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
只是只要他想要有意识地出声,每次嘴巴张开,他的心都会跳得很快,喉咙很疼……
自是舍不得加重手中的力道迫使阿笙出声,他也不会那般做。
谢放将药酒继续揉开,“没关系。慢慢来。阿笙只需要记住,在南倾的面前,尽管喊,尽管哭,尽管笑,都没有关系。”
阿笙感激地看着二爷,缓缓地点了点头。
尽管阿笙脑袋点得痛快,在后头的上药过程中,依然是连喊都没喊一声。
谢放收起药瓶,在心底浅叹了口气,深知,这种事急不得。
阿笙分明是对“出声”有心结,往后,有机会还是得慢慢引导阿笙去用声音表达情绪。
…
谢放给阿笙上过药,福禄那边还没有派人来回话。
可见彭叔尚未苏醒。
阿笙想想去济和堂看一下彭叔的情况,谢放便陪着他一起去了济和堂。
老彭尚未苏醒,被安排在济和堂的里间的床上。
这床十分特殊,床的两头都安装有绑绳。
阿笙曾经给爹爹来抓药时,好奇地往里头瞥过,这床上的绑绳,是用来……绑病人的。
倘若有病人因为戒烟发狂,便要用这绑绳将人绑住,以免病人发狂起来,将自己或者是大夫、药店里头的伙计弄伤。
现在,彭叔还躺在床上,神色平静,一副睡着了的模样,同先前在茶铺里头,面露狰狞,抓着他的手臂,同他要烟时判若两人。
阿笙将房门关上,转过头问陪他一同过来的马大夫,手里头比划着:“马大夫,彭叔什么时候会醒?”
“药效过去,便会醒了。”说到这里,马大夫叹了口气:“只是醒后……只怕才是最为难挨的时候。”
阿笙眼露疑惑,他比划着手势,“马大夫,为何醒来后才是最难挨的时候?”
是马大夫给彭叔注射的那药物,有何副作用么?
马大夫出声解释道:“阿笙你没碰过大烟,是不清楚这大烟得厉害。这人呐,一旦碰过大烟,这瘾犯了啊,是真的上天不得,下地不能。吸食大烟时有多快活似神仙,烟|瘾发作起来起来时就有多生不如死。
我只是用药物,使得马师傅暂时昏迷过去了。可马师傅这烟瘾实际是还没过去呐……等醒来以后,只怕跟加要遭受如万蚁啃咬般痛苦。不少人因受不了烟|瘾发作时的痛苦,去撞墙的。”
阿笙微愕。
他以为马大夫既是有办法能够让彭叔在短时间内便昏睡过去,定然也是有法子能够缓解彭叔的烟|瘾的。
想起彭叔床上的那四根绑绳,阿笙心里头便不由地难过。
彭叔醒来之后,便要被捆绑住么?
…
“对了,你手臂上的伤怎么样了?可上过药了?我现在得空,可以替你将药上一下。”
没有忘记阿笙手臂被老彭给弄伤这件事,马大夫关心地问道。
阿笙耳尖微红,他先是谢过马大夫的好意,这才指了指二爷,手里头比划着同马大夫解释,“二爷已经给我上过药了。”
马大夫有些意外地看了眼站在阿笙边上的二爷。
他没少听闻阿笙同二爷关系十分亲近,以前以为这种亲近,多半会带着世家公子居高临下的赏识,再亲近都极为有限。
今日又是见到二爷对阿笙的关心,又是给阿笙亲自上药的,马大夫方才惊讶地意识到,传闻倒是没有夸大。
阿笙心地善良,能够得二爷青眼,这往后阿笙也算是除了方掌柜的以外,另有庇佑的人了。也算是阿笙的幸运。
只不过,这符城地儿小,像是二爷这样的人物,只怕不会再符城久待。
无论如何,至少只要谢二爷在符城一天,这符城黑白两道,怕是没人再敢欺负阿笙。
马大夫由衷地替阿笙觉着高兴。
他笑了笑,“那就好。”
三个人说话间,里头忽然传来什么东西被打碎的声音。
阿笙吓了一跳。
马大夫:“彭师傅醒了——”
彭叔醒了?
那方才的动静,是彭叔不小心碰倒了什么东西么?
阿笙尚未将心里头的疑惑比划出来,旁边马大夫已是十分有经验地喊来两个伙计,进去房间。
其中一名伙计手里头有钥匙,将房门打开,便迅速地走了进去,同他一起的伙计紧随其后,进了房间。
很快,房间再次被关上。
“你,你们是谁?你们为何要绑我?”
“你们放开我,放开我!!!”
