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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小掌柜 折吱 11935 字 1个月前

第251章 好事一桩

“二哥——”

谢放走出大厅,听见三弟谢朝晖的声音,他停下脚步。

谢朝晖走上前,“恭喜二哥。”

脸上虽是带着笑意,眼底的神色却很是有些复杂。

谢放心知,三弟此时心中定然充斥着悔意。倒不是后悔疏远他,而选择同大哥打好关系。他是后悔,早知道父亲会选他当下一任谢家家主,一开始便不该只将宝押在大哥的身上。

故而现在来同他示好来了。

他故意曲解谢朝晖的来意,“三弟可是对父亲的决定很是意外?”

谢朝晖状似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脖颈,“是有一点……”

谢放:“于我亦是。”

这一回,谢朝晖是切切实实地感到意外,“二哥此前并不知道父亲的决定?对于今日的决定,父亲此前连你都未曾透露过么?”

谢放:“嗯。”

“原来是这样……”

谢放微一点头,并没有要深聊的打算,“我约了人,有事先走一步。”

“等,等等……二哥。”

谢放看着他。

谢朝晖犹豫着:“我总觉着,自打你从符城回来,便同我疏远了很多。这个问题,我先前也同你说过,可你说我多想了。我想知道,若是我做错了什么,惹得二哥不高兴了。你告诉我,我定然改……可是因为我先前同大哥走得亲近?我同大哥走得亲近,也是因为你都不理我,我才只好找大哥喝酒。”

说着,话语里多了一层埋怨的意思,似乎是全是因为二哥谢放的冷漠,才会令他选择同大哥亲近。

谢放温和地笑道:“怎么会?大哥同我,都是你的手足,你同大哥亲近,是好事一桩。莫要多心。我同人约定的时间要到了,改日再聊。”

定然改?

莫说这一世,他同三弟早已渐行渐远,便是上一世,他真心实意地规劝三弟离那岳盛辉远一些,三弟又何曾听进去?

不过是在他面前卖乖罢了。

谢朝晖见自己的“示好”没能管用,便只好道:“喔,好,那,那你先忙……”

模样瞧着似乎当真有几分失落。

至于是失落曾经疼爱他的二哥如今同自己这般疏远,还是失落他自己押错宝,怕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出门前,谢放回了一趟濯清园。

父亲定然不会无缘无故,提前指定他为谢家的继承人。

谢放方才同谢朝晖说他约了人是假,不过有是要外出一趟是真。

他要去一趟医院,同父亲这次生病的主治医生谈一谈。

“少爷,恭喜你。终于得偿所愿。”

谢放一回到院子,陶管事便一脸喜色地迎上来。在前院时,担心人多嘴杂,忍着没说。一直陪着谢放进了屋,防方才难掩喜色地向二爷道喜。

显然听说了方才大厅里发生的事。

老爷总算是公正了一回!无论是论品性还是论能力,少爷都远超大少爷。

谢放低喃了一句,“不,尚未如愿。”

大哥尚在东郊的别庄逍遥度日,三弟亦还过着无忧的日子,谈如愿,尚且太早。

不过总归,改了上一世的走向……

坐上谢家的家主,不过是第一步罢了。

“少爷,您说什么?”

谢放的这一句低喃太轻,陶管事未曾听见。

谢放笑了笑,“没什么。对了,陶叔,阿贵可是快随嫂子一起回来了?”

陶叔的儿子阿贵原先是老爷子的护卫。

因着阿贵身手过人,后来又被老爷子拨给了大少谢朝晞。

谢朝晞没有老爷子的过人手腕,倒是有着老爷子的疑心病,信不过阿贵,总觉着阿贵是陶管事的儿子,不可重用,将阿贵以及另外三名护卫,调去了妻子朱文慧的身边,让阿贵保护妻子在娘家的安全。

阿贵年底请假回过一趟北城,之后便一直随其他三名护卫一起,一直随着大少奶奶在娘家养胎。

如今,朱文慧临盆在即,阿贵回北城的日子自是也近了。

提起儿子阿贵,陶叔眼底有着难掩的笑意,“前几日,是给他母亲来了一封信,说是大少奶奶快生了,应当很快便能回到北城。”

“如此甚好。”谢放握住陶管事的手,“待阿贵回到北城,我便向父亲将阿贵调到我身边,当我的护卫。让陶叔同阿贵两人,父子团圆。”

