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萩原研二:?

诸伏景光在一楼和医生多聊了几句,慢萩原一步上来,刚走到房间外,就听见里面一阵噼里啪啦、叮铃哐啷的响声。

他下意识上前一步推开门,“怎么了?……!!!”粥洒了吗……?

开门的瞬间,诸伏景光的大脑有那么一秒宕机。

一抬眼就看到白叶压着萩原、浅野和藤冈压着松田的场景,这样的冲击太过了。

谁能告诉他现在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

白叶看见他来了,丝毫不慌,还非常熟稔地和他打招呼,“来得正好,景光。”

“啊,嗯。”诸伏景光谨慎地回话,庆幸此刻房间里没有第三张床。

“是这样的,松田君他提出了一个很好的想法。”

“嗯?”诸伏景光茫然地看向被迫躺在床上的松田阵平,企图从那双没戴墨镜的眼睛中看出什么。

不是我啊!!!松田阵平在脑子里大声狂怒。但现实中,他还是很冷静地一言不发,等着白叶的解释。

“简单来说,现在有一个可能可以唤醒凛的办法。”

“用一种道……机器。这种机器可以连接人与人的脑电波。”

“只要你们进入睡眠状态,我们就可以让你们连接凛的意识。”

三个系统轮着说完了这一段话。一句接一句,默契得像三胞胎。

诸伏景光的情绪在迷惑和惊喜中反复横跳。

“真的存在这样的机器吗?”他表示疑惑,“如果有的话,不管在哪里都是机密中的机密吧?”

这样的机器,称得上梦幻了。想象一下,在你的睡梦中,敌人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侵入你的意识,对你为所欲为。这样不是很可怕吗?不管在谁手里,都有可能变成大杀器吧?

说不定能掀起第三次世界大战。

而且,在这个时机提出这样的想法……不会是从组织那里收缴的战利品吧?如果组织有这样厉害的武器,早就可以称霸地下世界了。也不可能像这样被打倒。

“别想多了。其实这个机器没有那么神奇。”白叶立刻给自己的话打补丁,“只能连接意识,不能做到任何其他的事。我们也用不了。”

“而且次数有限。多用几次就会彻底报废,因为是半成品。”浅野枫点点头。

“不过是比较成功的半成品,对使用者不会有危害。”藤冈三鹤道。

诸伏景光陷入沉思。旁边被压制的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也不挣扎了,同样在思考这件事的可行性。

他觉得这件事很可疑。不是说哪里可疑,是哪哪都可疑。毕竟,为什么白叶他们用不了?白叶和他们又有什么区别吗?

但另一方面,他相信白叶三人不会伤害Kiyo,也会因为Kiyo而不伤害他们。

如果是这样的话……就算可疑是不是也无所谓?

多年来兢兢业业的诸伏?卧底?景光,开始动摇。在组织被推倒的现在,好像没什么值得他瞻前顾后的了。

他不想因为一时的犹豫错过拯救Kiyo的机会,也不想因此留下永久的遗憾。

另外两个就没考虑那么多了。他们只要知道这样能救Kiyo,也不会伤害到其他人,这样就够了。其余的,他们没觉得有什么可怕的。

“行,那我信你们。”松田阵平率先表态。他的直觉告诉他信他们没错。

“很好。”白叶勾起满意而欣慰的笑容,“感谢你们的信任。”

“那么,你们商量好哪三个去吗?”

【作者有话要说】

*一些伏笔会回收,关于之前凛酱突然可以动的原因之后也会提(其实在前面的章节有讲过,不过很久远了)

PS:我知道我是一个取名废,标题就先这样写着,等之后想到更好的就马上改(加油加油加油)

PPS:上班之后发现自己果然是天选打工人

第135章 降谷零的回合

“三个?”诸伏景光转了转目光。在场的除了白叶他们, 就只有他、研二和阵平了。

白叶说的这话不无深意。仿佛有期望的人选似的。

那么……

萩原研二首先提出来,“不如就他们俩和小降谷吧。”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睛里满是看透的光。如果一定要谁去沟通凛酱的意识的话,那必定是这三位同期了。

没有谁比他们更接近卧底时期的清原晟凛。尤其是小降谷和小诸伏。

“好。”白叶似乎很高兴这个结果, 眼睛微弯。

非常快速地定下人选,诸伏景光第一时间联系了降谷零。一听到消息,降谷零放下手里刚拿到的盒饭, 马不停蹄一溜烟就开车往这边奔。那风驰电掣的速度, 十分钟不到就刷的一下过来了。推门而入的时候呼啦带进一阵凉风。

降谷零心里难得焦急, 面上还是一片风平浪静。他克制着问, “有什么准备工作需要做的吗?”

“如果需要给上级打申请的话,我……”他理顺思路,企图在这个行动中找到一点自己能做的事。

“先冷静一下, Zero。”诸伏景光无奈地按住他的肩膀。

降谷零抿了抿唇。

“我们刚刚已经商量好了。”萩原研二一直站在床边, 隔着窗户看着里面的人。此时他转过身来,“一切准备工作都交给白叶他们负责,我和班长守着你们。”

“警视厅那边我们两个清下年假。”萩原手指一点一点,扭头对着白叶的方向努努嘴, “他说这是偷偷挪用,之后可能要挨罚。”

“先斩后奏, 等事情收尾我们就去打报告。这样最多罚个几千字的检讨。”

降谷零心念电转。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就有疑问, 现在疑问更深——他根本没有听说过任何有关这种类似造梦机器的情报。组织曾经最多对软件开发这个领域有所涉猎。但要说先进到可以制造这样的机器……

不可能。

深吸口气, 降谷零和诸伏景光对视一眼, 都明白对方内心的想法——不论这个技术是哪来的, 哪怕是白叶他们私藏没有上报, 现如今, 最紧要的是抓住一切机会让Kiyo清醒。

“可以。”他认同了这个称不上计划的计划。

松田阵平:“什么时候开始?”他靠着床脚的栏杆, 在一旁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就今晚。”白叶拍板。

“如果能成功的话, 明早就尘埃落定了。”祂补充,“连接意识后,不论看到什么都是正常的,一切都由记忆和想象构成,像梦境一样,逻辑也不一定通畅。”

