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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病酒诧异,“扶月明?她也要跟我们一起去?”

萧清影道:“她说既然这‘碧云天’不是什么好东西,又跟百姓有关,自然不可坐视不理,要跟着我们一起确认不会危害到大梁才行。”

薄病酒竖起大拇指:“很合理,真是爱民如子的好将军。不过……”

萧清影:“不过?”

薄病酒盘膝而坐,“你不是以骊山的身份为豪吗,这么遮遮掩掩的行事,不是你的风格?”

萧清影:“在大宣的时候我们已经乔装过了。”

“这不一样。”薄病酒摆摆手,“那是在一帮子修士面前,这是在凡人——等等他们有灵力,也许不算凡人?但严格上来说,跟修士不一样吧。我觉得是你的话,一定会选择以骊山修士的身份,大大方方地问清楚吧。”

萧清影眉头用力地向下一皱,“魔尊,少装出一副很了解我的样子。”

薄病酒碰了一鼻子灰,讪讪地开始脱衣服。

萧清影始料未及,立刻转过身,脚步顿了顿,旋即走出门去。

小毛昨晚吃太撑了,到现在还没消化,且整条狐懒洋洋的,便往被子里一钻,“你们去吧,我要睡觉。”

薄病酒换好衣服,掀开被子,爬过去凑到小毛的嘴筒子边,“你最近不是吃就是睡,真的没事?”

“没事。”小毛打个了哈欠,进入梦乡,不管薄病酒怎么叫都不醒。

等他出去,离离和武洋也穿着普通人的衣服,在外面等候了。

但他们俩的衣衫有些不一样。离离的是飘逸轻纱,还做了新发型,两个小发髻上有发簪、琉璃、毛茸茸,十分可爱。武洋的衣服是丝绸做的,阳光下

泛着光泽,腰带一系,玉冠一束,竟跟世间的公子哥没两样。

见武洋双肩没有打开,离离用力锤了下他肩膀,“嚣张一点!你现在可不是五坊出来的武洋,你是来金陵城游玩的小公子。”

武洋为难道:“要不然让薄大哥来装公子吧。”

薄病酒忙不迭摆手,这俩小朋友多般配啊,他就不凑热闹了,“不不不,我这么穿挺好的。”

他跟萧清影穿的都是粗布麻衣,旁人一看就知道他俩是小小姐和小公子的跟班。

这时扶月明走了过来,她衣着简单,戴着黑纱帷帽,一只手挑起纱帘,“诸位,你们要找的人名唤徐峰,家住城南,我已嘱咐人备好了马车。”

这时宫娥迈着小碎步跑到扶月明身旁,低声耳语。

扶月明放下纱帘,侧过脸轻声道:“没事,陛下一人孤单,有亲王陪着也是好的。”

说罢做了一个请的动作,示意萧清影几人上马车。

车夫放下帘子,对里面几人道:“几位坐好了,驾!”

扶月明坐在靠外面的位置,忽然听见萧清影问,“将军,亲王是谁?”

扶月明微微一笑,“不愧是修士,道长耳力真好。康亲王随波是陛下的弟弟,皆为皇后所出。”

离离问:“那我们昨天怎么没见到他?”

扶月明:“亲王并不住在宫中,他的府邸在城外。”

马车缓缓从侧门驶出皇宫,走入无人的小道,七拐八拐才转入逐渐热闹起来的大道。

萧清影掀开纱帘,便看见外面的百姓一如既往地使用法术,“扶将军,城中百姓都是法修么?”

扶月明:“当然,说来也奇怪,或许是因那上古大能是法修吧。”

萧清影放下纱帘,看向她,“方便让我们去地底看看那位大能的洞府么?”

扶月明面露难色,“这恐怕不好吧?虽然骊山提出这要求很正常……但我们并不想让大宣和大雍知道这件事。想必萧道长也发现了,金陵很低调,只允许本国行商进和散修进来。”

萧清影:“允许本国行商,这一点我理解,但为什么其他国家的散修也可以进?”

离离附和,“是啊,让他们进来不也是让大宣大雍知道你们金陵是洞天福地?”

扶月明:“修士都以登天飞升为重,与只知勾心斗角的凡人自是不同。”

这话离离听着舒服,点点头,“也有道理,散修不像骊山弟子,修炼资源本来就少,这城里灵气足,能供他们修炼,要是闹翻了以后就不能来了。”

扶月明颔首,“而且我们金陵规定,散修只要在城中住上三个月,在城中的花销便可减半。住上一年,每个月能到衙门领免费的丹药、符箓和一些普通品阶的灵器。若是住满三年,还可以在金陵城中买房买地,以后就是金陵人,朝廷给百姓的福祉都能领。”

武洋:“听上去跟骊山有点像。”

扶月明赧然,“我们怎么敢跟骊山比,其实我们也有私心,城中百姓虽然有灵根,但个个修为低,只想学点基础法术。散修可以给我们带来一些功法,也能教百姓如何修炼,延年益寿。”

武洋憨憨地笑了,“这怎么算私心,扶将军这是为了大梁百姓着想。”

离离屈起胳膊撞了他一下。

倒也不疼,就是让武洋不明所以。

这时萧清影说:“我们只是看看,不会告知大雍大宣。”

扶月明仍是为难,“这件事我还要问问陛下。几位,快到了。”

马车停在一间民宅前。

几人下车,扶月明下车,叩响宅门。

过一会儿宅门打开,是一个妇人,椎髻布衣,面带愁容,“请问你们是……?”

扶月明压低声音,“这位夫人,我们是从大雍来的,徐老爷嘱我们送一样东西来。”

“阿峰?他回来了?”妇人左右张望。

扶月明语气带着遗憾,“夫人,可以让我们进去说吗?”

妇人心里有不好的预感,紧紧抓着门板的手指骨泛白,“好吧。”

宅内陈设简单,看着便知是寻常人家。

走进屋里,两个上了年纪、头发花白的老人坐在主座上,见有人来,也着急忙慌地问,“可是我儿回来了?”

妇人:“公公婆婆,是几位大雍来的客人。”

老人眼里的光陡然熄灭,“我看他是不会回来了……”

妇人不忍地别过脸。这时扶月明道:“夫人,可否单独相谈?”

妇人胡乱擦了擦脸,“几位到内室坐吧。”

几人跟随她走进内室,窗开着,便见后院有两个小孩子在顽闹。

妇人想要关上门窗,其中一个年纪较大的女孩子看见赶紧跑过来,“娘,是爹回来了吗?”

“没有。”妇人轻声安抚,“起风了,你带弟弟去别的地方玩,乖。”

女孩子怯生生地看了眼萧清影,捡起地上的鞠,牵着弟弟的手往别的地方去。

妇人轻轻阖上窗,只留下一条窗缝。这才看向几人,“我丈夫让几位带什么来?”

扶月明退到窗边。

萧清影从袖里取出琉璃瓶,“夫人可认得此物?”

妇人眼里陡现震惊,“怎么、怎么会在你们这里?!”

萧清影几人对视一眼。

萧清影:“这就是你丈夫让我们送回来的东西。”

“他要你们送这回来干什么,莫非……莫非他已遭不测?!”妇人身体重重一晃,跌坐在凳子上。

萧清影心思流转,“他确实已经……所以让我们把这给你。”

“我要这干什么?!”妇人双眼圆睁,咬破嘴唇,“我说了让他不要去,他不听,现在他死了,我一个人如何撑起这个家。早知如此我当初就听我爹娘的,留在家里,总好过远嫁!”

萧清影追问,“他去干什么?”

妇人悲痛异常,不觉和盘托出,“他说这是证据,只要带去外面,带去骊山就可以救我们了。莲姐儿已经到‘受生’的年纪了,他不想姐儿以后也被困在这里。我说不要去,宁可一辈子都待在金陵,一家人好好的……”

萧清影上前一步,“为什么是被‘困’在这里?金陵不好么?”

“我不觉得………”这是窗外一阵风吹了进来,妇人忽然打了个冷颤,尖叫起来,“不,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都走,都走!”

萧清影试着安抚她,“夫人——”

清脆一声,妇人一巴掌打开了她的手,冲到门边,打开门,“来福,来福,让他们滚,快让他们滚!”

离离走向妇人,“大姐,你别激动,你要是把话说清楚,骊山一定会帮你的。”

“帮?”妇人惊恐异常,“我不需要你们帮!来福,来福!”