陶管事一怔。

片刻,他红了眼圈,想起那日在符城,少爷允过他,他日定然会让他同阿贵父子团圆一事。

“没想到那么久的事情,少爷您还记得。”

谢放佯装未曾注意到陶叔发红的眼眶,只笑着道:“答应了陶叔的事情,自是记得。”

谢放来到医院。

他找到父亲谢载功的主治医生,借口父亲最近胸口不大舒服,托他找医生开点药,以此打探老爷子的病情。

主治医生同约翰院长一样,也去过谢家,给谢家众人看过病,对方认得谢放。

对于谢放的关心,医生不疑有他,他将处方药递给谢放,同时叮嘱道:“老爷子现在的身子还是比较虚弱的,尤其是不能动怒。说句实在话,老爷子身子能够拖到现在,已是不容易。你们当家属的,还是要多多注意一些才好。”

谢放拿过处方药,向医生道了谢:“多谢您。我们会多多注意的。”

出了主治医生的办公室,谢放低头看了眼手中的药。

上一世,父亲在去年岁末,便有中风的征兆,过了年,更是已是卧床不起。

缠绵病榻数月,驾鹤西去。

这一世父亲的身子比上一世要好了不少。

他还以为,因为他的缘故,改了父亲的命数。

未曾想,命运竟还是按照原先的轨迹。

若是按照上一世的时间来算……

竟也是快了。

第252章 茫然不解

繁市,火车站。

阿笙踮起脚尖,仰着脖子,竭力注视着火车进站的方向。

火车晚点,阿笙在站台等了近三个小时,火车依然尚未进站,阿笙的心也便越发着急。

这段时日,大多数地方都不大太平,别是沿途出了什么岔子。

“阿笙少爷,累不累?要不您先进里头休息一会儿?回头要是火车进站了,我去通知你。”

担心阿笙累着,福旺出声问道。

福禄也劝道:“是啊,阿笙少爷,要不您进里头休息休息。”

火车晚点严重,站台挤了太多赶火车以及前来接亲朋好友或者是为之送行的人。

阿笙摇着头,手里头比划着,“我不累。”视线仍然牢牢地注视着铁轨的方向。

爹爹同他第一次坐火车一样,也是头一回离开符城。

也不知道爹爹路上适不适应,有没有生病。

因着担心爹爹,哪怕明知道火车进站便会鸣笛,远远的便能够听见,阿笙还是忍不住张望。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在浓浓的黑烟当中,响起火车的汽笛声。

阿笙心里头一提。

几乎是火车的汽笛声一响起,人群便一窝蜂顺着火车开来的方向涌去。

阿笙被人群裹挟着往前走,亏得福禄、福旺两人将他护在中间,否则非摔跤不可。

火车缓缓进站。

车厢上的人尚未完全下来,外头的人便一个劲地往里头挤。

阿笙抬眼瞧去,只瞧见一个又一个人头。

终于,阿笙在人群当中瞧见了熟悉的身影。

是爹爹!

阿笙挥着手臂,企图吸引爹爹的注意。

可站台上,仰起手同亲朋打招呼的人太多了,从火车上下来的方庆遥压根没能注意到淹没在人群里的阿笙。

阿笙便赶紧抬起福旺的手臂,福旺立即心领神会,他着阿笙所在的方向,赶忙大声地喊了一声,“方掌柜的!!!我们在这儿!”

方庆遥闻声朝阿笙所在的方向转过脑袋。

怎的方骏也在?

阿笙脸上的笑容,在瞧见出现在爹爹身旁的方骏时,收敛了一些。

亏得方骏忙活着倒腾他那两个硕大无比的行李箱,没注意到阿笙,要不然,这甫一碰头,就能吵起来。

福禄陪着阿笙,福旺上前替方庆遥拎行李。

“福旺小兄弟?怎的是你?这,这怎么好意思麻烦你呢?我来,我自个儿来就好……”

福旺是二爷的贴身小厮,方庆遥哪儿敢劳驾二爷的小厮呐。

“嘿嘿,都是自己人,方掌柜的您啊,不用不好意思。阿笙少爷就在前头。”

方庆遥满脸疲惫,却掩不住地高兴地道:“嗯,我方才瞧见了。”

福旺拎着方庆遥的行李箱往阿笙同福禄这边走。

方骏一个人拎着两个大行李箱,累得不行,他刚要把手中的一个行李箱递给福旺,见他转头就走了,跟在身后喊,“哎,那你帮我也拎一拎行李箱啊……”

方掌柜的是阿笙的爹爹,方骏算个啥?