“当你发现不对劲的时候,保持沉默。”

三人都疑惑地看着他。

“不要硬来,一定要循循善诱,慢慢引导。慢工出细活。”浅野枫交叉抱臂,“凛的心理很难经受更多的冲击。如果你们想带他走出来的话,不要贪急。”

“否则醒来之后要处理的问题会更难。”他面露威胁。

几个人都是心思灵敏的类型,这么一点,他们就明白了。这是要对Kiyo的意识采取怀柔对策。也可以说是白叶他们对Kiyo的过保护。

不是什么问题都能通过柔和的手段解决的。

到时候具体怎么做,还得视情况而定。

降谷零面不改色地点点头,“知道了。”旁边的诸伏景光斜了他一眼。

萩原研二也看了看面色平静的松田阵平。深知这两人脾气的幼驯染们哪能猜不到他们的心思。没揭穿只是他们也认同对方的想法而已。

尤其是这个只会踩油门的小阵平。萩原研二凑过去,小声对他咬耳朵。

松田阵平看似认真地点头表示听进去了。但一看那表情那眼神,萩原研二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萩原研二:“……”算了,小阵平有自己的想法。

“研二,你和班长就放心等着吧。等我们带Kiyo回家。”诸伏景光注意到他的些微不安,笑笑。

“嗯。”

“准备好了吗?好了就事不宜迟开始吧。”白叶催促。刚刚离场的浅野和藤冈一前一后回来了。藤冈手上还拿着一样被一层绒布盖着的物件,只是被遮住了,看不清具体。

那物件只有巴掌大小,很像街上摆占卜店的小摊贩上展示的水晶球。

萩原研二被浅野请出场外的时候猛盯了几眼,嘴里嘀咕:“好像就是占卜用的水晶球吧……”

身后的浅野枫猛地加把力,像生怕他晚一秒离开一样。看得另外三人都下意识弯了弯眉眼。

回过神来,松田阵平注意到他们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有些不自在地转了转头,再看向白叶,“不是催我们吗,那就不要磨磨唧唧浪费时间了。”

白叶点点头,“已经开始了。”祂眼神中是非生命体所传达不出的深重情感。

“万事拜托了。”白叶、浅野和藤冈对他们深深弯下了腰。

这是意识陷入黑暗前,他们三个最后看到的景象。

降谷零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后,眼前一片雾蒙蒙的,伸手不见五指,不知自己落在了什么地方。这片空间偏偏又不是完全没有光亮,只是雾气深重,像玻璃窗上总也擦不净的尘垢,惹得人心生烦躁。

当然,降谷零还是稳得住心态的,不至于被区区这样的环境影响。

他念着此次行动的目的,不断在这片迷雾中寻找和呼唤。

“Kiyo。”

“Kiyo。”

“Kiyo。”

一声声恒久地回荡在这片被大雾掩盖的区域,也传到了大雾深处、半躺在地上的青年耳里。

青年本是紧闭双眼,眉头紧锁,这一声声的呼唤穿破迷雾直击心头,他晃悠悠张开眼睛,露出玻璃珠般的蓝色。

只是那蓝色毫无生机,怔怔然然,像失了魂魄的人偶,甚至比人偶脸上嵌的那对珠子更反射不出眼前景象。

那边,降谷零还在坚持不懈地呼喊,但就在那一瞬,天地间的景色瞬间变换。他只感觉脑袋一沉,眼前一花,再定睛时又是另一幅景象了。

“……”Kiyo这是在跟他玩躲猫猫吗。

降谷零把突如其来地想法用力晃出脑海,继续在新的地方呼唤心里的名字。

他说了,不管怎样,一定要带Kiyo回家。

就算Kiyo不愿意见他,看到他会害怕,甚至再也不想见任何人,他也要强行把人带出去。覆灭组织的大功臣、拯救了那么多卧底和无辜者性命的、他的同期,他们怎么能把他一个人丢在这种死气沉沉的地方?

但是……这里是……

降谷零打量了一下新变换的环境,感觉这个地方似曾相识,视线扫射间,余光看见马路边立着的路牌。

“……第七大道。”出色的记忆力让降谷零清楚记得这个地点。这里是美国第七大道,旁边的屋子编号是320号。

降谷零缓缓将视线移到他所在的小巷深处。

这片空间中,现在大约是临近六点的时刻。远处天边是隐隐绰绰的金色落日余晖,透过层层叠叠的云彩,那片暖黄的日光倾洒在他同样金灿灿的发丝上,在脸上落下一片阴影。

在他毫不放松的视线注视下,小巷里缓步走出一个单薄年轻的身影。

降谷零的眼睛盯得发酸。

一模一样,和当初一模一样。他第一次遇见杰弗里,遇到潜入组织的Kiyo,就是在这个时刻,在这个地点,连Kiyo走出来的姿势,也没有分毫改变。

他下意识往自己身上扫了一眼。

还好。自己的衣服还是进入意识前的那件。这是不是说明,他还有机会改变什么?或者说,Kiyo渴望改变。

他侧过身,让自己和对面走来的青年面对面。

视线交汇时,清原晟凛才暴露在漫漫的金黄日光下,让人得以看清那张带着异国色彩的脸。

降谷零忍不住上前一步,想要喊住他,想要将他从这场清醒的幻梦中唤醒。

可是突然的,像被扼住了喉咙一样,声音消散在嘴唇张合间,传不到面前的青年耳里。

只见清原晟凛身形轻快地往前迈步,在和他即将擦肩而过时站定。两人的肩膀几乎重叠在一处。

“哟!先生,您也是来这里等人的吗?”开朗清亮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勾起降谷零对接下来发生的事的回忆。

他大概明白了,这里是Kiyo的记忆,或者说是Kiyo沉浸的一段幻象。如果Kiyo没有改变的想法,或者他不能突破这里的限制,他就没办法带他回家。

降谷零并不想重温一遍曾经对kiyo做过的事。

——他记得,在这之后,他们两个过了几招。没有到动枪的地步,也没有打得你死我活,但很清楚的是,Kiyo那天是受了很重的伤来的。

降谷零撇开眼,往边上退了一步,果然看见另一个自己就站在他身后一米,正对着青年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接下来的一切如他所想地发展。他们一言不合打了起来。