“是不是,是不是周霖派你们来得?!”
“我什么都没说!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周霖,你个小兔崽子!你害我染上大烟不够,你还想,你还想谋害我性命!!”
阿笙本来因为担心彭叔的情况,想要在门外听一听里头的动静。
听见里头彭叔的喊声,阿笙脚步一顿。
彭叔这是……烟瘾又犯了么?怎么听着,不像是神志清醒的模样?
谢放出声问道:“马大夫,彭叔这种情况,什么时候能够清醒?神志清醒,能够问话的那一种。”
马大夫沉吟片刻,如实地对二爷道:“这……倘若没有要到大|烟,怕是极难。病人会一直处于狂躁的状态。能够不将自己,将人弄伤,已经是极为难得的了。”
马大夫猜测地问道:“二爷可是有什么话,想要问彭师傅?”
否则,只怕二爷也不必亲自再跑这济和堂一趟,只是为了看彭师傅是否已经醒来。
谢放点头,直言道:“是有个问题想要问。除却大烟,再没有其他法子能够让彭师傅清醒么?”
马大夫:“非大烟不可。除非……彭师傅自己熬过去。不过,想必二爷也清楚,成功戒烟,而没有因此丧命的人……实在不多。”
谢放拱手道:“我知道了,多谢马大夫。”
马大夫连忙作揖回礼,“二爷客气。”
谢放对阿笙道:“我们走吧。”
走?
阿笙眼露困惑。
二爷要他去,去哪儿?”
谢放语气平静,眼底却是一片冷意:“去找胡队。既是已经知道当日究竟是谁指使彭叔在你的菜里动手脚,自是要将对方绳之以法。”
第97章 逮个正着
阿笙在二爷的陪同下,一起去了趟巡捕房。
当日,阿笙所做的麻辣香蟹险些遭阿松投放罂|粟粉一事,胡言鸿也有所耳闻。
只是听说指使阿松的彭师傅跑了。
由于长庆楼并未选择报警,后续也便不了了之。
谢放之所以能够找到老彭,是因为他深知老彭既染上大烟,便极难摆脱烟瘾。老彭人虽然已经离开符城,一旦身边的大烟抽完,定然会想办法再次回到符城。
毕竟大烟这种东西,没有门路,以老彭的身份极难买到。回到符城,是老彭唯一的选择。
阿泰既是提过,老彭曾同赖三有过接触,谢放便猜测,老彭的大烟很有可能便是由赖三提供。即便不是,跟着赖三,迟早也会等到老彭的踪影。
于是谢放便派人盯着赖三。
不出谢放所料,终于被他的人蹲到老彭。
老彭因为抽大烟早已身无分文,于是,只能偷当了妻子的金镯,偷偷回到符城——企图靠赌翻本。
谢放便是将老彭从赌坊“请”回的茶铺。
此番二爷亲自前来,告知已经找到了彭叔,且彭叔指控,罂|粟粉一事,幕后真正的指使人乃是前福满居老板周霖,胡言鸿自是十分重视。
胡言鸿亲自带队,前去周霖的住所。
…
周霖住处。
“雨新,还是你有法子。你究竟同那些洋商怎么说的?他们怎么就忽然对隆升进行围剿了?”
孙瀚宇倚在贵妃榻上,手里头拿着根长烟枪,吸食着大烟,慵懒地吐出一口烟雾,眉角眼梢俱是得意之色。
长宁街上,嘉记现在可谓是独一份。
平日里,长宁街上那些个老顽固便对洋布颇有微词,成日里念叨着老祖宗的手艺,丢了可惜。老百姓认什么老祖宗的手艺不手艺么?老百姓只认便宜货!最后还不是得买洋布。
发现隆升的布料比洋布便宜,颜色、样式也都不输洋布,说是为了支持咱们本土的布匹,便大量进购了隆升的布匹。
如今可好,彻底把那帮洋人给得罪了。
隆升的布匹不许卖,他们又只得巴巴地贴上去,有时候还得高价从他们嘉记调货。
过瘾呐!过瘾呐!
最过瘾的莫过于,隆升被洋商这么一围剿,隆升布匹在符城是彻底没戏了!
哈哈!
该!
让谢南倾“偷”他的纺纱厂!
“云平,这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我哪里就对洋商说什么了?你忘记了?咱们符城的洋商,过去可是同南倾关系交好一些。便是我,当初都是多亏了南倾的引荐,才做成了几笔生意。”
孙瀚宇意味不明地笑了,“行,行,行。就当是我乱说吧。”
啧。
这雨新的戒备心可真是够重的!