福旺转过头,没好气地道:“你没手啊?”

方骏给气了个够呛,可福旺是二爷的人。

方骏哪里敢得罪二爷,只能在心里头骂骂咧咧。

阿笙小跑至爹爹的面前。

“别跑,别跑,你小心些!”

周围的人实在太多,方庆遥一颗心悬得老高,担心阿笙被人给推倒,连呼救都不能,他自己也赶忙朝阿笙走去。

父子两人许久未见,方庆遥一见到阿笙,就红了眼眶,“嗯,长高了,也胖乎了一些。”

阿笙弯起唇,眼睛扑闪扑闪的,见了爹爹高兴。眼睫却是湿的。

爹爹却是瘦了,人也憔悴了,便是白头发都添了好几根。

不知是他离家后爹爹一人忙着长庆楼的里外给操劳的,还是这一路舟车劳顿,生生给累瘦的。

福禄适时地出声道:“阿笙少爷,方掌柜的,咱们回去再说?”

方庆遥方才瞧见是福旺陪着阿笙来接他,心里头已是吃了一惊。

这会儿见福禄也在,心里头更是纳闷不已。

二爷的两个贴身小厮,怎的全陪着阿笙?

莫不是,二爷人也在繁市,没听阿笙信里头提过啊。

阿笙只当爹爹一人来的繁市,因此只叫了两辆人力车,一辆给他同爹爹,一辆是给福禄同福旺两人。

多了一个方骏,阿笙只好托福旺去街上再叫一辆人力车。

趁着福旺去街上叫人力车的功夫,福禄帮着将他的行李箱给搬上人力车,方庆遥低声问道;“阿笙,怎的福禄、福旺怎的也陪你一块儿来了?可是二爷人也在繁市?”

阿笙轻咬着唇,他摇着头,“二爷人不在繁市。”

“那如何福禄、福旺两人……”

方庆遥的话尚未问完,福禄那边已然放好了行李箱,“方掌柜的,你同阿阿笙少爷先坐车回去。我等福旺叫了车,再一同回去。”

对于阿生同方庆遥先上车这件事,方骏在一旁没愣是没敢吭声。

二爷的这两个小厮的厉害,他从前可是领教过的。

方庆遥的问话被打断,他只好由阿笙搀扶着,先行上了车。

人力车在阿笙所住的小洋楼停下。

这一路,楼房一栋赛一栋的漂亮,可方庆遥从来没觉着这小洋楼能够同他们能有什么关系。

他以为人力车还要往前走呢,未曾想,竟在一栋三层楼高的小洋楼前停下了。

人力车夫帮着一块将行李给搬下车。

福禄走在前头带路,福旺帮着拎行李。

方骏傻愣愣地跟在后头。

他……他这怕不是一脚踏进仙境了?

不,不对啊……

阿笙,阿笙这是发迹了?

怎的这么气派的小洋楼都住上了?

阿笙挽着爹爹的胳膊,高兴地比划着,“爹爹,我把房间都给您收拾好了,走,我带您去瞧您的房间去……”

方庆遥停住脚步,“阿笙,会不会是哪里搞错了啊?这小洋楼……是怎么回事?”

阿笙微楞。

片刻,他微红了脸颊,“这是二爷给租的小洋楼。”

方庆遥听后,愈发地茫然不解:“二爷给租的小洋楼?这小洋楼租金瞧着便便宜不到哪里去,他为何要替你租下这小洋楼?”

第253章 正式开战

自从收到爹爹的信,得知爹爹愿意离开符城,来繁市同他团聚,阿笙便一心盼着爹爹来。

房间早早便收拾好了,床单、床罩、枕头什么的,也提前就备好了。

可谓是事无巨细。

因着他甫一来繁市便住的这栋小洋楼,以至于忘了提前想好同爹爹解释的借口。

阿笙紧张地在脑海里想着要如何回答爹爹才好,方骏便自作聪明,抢先一步回答,他将脸凑近阿笙,“我知道了!阿笙,你是不是在给人二爷当门房,给人看房子。从长庆楼的小少爷到给人当门房,你觉得掉份儿,心里头过不去,就骗三叔说这房子是二爷给你租的啊?

