连随波一怔,旋即哈哈大笑起来,“好,当然可以,想带走多少都行。若我没记错的话阁下是萧道长的道侣,道长能有这般的道侣可真是……好福气啊。”

福气?萧清影嘲弄地扯了下嘴角,“亲王还未回答我的问题。”

“你们不是已经知道我做了什么吗?没错,是我栽赃皇兄,又杀了他,一切都是我做的。”连随波缓缓敛了笑,漫不经心地拨着碗里的菜,“皇兄只知道摆弄他的书画木匠,根本不管朝政。我一直不明白他到底在不开心什么,皇位是他的,月明也一心一意地辅佐他,就算在成亲当日被他抛弃了也没有一句怨言……”

“成亲当日?!”离离不禁喊出声,“连万里逃婚了?”

“是,他逃了,月明穿着嫁衣在花轿里等他的时候,他逃了。她从黄昏等到天黑,从天黑等到天亮。”连随波丢下碗筷,听见铿锵一声反而露出一抹笑,“可皇兄觉得全世界都欠了他的。怎么办呢,他从小就是最受宠的那个,得不到也是别人的错,放不下也是别人的错,他啊,半点错也没有。”

薄病酒想到扶月明在连万里死后哭泣,“扶月明对他的态度还是太好了。”

萧清影道:“大梁灵源的守护之人是谁?”

连随波抬眼,“道长还不明白么?自然是我皇兄。”

萧清影:“炼制’碧云天‘是你一手操纵,你又如何能接触灵源?”

“好问题。”连随波抚掌,“因为他把灵源的秘密告诉了我,把玉玺也给我了。”

离离不解,“可是玉玺不是要守护之人使用才能打开通往灵源的门么?”

连随波:“没错,但只要守护之人为你开了第一次门,并默许你可以进入,那之后你自己用玉玺也能进去。与其说是门,倒不如说是结界。”

离离若有所思,“原来如此。”看来老雍皇确实不喜欢牧潮生,也怪不得牧潮生要花那么大的功夫说服牧静舟了。

薄病酒忽然问:“为什么连万里对你有愧疚?”

连随波的眼神微微变化,“因为一桩陈年旧事。”

不过他并不打算告诉三人,话锋一转,“我得到玉玺之后,也能自由进出灵源,因此我便开始利用灵源,秘密谋划炼制出一种灵液,可以治我的腿。而这时,我遇到了丛道长。”

离离:“丛雨生?”

“不,是他的兄长,丛宇深。”连随波缓缓道,“丛道长精通丹药,多亏了他,我才能重新站起来,尽管只能一时。那之后金陵传来消息,发现了地下的上古修士洞府,我便知道我的机会来了。”

萧清影:“是你将灵源引到金陵地下的?”

连随波脸上带着满不在乎,“没错,我让月明帮我说服皇兄迁都。修建地下宫殿与古圣庙,是为了让金陵人个个都能引用’碧云天‘。皇兄有愧于月明,根本不会纳妃。闲置的后宫也被我改造成丹房,供由丛道长与他的师兄弟炼丹制药。”

离离不解,“连万里从来没去过后宫?好歹是他的皇宫,他竟从未踏足?”

连随波微微一笑,“我知道皇兄喜欢什么,投其所好,他可以一生都不踏出寝殿。”

薄病酒不禁道:“一个你在乎的人想要算计你,不要太简单。”

萧清影接着问:“为什么扶月明会同意帮你说服连万里迁都?”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连随波神情慢慢冷了下来,染上几缕愧疚,“我跟皇兄一样,都欠了月明。小时连宫人都敢暗里欺负我,唯有月明肯为我出头。而皇兄眼里永远只有她跟那一堆木工字画。那场亲事过后,月明又束起长发,穿上甲胄。她说她此生只为大梁百姓而活,惟愿有一日能实现她父兄的遗愿。”

三人一怔。离离:“遗愿?”