降谷零一言不发,但是眼神专注。他认真地观察每一个细节,包括Kiyo脸上一闪而过的龇牙咧嘴的表情、腹部被击中时忍痛的表情、还有被捏住右手手腕时一瞬的脱力。

此时的他也看得出来,Kiyo对他放水了。警校同窗六个月,没有人比他们更了解同期的真实水平。

在那一个安室透最重的一拳落下后,清原晟凛身形摇晃着跌坐在墙边,左手捂着腹部,右手放进衣兜。

降谷零沉默着陪着他一起坐下。两人肩膀挨着肩膀,紧紧靠在一起。

奇怪的是,在打完这一架后,接下来的情节并没有继续发展。整个世界似乎定格在了清原晟凛靠坐在墙边的这一段时间。

安室透已经离开了,清原晟凛还坐在原地,半睁的眼睛始终追随者那道渐渐消失的身影。

降谷零甚至想伸手去遮住那双眼睛。

“Kiyo……”他难得叹气,但感觉前半辈子所有的叹气都贡献给了这位让人不省心的同期。

原以为身边的人听不见这一声微弱到没有的气声,谁知靠在墙边的青年浑身一激灵,立刻半坐起来,睁大眼睛,眼珠子滴溜溜转,面露怀疑。

“?好像听见了零的声音?”他自言自语。

这一下可把降谷零激得差点当场跳起来。天知道,他有多少年没有这么不沉稳过了。

“Kiyo!你听得见我的声音吗?”降谷零急切开口,生怕晚了一秒,这该死的地方又不准他说话了。

清原晟凛怔然点头,嘴巴无意识张开,道,“还以为这辈子都听不到零这么喊我了。”

降谷零侧过身子,双手用力地按住清原的肩膀,对着那双眼睛一字一顿:“不会的,以后的机会多的是。多少声你都听得到。”

“……是吗。”清原晟凛的瞳孔中并没有印出面前人的身影。他只是听得到声音。

“XXX,我是不是出现幻听了,是不是真的要再去医院检查一下?”他面露疑惑。

降谷零只听清了后半句,前面那个称呼像是用橡皮擦在他脑子里擦过一样,有印子,但不清晰,完全不知道是什么。

但在这种地方,用那种手段,有些离奇的东西他也无意追究、无法追究,令他在意的还是清原晟凛说的话。

“不是幻觉……”他想解释,但却只有苍白的语言——这种事,要怎样才能解释的清?

只是下一秒,清原晟凛突然清醒,眼神清明,嘴里念念叨叨,“原来是这样……”

“你是零吧。是以后的零对不对。”清原晟凛放松地坐下了,身子微微弓起,像窝在自家沙发里一样,露出惬意的表情。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降谷零只能先应了一声。

“这样啊……”清原晟凛又重复类一遍刚刚呢喃的话,眼睛里倒映着远处天边的金色流火,嘴角露出笑容。明明那双眼睛中没有印出他的身影,降谷零却感觉到对方此时是看着他的。

但很快,青年又收敛表情,扭扭捏捏的,似乎有什么话想讲,但又犹犹豫豫不敢开口。

“你有什么想问的吗?”降谷零试探着问。

但还没等清原晟凛开口,整个世界又换了一副颜色。

眨眼间,降谷零脚落在了湿软的河边草地吗,入目之处都是绿色的高大树木。他瞬间回想起现在是什么时候,拔腿就跑。

Kiyo怕水。绝对不能,让他再一个人沉没在水里。

极速奔跑带起的风狠狠擦过颊侧,降谷零只想再快点,直到耳边渐渐能听见轰隆隆的水声。他咬咬牙,再度加快速度。

很快,只花了一分钟,他就赶到了水边。溪流哗啦啦地往下冲,在这段路的尽头随着突然的落差坠入地面,形成了声势浩大的瀑布。

在形成瀑布之前的水流中,他看见了那个浮浮沉沉的身影。

“Kiyo——!”他当机立断脱衣下水,奋力从后面抱住不断扑腾的人,用尽全力把人往岸上拉。

水流湍急,他废了好大力气才终于把人拉上岸。

此时的清原晟凛还有一些意识。他像是被吓到了,僵硬地保持着姿势,一动不动,只有那双眼珠子一瞬不瞬地盯着气喘吁吁的降谷零。

“零……”他声若蚊蝇地喊了某个累得不行的人一句。

金发黑皮的青年立刻条件反射地转过头来看他,“怎么?有哪里不舒服吗?”然后动作专业地给他清洁呼吸道,让他保持呼吸通畅,又把人扶起来。

“明明只是个幻境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别费这个劲。”清原晟凛表情倒是比他还好看一点,此时正似笑非笑看着他。

眼里的光一点点亮起来。

降谷零注意到,此时的清原晟凛眼里,已经能看到他的倒影了。

他松了一口气。之前看见Kiyo时,对方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一点精气神都没有,那副状态,活像是一具行尸走肉。

直到这时候,他才能稍微感觉到面前的人有一点活着的意思。

降谷零笑笑,“别这么说,不处理一下,难受的可是你。”紧接着,他又问,“你刚刚是想问什么?”他可没忘了来到这里的初心,得先解决Kiyo的心结,才能把人带回现实世界。

清原晟凛张张嘴,虽然犹疑,但还是问道,“我是想问问,现在是什么情况?”

他问的模糊,但降谷零知道他所指的事。

“组织已经覆灭了,干得漂亮,Kiyo。”水珠从金发青年的颊侧滚落下来,被打湿的金发在太阳底下反射着金灿灿的光,衬得那份笑容更多了几分暖意。

“嗯……”得知了这个消息,青年的表情无疑是雀跃开心的,但很快又收敛情绪,小心翼翼问道,“我现在,是什么情况?是即将要上国际法庭了,你们想办法来见见我?”