是了!定然是这样的!要不然福禄、福旺怎的也同你一起来接我同三叔了?你现在是在给二爷做事,我猜对了吧?”

阿笙:“……”

方庆遥一听,茅塞顿开。

他说呢,怎的福禄、福旺没有留在二爷身边伺候,反倒陪着阿笙,原来是阿笙如今同福禄、福旺兄弟两人一起在二爷身边做事。

“你这孩子,给二爷做事,就给二爷做事。有什么掉份儿的?二爷那样的身份,咱们给二爷当门房,不亏,啊。不过阿笙,你本来就是替二爷做事,如今你又安排我同小俊住进来,会不会不大合适,你同二爷知会过一声没有啊?”

方庆遥是真心实意地觉着,阿笙给二爷当门房这事儿不掉份。

说白了,长庆楼在符城兴许算得上数一数二,可出了符城地界,一个小小的长庆楼的小东家,就太不够瞧了,尤其是对于二爷那样出身的人。阿笙这样的情况,在繁市定然也不好寻差事,二爷肯给阿笙谋一份工作,已是对阿笙极为照顾的了。

福旺听不得方骏贬低阿笙,关键是方掌柜的竟然还信了,他出声道:“哪能啊,我们二爷是拿阿笙少爷当朋友的,怎么可能让阿笙少爷给他当门……”

福旺的话尚未说完,阿笙手肘轻碰了福旺一下,他朝福旺摇了摇头。

倘若今日只有爹爹来,他这会儿定然会同爹爹解释清楚。

可方骏也跟着一块儿来了。

要是方骏知道,这房子当真是二爷给他住的,只怕当真这儿当家了。就让方俊误以为他是在给二爷当差,如此方骏忌惮二爷,也不至于太过分。

福旺收到阿笙的眼神,赶忙临时改了口,“嗯……总之,方掌柜的,您一路也累了,咱们进去再说吧。”

方俊瞧着阿笙同福旺偷摸着打眼色的样子,愈发确定自己猜对了!

他就知道,阿笙一个哑巴,能在繁市混得有多好!三叔还说,带着他来繁市投奔阿笙。他还真以为阿笙在繁市也开上小餐馆了或者是发迹了呢!

都怪爹爹!说是这段时日乡下粮食、茶叶都欠收,公粮又催得急,好多人都吃不上饭,让他别回去,就跟着三叔来繁市,兴许还能奔个前程。哼,什么好多相亲吃不上饭,是嫌弃他回去之后,多一个吃口粮的!

好么,结果阿笙自己也是寄人篱下,给人当门房,能怎么照应他?

要不然回头他寻个合适的时机,同三叔说一声,他坐车回乡下得了!

对,就这么办。

由于不知道方骏也随着爹爹一同来了繁市,阿笙没有准备方骏的房间,只好临时让福旺、福禄两人去收拾一间出来。

福禄、福旺两人是伺候阿笙同二爷的,可不惯着方骏,也把方骏一块给叫走了。

方骏怵福禄怵得很,福禄发了话,他是一个抗议的字都说不出。

阿笙便领着爹爹去看他的房间。

方庆遥先前在外头瞧着这房子洋气,进了里头,这才发现,什么叫金玉其外,这里头也讲究。

他跟在阿笙的后头,打量着房间里头摆设的大床,雕花衣柜,这心里头愈发不安,“阿笙啊,这房间……”

阿笙见爹爹脸色不大对劲,关心地问道:“怎么了?爹爹,这房间您不喜欢么?您不是喜欢采光通透的房间么?”

“阿笙,这房间,会不会太大了点啊?还有这装修也太好了一点,二爷呢?二爷他自个儿是住哪儿啊?”

阿笙指了指楼上。

福禄、福旺早就收拾出了一间给二爷,定期都会打扫,二爷来了繁市之后便能住进去。

“那你呢?你住哪里?”

阿笙耳尖有点红。

他同二爷住的同一层……和二爷的房间是挨着的。画室也是在二楼。

方庆遥见阿笙还指的楼上,有些不大高兴,“这你就不懂事了啊,哪有当人门房住二楼的,这传出去也不像话啊!你得住一楼,这样二爷来了客人,或者送个客人什么的,才能及时听差。你听爹爹的,回头找个时间,搬下来。二爷待你再好,你自个儿也得知分寸不是?”