那日在泰和楼,要不是他尿急,出去了一趟,也不会听雨新同那几个洋商的对话。
分明是雨新给那几个洋人提的建议,又是降低洋布价格,又是雇地痞流氓威胁长宁街上的绸缎庄威胁不许再贩卖隆升的布匹,想要彻底将隆升布匹消失在符城。
要不然,那几个洋人哪里能想到雇佣当地的地痞流氓这一出。
他也不会在后头雨新建议他大量购入洋布时,那般干脆。
周霖低头喝茶,只佯装没听出孙瀚宇笑意里头的阴阳怪气。
左右他同孙瀚宇两人,不过是各取所需而已。
“这大烟容易上|瘾,你还是要少抽一点。”周霖轻声劝道。
“怎么,担心我给不起钱啊?我告诉你,周霖,本公子现在最不缺的啊,就是钱!”
孙瀚宇说着,将手中的烟杆放在腿上,另外从袖子里抽出一张银票,“啪”一声拍在了桌案上!
周霖睨了他一眼:“你又偷拿你爷爷铺子里的银票了?”
“我爷爷的日后不都是我的?我不过提前用了而已,有甚区别?”
孙瀚宇说着,再次拿起腿上的烟杆,继续吞烟吐雾了起来。
脸上未见半分愧疚神色。
周霖不疾不徐地收起放在桌案上的银票,眼底闪过一片冷意。
人家孙子偷爷爷的钱,都这般面不改色,他自然是问心无愧。
“爷,不好了——”
门外,小厮匆忙入内,疾步走到周霖的身边,在他的耳边低语了几句。
周霖脸色微变。
孙瀚宇朝周霖瞥了一眼。
这周霖也怪有意思。
不过是一个没名没分的厨娘生的儿子罢了,竟也摆起当“爷”的谱了。
转念想到,对方很有可能是靠大烟发的家,这其中还有他“贡献”的一份,孙瀚宇便眼底便闪过一丝嫉妒。
说起来,这大烟这种能够令人飘飘似仙的好东西,当初还是雨新介绍给他,却怎的从来没见雨新自己尝过?
孙瀚宇:“雨新——”
“抱歉,云平,我有点急事,先失陪一下。”
“怎么了?可需要我帮忙?”
虽是这么问,屁股却是没有要挪一下的意思。
周霖如何没有看出,孙瀚宇不过是随口问问罢了,表面功夫去也做足,拱手作揖:“多谢云平兄的好意。是那赖三……他又找上门来了。我去一下,很快便回来。”
这下,孙瀚宇心里头的嫉妒消散了一些。
呵,雨新因着大烟赚了不少钱又有何用?还不是受赖三那般地痞流氓的摆布?
“当真不用我陪你一起?”
“不用。”
周霖再次婉拒。
孙瀚宇也便道:“那行,那你去吧。”
周霖再次躬身,退出客厅。
…
周霖行色匆匆地回到房间。
他打开保险柜,取出里头贵重的金银同银票。
周霖离开房间,直奔后门。
小厮桂子一直跟在身后。
忽地想到什么,周霖停下脚步,身后,桂子只得紧跟着停下脚步。
周霖从袖子里取出两个大洋,对桂子道:“你留在家里看家,他们是来抓我,定然不会为难你。这里的房租我交了一年,如今,租期尚有数月。倘若房租期满,我仍未回来,你便自行离去。
家里的东西但凡值钱的,你皆可拿去典当。这一两个银元,你拿去。作为你服侍过我一场的报酬。”
周霖的脾气虽然不大好,可待他这个小厮很是补播,桂子一听,很是不舍,“爷——”
桂子才开口说了一个字,忽地发现随同银元一起递过来的,似乎还有一张……字条?
桂子惊讶地看了主子一眼。周霖朝他微一点头,桂子便知道,这字条是爷事先备好的,想来是还有事情要同他交代。
尽管不明白爷为何不当面吩咐,桂子还是听话地将字条收好。
没时间再跟桂子叙话,周霖毅然而然地转身离去。
他打开后门。
门外,胡言鸿手里头拍打着警棍,他的腰间别着铁家伙,笑吟吟地望着身上背着包袱,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的周霖,可亲可近地出声问道:“周老板,这般行色匆匆,是要到哪儿去啊?”