“她的兄长和父亲都战死在沙场上。三位难道以为有骊山在,三朝从此便祥和安宁么?我大梁被大雍、大宣两国包夹,大宣国力强盛,军士骚扰我国边境乃至大肆攻打是常事,大雍不过是做得更隐蔽些。扶家满门忠烈,接连两人战死。府中只余她一个女儿,老太爷无法,只好对外宣称她是流落在外的侧房次子。以男儿之身抚养长大。”

顿了顿,连随波接着说,“老太爷也死了。”

萧清影神情肃然,“也是战死的么?”

“不。”连随波迟疑了片刻,“月明被退亲当晚,老太爷心悸而亡。”

三人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

离离:“那就是被气死的?”

薄病酒惊讶,“这也太……老太爷不赞同她嫁给连万里吗?”

“她的婚事是老太爷亲自主持的,是老太爷要她重着红妆,要她放下扶家世世代代的职责。”连随波抬手抹了一下眼角,“他没想到皇兄会失约。”

“连万里也太不是男人了!”薄病酒拍桌,“渣男!”

离离气愤道,“没错,他死得活该!”

萧清影从两人身上收回视线,“所以你告诉她,迁都金陵,可以让百姓变成修士?”

“没错,我说我有办法,只要大家都是修士,那就不用怕大宣大雍了。为此,我也说服了朝中诸臣,让他们留在都城。”连随波笑了笑,“皇兄太开心了,他早就厌倦这一帮老不死的谏书。这一件事比我想象中的顺利。”

萧清影:“你请我们来,就是为了告诉我们这些?”

连随波的表情慢慢变了,平静且坚毅,“没错,现在皇兄死了,我是大梁皇室最后的血脉,只有我能接手灵源,这不就是你们骊山想要的么?但我确实做错了,所以,我愿意承担起一切责任。”

萧清影愣了愣,“你要骊山发落你?”

“我没有血脉。”连随波注视着她,“我死了,大梁的灵源无人守护。”

萧清影这下明白了,“你笃定自己不会死。”

连随波笑道:“骊山不杀凡人,不是么?你们可是天下的……救世主呢。”

萧清影不喜他话里的嘲弄,“骊山守护天下,自然不会平白无故地杀人。但若是你要害天下人,骊山绝不会任你恣意。”

“我害了谁?从凡人变成修士,这是多少人的梦想。”连随波指尖拨弄着白玉筷子,迎上萧清影黑白分明的眼睛,“你们要守护的蝼蚁长出了翅膀,害怕了吗?”

萧清影:“……”

气氛僵持,空气中似乎有一触即发的焦灼。

薄病酒忽然咳嗽了两声,打破这僵局,“我觉得这件事应该交给你们骊山的,呃,高层来决定?”

萧清影收回视线,“你说得没错,我应将此事上报

白杨师兄,由他和孙师兄处置最好。”

薄病酒眨巴眨巴眼。她说自己“说得没错”?耶,有点开心。

连随波双手放到桌下,一副引颈就戮的无所谓模样,“悉听尊便。”

萧清影嘱咐离离,“离离,你跟薄病酒进宫去找武洋。”

“等等。”连随波扬声道,“道长,我都已经无计可施了,你还不信么?武道长很好,他体内的执念才消散,需要休息一会儿,明天登基大典上你们就能见面了。”

离离诧异,“连万里的执念消散了?”

连随波:“皇兄的执念不过是跟月明说一声对不起。”

离离:“可他明明要杀扶月明!”

“因为你们看到的是曾经的皇兄。”连随波缓缓摇头,“也许对他而言,抛下月明逃走的那一夜,他就已经死了。他的执念也就是他的幽魂,无法实现他的愿望,便只能与她一同赴死。”

离离不屑道:“他问过扶月明吗?逃婚也好,寻死也罢,他问过她哪怕一次吗?”

薄病酒附和,“男人的自我感动,我见多了。离离,以后要是有人这么’打动‘你,你可别信。”

离离跺脚,“我又不傻!”