下人听到喊叫立刻跑了进来,妇人指着几人对他说,“把他们赶出去!”

来福“诶”了声,叫来几个帮手驱赶几人,“几位,夫人不欢迎你们,你们快走吧!”

离离想动手,被萧清影按住了,“好,夫人,我们就在外面,你若是改变了主意,随时可以让我们进来。”

妇人却满目惊恐,直到萧清影几人出去之后,还站在原地看着他们。

身后的门重重合上,将寂静的内宅和热闹的街道阻隔成两个世界。

离离踢走脚下的石头,“刚才不还说得好好的吗,她怎么忽然发疯?”

武洋思索,“她好像很害怕什么。”

薄病酒摸着下巴,“我感觉她很容易被刺激,情绪不太稳定,有可能是躁郁症。”

离离和武洋:“躁什么?”

“就是一种不开心的时候非常不开心,兴奋的时候又特别兴奋的病。还有可能是精神分裂,也许她看到了我们看不到的。”薄病酒故意张牙舞爪。

离离撇唇,“薄大哥,我不觉得世界上有鬼。”

武洋点头,“对,不做亏心事,不怕鬼上门。”

扶月明掀

起纱帘,“萧道长,我看对面有一个茶楼,是否要去那里等候?站在这里实在太扎眼了。”

确实,萧清影几人虽然衣着与金陵城人无不同,但离离活泼,武洋提拔,萧清影冷艳,薄病酒稀奇古怪,路过的人都得回头多看两眼。

几人便来到茶楼上,找了一个恰好能看到宅门动向的位置坐下。

扶月明唤来小二,“拿一壶松针白茶,和几碟时兴的点心来。”

小二下去之后有两个着黑衣的人急匆匆上来,寻到扶月明后弯腰附耳几句。

扶月明眉梢微不可闻地一皱,起身对众人微微一笑,“抱歉,将军府有一些事亟需某处置,几位可否需要陪同?”

萧清影颔首,“不必,将军有事回去便是。”

扶月明略一拱手,领着两人离开。

小二送茶壶和点心上来,薄病酒端起茶杯放在唇边尝了一口,味道不错,一饮而尽,“咱们要等到什么时候?”

话音方落,小二热络地说:“几位是其他地方来的吧,可是来看我金陵一年一度的灯节盛事?”

萧清影循声看来,“小二哥,灯节什么时候开始?”

“天不黑就开始了,各家各户会挂上彩灯,这街上也会挤满摊贩,到时候什么都有,几位可千万别错过。”小二乐呵道,这时旁边的客人唤他,给叫走了。

萧清影看了眼宅门,“咱们等到天黑。”

薄病酒凑过去,“你觉得她会逃走?”

萧清影皱了下眉,往旁边挪了挪,“看她方才的样子,丈夫已经死了,她断不能坐以待毙,就算不逃走,也会寻找别的出路。”

薄病酒有些失落,“也有可能去找人帮忙,比如他老公的好朋友。”

这时离离指着宅门,“清影姐,你们看。”

宅门打开,只见刚刚把几人赶出来的奴仆都出来了,还背着行囊。

“她把奴仆都遣走了?”薄病酒放下茶杯,“清影,看样子她真的要跑。可是他们家里有两个老人,她要带着两个老人跑吗?”

这话说完,莫名地冷场了一会儿。离离推测,“我要是她,没办法把老人带走,那肯定留在家里。”

武洋:“可如果留在家里,总要留一些仆人照顾吧。”

薄病酒有一个猜想,却觉得很不好说出口。

这时萧清影问:“你们觉得徐峰为什么要把‘碧云天’送去骊山?”

武洋:“徐夫人说他是为了救他们全家人。”

离离:“也许薄大哥说得对,那个大姐脑子有病,徐峰也不一定说的是实话,他不是要去骊山么,为何在大雍被抓,或许这只是他的借口。”

薄病酒招小二过来问,“哥们儿问你个事儿。从这里去骊山要经过大雍吗?”

小二:“那当然了!咱们大梁与大雍比邻,去骊山肯定要经过啊。”

薄病酒:“那要走多久啊?”

小二扳手指,“两……三个月吧,咱又不比骊山那些个修士,坐着灵船,不管去哪里几个时辰就到了。中间走走停停,有的人还要花上半年呢。”

薄病酒对着离离耸了耸肩。

离离没想到薄病酒拆她的台,“薄大哥,我可是站在你这边的!”

薄病酒虚空拍了拍,“我知道,但既然可以问,那实事求是一定要的嘛。”

萧清影收回在他身上的视线,用碎银子打发走了小二,“既然如此,徐峰是在都城歇脚时被廖青云搜出‘碧云天’,我想本来他们准备了其他扰乱我们的东西,但徐峰的出现正好给了他们一个借口,毕竟说真话比撒谎容易。”

离离泄气:“那既然他真的要去骊山,可把‘碧云天’送到骊山算怎么回事?我们还是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武洋思索,“她刚刚说的‘姐儿’就是那个大一点的女孩子吧,‘受生’是什么?”

萧清影:“‘碧云天’和‘受生’,一定有关系。徐峰此举是为了让他的女儿不必‘受生’,而关键就在于‘碧云天’,并且骊山若是听到他所说,一定会前来调查,乃至阻止‘受生’,这足以说明这一切都不是好事。”

这跟薄病酒的想法不谋而合,“对,我也是这么想,什么‘受生’,听上去怎么那么像邪教。”

离离好奇,“邪教是什么?”

薄病酒解释道:“就是用一些邪恶的想法洗脑你的地方,让你付出金钱,感情,乃至……”

离离:“乃至修为?”

薄病酒本来想说“身体”,但眼前是个小朋友啊。他挠挠头,“对,也有可能。”

离离不以为然,“没了修为,重新修炼便是,只要别是金丹破碎之类的,那可就再难回到当初了。”

几人边喝茶边吃点心,等着等着就日落西山了。

中途还有变脸的上来表演,武洋和离离从没见过这等戏法,看得目不转睛。

薄病酒一边磕瓜子一边看楼下,对变脸丝毫不感兴趣。

萧清影也没见过变脸,但她发觉薄病酒是几人里唯一一个继续盯梢、没有走神的,便刻意压下好奇心,“你怎么不看?”

薄病酒吐出瓜子,“啊”了一声,“这个?我去过的火锅店,尤其是四川的都有,看习惯了,没啥好看的。”

“四川?”魔尊又脱口而出她听不懂的词汇了。

薄病酒点头,“嗯,火锅好吃!哎我好久没吃到火锅了,我什么时候能吃火锅啊——”

萧清影:“……”

不多时,茶楼换上新点的灯笼,城里四处亮起光来,而徐府门前的两盏灯笼仍是灭着的。

最后一缕夕阳没入山坳。

萧清影倏地站起来,“走。”

第67章

徐府的门悄然打开,一个浑身上下裹得严实的女子一手抱着一个孩子,一手牵着一个孩子,从门缝里挤出来,随便将门锁挂在门上后,便匆匆带着孩子没入逐渐多起来的人流。

武洋要从楼上跳下去,被离离抓住腰带,“我们现在可不是骊山修士!”

萧清影追赶到楼下时,只从人群里看到妇人的后脑勺,对方拐入巷子。她提步追去,一边试图拨开人潮,一边寻找妇人的踪影。

其余三人才下楼,就被突如其来的人潮往茶楼里挤。

小二爬到柜台上,挥动手臂,“诸位不要着急,今晚人人都能拿到免费点心!不要挤!”

薄病酒明白了,“不管在什么地方,免费试吃活动都会引发丧尸潮啊——”

萧清影用力挤出人群,抬眼再看,已经没有妇人踪影了。

她往前走了几步,举目四望,总算在暗巷尽头看到了一抹衣袂。

萧清影疾步追上,突然听见一声惊呼:“莲姐儿——!”

萧清影追过去,却在转弯处被一大波叽叽喳喳的大妈挡住了。

“快走,走慢了可就领不到了!”

“丰华楼的点心平时可难卖到了,难得今天可以领免费的!”

“我跟你说啊,南桥那边赵师傅家的点心也好吃。”

萧清影被人群推着往后走,正要动手驱散,忽然一个大妈热络地抓住她的胳膊,“姑娘,你是从外面来的吧,是不是第一次来金陵啊?要不跟我们一块去领点心?”