周老板这个称呼,周霖已是许久未听人提及的了。
他捏紧肩上的包袱,脸色苍白。
…
巡捕房的人太多,周霖一看,自己绝没有突围出去的可能,便只好束手就擒。周霖被押送回了巡捕房。
如今,贩卖鸦片或是唆使人吸食鸦片,可都是重罪。
而他他房子里还在吞云吐雾的孙瀚宇,无疑成为了最重要的人证。
周霖被胡言鸿率队逮了个正着,他连同孙瀚宇两人,皆被带回巡捕房,关进大牢。
…
泰和楼二楼。
胡言鸿摘下头上的警帽,拿在手里,大步地跑上楼。
上了二楼,胡言鸿这才放慢了脚步。
深呼吸一口气,胡言鸿走过二楼走廊,走到走廊尽头的一间包间,轻叩包间的门。
包间里。
阿笙因为心思全在胡队率队去捉拿周霖一事上,太过全神贯注,听见敲门声,吓一跳,身子轻抖了下。除却被吓一跳,更多的是紧张跟激动。
会是胡队回来了吗?
也不知胡队这次行动是否顺利……是否顺利地将周公子抓到了。
“无事,知道我们在这里的人不多。”
瞧出阿笙的心神不宁,谢放轻握了下他的手,轻声安慰了一句,朝着门口方向道:“请进。”
房门被推开。
胡言鸿走进包间,
在胡队进门之前,阿笙忙抽回自己的手。谢放睨了他一眼,知晓阿笙脸皮薄,倒是没说什么,反而是阿笙因为二爷的那一眼,面皮有些发烫。
幸,幸好二爷没有不高兴的样子。
胡言鸿进门后,第一件事,便是转身关上包间的门。
他朝谢放竖起一个大大的大拇指,眼底放光:“二爷,您可真是神了!您究竟是如何知道,周霖那厮会从后门溜走的?”
按说,他们此次属于临时秘密行动,断没有走漏风声的可能。他原计划是直接从前门破门而入,直接将人给捕了!二爷却是建议他,留部分人守着大门,将主力布置在后门。
而他按照二爷的吩咐,果然将周霖给逮了个正着!
第98章 最为过瘾
“不过是以防万一罢了。”
谢放这话说得轻描淡写,胡言鸿却是不得不由衷地佩服。
应当不是以防万一这般简单。
二爷分明是……将周霖那样的人给看透了吧?
阿笙心跳得厉害。
听胡队的意思是……他们这是顺利地人给堵住了?
阿笙不由地站起身,他手里头比划着,“胡队,周公子可是……”
可是被捕了?
因着心情有些激动,阿笙比划的手都有些抖。
胡言鸿瞧懂了,他朝阿笙将头一点,脸上的笑意扩大:“是!人已经能够成功地逮住了!我听了二爷给的建议,留主要人马在后门。那姓周的小子,一看我们人手那么多,直接就束手就擒了!”
胡言鸿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像是周霖那样的人他见得多了。
这种人,比一般的人要聪明得多。或许也可以说,远比其他人要识时务得多。
只要逃脱的可能,他们绝对会孤注一掷。
相反,一旦发现自己跑不了,就会比谁都“乖。”
…
抓,抓住了?
真的抓住了?
太好了!
阿笙高兴地朝二爷看去,发现二爷也正在看着自己。
阿笙脸颊一红,迅速地别过了眼。
胡言鸿眼多尖。
这一眼,看得他是心尖肉跳。
别,别真是他想得那样吧?
“此番胡队辛苦了,胡队请坐。我们先一起坐下来,慢慢聊?”
谢放起身,手朝对面的座位比了比。
闻言,胡言鸿忙回过神,“哎,好,好。”
嘴里头应着,胡言鸿心不在焉将手中的警帽放在桌上。
心里头想着事,警帽没放好,失手滑落掉在了地上。
正好掉在阿笙的脚边。
阿笙弯腰替胡队捡起,双手递过去。
胡言鸿将警帽接过,脸上的表情很是有几分不自在,“多谢,多谢。”
阿笙双手忙比划着,“应当是我谢谢您才对!”
倘若不是胡队及时出警,此番又怎会顺利将周公子给逮捕到案呢?
“胡队辛苦了,来,先喝杯茶,解解渴。”
阿笙一只手握住桌上的茶壶,另一只手去拿胡言鸿桌前的茶杯。
他同二爷杯中的茶还有,尚未喝完。
“不敢当,不敢当。”
瞧出阿笙的意图,胡言鸿赶在阿笙之前,拿起自己的茶杯,又将手伸向茶壶,陪着笑,“我自己来便好。”
说着,便将阿笙手中的茶壶接过去,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
倘若不知道阿笙同二爷的关系也便罢了,如今知晓这两位很有可能有些什么……哪里好意思再理当然地让阿笙“伺候”他。
阿笙眼神疑惑地看着胡队。
奇怪,从前他没少给胡队斟茶,胡队每回不是都接过去了么?