阿笙:“……”

薛晟听说了阿笙的爹爹,方掌柜来繁市的事,特意抽出了时间,晚上在会江路上的酒楼,要了间包间,给方掌柜还有方骏两人接风洗尘。

薛晟盘下的那间酒楼已经开始装修。

他平日里忙,装修里外都由阿笙盯着。

只是阿笙虽说在酒楼上有经验,曾经还画了稿图,可对于实打实地装修到底开缺了些经验。

方掌柜的到来,无论是对于阿笙还是对于薛晟来说,无疑是及时雨。

有爹爹坐阵,阿笙白天一起盯装修,晚上也终于能够抽出时间给报刊画稿,不必向先前那段时间,顾得了装修,就补不上画画,忙着画画,装修便只能托福禄、福旺替他盯着。

阿笙如今登在报上的画稿颇受社会一些进步人士,尤其是学会以及有志青年的欢迎,不少人都知道繁市出了一位画风独具一格的画师,唯独不大受繁市当局的欢迎,只因阿笙的画里头,有时会揭当局的遮羞布。

阿笙才不管这些,他照样画喜欢的画。

酒楼热火朝天地装修着,阿笙在绘画这一行也渐渐开始有了自己的名气。

忽的一日,繁市平静的日子,被自北城传来一则消息给打破——

东洋同北城正式开战了!

第254章 路遇埋伏

北城人没有想到,东洋军队当真会有打进城来的一天。

之前不是只吓唬吓唬人,在郊区放几声炮,从当局那儿拿点好处就退兵了的么?

这……这回怎的来真的了?

莫说是北城百姓没有想到,便是北城驻军也没有料到。北城驻军节节败退,东洋军很快就要挥军进城的消息传至城内。

举城哗然。

百姓们很是茫然错愕,报纸上昨日不是还报道说,北城驻军抵挡住了东洋兵的炮火,如何……如何一夜之间,东洋兵便要攻城了?

一时间,人人自危。

“居庸关贼兵围困,三百年锦江山化为灰尘……”

谢载功闭着眼,躺在长椅上,听到这一段,微拧着眉。

从前,这一段二黄原板是他最爱听的。今日不知怎么回事,心忽地跳了跳。外头的阳光晒在眼皮上,便是连身子都有一些暖意,手心却沁着冷汗。

这实在不是什么吉兆,尤其是这段时日,时局飘摇,这一段越听越叫人发慌。

“咳,咳咳咳……”

谢载功咳嗽着,站起身去关唱片机。

“父亲——”

谢放敲了房门,没有人应,只听见戏曲声,便推开门走了进来。

“可怜我一统封疆被流枭吞并!

金殴损山河震铜驼棘荆。

这也是朕无福蹇遭末运!

保重——(了)!”

谢载功关了唱片机,苍凉、清远的唱腔戛然而止。

谢载功转过头,老二做事稳当,从不会在未得他应许的情况下,便推门进来,他心中当即用上一股不好的预感,“可是发什么了什么事?”

谢放沉声道:“父亲,万源一带接连失守,东洋兵即将打进城了!咱们恐怕得即日尽早便举家动身离开北城。”

谢载功先是错愕,片刻,因受了刺激,他剧烈地咳嗽出声。

一口鲜血从他的嘴里喷出。

老爷子病危。

四太太命人去请聚仁堂的大夫。

因着这段时日看西医未见,故而请了聚仁堂的大夫来,想着西医既是没多大用处,或许中医可以一试。

然而,聚仁堂的大夫号过脉之后,开了药方,言语间,委婉地提醒谢家人,老爷子的病不容乐观,需早些准备后事。

大夫的话,对于谢家人而言,无意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几位姨太太难以置信地看着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的老爷子。

年前还好好的人,如何……如何便病重至此?

满屋子的人,便是四姨太听了大夫的话,此时都心乱得很,唯有谢放始终保持冷静。

他出声对候在一旁的陶管事道:“陶叔,送一送程大夫。”

“是。少爷。”

陶管事去送了聚仁堂的大夫。

“咳,咳咳咳——”

谢载功咳嗽着醒来。

“老爷,您有没有好一些?”

“老爷,您现在感觉身体怎么样了?”