萧清影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不

必。”

“那真可惜啊!”她招呼身边老姐妹,“王姑,待会儿多领一份给这位姑娘!”

老姐妹应了声,“诶,好!”

萧清影:“……”

这帮人来得快去得也快,倒没耽搁她很多时间,循着暗巷,萧清影追到河岸,左右张望,竟在河边发现了妇人和她的孩子。

妇人呆呆坐在河边,萧清影以为她要轻生,“夫人,不可!”

小女孩害怕地抱住她的胳膊,喊了声“娘”。

妇人回过神,摸了摸小女孩的头,站了起来,“又是你,你想知道什么?”

她语气平淡,不似在徐府初见时的歇斯底里了。

萧清影怔了怔,“我们就是想知道‘碧云天’究竟怎么来的。”

“我不知道那东西的来历。”妇人低垂着眼帘,过了一会儿才继续说,“我早知他想离开我,什么救我们,什么去骊山都是借口。他跟那小蹄子约好了在影都见面,两人要远走高飞。他倒是快活了,家里的两个老人,孩子都让我照顾。”

萧清影愕然,“你是说你撒谎了?”

妇人:“我没有撒谎,他就是那么跟我说的。”

萧清影不信,“那‘受生’又是什么意思?”

妇人:“是我们金陵城小孩子固有的一桩仪式,你若是往东走,就会看到供奉地下上古大能的庙。金陵城的孩子到了五岁都要到庙里去‘受生’,也就是在眉心点一撮供奉大能的香灰。”

萧清影:“只是这种小事,徐峰何必逃走,你们又何必抗拒?”

妇人转眸看鞋面,“看来你们确实是外来的,什么都不知道。‘受生’之后就能得到大能的庇护,或许能激发体内灵根,但必须一辈子留在金陵城,不然出去之后就不再是修士了。大家都习惯了用灵力生活,怎么受得了离开?我是外边嫁进来的,没资格‘受生’,我的孩子却可以。但我跟徐峰……我早就想带孩子回娘家了。”

萧清影:“那你又为什么要等他回来?既然你想走,你大可趁他离开,带着孩子走,你不正是在等他去骊山,带消息回来么?”

妇人看向她,“姑娘,家中还有两个老人,我怎能轻易离开?”

萧清影哑然。

妇人:“我看你半点不晓世俗之情,虽然穿着我们凡人的衣着,却一点也不像凡人。你们到底是哪里来的?”

萧清影坦言,“骊山。”

妇人脸色变了变,“他真的去骊山了?”

萧清影摇头,“不,他在大雍遇害了。”

妇人追问,“谁杀了他?”

萧清影迟疑,但妇人说完就摇摇头,自顾自地说:“罢了,我不想知道,反正他死了,我知道又有什么用。带着孩子好好活下去才要紧。年轻的时候不懂事,以为跟着他就能恩爱一辈子,可后来又怎么样呢?我娘说得对,夫妻之情是求不得的。我不求了,我不要做徐峰的妻了。”

她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头,“我有你们俩就够了。”

这时天际忽然爆发出一声巨响,接二连三的烟花飞上天,美不胜收。

妇人和萧清影都抬头看着天空。

妇人眼里倒映出璀璨的、转瞬即逝的烟花,“真漂亮啊,可惜不长久。”

“所以,这里面的东西你并不知道是什么?”萧清影取出琉璃瓶,张开掌心。

妇人看着瓶子里流淌的碧色,“我不知道他是哪里弄来的。”

萧清影:“那他为什么说这是证据?”

“他就是这么跟我说的。”妇人露出一个苍白的笑,“道长,你想知道的话,自己去问他吧。不管他是死是活,我都当他死了。”

萧清影:“……”

沉默半晌,她重重叹了口气,“你当真不知道?夫人,我们从影都到大雍,一路追寻,你是我们最后的线索。”

妇人眼里有些许挣扎,但看了看孩子,还是不肯松口,“我说了,我不知道‘碧云天’的来历,宅子里的那些话都是徐峰告诉我的,我不知真假,帮不上你们。‘受生’是什么我也解释过了,你们若是不信,去庙里看看就知道了。”

她咬字重重地落在“庙里”上。

萧清影了然,郑重行了一礼,“是我们打扰了。”

这时萧清影忽然注意到河岸尽头有一个身影晃了过去,旋即搭弓射箭。

黑暗中传来一声闷哼。

她追赶过去,只见一个人捂着右臂转入巷子。

萧清影追了上去,但这人很熟悉此地的暗巷,试图将她甩开。

但对方受了伤,尽管人生地不熟,萧清影还是嗅着血味追了上去,眼看人就在前面,她又要给对方一箭——

“哎呀,小姑娘原来你在这里啊,给,这是你的点心!”

斜里杀出一帮大妈,正是最开始挡住她的。

对方不由分说把油纸包塞进她怀里,打断了萧清影,“哟,你还玩弓呢,姑娘家家的,还是当法修好,我家姑娘就是法修,一挥手啊就能让地上长木头!”

“吴嫂,木法算什么本事,我女儿的火法才厉害呢!”

吴嫂掐着腰,歪嘴学舌:“哎哟哟,厉害,那还不是嫁不出去?”

“你——!”

两人吵了起来,就在萧清影面前,其他人跟着劝架,乱作一团。

等萧清影追将出去,黑影已经没入大街上,此时灯节最盛,街上都是戴面具的行人,纵然是抹刺眼的黑,也找不见了。

萧清影回到茶楼。薄病酒正百无聊赖地吃着点心,旁边的武洋和离离也各自拿着一块榴莲酥,有节奏地啃吧。

像三只老鼠。

萧清影:“……”

离离先看到她,眼睛一亮,赶紧放下点心,“清影姐,你找到徐大姐了吗?”

萧清影点头,“找到了,但她矢口否认在徐宅里说过的话。我怀疑……有人威胁了她。”

薄病酒猛地灌下一大口水,把嘴里的点心冲下去,“威胁?我们盯了半天的徐宅,没有其他人进去,难不成他家还有后门,有人进去威胁她了?但要是这样,她为什么要跑?”

武洋不解,“她感到有危险,为什么不跑?”

“你想想,你怕人威胁你才要跑,你真的被人威胁了,你跑也没用,那你跑什么?你肯定躺平。”薄病酒手指敲两下桌子,解释道。

萧清影想到接连拦住她的大妈们,“我被一帮人耽搁了一点时间,或许就是那个时候,有人要她别把真相告诉我们。”

“什么?清影姐,你可是筑基期,谁能拦住你啊?莫非这城里还有金丹强者?”说到金丹期,离离就想起耆武,可真是恐怖如斯,尽管耆武已经死了,她现在还有点害怕。

萧清影摇头,“不,是一帮……大妈。”

三人面面相觑,武洋懵了,“大妈?”

薄病酒看了看她身上的衣服,笑道:“你是不是因为今天没有穿着骊山的衣服,就不好意思赶她们走?”

萧清影:“……”

她正色,“若是身着骊山道袍,更不应如此对待凡人,让金陵百姓觉得骊山欺辱他们就不好了。”

薄病酒:“咱们是办正事,有什么不好的。再说了,你也可以跳,或者飞上天,躲开她们就行了。”

萧清影:“金陵城内不可御剑。”

薄病酒:“……”

该怎么说呢,他就是喜欢她这股遵纪守法的劲儿。

萧清影接着说到她发现了黑影和第二次被拦,“以我的修为,他的伤绝不可能在一天之内愈合。”

武洋:“那我们要去哪里找这个人?”

薄病酒思考:“他能调动城里的人帮他掩护,那说明这个人……”

离离拍手,“扶将军或者是梁皇陛下。”

“还有康亲王。”武洋补充道。

“总之与皇宫有关。”萧清影招呼道,“走,进宫。”

三人起身,走出茶楼时,蓦地看到一个

奴仆神色慌张地从徐宅里跑出来,“死人了,死人了!”

两个巡街修士迅速赶来,进去查看之后,一个人走了出来,驱赶好奇探头的百姓,“都别看了,没什么好看的,就是徐府的两位老人家年事已高,同日仙逝。我们已经差人去找徐家娘子了,都散了吧。”

薄病酒叹气,“猜中了挺难受的。”

武洋好奇,“薄大哥,你是说你刚刚就猜到徐峰的父母会死吗?”