降谷零久违地想撸起袖子暴打他一顿。

“为什么这么想?”降谷零挂着波本的笑容。

“我做了那么多坏事,手上已经沾满了无辜人的血。”清原晟凛的回答很直白,直接在降谷零心上打了重重一拳。

“不会。”降谷零斩钉截铁,“你是光荣的卧底警察,你拯救了比这更多的无辜者的人生。”

“光荣……”清原晟凛反复念叨着这几句话,表情要哭不哭。

“没错。”降谷零看着他这幅颓唐的模样,心里有再大的火也灭了一半,只觉得之后Kiyo的心理辅导工作恐怕任重道远。

“你觉得我是光荣的吗?”青年像还在警校时那样,求学好问般道,执着于一个踏踏实实的肯定的答案。

“你们真的这么觉得的吗?”他问道。

“真的。”

“就算我杀了那么多人?”

“……就算你杀了那么多人。”降谷零给了肯定的回答。

青年睁大了眼睛,脸上有了些许笑意。

“不管你是不是在唬我,还是说给我点心理安慰。但是我很高兴,零。”

“我很高兴,能和你再次这样说话。也很高兴,一别经年,你还能像以前在警校那样对我。”青年的眼眶里慢慢汇集了泪意,“有你这句话,我觉得我还能撑很久。撑到最后。”

降谷零感觉不对,立刻开口想喊住对方。但还没来得及张嘴,一阵闪瞎眼的白光闪过,再一睁眼,入目是医院熟悉的白色天花板。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回合,Zero惜败。

PS:和Zero猜的差不多,这个确实是凛酱的一段记忆,改变不了现实,但是这段对话能够留在凛酱的记忆里,不会因为幻境的结束而消失。

第136章 第三个梦

诸伏景光在一片湿冷阴暗的迷雾中清醒。也许是一起长大的幼驯染之间的电波默契, 他和降谷零一样,降落在一片无边无际的灰蒙大雾中。

没有大声呼喊,诸伏景光埋头往一个方向不断前进。一路走走停停, 一边努力辨认方向,一边观察有没有熟悉的人的影子。

白叶说这是由Kiyo的回忆和幻想构成。他知道的,他了解Kiyo的。Kiyo不会故意制造这样的场景让他和Zero他们迷失。虽然喜欢开玩笑, 但从来不会为难他们。

如果Kiyo有意识的话……

从小时候那件事发生起, 他就一直在害怕, 在恐惧, 担心未来某一天,还会有人永远离开。

他真的不想再失去任何一个人了。

如果他们失败的话,是不是又要迎来那样灰暗的时刻?如果是那样的结果, 他想, 不只是Zero,还有阵平研二、班长,还有鬼冢教官,没有人能够释怀。

诸伏景光神色郁郁, 轻缓地摸了摸一直妥帖放在怀里的柯。尔特。这是他从七年前就收着的,属于警校生清原晟凛的最后一样物件。

他做不到, 那些同僚们也来不及, 没有人能为在那天死去的那个少年收拾遗物。甚至连那场葬礼也那么悄无声息。他和Zero只能偷偷的, 悄悄的, 在葬礼过后, 再去看望他。

那段时间对他们两人来说都很煎熬, 很痛苦, 心情晦暗到连组织的人都认为他们像是天生就浸在黑暗里。

他们甚至因此获得了那群恶魔的一部分信任。

多么可笑。

——这样的结果又进一步加深了他们的苦痛。

他和Zero就在那样的不愿相信又不得不信的反反复复中煎熬。他常常想, 如果那天, 能在KIyo碰上琴酒之前先见到他该多好。如果Kiyo和琴酒拼命的时候,他能提前赶到就好。如果……

每天晚上,他不断地这么想。即使Zero不断和他说不是那样,他理智上也明白,但他无法摆脱那一瞬间。

Kiyo满脸鲜血在他怀里的样子,可能一生都无法忘记。

“醒过来吧。”诸伏景光有些出神。

那双原本明亮的蓝色上挑猫眼变得黯淡,虚虚地看着这片灰雾中的某一点。

他珍惜地摩挲着怀中的柯。尔特。雾气像是有生命一样,在弥漫中流动,轻轻拂过他的眼睑,绕过他的指尖。

眼睫忍不住颤动,诸伏景光想,如果这片雾真的有生命,又为什么不能把他的声音带到Kiyo那里去?

自从知道Kiyo没死,知道Kiyo就是杰弗里,他就在想着,如果能亲手物归原主,那该是多么皆大欢喜的事。

诸伏景光回忆起以前在警校时,清原晟凛跳脱不羁的模样。

他一直一直往前走,嘴里偶尔呢喃几句,谈到自己对那段时光的回忆。谈起他们一起被罚跑圈、扫厕所,谈起他们一起拯救被抢劫的便利店、失控的卡车,还有抓到过的犯人,也谈起他们刚开始认识时,Zero和阵平的约架、Kiyo为零特意去染的金发……还有很多很多。

六个月不算长,但那段时间对他们来说,不可替代。他们成为了一生的朋友,也一直会是。

不知走了多久,念了多久,但神奇的是,他并不感觉到累,也不感觉到口干舌燥。只是根据他的呼吸推算,已经过了一天的时间。

在这期间,整片区域依旧一片雾蒙蒙,灰沉沉,就连他周身附近的那一点雾气,也只是缠着他,丝毫没有为他引路的意思。

还没有么……

诸伏景光心下极快地划过一抹担忧。

就在下一秒,像是终于听见了诸伏景光念叨一天的话,不知笼罩在这片区域多久的灰雾,一点点散开了。雾气流动的速度极快,只是一呼一吸间,整个世界就被提高了几个亮度,眼前重见光明。

清清楚楚,纤毫毕现。那一瞬间甚至有点刺眼。

但没有诸伏景光想见的人。

相反,一栋没有完工的五层楼立在那儿。

他的脸色瞬间白了几分,眼睛不自觉地瞪大,直直地盯着眼前的场景。

灰败的水泥地面,裸露的钢筋,散落一地的杂物。那栋楼和他记忆里一模一样。一直充斥着死亡的色彩,像是会择人而噬的冰冷怪兽。周围的一切也和那个清晨一样,静悄悄的,没有一丝人声,只有死寂。