萧清影:“……”

连随波有些尴尬,“我虽然不赞同皇兄所为,但你们这么说未免太过偏颇。皇兄有苦衷。”

离离:“苦衷?能有什么苦衷?”

薄病酒忽然想到什么,“难道……连万里有那方面的问题?”

连随波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青了。

离离还没懂:“那方面是什么?”

薄病酒有点不好意思跟小朋友说,看向萧清影,谁料她也是一副困惑神情,“什么?”

薄病酒绞尽脑汁,忽然想到一个绝佳的参照物,“太监。”

离离愣了愣。

萧清影一怔,不由得正色骂了句:“胡闹。”

连随波起身,打断了三人对话,“三位,你们想知道我都说了,现在只请你们待在这里,明日登基大典,自然能见到武道长。那之后,如何处置我都可以,但请不要殃及月明,她什么都不知道。”

离离和薄病酒都看向萧清影。

萧清影深思熟虑后点头,“好,若是扶将军真的与此事无关,骊山也不会追究她。至于康亲王你,便看如何发落。”

连随波郑重地行了一礼。

婢女将三人引到休息的小院后,离离一脚踹开门,“薄大哥,有什么好支支吾吾的,不就是不能人道么。”

第79章

薄病酒:“当着他弟弟的面这么说好像太直白了点。”

“太监就不直白了吗?”离离一屁股坐到凳子上,托着腮叹了口气,“希望武洋没事。”

薄病酒看向萧清影,“清影,你能联系到小毛吗?”

萧清影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它怎么了?”

薄病酒愣了下,“我也不知道。”

离离开口道:“清影姐,你觉得连随波可信么?”

“不可信。”顿了顿,萧清影道,“但武洋在他手里,听从是权宜之计。”

离离站了起来,“不行,我要去找武洋。”

薄病酒:“如果武洋没事,连随波大可让我们直接进皇宫见他不就好了?他肯定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

离离颔首,“没错,清影姐,我知道你不会去,那我跟薄大哥一起去就好了。”

萧清影:“……”

薄病酒知道萧清影对他还十分戒备,但他也很担心武洋跟小毛,正想着怎么权衡时,萧清影淡淡来了一句,“我们一起去。”

薄病酒有些意外,“你已经答应连随波了,这么做不算违背约定么?”

这不符合萧清影的一贯作风。

萧清影垂下眼帘,“若武洋真的有事,我没办法向孙师兄交代。”

薄病酒眉宇拧作一团。

离离抚掌,“好,那我们现在就去皇宫!也不知那连随波有没有让人监视,我到外面探探情况。”

“其实我跟离离一起去也行的。”薄病酒踟蹰了一下,“你放心,我不会搞小动作,只是去看看武洋和小毛有没有事,回来我会跟你说他们怎么样了。”

萧清影淡淡道:“何出此言?”

薄病酒正要说话,便又听她嗤地一笑,“魔尊,莫非我怕你逃跑么?你身上每一滴魔血,每一点魑魅魍魉,最终都会终于我手。便是你逃了,天涯海角,我也会找到你,毁灭你。”

薄病酒:“……”

靠,好帅!

他现在知道隔壁夜店抢业绩的女公关是怎么拿下他的客人了。

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她拿着钱拍自己的脸,冷冰冰的口吻:“你的客人我抢走了,别不服。不服,把你也抢走。”

薄病酒拍了拍自己的脸。

萧清影皱眉,“你在干什么?”

薄病酒捂着有些红的脸,“没有。”

他想了想,“那离离一个人去,你不放心?”

萧清影:“自然。”

薄病酒:“所以你这算不算为了他们俩打破原则?”

萧清影怔了怔,转过视线,“这还谈不上原则。”

薄病酒有些失望,“我觉得这算。其实,有时候骊山也不是在第一位吧……?”