薄病酒看向他,“既然她一开始打算孤注一掷,那这两个老人谁来管呢?而且他们的儿子死了,白发人送黑发人,肯定也不想活下去了吧。”

离离摇头,“活着就是希望,就算老了又怎么样,做人的可能性多着呢。”

薄病酒想到什么,垂眸笑了笑,“要是有重生的机会,他们俩一定会给徐峰吧。”

“其实徐夫人并非没有给我们提示。”萧清影道,“她让我们去东边的庙看看。”

离离:“庙?”

萧清影:“是供奉地下上古大能的庙。”

离离:“这倒是新奇,我可从没听说过给修士立庙的。”

武洋:“五坊有土地庙,这上古大能既然让这里的人有了灵根,那也算庇护了他们,立庙不奇怪。”

离离想了想,“那我以后也能被世人立庙吗?”

武洋点头,“一定能。”

离离扬起下巴,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啊,我看以你的资质呢肯定飞升得比我晚,到时候我飞升了,你就负责帮我立庙,给我管香火,以后你上去呢我罩着你。知道吧。”

武洋微笑,“嗯。”

……

萧清影几人在宫殿内等候稍许,便见连万里急匆匆地从连廊走来。

他衣摆上沾着大片墨迹,“抱歉诸位,来晚了,刚刚我在画画。对了,你们喜欢山水画吗?我送几幅给你们吧。”

萧清影单刀直入,“陛下,我们要找一个受伤的人。”

连万里不解,“受伤的人?我不明白。”

“我们追查‘碧云天’的来历,找到行商徐峰的家,他的妻子异常激动,提到了‘受生’——”萧清影紧紧盯着他的脸,“陛下可知这是什么意思?”

可连万里仍是一脸茫然,“我不曾听说过这两个字,有什么特殊含义么?萧道长,你把话说得明白些,我听着太糊涂了。”

萧清影:“我听说城里最东边有一座供奉地底上古大能的庙。”

连万里点头,“没错,那是我们迁都之时所立。”

萧清影:“我还听说这里的孩子到了五岁,就回到庙里‘受生’,也就是说将香灰放在眉心,或许此后便能拥有灵根。”

连万里如释重负,摆摆手,“我还以为多大点事,没错,是有这事儿,‘受生’可能是民间自己起的词吧,他们说起来才方便。萧道长,我还是没明白,你要找什么受伤的人?”

萧清影微微皱眉,“我在询问徐夫人时有一个人鬼鬼祟祟,我们怀疑他威胁了徐夫人,而且此人能调动城中百姓来阻碍我,身份定不一般,我们怀疑他……”

“怀疑他与皇宫有关,要么是我,要么是陛下么?”

萧清影回头,便见扶月明风风火火地走入宫殿,神情倨傲,“萧道长,我们如此配合,帮你们调查真相,你们却怀疑到我们头上了,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萧清影一时无言:“……”

离离站出来,“扶将军误会了,我们确实怀疑他跟皇宫有关,不然那么多人怎么会听他指挥?如果真有内鬼,我们是帮了你们呀。不然以后此人对梁皇陛下不利,将军又当如何呢?”

“小道长真是伶牙俐齿。”扶月明嘴唇上扬,眼里却是冷的。

离离也跟着皮笑肉不笑,“我姓林,劳烦将军叫我‘林道长’,不然我还以为你在喊萧师姐。”

连万里见场面火药味十足,着急地上前一步,握住扶月明的右臂,“月明,他们也是秉公办事,你别——”

却见扶月明眉头一皱,额间瞬间大片冷汗,一把甩开连万里。

连万里不解,但视线向下,发现掌心粘腻,惊呼:“月明,你受伤了!”

第68章

与黑影受伤的位置一模一样。

萧清影追问:“扶将军,你伤在右臂?”

扶月明转眸看向萧清影,“没错,道长为什么这么看着我?莫非你所找的人伤处跟我一样?”

萧清影:“没错,当时我一箭刺穿他右臂,就在同一个位置。”

连万里愕然,“怎么会,月明,你为什么要威胁徐夫人?”

扶月明唇瓣紧抿,话到嘴边只化成一抹颓笑,“道长可不能含血喷人。”

“我的弓造成的伤口独一无二。”萧清影变幻出破弓,“烦请将军除下衣衫,让我们看看伤口。”

扶月明看向连万里。

连万里肩膀向里缩了缩,认真地思考之后,忐忑道:“月明,你就给萧道长看看吧,只要是咱们没做过的事,自证一下又没什么。再说了他们是骊山来的,我们有好多地方要依仗骊山,配合一下没什么……”

他的声音越发低了下去。

扶月明脸上流露出厌倦,“那便如你所愿。”

“皇兄!”

这时殿门前传来一道喊声,便见一个长得跟连万里有八分像的青年被推了进来。

他坐在轮椅上,等到婢女将他推到众人面前,扭头笑着让她去拿些吃的。

婢女不解:“亲王饿了吗?”

青年摇摇头,“我听到你的肚子在咕咕叫了,去吃点东西吧。”

婢女脸一红,应了声“多谢亲王”,出去了。

“皇兄,你们刚才的话我听到了点。”青年神情一肃,“你为什么不问问月明姐为什么受伤,不分青红皂白地就认为她是萧道长说的人呢?”

说完,又看向萧清影,“萧道长,我能理解你们想尽快查出真相,但月明姐毕竟是女子,你让她在大庭广众之下除去衣衫,是不是不大好?”

萧清影愣了愣,她自己是不拘小节之人,倒没想到这一层,“阁下说得对,是我唐突了,既然如此——”

“不必,我是上过战场的人,战场之上何来讲究,若是重伤濒死还要顾全这些,那我早就是一条亡魂了。”扶月明冷冷道,旋即解下甲胄,用力地撕掉了一大截袖子。

疼痛让她身体重重一颤,却紧咬牙关,侧过身给萧清影等人看,“看吧。”

只见一片血肉模糊。离离虽然亲手杀了邹明,却也是将他烧成了焦炭。从没见过这么血刺呼啦的场景,不觉有些反胃。

忽然身边传来噗通一声,薄病酒倒地不起。

萧清影:“……”

离离忽然想起来,“忘了薄大哥晕血啊!”

萧清影无视硬邦邦直挺挺的薄病酒,走上前观察扶月明的伤口,“不像……将军是在哪儿受的伤?”

扶月明似乎不愿意说。

这时连随波解释道:“皇兄,早上我去将军府没有寻到月明姐,赵上将说她听闻春江水底有你要找的青金石,专程去取了。莫非是在取石时受的伤?”

连万里愣了愣,看向扶月明,“月明,随波说的是真的吗?”

扶月明从怀里取出一个湿漉漉的布袋,丢到连万里脚边。

连万里拾起后打开,发现里面赫然装着好几块青金石。

这石头是研磨后作画的原料,十分珍贵。

扶月明:“湖底有烈青蛟守着,取石花费了些许功夫。”

她口中的“些许功夫”,就是差点丢了一只手臂。

连万里面露愧疚,“月明,我……”

扶月明看向他。

连万里心虚地转过眼神,“我不知道你是去帮我取石,再说了这种事你应该先问我,要是知道危险,我让别人去就行了。要是你提前说就不用受伤了。”

萧清影的猜测错了,

郑重地朝扶月明行了一礼,“扶将军,误会你了,对不起。我也是为了查明真相,还请扶将军切莫为此心存芥蒂。”

连随波让宫娥取来伤药,双手推着轮椅到她面前,手伸了一半,忽然意识到自己够不到,眼底滑过一抹落寞,遂将药瓶递给宫娥,“你来帮将军上药。”

连万里自告奋勇,“我来吧。”

“不必。”扶月明推拒开,接过药瓶,用牙齿咬开木塞后吐掉,将整瓶伤药洒在伤口上,然后再胡乱地用绷带一绑,“好了。”

连随波温声道:“回去后让赵上将重新帮你包扎一下吧。”

说完让宫娥拿一件外袍,给扶月明披上。

离离:“既然不是将军,那会是谁呢?”

话音方落,屋外走进来几个人,为首的是禁军统领,“启禀陛下,方才西市引发了大火,现已扑灭。”

连万里“哦”了一声,“这种小事你们解决就行了,不用告诉我。”

禁军统领:“有人闹到衙门,想因此取消灯节。刺史拿不准主意,前来请示陛下,现在人就在宫门外。”

连万里看向扶月明,“这种事他应该先去找你吧?”