全部被重现了,那一天。他永远到不了的那个时刻。

诸伏景光一只手紧紧攥住自己的衣领。但哪怕心里再抗拒,也强迫自己迈开腿,一步一步,慢慢的,但是坚定的,往前走去。

走近那栋楼。每走一步,就好像更接近噩梦一分。他知道,他此行的目的就在那栋楼上。

多么眼熟的地方。在无数个午夜梦回、无数个无法安睡的晚上,诸伏景光不知道几百次几千次地看见这栋楼。

这是埋葬了警校生清原晟凛的那栋烂尾楼。

诸伏景光的脸上牵起一抹浅淡的飘忽的笑容,一点点向前迈进。

Kiyo,我来找你了。我们来接你回家。

最开始步伐还有点凝滞,但越到后面,步子迈得越大越快,脚步声连绵不断地响起。诸伏景光很久没有这么全力奔跑过,但他现在拼尽力气去奔赴,为了同期,也为了萦绕在他心头从未散去的阴霾。

但是,一步一阶梯,置身在这栋未完工的建筑中,他的心一点点下沉:和那天一样,没有任何打斗声,也没有枪声。像是一切已经尘埃落定。安静的建筑像是在嘲笑他又一次的来晚一步。

又来晚了吗?即使在Kiyo的潜意识中,他也觉得自己注定得不到拯救?

诸伏景光已经走到了顶楼的楼梯口,只犹豫了一瞬,他抬脚坚定地往前再迈一步——如果这是KIyo想让他看的,他会从头至尾好好地看完。

只是,他原以为自己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当他看见空荡荡的地面,心里倏然松的那一口气在告诉他:认清事实吧,你还没办法接受那件事。

跑得太过,诸伏景光有些脱力地靠在灰扑扑的墙壁边,一边扫视着周围的环境,一边思考着接下来该怎么找到藏着不肯出来的人。

Kiyo在组织里的时候,扮演杰弗里的时候,是不是也经常会想:如果当初他逃过那一劫,一切会不会都不一样?

刚刚看到的,如果不是想让他再次回忆起曾经的噩梦,应该就是想让他在一切还没发生之前赶到——让他有机会,在这里改变那天发生的,Kiyo一生的转折节点。

或者……诸伏景光耳朵一动。他听见了,楼下的脚步声,至少有两个人。

来了!

诸伏景光机警地在这层楼找了个掩体,蹲下,利落地给自己的柯。尔特拉下保险,上子弹。咔嚓几声,所有的准备已经就绪。

他蹲着身子,从刁钻的角度观察着目前还空无一人的楼梯口。心里砰砰砰的,一下一下有力跳动着。

他全神贯注,不敢有丝毫放松,手上端着的枪稳稳地对准楼梯间的出口。

哒哒哒哒。杂乱无序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耳朵里的声音也越来越响,偶尔掺杂着几声枪响,这些声音在催促着他——快点,扣下扳机!

楼下的两个人都速度很快,从一楼上到顶楼只用了不到一分钟。就在他准备好没多久,楼梯口很快就出现了一个身影。

那个身影熟悉得让诸伏景光几乎眼眶湿润。但没有任何转动大脑的时间,在熟悉的身影飞速冲过楼梯口后,他绷紧手臂肌肉,黑洞洞的枪口一动不动地对准那个位置。

嘭!

毫不犹豫,在对方冒头的一瞬间,干脆利落的一枪,精准地击中银白长发的人的头颅,直击红心。那个身影直直地往后栽倒。楼梯间传来重物轱辘轱辘往下滚的声音。

等他手臂酸软地放下枪,诸伏景光才惊觉自己有多紧张。刚刚连呼吸都不敢,现在松下气,胸膛止不住地快速起伏。

“……景光?”身后传来一声惊疑不定的呼唤。

诸伏景光回头,看到很久很久没见的同期正艰难地对他笑。

“没想到你会在这里。”黑发的少年看上去才十七八岁,一双蓝色的眼珠焕发着生命的光彩。明明对方一身狼狈,诸伏景光却觉得自己要喜极而泣了。

“嗯,我在这里做出外勤的潜伏练习。”诸伏景光温和地笑着。

“这样啊。”也不知信了没信,少年时期的清原晟凛猛盯着他看。

“……怎么了?”诸伏景光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

“所以景光才看起来这么,嗯,成熟。”清原晟凛坏笑着,揶揄他。

诸伏景光愣了一下,被对方的笑容感染到,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他估计自己笑得很奇怪吧,不然Kiyo为什么又盯着他看?

“说真的,如果不是景光你正好在,我估计就要交代在这里了。”清原晟凛长舒一口气,挨着他,挨挨挤挤地坐下。两人肩并肩靠在又脏又糙的水泥墙壁上,谁也没嫌弃,谁也没提要回去。

“嗯,幸好我在。”

“下次有机会,一定要零再教教我射击。”清原晟凛露出一个皱巴巴的表情。

“早就说了,Kiyo的射击还得再练。”诸伏景光突然不笑了,侧过头,认真地看着他,“我也会好好教你的。”

“诶?景光明明也没有很擅长吧。你不是最擅长那个。”清原晟凛做出一个擒拿的动作。但是看到诸伏景光认真过头的脸,他缩了缩脖子。

“怎么了?心情不太好吗?”

“……不,没有。我现在很高兴。”

“骗鬼呢。”

诸伏景光又沉默了。沉默的时机太过不寻常,清原晟凛探着身子扭过头来看他。

“如果,我是说如果,”诸伏景光开口了,只是表情还是显得有些黯淡。

“——如果你再也不想见我们了,或者说,再也不想回到现在的生活了,会是因为什么呢?”

清原晟凛一下顿住,然后露出一个让诸伏景光喉咙发酸的疑惑表情。

“怎么会?不可能的。景光是在想什么哲学问题吗?”他似乎真的很疑惑,“我怎么可能舍得放弃现在的生活。”

“你不知道,景光,现在的生活可是我前十几年梦寐以求的。安稳而幸福。”他笑了笑,又有些不好意思道,“而且还有你们在。怎么可能会不想见你们?”