锋芒如霜。

萧清影收回了搭在他脖子上的灵剑,翕闪的眼眸流露出一丝极其少见的懊恼,“魔尊,你没有资格置喙。我知道你所有顺从不过是蛰伏,别以为这样就可以骗到我。离离和武洋是孙师兄的弟子,保护他们也是骊山弟子应做的。”

薄病酒明知他不该继续说,却忍不住道:“为什么不能承认你只是担心’离离和武洋‘?如果在骊山的颜面与他们之间选一个,你会选什么?”

骊山的颜面?

萧清影只觉好笑,她倾尽性命维护的一切,在他口中只是“颜面”。

果然魔就是魔,断不可能理解人的情感。

她抬起眸,湿冷的眸光像一场连绵的阴雨,“看来,偶尔认为你有那么一点像人,始终是错的。”

薄病酒能感觉到她生气了。

好感度掉到哪里了?不用看也知道很低了,会不会掉到底了?

薄病酒叹了口气,“我做过选择的。”

选择?萧清影眉头皱得愈深了。

这时离离推开门,探进一个脑袋来,“清影姐,我知道皇宫在哪个方向了,我们过去吧。”

萧清影一手抓过薄病酒的衣领,带上灵剑。

薄病酒早就习惯她这么做了,但此刻心里冒出情绪了,抑制不住地说一些明知不该说的话。

“我《星空图》修炼得还挺好的。”

“我的储物空间变大了。”

“我继续修炼就可以飞了。”

他嘟嘟囔囔,声音越来越小。

这时萧清影冷冰冰的声音传来,“你大可试试。”

试什么?自己飞,还是飞着飞着跑了?薄病酒:“我又不跑。”

他都把小毛押在她那儿了,身上还有同心结,仍没半点信任,她就这么怕自己翅膀长硬么。薄病酒脑海里乱糟糟的,“你就这么讨厌我?”

她的声音轻飘飘的,仍是带着一贯的嘲弄。

“是恨。”

攻略不下去啦!死系统还不复活,他要罢工!

薄病酒在心里疯狂吐槽系统,恨不得系统能听到他各种骂人的话,从棺材里跳出来。

宫城九重,殿宇巍峨。

甫一落地,离离便轻车熟路地寻找宫娥踪迹,又想故技重施。

但蓦地周围亮起火光,周遭屋檐上冒出一个个修士来,梁柱后,山石后,密密麻麻都是人。

连随波从垂花廊门后走出来,摇摇头,带着些许恼怒道:“三位已经答应了我明日入宫,都说了武道长没有事,为何还要夜闯皇宫?莫非骊山就是如此言而无信,故害我大梁屡陷险地?”

说罢看向萧清影,语气失望道:“萧道长,你是我见过最正直的骊山弟子,若是骊山人人都像你,该多好。可你一言既出,为何反悔?既要反悔,何必答应?看来,骊山都是沽名钓誉之辈。”

萧清影话里有不易察觉的急切:“不,这是我的决定,与骊山无关。”

薄病酒打断道:“康亲王,你这么道德绑架可就不对了,一开始是你们把我们的人抓走了,我们来找不对吗?答应你又怎么了,你们先不仁不义的。”

离离:“对,本来可以好好地把我们请过来,你们非要用抓的。答应你是权宜之计,若我们不同意,早在将军府时这些人就冒出来了。你根本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束手就擒,不是吗?”

连随波摇头:“不,这一点你们想错了。我确实打算伏法,也无意留下几位。”

离离冷哼,“我看你哪里是要伏法,分明是要埋伏!”

“是你们违约在先。”连随波有些恼了,咬牙切齿道,“事情原本不至于此!我都愿意受罚了,你们还想怎么样?骊山,果然是言而无信,全是宵小之辈!抓住他们!”

一声令下,数十名修士朝三人攻来。

……

武洋摆弄小毛半晌,也不见它醒来。

不知道他身上连万里的执念还在不在,武洋想了想,想去问问扶月明。

但通往隔壁房间的门被锁上了,他不禁想:莫非自己被软禁了?