禁军统领:“刺史先去了将军府,听说将军进宫了,这才来的。”

连万里:“哦……”

萧清影紧盯着禁军统领的脸,蓦地瞬步到他身前,一把抓住了他的右臂!

统领脸上流露出巨大痛苦,奋力挣脱开去,“你!”

萧清影看了眼掌心的粘腻,“是你。”

统领眼见败露,转身欲逃,被萧清影一把按在地上,“说,你对徐夫人说了什么?”

他视线转向连万里,“陛下救我!”

眼看众人都看向他,连万里忙不迭道:“你别胡说八道!我根本不知道你做了什么事!”

禁军统领面如死灰,说了一声“卑职来生再报答陛下”,旋即咬破藏在牙齿里的毒药。

萧清影立刻朝他体内注入灵力,但并没有用。

她不解,“怎么会?”凡人就算吃了剧毒,也能用灵力延续一会儿性命。

扶月明:“陛下,这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啊!”连万里一脸无辜,“什么徐夫人,我根本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扶月明:“此人是你亲自挑的。”

连万里哑然,“没错,宫里的都是我挑的,但我真的不知道……”

萧清影走过来,“梁皇陛下,此人是你的亲信?”

“我不知道,我都说了我不知道!”连万里暴躁起来,“反正你们没有人在乎我做了什么,问这么多干什么!对,他是我挑的,那又怎么样?!”

连随波慌忙道:“皇兄,你别生气。”

扶月明转向萧清影,“既然陛下说他不知道,那就是不知道。萧道长,你要找的人已经找到了,自尽是他自己的选择,你们满意了便可以走了。”

武洋:“可是——”

离离高声,“可是扶将军,他是陛下的人,那陛下也应该给我们一个解释才是。”

扶月明耐着性子,“解释?或许他倒卖你们所说的‘碧云天’,或许他故意将矛头指向陛下,只为混淆视听。太多或许了。你们可是修士,还是骊山修士,想来定有很多办法可以从这一具尸体身上问出答案。但!无论如何不可欺辱我梁国之君。”

萧清影看向连万里,“陛下,此事关系天下,你若是愿意帮助骊山,天下人一定会感激你。”

“天下人?感激我?”连万里像是大梦初醒。

离离附和,“对啊,既然你说不知道,那这个人岂不是污蔑你?难不成陛下不想洗清冤屈吗?你帮了骊山,别说大梁了,大宣大雍的百姓都会觉得你是好皇帝。”

连万里呢喃:“好皇帝……”

他忽然打定主意,“好,我一定帮你们查清真相!”

扶月明愣了愣,“你要做什么?”

“我要当好皇帝!”

连随波无奈,看向扶月明,“月明姐,皇兄的病近来没有好转么?”

扶月明无言:“……”

“我没有病!你们根本不懂我!”连万里骂道。

扶月明皱眉,一把打晕了连万里。

她身心俱疲,对宫娥道:“扶陛下回去休息。”

连随波满脸担心,“我也一起去吧。”

扶月明:“多谢亲王了。”

萧清影:“扶将军,梁皇陛下有什么病?”

“与你们无关。”扶月明口吻冷冰冰,“萧道长,你不觉得骊山欺人太甚么?你们想调查‘碧云天’的来历,我们极力配合,现在找到人了,你们还想怎么样?莫非要将我,亦或陛下押回骊山,拷问审判?”

“扶将军,我们不是这个意思。”萧清影只觉为难,“我们其实有猜想,但只有梁皇陛下能解惑,可他现在的样子——”

扶月明道:“先皇后死后他日夜思亲,放纵自己忘却伤痛,本就心绪不稳。后来先皇也逝去,他一夜之间疯魔。只有沉浸于书画、木雕时才能安静下来。萧道长,我不介意你们留在金陵城继续调查,但请不要再刺激陛下了。”

萧清影:“……”

她低下头,“是我们有错在先。那将军,可否让我们去供奉大能的庙宇看看,还有我们也想看看‘受生’。”

“‘受生’?”扶月明想了一下,“是民间对撒香灰祈福的说法吧。这没什么,但要再等上几日,到时会有几个满五岁的孩子一起‘受生’。庙宇也会在那时打开,几位可等得?”

见萧清影点头,扶月明神色稍霁,“但几位不能待在宫里了,请你们回客栈吧。”

离离要说话,被萧清影按下,“好,全凭将军做主。”

武洋抱着薄病酒,与萧清影、离离两人一起上了马车。

离离愤然:“清影姐,凭什么我们不能住在宫里,这连万里明显有问题!住在宫里咱们才好调查清楚。”

萧清影道:“你也看到他的状况了,若是再疯魔一次,扶月明可能将我们请出金陵城。”

离离不觉,“她敢吗?我们可是骊山弟子!”

萧清影叹道:“我恐败坏宗门名声。太过咄咄逼人,总是我们不对。”

武洋试着掐薄病酒人中,可算给他弄醒了。

薄病酒仍觉眩晕,“血,好多血,恐怖,太恐怖了……”

“薄大哥,你可算醒了!刚刚你要是在,就凭你我的嘴,一定能让扶月明缴械投降!”离离用力摇晃他的肩膀。

薄病酒感觉自己的脑花已经被摇成了一坨浆糊,“咱们……怎么在马车上,要去哪里?”

离离:“连万里忽然发疯,扶月明担心咱们再刺激他,把我们赶回客栈了。”

薄病酒按了按头,坐了起来,“我看他就不像正常人……等等。”

他忽然紧张起来,搞得其他人也紧张了。

“我们……是不是忘记了什么东西?”

……

小毛看着眼前的油纸包,望向薄病酒,“这是什么?”

薄病酒有点心虚,“吃的。”

“你们出去找吃的,想到我啦?”小毛高高兴兴地扒拉开油纸包,忽然停下,“不对,为什么我们又回到客栈来了?”

薄病酒吹起口哨,目光乱飘。

小毛眯起眼,“你们是不是把我忘了?”

薄病酒无缝反驳:“没有!”

小毛哼哼唧唧,打开油纸包之后看见了里面精致的点心,“这个看上去好好吃,哼哼,暂时原谅你了吧。对了,我的肉呢?”

薄病酒看了眼窗外,“大半夜的,明天去买。我们还要在金陵待上好几天。”

小毛吭哧吭哧地吃,抬起头,“好几天?你有魑魅魍魉的下落了?”

薄病酒思考:“要是没错的话,魑魅魍魉都在灵源里,但只要我们没办法跟梁皇证明扰乱影都的‘碧云天’跟灵源有关,他就不会让我们进去。”

萧清影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查‘碧云天’的来历,就是查它是否跟大梁的灵源有关。”

她刚刚修炼了一个周天,气息平稳,“原本我以为找到行商的身份,或可知道他是怎么得到‘碧云天’的。现在倒也不算没有新的线索,只是若无梁皇肯许,我们无法进入大梁灵源。”

薄病酒:“一定要他允许吗?”

萧清影:“魔尊,你有办法?”

薄病酒摸摸鼻子,“我就是觉得打个洞下去也算可行。”

“灵源在都城。”萧清影淡淡道,“放心,我跟你一样都想让你取回魑魅魍魉,不然如何杀你?”

薄病酒:“……”

只是萧清影要上仰天崖,所以进入灵源并非她唯一的目的,交给孙诸的答卷也很要紧。萧清影:“我从未听说过哪个上古大能可

以让一城凡人都变成修士。”

薄病酒:“世事无奇不有?”

萧清影屈指,熄灭了烛火,“或许答案就在那座庙里。”

第69章

薄病酒被叩门声吵醒。

睡眼朦胧之际,见萧清影已经打开了门,露出掌柜谄媚的脸,“叨扰几位道长了,昨夜休息得可好?金陵灯节持续三天,几位若得空还可到处游玩一番,切莫错过啊。”

萧清影:“你来得正好,我想问问,城中挑选五岁孩童的’受生‘仪式什么时候开始?”

“挑选?您说错了,是所有年满五岁的孩子都可以参加。”掌柜笑眯眯道,“哦,几位道长是想看看咱金陵城的’受生‘仪式啊,其实从今日起便开始登记了,就在南市,不出意外的话,明天在庙里举行。”

萧清影道了声多谢,掌柜的又问需不需要饭食,得到否定答复后干脆地退下了。

薄病酒推了推睡得口水横流的小毛,“小毛,你今天跟我们出去吗?”