也许是很少这么直白地剖诉心意,他有点难为情,但还是大胆而直率。

“景光,你是在害怕吗?”他感觉自己想到了原因,立刻往诸伏景光这边移了移,左手一抬,紧紧揽住了诸伏景光的肩膀。像安抚孩子一样,一下一下,轻轻地拍打。

他能感觉到,手下的身体在轻微颤抖。如果不是非常注意,几乎感受不到这样细微的抖动。

“别怕别怕,这不是没事吗。对了,可不要和航哥他们说,他们绝对会揍我的。”他又笑。

“再笑的话,我肯定会跟大家说的。”诸伏景光一把挥开搭在他肩上的手,反过来双手按住了身边一身脏污的人的肩膀。

也许是他神情难得严肃,清原晟凛像被吓住了一样,定在那儿不动了。

回过神来,他打趣诸伏景光,却又偏偏做出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景光,别啊。你现在好可怕的。”

“哪儿可怕了。”诸伏景光失笑。

“感觉我不好好学射击的话,一定会非常惨。”

“嗯,还有呢。”

“你还不让我笑了……”

诸伏景光突然叹了口气,把清原晟凛激得用警惕的眼神看着他。

“……你,唉。”诸伏景光不知道要说什么了。一双蓝色的眼睛里充满忧郁。

“你真的不害怕吗?Kiyo。”

“我不害怕。”斩钉截铁,掷地有声。

诸伏景光又盯了他几秒,清原晟凛很快败下阵来。

他用手指比了一下,大拇指和食指贴在一起,说,“只有这一点点害怕。一点点。就这么多。”

诸伏景光看着那一毫米都没有的长度,头一次清楚认识到自己这位同期是个打不开的蚌壳。

在他的注视下,清原晟凛悄咪咪的把两根手指头之间的距离悄悄拉大了一丁点儿。

再看,再拉大。

两根手指已经拉到最大距离了,诸伏景光依旧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执拗的目光只求一个真心的回答。

“……”最后清原晟凛没辙了,懒散地往后一靠,又被冰冷的水泥墙撞得龇牙咧嘴。

他嘟囔着,“景光啊,你为什么就要问一个结果呢?怕或不怕,不都是一样的吗。”

“我也想在你们面前有一个高大的形象啊。”

他撇过头,不去看诸伏景光。

但是诸伏景光想,也许自己终于知道那个答案了。

诸伏景光沉默着把他扶正,轻手轻脚撩起他的衣服,仔细查看他身上的伤口。青青紫紫,惨不忍睹,但他竟然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比在现在的清原身上看到的,好了太多了。但一想到现在的清原,他心里又是一梗。

“Kiyo,”他一边给他做简单处理,一边道,“你很在乎你的形象?”

清原晟凛半眯着眼睛,享受诸伏景光的贴心服务,“还好吧。一般般。”

“那你在乎你在我们心中的形象吗?”

“废话吗。”清原晟凛被他逗笑了,扯到伤口,表情狰狞。

“可是我们是朋友,Kiyo。”诸伏景光熟练且利落地用对方衣服口袋里的绷带打了个蝴蝶结。

他微微抬头,看着清原晟凛,“不管你是怎样的形象,我们都会接受的。”

“景光,你什么时候和研二学的哄人的话?”清原晟凛绷不住笑了。

“你不相信?”诸伏景光第一次认识到他这位同期出乎意料的一根筋。

“相信。”轻飘飘的。

于是诸伏景光又再一次认识到对方的自我。Kiyo有他自己的一套想法。完全不管你说了什么,只认定他想的。

这样的性格,比他更不适合去做卧底。Kiyo会被自己的认知、道德感和罪恶感死死勒住,卡住喉咙,然后在不堪重负下窒息死去。

“不管你怎么想,Kiyo。”他按住对方的肩膀,直直地看着那双仿佛蒙了一层雾的蓝眼睛。

“我们会一直在你身边的。就算你的形象破破烂烂也没关系。我们会陪着你的。我一直认为,你是我们引以为傲的同期,也是我们尊重的战友。”

真挚而热诚,诸伏景光眼里灼热的温度直逼他的面门。清原晟凛头一次感觉自己的眼膜好像太薄了些。

“不要害怕。”诸伏景光毫不动摇,依旧紧紧按着他的肩膀。手上的热度从接触的地方传过来,一直到清原晟凛的心底。

诸伏景光知道,这只是一次幻境。但是,既然Kiyo在这里,那一定,可以把他的、大家的想法传达出去。他想对Kiyo说,你真的做的很好了,我们都知道,我们也会一直陪着你,不会让你一个人孤零零地离开。

他有预感——如果不这么说的话,如果不去留下他的话,Kiyo就不会回来了吧。

“……”清原晟凛愣愣地看着他,嘴巴张了张,一句话也没说。

两人对视着,诸伏景光默默无言。他只是专注地看着对方,看见对面少年的眼睛蒙着一层灰雾。

对视半晌,清原晟凛忽然笑起来,说,“我想起来了。”

“——刚刚才见过零的。”

“谢谢。”

“我不知道我能不能从束缚自己的想法中挣脱。但我会努力的。”

“我不想辜负你们的期待。”

诸伏景光注意到,那双蒙尘的蓝眼睛此刻变得透亮。清澈见底,像他们最初见面时的那样。

“不需要你迎合我们的期待。”诸伏景光轻声,“Kiyo。”

“我只是希望你不要被自己束缚住。不要走向你并不期望的结局。”

“嗯。”清原晟凛嘴角的笑意终于真实了几分。

“阵平也来了,对吧。我能感觉得到。我会带他回去的。”

“好,我等着。”诸伏景光最后看了他一眼,闭上眼。

如果你食言的话,就给你每天做一顿红枣大餐。

【作者有话要说】

*这次的梦境(简称)不只是拯救凛酱,也是在破除景光的心魔,让他有一次救下朋友的机会。

*梦境有些逻辑不通顺的地方,比如说伏特加怎么没有来找大哥、凛酱为什么会相信突然出现在这里的景光、琴酒真的那么容易下线吗(至少得零和阿卡伊联手吧)……等一些小bug。但因为这是梦境,是凛酱的梦境,所以都是可能发生的。

*景光其实算是拯救成功了。但不完全成功。这其中也少不了零起到的作用。下一章会解释一下这三个梦境出现的理由(可能是在作话里)