武洋朝正门走去,推开门,便见两个宫娥端着吃食,向他福身,“道长,将军命我等给您送一些吃的来。”

他不用吃东西,但张了张嘴,还是接下这番好意,“谢谢。我想问问,我可以到处走走吗?”

两人对视一眼,“道长,将军特意吩咐过,您可以随便走动。”

那就好。武洋心想,清影姐他们一定急坏了,“我想联系我师姐他们。”

他的储物袋不在身上,“你们看到我的储物袋了吗?”

宫娥摇摇头,“不知道,道长,你的东西我们不会动的。要不然你去找找别的办法?”

还好武洋把弟子手册的内容都背了下来,闻言,也不为难宫娥,“好,谢谢你们。”

等宫娥离开,他却发现手头没有黄纸。

再次推开门,空荡荡的长廊上不见人。

武洋挠了挠后发,举步朝一个方向走去。

走了一段路,他都没见到任何一个宫娥,不免奇怪。

蓦地,武洋忽然看到了远处有一行人经过。

本以为是侍卫,定睛一看,竟然是几个修士押送着一行人。

被押送的几人显然也是修士,一身道袍。走得慢了些便会被鞭打,毫无还手之类。

武洋连忙躲到柱子后面,不禁心想:这些修士看着身不由己,是被抓来的吗?抓他们的人又是谁?

旋即他想到如果现在离离在这,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去调查一番。

迟疑之际,一行人已经走过长廊,没入拐角。

武洋收回目光,往前走出几步,想了想,还是折返回来。

大梁皇宫里出现被囚禁鞭笞的修士,这绝对有问题。

先不说他能不能找到符纸,等他跟离离联系上再来时,会不会他们已经闻风逃走了?

他都能想到离离会怎么说他了:“笨啊,你先调查,查清眉目立刻就跑!这还要我教你吗?难不成没有我在,你就什么事都做不成了?”

武洋转身追上那行人。

一路上十分顺利,不知为何这片殿宇里不见一个人,没有宫娥也没有侍卫。

跟了一刻钟,只见他们在一座宫殿的后墙停了下来。为首的修士从袖里取出一张符箓,贴在墙上,便见墙面缓缓荡漾,旋即他用手一推,分出一扇门来。

“进去!”伴随着鞭子抽打声、求饶声和谩骂声,一行人走进门里。

武洋见他们都进去了,便也跟上去,用手摸了摸墙面,像触碰到一层屏障。

正是这层屏障改变了墙的形状,让它看上去更像门。

武洋琢磨了一会儿,明白这是“隐匿符”。跟“险隘符”一样,都可以用符箓破解。

设下这结界的人修为不高,但也非他力所能及。

正苦恼时,蓦地他发现草地与宫墙缝隙之间夹着一抹黄色。

武洋捡了起来,“这是……’隐匿符‘的阴符?”

怎么会掉在这里,莫非是谁开门时不慎掉落的?但哪有这么巧的事……

他下意识打起退堂鼓,却忽然听到说话声,就从他背后十几步开外传来。

“咱们送完饭就赶紧回去吧,将军说过,这里是禁地,只有亲王才能进来。”

“连将军都不能进来吗?”

“那当然。将军再怎么说也是外人,可不像亲王,姓连。我悄悄告诉你,我听说陛下并非暴病而亡,而是……”

武洋心急,干脆将符箓贴到墙上,推门而入。

一进去,身后的门就阖上了。结界隔绝了外面的声音。

他迟疑了一下,蹑手蹑脚地向前面走去。

走廊很窄,只能让两个人并肩通过。

眼前浮出亮光,他加快脚步,豁朗开朗之际,便见一屋子修士。

武洋呆在原地,以为他要被抓住了。

但没想到这一屋子人只是看了他一眼,并不理会。

他们各做着手头的事,或炼丹,或制药。

往前还有一扇门,不知通向哪里。此时武洋心中又在敲退堂鼓,却听身后长廊传来声音,他心中叹气,只好快步走进下一个房间。

屋内温度远超外面,武洋继续往前走,没几步,一摸后背,衣服都湿了。

这时他看到了热气的来源——竟是一锅滚烫的岩浆!