“老爷……”

老爷子一醒,几房姨太太便围上前。

大家心里头除却有着对老爷子的担心,还有对眼下局势的担忧。

都说东洋人马上就要打进城来了,那他们是不是得即刻出城,方最为安全?

偏生老爷子在这个节骨眼病重。

“你们都先出去,我有话同,同南倾说……”

“咳咳咳……”

闻言,几位姨太太同丫鬟、小厮们只好都先行出去。

“父亲——”

谢放在床头坐下。

谢载功握住他的手,“往后谢家,便托付给您了。“

谢放宽慰道:“父亲,您莫要多想。当下需好好调理身子才是。”

谢载功摇着头,“我自个儿的身子,我自个儿清楚。”

眼底再没有平日里的锐利稳健,唯有一片颓然,如同这即将倾塌的古城,再没有任何生机。

谢载功手指颤抖地,指着书桌方向,“你,你去……咳咳,你去将我书桌的抽屉打开,最,最下面,有我立好的遗嘱……”

谢放神色微愕,“父亲……”

谢载功:“去,去取过来。”

谢放只好起身,朝书桌走去。

前世,谢放亦是瞧过遗嘱的。

只不过,上一回父亲是让大哥去取的遗嘱,谢家的家主,亦是大哥。

谢放打开抽屉,他按照老爷子的吩咐,取出放在抽屉最底部的遗嘱。

不知……这一世同上一世的遗嘱内容,可会有变化。

谢放手里拿着遗嘱,回到床边。

谢载功:“公司同这谢家主宅,留给你。你大哥同你三弟,都不是经营的料子。他日,倘若他们败光了家产,无论如何,你需看兄弟情谊的份上,多……咳咳……多帮持他们。你向来为人宽厚,为父相信……你会,会好好善待你的几位母亲还有兄妹。”

纵然事先猜到,父亲既是选了自己为家主,那么公司同主宅,大概率也会交付给他。

当真亲耳从父亲口中听见这样的安排,谢放心中仍是难免错愕。

看来……大哥的一系列举动,当真是彻底令父亲死了心……

谢载功:“好了,现在,你去通知大家,都……咳咳咳,都进来吧。”

谢载功的身体,如同风雨中的烛火。

勉强撑了三日之后,药石无灵。

在城破的前一日,溘然长逝。

谢朝晞收到消息后,从东郊茶庄赶回,很是大闹过一场。大声嚷嚷着遗嘱有猫腻,老爷子不可能只留给他一个茶庄。

可谢放宣读遗嘱时,几位姨太太,以及尚未出阁的小姐,包括后来从外头赶回的谢朝晖亦在,大家都可作证,老爷子遗嘱确实就是那么立的。

谢朝晖盛怒之下,欲要闹事,被谢放提前洞悉,命人给拦住。

谢朝晖拂袖离开,全然忘了回来的目的是奔丧,叫人看尽笑话。

因着老爷子的忽然去世,谢家便只能先办理过老爷子的后事,再计划南迁之事。

谢家的祖坟在东郊一带。

城中大乱,谢放几经波折,方才顺利打通各方关系,顺利出城。

因着途经六盘口,谢放特意将他自己早前训练的护卫队都给调来,一前一后,护着出殡的队伍,同时,安排了人探路,以谋求周全。

顺利过了六盘口,只是附近仍旧是山路,易埋伏,而不容易被发现,谢放叮嘱护卫队,“暂时莫要松懈,等再往前走半个时辰,再休息……”

“砰砰砰——”

谢放话声刚落,山路两旁,忽地响起密集的枪响。

第255章 跟我们走

子弹落在地上,溅起尘土一片。

谢家女眷何曾见过这种阵仗,听见枪声,一个个吓得花容失色,大声尖叫。

谢朝晖更是吓得躲在了小厮了的后头!

这也太吓人了!

怎么会有土匪啊!

“大家趴下!护卫队听我命令!”