第137章 松田阵平的场合

松田阵平被一阵吵嚷声叫醒。他一抬头, 巨大的摩天轮就在眼前。

摩天轮安静地旋转,身边涌流的人群像在锅里咕噜噜的咖喱一样,空气中却满是爆米花和棉花糖的香味。他们不断地向他背后涌去, 争先恐后,却又被人做的锅壁挡住了路线。

那些小警察们大声指挥着,要他们有序快速离开, 不要拥挤, 不要奔跑。

“喂——!那边的先生!请不要越过警戒线!”一边说着, 戴着警帽的警察被挤挤攘攘的人群撞了一个趔趄。他一手扶住摇摇欲坠的帽子, 一手拉住一个乱跑的民众把人塞回大队伍,抻直了脖子继续大声喊。

在一旁的松田阵平静静看着,双手插兜, 并没有要帮忙的意思。

他发现这些人都看不见他, 甚至撞上了也好像没有感觉,只是一味地往前跑。

沉默着看着眼前的乱象,他也早就回想起来了。这是什么时候,什么地点。

——多罗碧加。

熟悉的摩天轮, 熟悉的旋转木马,还有熟悉的海盗船。不熟悉的是身边人经过的表情。

慌乱的, 仓皇的。比他印象中的要深刻得多。

轰——

始料不及的巨大轰鸣声把松田阵平炸了个懵。他的脚步下意识顿住。停在离摩天轮还有一百米的距离, 他抬头去看冒着黑烟看不清轮廓的摩天轮。人群中爆发出巨大的尖叫, 几乎要把人耳朵震聋。

“哈?”松田阵平发出不可置信的叫声。这是什么?那家伙就那么想再死一遍吗?而且他清楚记得, 在摩天轮爆炸的时间点, 警察早就疏散了人群!这算什么?清原晟凛在外面混这么些年, 还学会了自。虐的本领?

他拔腿就往那边走。他还偏就不信, 清原晟凛那傻子还抓不住了。

“喂——清原——清原晟凛——”松田阵平完全没了在警视厅时酷哥一样的风度, 他大叫着, 呼喊着清原晟凛的名字。脚底生风,表情狰狞,活像是要把人抓来吃了。

他跑到摩天轮下,发现这些人似乎看得到他了。不,应该说,只有围在摩天轮周围的警察看得见他。或者说,只有现实中,和那个时候的清原晟凛有过交集的人才给他一种“他们看的见我”的错觉。

顶着同事的惊奇视线,松田阵平把整个设施翻了个遍。此时黑烟已经散得差不多,只是摩天轮已经被炸的只剩残骸。一切都和当初一样。

甚至佐藤美和子就站在他身后,眼眶通红,说,他为什么不早点来。如果早点来,他们还能再见一面。

吵吵嚷嚷的背景音闹得他心烦,偏偏幻境中的人都是假的。和这些人争论“他没有死”什么的,倒显得他心里计较。

啧了一声,松田阵平径直穿过人群。他想起来了,他知道清原晟凛在哪儿。

不是和千代瞬辉最后见面的摩天轮下——而是他曾经在窗户里看到的,旋转木马边。

他背对着摩天轮的方向奔跑,神思难得漫游。

也许是某种特别的引力,松田阵平总是不由自主去想那座摩天轮。

自从转去做刑警,他每天经手的案件就不只是爆炸案了。各色各样,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不可能的案件,铺天盖地向他扑来。他一般都能抓住症结重点,然后以同事们都追不上的速度迅速将犯人逮捕,一度成为搜查一课最出名的风云人物。

但偶尔,他也会有思路打结、直觉失灵的时候。每到这个时候,他就会想起那个面带挑衅微笑、挑眉说给我一万日元的家伙。

真的挺找打的,那家伙。不过人也真的聪明。

千代还在的时候,他没想过那些奇奇怪怪的问题,但自从千代离开,他就时不时会去想,千代瞬辉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后来有一次扫墓,不知怎得,像是灵光一闪,啊,原来千代瞬辉是个满嘴谎言的人。松田阵平突然就悟了。

千代瞬辉是个骗子。总拿一万日元当借口,有时候还扣扣搜搜——好像有多担心自己的钱包,但其实心里完全不在乎那点酬金——他只是在伪装自己,伪装成一个让他们感觉到新鲜的人。

所以清原晟凛是个混蛋,也是个骗子。

他知道自己和他们很熟悉,熟到即使换了一张脸也害怕被认出来。所以一边扮演着自己都不信的人设,一边还让野野村配合他的表演。就为了让他们认不出他。

毫无疑问,清原晟凛成功了。大成功。

他们为千代瞬辉的死亡回肠寸断,傻乎乎地去给对方扫墓,对着他的墓碑诉说心事。他好几次看见那些搜查一课的捧着花去看他。

肉麻点说,对他而言,千代瞬辉也挺特别的。他以前是个只踩油门的人,但,千代瞬辉用死亡给他的人生安上了刹车。

那段在搜查一课相处的日子不是假的,可当事人并不想承认。野野村更愿意以自己本来的身份和他们认识,清原也把这件事当作完全没发生过。两个人都冷漠得不近人情。

可松田阵平用脚趾想都能想到对方在想些什么让人想揍一顿的事。

——无非就是愧疚、担心,还有一点诀别的心思。

却偏偏装成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让人气到爆炸。

每次都把自己当救世主,可明明只是一个挑食、怕疼、动不动就感冒发烧的家伙。对,还害怕自己在他们眼里的形象倒塌。

这么多年,其实也没多少长进。等见了面,他非得把人按在地上毒打一顿不可。

松田阵平停下脚步,似笑非笑地对上一个正疯狂往这个方向狂奔的人。

他眉毛一竖,气沉丹田,一字一顿,“清、原、晟、凛——!”声音力破云霄,直要把人的耳膜震破。

那个狂奔的人影立刻刹住脚步,没有卡顿地丝滑调转方向,向另一边狂奔而去。

松田阵平:“……”作什么看见他就跑。

松田阵平拔腿就追,出乎意料的,前面逃窜的人速度算不上快,很轻易就被他追上了。甚至,多年沉寂的火山被对方逃跑的动作点燃,瞬间活跃起来。

他揪住对方脸颊的时候,有那么短短的、很短的霎那,感觉回到了还在读警校的时间。

他威胁似的比了比自己的拳头,语气阴恻恻,“想跑哪儿去?”