小毛尾巴晃了晃,搭在眼睛上,回答显然是“不”。

薄病酒凑过去握住它的嘴筒子,“你真的没不舒服?”

小毛的鼾声大了些。

如他所料,萧清影朝他的方向微微偏了下头,“去南市看看。”

离离和武洋已经起来了,武洋手中拿着弟子手册,嘴里念念有词。

离离站在屋外伸懒腰,昨晚修炼了一夜,灵力畅通,精神抖擞,但想到手里只剩下一瓶“寒烟翠”,又不免有点焦虑。

看见萧清影过来,“清影姐,我们今天去哪里?”

“南市。”萧清影说,“去看看’受生‘的孩子都有哪些。”

……

街道两旁的楼上,一扇窗户打开,男子手中提着一担货物,对对面楼的人喊道:“王哥,可接好了!”

说着用力一抛,货物在中途就往下坠。

一股风吹来托住货物,有惊无险地送到窗边,对面的人擦了擦额头上的薄汗,“这里头的酒要是摔坏了怎么办!”

男子尴尬地笑了笑,低头握了握手掌,“可能是昨天活干多了,没力气。”

对方哈哈大笑,“那你可得好好补补了!”

“一定!”男子又提起一担货物,“你可接好了!”

薄病酒看着这里的人用法术抛东西、接东西,好好的街道上面时不时有重物飞过去,看得他发憷,总觉得自己会被砸。

高空抛物啊!这在现代要被抓的。

离离见他护着头,不禁笑了,“薄大哥,这有什么好怕的,这里的百姓都会灵力,当然不用辛苦做苦力。”

武洋也在码头搬过货,很有共鸣,“这样确实容易很多。”

话音方落,一桶水从头上浇下来,给武洋浇了个透心凉。

他擦了擦脸,看向捧着腹直不起腰的离离,无奈地露出个笑容。

薄病酒赶紧往屋檐下多走了两步,“我就说嘛。”

离离直起腰,擦了擦笑出来的泪,蓦地注意到什么,看向茶楼栏杆后的身影。

薄病酒感觉离离在看他身后,也转过身看了看,“有什么吗?”

离离回神,摇摇头,“没有,就是这家茶楼的点心好像挺好吃的。”

武洋跟店家借擦布,闻言道:“那我们去买吧。”

离离:“不用了,我又不是馋嘴的人,只是觉得此地的点心师傅手艺不错,等回去的时候再带一些吧,刚好给爹娘尝尝。”

武洋听后点头,“那我也带一些回五坊给大家尝尝。”

几人走入南市中心,便见前面有一行长队,一直蔓延到茶楼里面。

一对夫妻牵着孩子的手从反方向走来,脸上带着喜气,显然刚从茶楼里出来。

萧清影拦住对方,“打扰,请问’受生‘是在此登记么?”

夫妇面面相觑,丈夫认出萧清影的道袍,“您几位是骊山来的道长吧?对,满五岁的孩子都到那儿登记。”

说着指了指茶楼一楼。

萧清影道了声多谢,对方又说:“几位可是好奇?可以去看看,不过听说修士很难有孩子,可惜了,以你们的天赋,要是能生出孩子来,那得多厉害啊。”

离离反驳:“我看未必,都要长生不老飞升上界了,要孩子干什么?”

丈夫要说话,妻子轻轻掐了他胳膊一下,“说得对,若是能飞升,还要孩子做什么。我们还有事,就不打扰几位了。”

说着一手拉着丈夫,一手牵着孩子往回走。

但离离耳力好,听得到他们在窃窃私语。

妻子:“我听说女修都不要孩子,就算有道侣,以后也能换。”

丈夫:“怎么,你羡慕了?”

妻子轻描淡写:“谁不羡慕呢。”

丈夫有些恼羞成怒,“嫁都嫁了,生都生了,你还想把她塞回肚子里去?再说了,她不生孩子,就算以后长命百岁了,飞升所谓上界了,不也是不圆满?和你对比,她是不完整的女人。”

妻子被挑起了火气,“那你倒是说说,东街那个寡妇跟你是什么关系,怎么有人说你从她家门里出来呢?”

丈夫:“你胡说!”

小女孩看着父母吵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真可怕。”离离缩了缩肩膀,“幸好我是修士了,就算有道侣,也要志同道合的,一起修炼一起飞升才是。遇到这种男人,她可真倒霉。对吧,武洋,你不会跟那个男的一样想法吧?”

武洋还没跟上节奏:“什么想法?”

离离跺脚,“就是觉得女子没有孩子便’不完整‘啊,还有,自己在外面沾花惹草,反要妻子为家付出,全心全意,连自己的想法都不能有了。”

武洋挠了挠头,“我没想过这些,不过,我不在意孩子,我觉得多做一些能帮到大家的事,能留下的价值会更大。”

离离转了转眼睛,“那就跟君恒师兄一样嘛,反正你跟着我好好干,少不了你的身后名。”

薄病酒听到两人谈论,也发表了一下看法,“男的没本事都这样,不卷自己卷孩子,老婆想卷吧他还不愿意,自己不上进又怕老婆超过自己,被人说是吃软饭的。啧啧,这种软饭硬吃的我见多了。”

离离不解:“薄大哥,你都是在哪儿见的?”

当然是在Pardon。薄病酒:“我一把年纪了,见多识广很正常嘛。”

说着话,几人走进茶楼。

一层收拾得干净,只有一张桌子和一个登记姓名的修士。

每对夫妻带着孩子走在桌前,对上户籍里的身份,再让孩子进里屋走一圈,就算登记上了。

萧清影走到桌前,巧的是登记的正是在口岸遇到的录事官。

见到他们,录事官并不惊讶,而是搁下笔,“几位道长,将军已派人将此事转托于我,你们可随意看看。”

俨然是一副“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的做派,萧清影颔首,“那你继续忙,我们不打扰,就只看一看。”

她走到录事官身旁,低头便看到桌上的户籍册。

与她拿到的徐峰的一页户籍一样,记载着这一户多少人,各自的身份,年龄等等。

录事官心无旁骛地干着活,不一会就登记好了七八个孩子。

萧清影早就注意到每个孩子都需要到屋里转一圈的事,开口问道:“那屋里有什么,为何每一个孩子都要进去?”

录事官解释道:“听说骊山长老能一眼就看出一个人的资质,我们可做不到,所以只能用灵石来测试。那屋里就放着一块灵石,可以测出每个孩子的灵根强度。”

离离“哦”了一声,“那我们可以进去看看吗?”

录事官坦然,“可以,但请几位不要一起进去,免得打扰测试。”

离离看向萧清影,“清影姐,那我先进去看看?”

萧清影信任她,自然同意。

离离推门而入,转

身将门阖起,环顾屋内,空空荡荡的,只有一块摆在台面上的灵石、一个空篮子和一扇屏风。

屏风后似乎有人,听到开门声,便道:“小朋友,你走过来把手放到石头上,看到它发光了就可以出去了,对了,不要把这件事告诉爹娘,知道吗?”

这声音……怎么有点耳熟?

离离走近,绕到屏风后面,就见一个人低头写着丹方,头也不抬,“小朋友,你来后面看什么呢?快点去摸石头,待会儿叔叔给你糖吃。”

他说完抬起头,与离离四目相对。

离离话里带着几丝戏谑,“舅舅?”

……

萧清影站在录事官身旁观察了一会儿,蓦地听薄病酒问:“金陵城的百姓几乎都是八年前搬进来的啊。”

没错,萧清影也注意到了这一点。

录事官颔首,“是,自从这里的洞天福地被发现后,灵气浓郁,又有变成修士的机会,自然有很多人愿意前来。”

薄病酒:“那这些新搬进来的人不可能全都是修士吧?他们年纪这么大了,怎么获得灵根?”

录事官手中的笔一顿,“其实并非五岁的孩子可以觉醒灵根,有很多成年人在祭祀过大能之后也觉醒了灵根,但修炼太晚,止步于炼气。”

薄病酒看向萧清影,“这跟我们一开始听到的好像不大一样。”

“我们只是说五岁以上的孩子成功率更大,不代表只能五岁。”录事官面带微笑,一边说话一边接待,有条不紊,“除非父母从很小的时候就觉醒了灵根,不然哪怕后来长大了成为修士,生出来的孩子也很大可能只是凡人。’受生‘并非无中生有,只是帮他们开发沉睡的潜力。”

萧清影:“那是是谁发现洞天福地的?”