两个火系法修在一旁不断地给锅底加热。

而上面的二楼栏杆处,门后走出来一个修士,将手中血迹斑斑的人形丢入锅里。

武洋不禁瞪大眼睛,那、那是人吗?!

“你是谁?”

烧锅修士警惕地看着他。

“我是新来的。”武洋学着离离的样子,挺直腰板,犹觉不像,要把整个胸膛都往前送才够气势,“是亲王让我来的,你们要是不信,去问亲王便是。”

对方却呵呵一笑,“是个闯入者,把他抓起来!”

露馅了?果然这种事只能离离来做,她做什么都能成功。武洋懊恼,看了眼从身后逼来的修士,拔腿就往下一个房间跑。

既然已经暴露,他现在要做的自然是寻找出路。

下一个房间气温骤然降低,引得他抖了一下。

一只手忽然抓住了武洋的脚踝!

他低头看去,是一个面黄肌瘦的修士,气若游丝,“救……救我……”

“你怎么了?”武洋不解,但接着修士背上的白布滑落,露出他空洞的脊梁。

他顿时头皮发麻,整个人炸开了,“你、你的脊骨——”

修士下一句让武洋惊呆在原地:

“他们取走了我的灵根,救我,救我!”

第80章

灵根可以被取走吗?

武洋抬眼望去,地上不止一个修士,像被用过的破抹布,随意丢弃在地。

他不禁向后退去,不期然地撞上一个人。

武洋惊讶地看着他,“是你——!”

……

萧清影连发数箭,击落几个法修,看向离离的方向。尽管对付起筑基修士来有些吃力,却也不落下风。

身边蓦地有什么东西飞了出去,把一个修士砸落。

薄病酒蒙着眼,把手边能抓到的山石花草都丢出去了。

连随波见手下修士没几个能打的,不免

着急起来,“一个筑基你们都打不过!”

离离闻言,嘲弄道:“清影姐可是筑基后期,连金丹期都打得过,别说你们来几十个人,就算是几百个,也没用!”

连随波脸色变了变,“好,好,不愧是骊山,果然在你们眼里,我们就是蝼蚁,可你们真以为蝼蚁不能撼树么?只要蝼蚁足够多,鲲鹏也可吞!”

说着他往后退去,转身逃走。

萧清影看向离离,点了点头。

离离心领神会,打到几个修士便追了上去。

萧清影见余下的人要去追离离,便举起破弓,往天上射了一箭!

箭矢破空,如流星般射向天际,悬停半空,蓦地如幻影般四散开去,猛地向下坠落!

箭如雨,纷纷落在修士身上。

薄病酒飞快地看了一眼,心里发悸,强行押下眩晕的感觉,弱弱道,“他们都会死吗?”

萧清影口吻淡淡:“身为修士,助纣为虐,便是死也不足惜。”

薄病酒:“可是凡人就不能死,修士必须保护凡人?”

萧清影看向他,垂眸思虑了一瞬,方才开口道:“修士天生便有灵根,本就与凡人不同。修士的天命便是与天斗,斗赢了斗输了都是天命。凡人不一样,凡人只此一生,还能再入轮回。骊山祖师有训,修士应心怀天下,庇护众生。”

薄病酒暗自皱了下眉,“所以……修士可以杀,凡人不可以。那修士还算众生吗?”

萧清影愣了一下。

她莫名地心燥起来,“魔岂能明白何为众生。死在你们魔族手上的人也好修士也罢,不计其数。邪修与魔没有任何区别。”

剩下的修士还不肯逃,躲过箭雨后又持剑劈来。

灵力到眼前便消散了,萧清影反手搭弓,对准眼前的修士。

手指扣弦、松开之际,看着对方写满不顾一切的脸,莫名想到薄病酒说的话。

修士算众生吗?