“你、你怎么知道我……”穿着睡衣睡裤、白人外貌的清原晟凛眼里满是疑惑和心虚。按照曾经的发展,此时他应该刚刚和阵平打过招呼、然后要去一间没人的屋子服A药,再倒转时间的。

发现自己在这个时间节点的记忆里时,他就打算偷偷摸摸到摩天轮下,装作千代的模样和松田说几句话,然后再送人回去。结果不知怎么,摩天轮竟然直接炸了。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生怕松田阵平出事,立刻往那边赶。结果现在,阵平是没什么事,要出事的是他了。

清原晟凛想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一步,结果被人死死按住了肩膀。他只能鹌鹑地埋着脑袋。

阵平是怎么知道自己在这儿的?倒转时间后,他应该不记得这段记忆了才是。

——松田阵平不应该记得他曾经在摩天轮的窗户下,看见过杰弗里,更不应该知道,杰弗里就是清原晟凛。

到底发生什么了?而且,为什么零、景光、甚至还有阵平,都会接连进入这里?他们是怎么进来的?

电光火石间,心念电转,清原晟凛一下捕捉到记忆里某个总是“宿主宿主”的叫他的系统。

“……”清原晟凛沉默了,锯嘴葫芦一样,任凭松田阵平怎么敲敲打打也不说一句话。嘴巴紧闭,眼神游移,看得松田阵平火气更大,然后又瞬间冷静。

松田阵平试图用这辈子都没对同期用过的安抚语气和他对话,表情却是藏不住的冷凝和僵硬。

清原晟凛看着努力掩藏想要暴打他的心思的某人,心里又有些不合时宜的想笑——然后很快就被看出这一点的松田阵平制裁了。

松田阵平见这家伙露出一种难以形容的表情,顿时什么怀柔策略什么探究真相全抛脑后,只想现在、立刻、马上把这家伙暴揍一顿。

“清、原、晟、凛。”他都要给这人气笑了。遮遮掩掩躲躲藏藏,明明一点都没有身为卧底的冷硬的心,却又在这儿梗着脖子充英雄。还偏偏一副又哭又笑的模样,这不是找打吗?

清原晟凛想开口,又不知道说什么。你推我搡几下,他选择默默地把松田阵平踢出幻境。

川流不息的人群向他们涌来,又摩西分海一般绕过他们。铿锵有力的四个字还来不及在空气中回荡就戛然而止,只有尾音还堆积在空气中。

松田阵平满腹想问的、想说的,想打的,全半路卡在肚子里。他的身形从头到脚开始消散。清原晟凛地眼神更加游移。

卷发的成熟警官瞪大了眼睛,狠狠瞪着他,张牙舞爪的样子像是要吃人。

看着松田阵平凶神恶煞又无能为力的样子,清原晟凛竟然有一种诡异的松快。看到松田阵平最后一点影子从面前消失,他愣了一下,然后捧着肚子,哈哈哈哈哈的大笑半晌。好像声音发出来,心里的郁气也能吐得一干二净。

另一边,猛然被踢出幻境,松田阵平躺在医院的床上醒来,还有一股作呕的感觉。

“yue——”他弹跳起身,扶着床边的栏杆猛地干呕一阵。

陪在一边的萩原研二被他吓了一大跳。

“怎么,阿凛锤你了?”萩原研二打趣道。诸伏和降谷可比小阵平醒来的早,除了降谷零一副郁闷痛苦的模样,景光倒是明显松了口气。

他现在还记得那家伙满面春风、容光焕发的样子。

“我可没有。”刚回去取了点东西的诸伏景光推门而入——还没进门呢,他就听见同期在同期面前编排自己的声音了。

他无奈笑了一下,“是零的脸色太吓人了。”

“好好好,你说是就是吧。”萩原研二不接这茬,眼角眉梢都扬起来,显出一股昂扬的意气来。

与他相比,松田阵平的黑脸就显得更阴沉了。

诸伏景光打眼一看,突然就领悟到研二说的什么叫“满面春风”,什么叫“面沉如水”了。

“那家伙没把你踢出来?”松田阵平看他这一副“置身事外”的轻松样,内心的火山又蠢蠢欲动了。萩原研二连忙给他灭灭火。

他可太清楚自家幼驯染的脾气了。大家都以为这位搜查一课的风云人物有多么多么冷酷,实际上,那可是冰山下埋着一座不轻易发动的活火山。

“咳,”他紧急转移话题,对诸伏景光挤眉弄眼,“小诸伏有自己的发现。”

“嗯,而且零也马上回来了。”诸伏景光淡定接话。萩原研二心呼不好。

果然,他悄悄斜眼去看,发现刚翻身下床的松田阵平脸上是一黑一黑又一黑,快叠成锅底的颜色了。松田阵平转头去看诸伏,却发现那面白心黑的某人正带着似有若无的笑容看着他。

松田阵平:“……”

不好!萩原研二察觉到空气中的暗流涌动,还有一种一触即发的火药味。

小诸伏什么时候这么坏心眼了?萩原研二感叹,正想追忆往日的警校时光,却突然想起——小诸伏,好像,似乎,以前就是这样。

萩原研二忍不住笑出声来。黑着脸的松田阵平迅速回头又剐了他一眼。

“咳咳。走吧,咱们去楼下,小降谷应该快到了。我们去一楼说。”萩原研二立刻端正脸色。

“而且,凛应该也要醒了。”诸伏景光望向还陷在床上的人,“我们也给他一点自己的时间。”

松田阵平憋着一股气,刚刚过载的大脑终于冷却。他冷着脸,架着墨镜,心想,等病床上这家伙醒来,他绝对要用拳头去问问他到底怎么想的。

【作者有话要说】

*给大家拜个晚年,祝大家新的一年蛇来运转,巳巳顺意!

*每到松甜甜的场合总是与众不同^^

PS:很久没码字了,感谢大家这么久的陪伴,也感恩大家对作者文笔的包容。我会尽快更新下一章的!Kiyo和警校组的这个故事快要结束啦。会给大家一个圆满的结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