“金陵城五百年前就住着人,只是没有现在多。许多人觉醒了灵根却不明白为什么,其他人便寻找原因,发现了洞天福地。他们上报朝廷,扶将军带人前来调查。这才发现关窍。”

录事官缓缓道,“虽然金陵城是八年前正式建成的,可这’受生‘仪式实则也才进行了五年。头两年让成年人去祭祀,有一次意外发现了孩子也行,我们才让小孩参与。至于后来,发现五岁以上的孩子成功率最大,就暂时将限制放在五岁及以上。这可解答了几位的疑惑么?”

薄病酒:“意思是’受生‘只是增加成功率,完全没有天赋的人’受生‘了也没用?”

录事官笑道:“若我们能无中生有,那不就是神了么?”

武洋想了想,“如果让外面的人来,也可能觉醒灵根么?”

录事官看向他,“只限大梁户籍。”

武洋脸上难掩的失望。

这时一对父母有些焦急地催促,“大人,怎么我儿子还没出来?”

录事官也觉得奇怪,起身道:“我去看看,可否请道长代笔?”

萧清影已经看了一会儿他是怎么写的了,就是问清楚身份,在各项上勾圆。

莫非离离有发现?萧清影点头,“好。”

录事官推门而入,就见男孩站在装糖的篮子面前生闷气。

“你怎么还不出去?”

男孩指着篮子,“我的糖。大家都说可以拿到糖的,就我没有。”

录事官皱眉,绕到屏风后,却没看到丛雨生。

“奇怪。”丛大夫哪里去了?他在桌肚里找了找,抓出一大把糖来,把小男孩打发走了。

而此时屋外连廊,离离正在“逼问”丛雨生。

“舅舅,原来你跑到金陵城来了。要我不说出去也简单,把’寒烟翠‘给我。”

第70章

“你要’寒烟翠‘干什么?”丛雨生生怕被人发现,以袖遮面,还极力压低声音,“你喝了?”

离离:“我就是想研究一下……”

“你肯定是喝了。”丛雨生没有指责她,而是追问,“你喝了我给耆武的那瓶?感觉怎么样?”

离离不说话:“……”

丛雨生:“你不说实话,我就不给你了。”

离离只好投降,有求于人就是这般,“没感觉,就是用起灵力来得心应手。至于你说的’坏处‘,我喝得太少还没感觉到。再给我几瓶,说不定我就能告诉你了。”

丛雨生笑出声,“你这个小丫头,你以为那真是好东西吗?”

离离愣了愣,“不是好东西,你给耆武?是要在他伤口上撒盐,让他雪上加霜?我看你就是太小气,没有焦叔叔大度,故意说些吓人的话,想让我知难而退。”

“你喊我舅舅,却喊我阿兄叔叔,可真是乱了辈分。”丛雨生摆摆手,“那就当我在吓唬你吧,大雍的灵源没了,现在我去哪儿给你找’寒烟翠‘?”

“我就知道,你是因为大雍灵源没了,手头上没有’寒烟翠‘,才故意吓唬我。”离离沾沾自喜,“那如果我告诉你,大梁也有灵源呢?”

孙诸不愿意告诉她,可离离何等聪明,从萧清影那儿也知道了八分。除了灵源到底是哪儿来的,其他她都知道。而萧清影不知道的,她也知道。

丛雨生纳罕,“是吗?我还以为天下灵源只在大雍。不过,小侄女儿啊,你不好奇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吗?”

“你不就是逃到金陵来,谋了一个职位么。”离离不以为然。

丛雨生:“我可不止是给那些孩子糖吃。”

离离反应过来,“莫非……”

丛雨生笑眯眯,“我说了,大雍灵源没了,我可做不出’寒烟翠‘给你,但是’碧云天‘,可以有。”

……

录事官回到桌前,谢过萧清影,拿起名册看了看,歪着头对余下排队的人喊道:“人数够了,大家都回去吧,明年再来。”

队伍里或有哀求或有埋怨,但都在无果后磨蹭了半天,不情不愿地离去。

萧清影看见名册上只登记了一页纸,才四十九个孩子,“只能四十九人么?”

“是四十九个符合要求的。”录事官笑道,“道长,纵使所有孩子都符合要求,我们也无法一次接纳这么多人,只好让其他人明年再来了。”

这时薄病酒问道:“可这不是看大能给不给小孩灵根么,跟你们准备多少个人有什么关系?又不是你们决定这些孩子能不能觉醒灵根的。”

录事官脸上流露出些许尴尬,“这是我们验证过的人数。”

这时往外走的人群里涌出两个逆向而行的人。

妇人急匆匆地拉着小女孩的手,走到桌前,“谭大人,我们来晚了,可否——”

话语戛然而止。

萧清影认出她是徐峰的夫人,“徐夫人,你怎么……”你怎么来了?

妇人下意识想挡脸,但此时掩饰已经没有意义了,“我……我想了想,还是让姐儿’受生‘更好,她若是成为修士,我们一家以后能好过很多……”

录事官满脸遗憾,“抱歉,夫人,今年的名额满了。”

“可是他们告诉我——”妇人着急道。

录事官打断她的话,“夫人,我听说有一些修士宣扬能帮你家孩子获取’受生‘名额,以此敛财,你是不是被骗了?”

妇人:“我没有,是……”

录事官惊讶道:“你就是一夜之间丈夫、公婆都去世的徐家夫人吧?天可怜

见的,这样吧,你把孩子的名字留下,我看看能不能跟将军求情,挤一个名额出来。”

妇人忙不迭感谢,留下小女孩姓名后,怯生生地看了眼萧清影,拉着孩子急匆匆离去。

薄病酒:“名额满了也行吗?”

“当然不行。”录事官从上往下阅读名册,“只能挤出去一个人了,我看看……”

看着他划掉了父母都是贫民的孩子的名字,武洋心里明显不舒服起来,很想张口说话。但话到嘴边,又不由自主地怯了起来。

这时离离推门而出,哼着愉快的小曲,“清影姐,里面没什么,我们回客栈吧。”

武洋:“可是——”

离离歪头,“可是什么?我你都不信了?”

“不是。”武洋紧紧抿住唇。

离离哪里知道他内心的斗争,拍了拍他的肩膀,“听说刚刚我们路过的那家茶楼,点心做得很好,买一些回去吧。”

边说边挤眉弄眼。

薄病酒立刻反应过来,“行啊,那我们顺便喝点茶,干吃点心太噎了。”

萧清影看向紧闭的屋门,“我也去看看。”

离离赶紧拦住她,“清影姐,我们去茶楼嘛,我饿了。”

萧清影这才明白,“好,那先去茶楼吧。”

录事官看着他们离去,这才松了口气,走进屋内,仍是不见丛雨生的踪影。

他去哪里了?

……

离离提起裙摆跑上楼,轻车熟路地找到厢房,推门而入。

一个青年坐在桌前,正细细品茶。

萧清影没见过丛雨生,皱了下眉,“离离,这是谁?”

离离:“清影姐,他就是丛雨生。”

薄病酒恍然大悟,“丛雨生?就是炼制’寒烟翠‘的?”

话音方落,萧清影搭弓抽箭,对准丛雨生。

丛雨生连忙放下茶杯,举手求饶,“林道友,你可是说一定不伤及我性命,还不抓我回骊山,我才帮你的啊!”

武洋不解,“离离,你跟他说了什么?”

离离赶紧挡在丛雨生面前,“清影姐,我已经跟他谈妥,只要他帮我们查出’碧云天‘的来历,就放过他一次。”

萧清影:“他?帮我们?”

丛雨生探出头,“道友不妨听听我的提议?”

萧清影放下弓,“你私自协助耆武盗用大雍灵源,炼制’寒烟翠‘,危害天下,理应带回骊山受审。上一次让你跑了,是我等失察。”

丛雨生大喊冤枉,“耆武是金丹期,我区区一个筑基,在他面前毫无还手之力,我若不听从,怎么活到现在?再说了,一有机会我立刻跑了,绝不助纣为虐。道友怎可冤屈我!”

离离附和,“对啊清影姐,丛雨生虽然有错,罪不至死,他现在要做的便是将功赎罪。大雍一事已经了解,再追究他无用,重要的是搞清楚眼前这桩事。”

武洋知道来龙去脉,此时还搞不懂离离的打算:“离离——”

离离拉过他的袖子,把他按到桌边,“清影姐,我们坐下来谈吧。”

薄病酒也说:“听听他想干什么。”

萧清影略一思忖,撩摆落座,“什么提议?”