灵箭刺穿修士的胸膛,他倒了下去。

看着遍地尸首,萧清影只微微侧脸对他说了一个“走”字。

薄病酒都不敢睁眼,哪里能走,下意识伸出手去揪住了她的衣角。

这一定是个逾越的举动。

今天似乎是他的水逆,接连两次说了让她不悦的话。

薄病酒做好被她甩开的准备了,却觉得那衣角的主人似乎僵了一下,在短暂的沉默之后,向前走去。

往前走了大概二十来步,才听见她道:“放开。”

薄病酒睁开眼,果然眼前已经离开那遍地尸首的范围了。他松开萧清影,下意识看了眼脚下。

萧清影正在寻找离离踪迹,蓦地听到身后传来扑通一声。

转过身,便见薄病酒晕倒了,倒栽葱般地插在花丛里。他鞋上全是血,身后是一排血染的脚印。

萧清影:“……”

……

青烟氤氲,雾雨蒙蒙。

薄病酒推开两扇木门,“妈,我回来了。”

厨房里探出来半个身子,女人用腰上系着的围裙擦手上的水,“饭做好了,你先吃。”

薄病酒诧异,“爸爸和小秋不在家吗?”

女人笑了笑,“你爸今天陪她进城去了,给她选个好学校,给你也挑一个好的。”

薄病酒放下书包,“不用了,我随便哪里都能上。”

“这怎么行,你明年就要高考了,可不能随便。”她端着饭菜走出来,“我知道你学习成绩好,但是在好的环境,你可以发挥的更好。”

“我觉得咱们镇子上的学校就挺好的。”顿了顿,薄病酒说,“妈,要不然你们三个先进城,我在镇子里读到高考完就去找你们。”

女人心疼地摸了摸他的头发,“你是不是舍不得那些朋友和同学?”

薄病酒拿起筷子夹了一大团饭,放进嘴里填满腮帮子,“没有。”

“你这孩子,从小就口是心非。”她笑了笑,“其实我也担心换新学校不好,重新适应学校不容易。这样吧,等你爸回来我们商量一下。”

正吃着饭,屋外传来敲门声。女人起身去开门,便见屋子外面停着一辆崭新的小汽车。

她诧异地走上前,看到驾驶座上熟悉的脸,“这车是谁的?”

“我们的啊!我买的。”男人笑道。

后座上的女孩子也兴奋地探出头,“妈,爸把房子也买了,以后我们一家人进城去住,不用待在老房子里了!”

薄病酒捧着一碗饭走出来,眼睛一亮,“爸,你买车了?!”

“对!”男人自豪地拍了拍副驾驶,“老婆,上来坐,我带你们去兜兜风。”

女人半是娇嗔半是埋怨道,“刚做的饭,孩子还没吃饱呢。”

薄病酒赶紧把一碗饭往嘴里填,三两下吃完了,蹭蹭蹭跑回屋里放到桌上,再蹭蹭蹭跑出来,“我吃饱了!但是妈还没吃,妈我给你拿饭盒打包?”

女人无奈地看着他。

男人哈哈大笑,“那我们进城里吃去!”

“你才赚了点小钱就这么挥霍,不好的。”女人劝道,“家里的饭菜都还热着呢。”

“对,现在这些都是小钱。”男人感慨地摸着方向盘,“以后能赚更多。老婆,等款子下来了,我带你去旅游,买新衣服,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你就会哄我。”女人半推半就地坐上了车。

坐在副驾驶上,她难免也流露出几丝痴迷,又有初次尝试的胆怯,“我刚从地里回来,脚上还有泥,会不会把车子弄脏了?”

男人大手一挥,“没关系,不就是一辆车,弄脏就弄脏了吧!”

薄病酒刚坐上车,一只手就伸进他口袋。

他以为妹妹又要拿他的零花钱,压低声音,“你又买什么了?要多少?”