谢放当机立断,命行在队伍前后的护卫队,变换队形,将老爷子的灵柩以及谢家众人围在当中。

他自己则迅速地掏出腰间的枪支,警惕地盯着山路的两旁。

土匪应当也是没有想到,谢家的送葬队伍竟然会配了百人的护卫队,他们竟然没能再第一时间将谢家的送葬队伍包抄。

枪声小了下来。

谢放并未松懈分毫。

形式对他们依然不利,周遭是一个山谷地形,本来就敌在明,他们在暗,加上地形劣势,他们几乎是一个个移动活靶。

这个时候,最有效的方式便是率护卫队突围出去。

只是这样一来,纵然谢放同护卫队能够得以走脱,谢家众人则必定会遭殃,尤其是扶着灵柩的家丁,根本没有逃脱的可能。

他这边只能尽可能地拖延时间。

他先前派去的哨兵至今未回,很有可能是发现了不对劲,只要对方还活着,便由可能替他们寻来外援。

目前,这也是破局的唯一方式。

土匪似乎也知晓,时间拖得越久,就越容易生变。

“弟兄们,冲啊!!!”

“冲啊!”

山谷的两旁,喊声震天,一支支骑马的队伍自山路上冲下。

“不好!二爷,土匪人数太多!咱们恐不是他们的对手!不若您先带着小分队突围,我们殿后。”

护卫队队长魏天举枪射死一个土匪,他打马骑到谢放的身边,语气飞快地建议道。

谢放望着飞扬的尘土,摇了摇头,沉声道:“我不能走。”

除却他以及他的护卫队,送葬队伍当中大部分人连自保能力都没有。

他将精锐分队带走,同让其他人等死有什么区别?

他不能走。

谢放做了决定,“我们投降,我同对方谈。”

土匪拦路洗劫,无非就是求财。

杀了他们,无非也就只能从女眷身上获得一些首饰,或者是一些现钱,且因为是送葬的缘故,大家都衣着朴素,便是首饰也戴得极少,现钱想必也没多少。

魏天一听,当即反对道:“不行,二爷!这样太危险了!”

谁知道土匪会决定绑谁?

万土匪决定绑了二爷,换其他人去筹钱呢?

谢放主意已定。

他让魏天传令下去,不要再开枪。

见状,土匪那边的枪声竟也渐渐停歇。

如同谢放所预料得那样,这帮人最主要的目的,在谋财。

其中一位打头阵,脸上蒙着黑布的汉子,坐在马上趋近,“请问哪一位是谢家二公子,谢南倾?”

谢朝晖倏地朝二哥看了过去,眼底闪过一丝喜色。

倘若……倘若土匪只绑二哥一人,他们得救了不说……岂不是,岂不是二哥分得的那份家产都能归了他?

魏天目露紧张,“二爷……”

谢放朝魏天摇了摇头,他骑马向前,“正是在下。南倾可以跟各位走,还请放了谢家的男女老少。今日是我父亲出殡的日子,请务必让我的父亲入土为安。”

“二少!”

“二少!”

那土匪头子把头一点,“行。既然是你是个孝子,老子便成全了你。来人,将这位谢二公子绑了!”

“我自己下马。”

谢放从马上下来,立即有两个土匪走上前,手上拿着绳子。

“你们想要做什么?休要对二爷无力,”

魏天立即翻身下马,将那两人给粗暴地推开。

“放肆!我看你是活腻了!”

土匪头子也下了马,愤怒地将枪指着魏天的脑门。

“抱歉,是我的人无礼,还请莫要见怪。”

谢放说着,配合地伸出双手。

土匪头子冷哼一声,“算二公子识相。”

说罢,朝手下微抬了抬下巴,“还楞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讲人给绑了!”

谁也没想到,方才还一副顺从配合的谢放,会忽然从袖子当中滑出手枪,并且在枪抵在了土匪头目的后脑勺,“都别动!”

土匪头子哪里想到,一辈子玩鹰,反倒是让鹰给啄了眼!

谢放:“让你们的人退下!”

“退下!都给我退下!”

被人指着枪,哪怕是对方再不甘,也唯有命令手下退下。

骑在马上,同样黑布蒙面的男人冷声道:“呵!老子今天可是好不容易逮到你这只肥羊,要老子退下,没门儿!你要崩了这个老家伙,请随意!总之,谢南倾,今天,我卢老二是绝不会让你给跑了!”

谢家众人错愕。

错愕之后,更多的是绝望。

是了,他们怎么就忘了,这帮人可是土匪啊!

土匪哪里会讲什么道义!

他们这一回,不会当真凶多吉少了吧?

“卢老二,你他娘的在放什么(屁)……”

土匪头子话还没说完,只听“砰——”地一声,被自己的二当家给爆了头,前者的眼睛睁大,尸首倒在了谢放的面前。

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令双方都愣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