“我知道你们为何而来,’碧云天‘是吧?其实——”丛雨生淡淡道,“’碧云天‘也是我炼制的。”

三人吃了一惊。

离离端着茶杯小口抿着,也借此掩盖神色。

丛雨生:“但我只是按照他给的配方炼制,并不知配方从何而来。”

萧清影:“他?”

丛雨生点头,“禁军统领。”

武洋:“那不就是清影姐伤的人?”

薄病酒反问,“你怎么知道给你配方的人就是禁军统领?”

前脚这个人死了,后脚丛雨生就往他身上泼脏水,这也太明晃晃了,让人怀疑。

丛雨生:“我在宫里做事,当然认得他。这没什么好隐瞒的,毕竟他们没想过骊山会这么快找来。而且他也并非幕后主使,真正要求我炼制’寒烟翠‘的另有其人。”

武洋:“难道是……”

丛雨生:“正是梁皇陛下。”

眼看几人都不信,丛雨生耸了耸肩,“我有一位朋友入宫已有八年,专为陛下炼丹制药。据他所说,禁军统领是为陛下心腹,乃昔日陛下钦点授职。你们在大雍大闹一场,我无处可去,只能前来大梁投奔他。恰逢我那位朋友有意归家照顾年迈老母,便将我举荐入宫。”

萧清影:“那你也只是普通丹师,他怎么会将炼制’碧云天‘的事交给你?”

丛雨生懊恼:“因为我那位朋友将我在大雍的事迹说出去了。他说酒后失言,我看他就是故意的!禁军统领得知此事后上报梁皇,我这才头一遭见到了这位梁皇陛下。他得知我能用灵源炼制’寒烟翠‘,便料想我可以炼制’碧云天‘。可真让他看准了,别的丹师哪怕拿到配方也没这本事,但我有。那时我才知道,我这位朋友之所以能成为梁皇心腹、统领至交,都是因为他炼制’碧云天‘的本事。”

萧清影思索:“……”

薄病酒:“你是说梁皇是终极大反派?那扶将军知道这些事吗?”

“终极……终极什么?”丛雨生挖耳朵,“扶将军应该不知道,她从来不管陛下的兴趣爱好,连陛下在后宫设置丹房都不知道。为此梁皇还特意装疯卖傻,遣散妃嫔,腾出后宫。”

萧清影:“你的意思是梁皇并非有顽疾,而是装出来的?”

“那是当然!我见到他的时候,他身姿挺拔,站如松坐如钟,说话口齿伶俐,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丛雨生摆摆手,“他张口就问我行不行,我哪能说不行。”

萧清影:“让你炼制’碧云天‘是为了什么?”

丛雨生微微一笑,“这可问到重点上了。几位现在愿意答应我的条件了么?”

听到这里,离离才开口,“清影姐,只要我们肯放过他,他就帮我们调查清楚。”

说着用胳膊碰了碰武洋,示意她帮自己说话。

武洋踟蹰片刻,低头捂住额头,“清影姐,我们此行的目的不正是为了调查’碧云天‘的来历,禀报师尊么?眼下能最快帮到我们的只有他了。”

这话很中听,离离挑了下眉,看向萧清影。

薄病酒见萧清影沉默不语,便想了想,低声道:“先答应他,等事情办完了再抓他,反正一码归一码。”

萧清影睨了他一眼,“……”

薄病酒看得出这眼神是在骂他了,摸了摸鼻子不说话。

萧清影:“不行。”

固执,冥顽不灵。丛雨生看向离离,仿佛在说“你不是说她会同意么”。

离离也并非有十足的把握,她知道萧清影刻板,全然不像个温婉人妇,反而很像……师尊?她比师尊还高高在上、不可亵渎,有时离离会觉得她更像骊山首席弟子。连她护卫骊山时坚不可摧的模样,都像极了。

萧清影:“你既然与’碧云天‘有关,就必须跟我们回骊山。包括你的那位朋友。”

丛雨生神色夸张,“这可不行!而且我朋友他已经回家了,我也不知道他老家在哪里——你这么威胁我,我凭什么帮你们?”

萧清影将破弓放在桌上。

丛雨生往后缩了缩,“你这是武力胁迫!”

萧清影:“’碧云天‘和’寒烟翠‘害了多少人,你心里有数。遑论前者,后者的罪过你都未赎清。身为骊山弟子,我自然有职责抓你回去。”

“你不过是个骊山普通弟子。”丛雨生反倒笑了,“真是个傻子,这么为骊山卖命,骊山给你什么了?丹药?符箓?修炼所需的东西我也能给你,你倒不如替我买命。”

回答他的一支擦着耳畔飞驰而过的冷箭。

丛雨生恼火,摸了摸耳朵上的血,回头看钉在墙上的箭,“强龙不压地头蛇,这里可是金陵!帮你们我本就落不到好,还要被威胁?我不干了!”

他站起身,却被

两支擦着腰飞过去的箭硬生生逼得坐下。

萧清影:“将功折罪,我可以告诉孙师兄,减轻你的惩罚。”

丛雨生:“……”

离离在桌下用力地踩了一脚他的鞋,“丛道友,你确实做了很多错事,只要你帮我们,到时候我跟武洋也在师尊面前帮你美言几句,让你少受点罚!”

丛雨生怒极反笑,这臭丫头!

“好,好,我被你们威胁到了行吧?”丛雨生将桌上的东西都掀翻了,“说好了,我帮你们,减我的罪。”

萧清影点头,“好。”

薄病酒看着地上几盘自己还没来得及尝的美食,恨啊!

离离见丛雨生读懂她的意思,不觉松了口气。

武洋察觉离离有别的打算,“离离,你想干什么?”

离离将手里的点心塞进他嘴里,“反正我心里有数,你不许说。”

那边厢丛雨生和盘托出,“’碧云天‘是给金陵城百姓的。”

见几人神色惊讶,丛雨生摆摆手,“这有什么好惊讶的。金陵城百姓的灵根又不是天赐,是大能所赋,他们没办法吸收外界灵气,体内没有灵力。若不定期饮用’碧云天‘,便跟凡人无异。”

萧清影:“那’碧云天‘跟大梁灵源……”

丛雨生:“自然需要灵源,不然怎么炼制?你们也是从大雍过来的,知道’寒烟翠‘需要灵源。实话告诉你们吧,灵源才是最重要的材料,没有灵源,纵有其他也没用。”

离离看向萧清影,“清影姐,梁皇跟你说灵源只有他进得去,又说无人擅用。哼,他说得倒也没错,用的人是他自己,自然’无人擅用‘了。”

丛雨生:“我朋友与我是师兄弟,他炼丹的功夫更甚于我。’碧云天‘虽然不像’寒烟翠‘能提高修士的上限,但’碧云天‘可是凡人也能喝的。这一点就比’寒烟翠‘厉害多了。”

萧清影:“’碧云天‘不是喝了就能得到灵根么?”

丛雨生摇头,“怎么可能,’碧云天‘提供的是灵力,如果’碧云天‘能让一个人得到灵根,那一定是加了别的东西。不过充盈的灵力有时也会像灵根……”

萧清影:“所以后宫丹房便是用来炼制’碧云天‘,再分发给城中百姓。”

丛雨生微笑,“没错。”

薄病酒发问:“可是城里这么多人,第一,’碧云天‘够用吗?第二,扶将军管城里的事,她怎么会不知道皇帝让人发放’碧云天‘?”

丛雨生:“这你们就不知道了,禁军统领每个月都要巡城一次,由他们负责分发’碧云天‘。至于用量,一滴灵源会被我稀释千倍,调制出来的’碧云天‘刚好够炼气期用。反正这群百姓也就是用灵力浇浇花、搬搬东西,只要不跟修士一样斗法,那么一点肯定够用。”

薄病酒:“我还是觉得很奇怪,皇帝怎么把扶将军瞒得这么好?就算他的废是装出来的,扶将军也没有那么相信他吧?怎么能一点都不问?”

丛雨生清了清嗓子,“我问过,这其中涉及到一桩陈年旧事……你们肯定想不到,梁皇还是太子时曾经请先皇帝赐婚他与扶月明。”

离离立刻竖起耳朵,“还有这种事?”

八卦!薄病酒也跟着小毛化,仔细认真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