“你倒是看看啊,别总觉得我是个伸手党。”妹妹哼哼。

薄病酒掏自己口袋,摸出一个MP3。

“你——”他刚要夸她,却发现这是个模型,“——煞笔啊!”

女人回头:“不许说脏话。”

薄病酒缩了缩脖子,对妹妹磨牙霍霍,“玩我呢?”

“我现在没钱给你搞个真的,意思意思呗。”妹妹嬉皮笑脸,“以后有钱了’孝敬‘您啊。”

薄病酒:“……”

“你们俩嘀嘀咕咕说什么奇怪的话。”女人摇头,“要给小秋挑一个严一点的学校,免得她天天心野想往外跑,不好好学习。”

男人一边开车一边回道:“给她挑好了,是一间女校。城里诱惑多,我也怕她遇到一些不正经的男孩子,被人甜言蜜语勾引走了……”

妹妹不满地反驳,“能哄人开心是一门本事,可不是谁都跟我哥一样,木头似的,笨死了。”

薄病酒:“我躺着也中枪?”

“可不是嘛,你班上那个谁谁,她喜欢你你都不知道。”妹妹挤眉弄眼,“我可是看到她大晚上跑到咱们家门口站了半个小时,还给你留了一封信。你看了没?”

薄病酒想了想,“你是说李媛吧,她刚转学走了。信?没印象。”

妹妹胳膊搭着他的肩,叹气摇头,“我觉得这些女的肯定都瞎了,像你这种长得不好看又没良心的人,是怎么被评上校草的?”

薄病酒喊冤:“我良心大大滴有好吧!”

男人看着后视镜里两人打闹,忍不住回头道:“多亏你们俩遗传了你妈,都长得好看,再加上学习好,以后肯定能出人头地。爸爸我就指着——”

“老公——!!!”

雨滴。鸣笛。汽油。眩晕。

这一切加在一起,恍若梦境。

薄病酒慢慢睁开眼,颠倒的世界里,他看到前座上的父母,头破血流,不省人事。

掌心的模型被他用力捏碎了,扎进肉里,血缓缓地流。

他紧咬着牙,先爬出翻倒的车,然后把妹妹拉了出去。

轰!

薄病酒回头,看到一生中最惊悚的一幕。

在他们车上摇摇欲坠的石料车车厢,在他把妹妹拖出去之后轰然倒下,将整辆小车压成肉饼。

血从车底渗出,如河流,汩汩流向他,将他淹没。

……

薄病酒骤然睁开眼。

汗涔涔。他第一眼看见的是蓝天,视野微微摇晃。

似乎是察觉到他醒了,一双眼睛飘落下来。

薄病酒:“……”

她抱谁都用公主抱吗?!

薄病酒耳朵迅速恼火地红了,“放我下来!”

萧清影一撒手,他立刻踉跄地往旁边扭了两步,扶住梁柱。

再看萧清影,她还是冷若冰霜的模样,坚如磐石,仿佛没有任何人和事能撼动她。

眩晕感久久不散。

薄病酒不敢闭上眼。怕闭上眼脑海中又浮现出那副场景。

那场车祸过后的半年,他总是梦到自己被血淹没。

后来有一天他路过鱼摊,摊贩子熟练地剖开鱼腹,取出内脏。血从砧板流到地上,流到他脚下。他眼睁睁看着,断片似的失去了意识。

梦到什么不好,梦到这些……

薄病酒低垂着眼眸,发丝凌乱地贴在满是细汗的额头上。

“你做过什么选择?”

他愣了愣,抬眸看向萧清影,后者口吻仍是森森然,眼里却多了一丝探究,“魔也需要做选择么?”

这是多么好的卖惨时机,试试能不能刷点好感度。

但他此刻却没有开玩笑的心情,只是笑了笑,“众生都要做选择,不过我不知道魔尊做了什么选择。”

萧清影挪开视线。离离抓着一个人飞回来,将他丢在地上,“还不快把武洋的下落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