怎……怎的忽然同他这般客气了?
谢放从胡言鸿方才一些列微妙的神色变化当中,猜出胡言鸿已多少窥得他同阿笙的关系。
胡言鸿是个聪明人,他不会给自己自找麻烦。
是以,谢放也便当自己什么都没有瞧出。
他问出此刻最为关心的挂你新年:“周霖现在人可是羁押在巡捕房?”
胡言鸿方才大口地喝了杯茶,闻言,他放下手中的茶杯,“对,我是到巡捕房路口才同他们分的手,这会儿人估计已经羁押在监狱里头。
二爷可是有什么话要去问那厮的?”
谢放出声道:“确实有些话想要问。不知道是否方便?”
“自是方便。二爷您什么时候去,我就什么时候安排人……”
谢放微一沉吟:“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胡言鸿眼露错愕。
这般急?
尽管心有些意外,胡言鸿还是一口应下,“行。那我这就回去安……”排
说着,拿起警帽,起身便要走。
谢放:“不急。我同阿笙方才点了些菜,命伙计在您来了之后再上桌。”
朝门口看了眼,“应当是快了。”
这么说,二爷同阿笙都尚未填过肚子,而是特意等他过来么?
胡言鸿心下感动,还有些受宠若惊,他双手执起桌前的茶杯,“二爷有心了!”
谢放亦举起桌前的茶杯,站起身,“胡队客气。”
见状,阿笙也赶忙跟着站起,端起自己的茶杯,同二爷一起答谢胡队的帮忙。
三个人以茶挡酒,碰了碰杯。
两人说话间,房门被轻声敲响。
伙计地端着一碟糖醋鲤鱼进来。
…
三个人从泰和楼出来,天色已黄昏。
槐南路的西边,被夕阳染成了黄色。
巡捕房在夕阳余晖的映照下,也度了一层暖光,使得平日里威严肃穆的巡捕房,瞧着不再那般森冷可怖。
阿笙同二爷以及胡队一起进了巡捕房大门。
监狱始终不大适合一般人进去,胡言鸿便将谢放同阿笙两人带到一间空置的会客室,“二爷,阿笙,您二位稍微等一会儿。我已经命人去将周霖给带过来了。”
胡队已经命人去将周公子带过来了么?
阿笙不由地看向门口的方向。
他终于有机会,面对面问周公子,究竟为何要在他的菜里动手脚,又为何,会选在那天让彭叔动手。
…
监狱门锁被打开,铁索敲打在铁质的栏杆上,发出“咣当”的声响。
周霖蜷缩着身子,蹲在角落里。
听见“咣当”的声响,他整个人倏地一抖。
“周霖,跟我们过来!”
听见有人喊他的名字,周霖心脏剧烈地收缩了下。
他抬起头,勉强笑道:“这位爷,请问……咱们这是要去哪里?”
警员绷着一张脸,呵斥道:“少废话!跟我们走就是了!”
周霖的衣领被拽住。
他被迫站起身,十分狼狈地踉跄了下。
…
夕阳照在巡捕房的办公楼。
金属镣铐发出窸窣的声响。
周霖迅速地打量着周遭,思考着逃出去的可能。
然而,周围到处都有巡逻的警卫队。
周霖眼露惊慌。
难道,他真的要交代在这里?
不,他不甘心!
长庆楼还没有倒,阿笙依然还是长庆楼的少东家,长庆楼的生意甚至一日比一日红火。
他如何能甘心?
还有南倾……
他还没有以最好的姿态,重新再出现在南倾的面前!
他不可以死,他绝对不可以死!
“报告——”
“胡队,人已带到。”
“带进来。”
胡言鸿的声音从房间里传出。
胡队?
胡言鸿?
胡言鸿抓的他,现在又为什么要单独见他?
莫不是……为了单独向他索要钱财?
胡言鸿贪财的名声,周霖先前亦是有所耳闻。
方才还惊慌的他,忽然稍稍镇静了一些。
他有钱!
如果胡言鸿只是要钱,他可以……
周霖被两名警员带进会客室。
在看见房间里熟悉的那抹身影时,周霖眼底的光亮消失,他的瞳孔微缩了下。
…
周霖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到谢放。
他没有一日不派人打听对方的行踪,甚至就连小厮桂子,也是因为有几分像福禄,他才会将人给待在身边。
他计划当中,待他成就一番事业。
而不是像如今这般,他成为了阶下囚,而对方依然风光霁月。
周霖的目光移到谢放旁边的阿笙的身上,他的眼底闪过一丝狠意。
很快,便又移开。
…
“走!过来!”
“坐下!”
考虑到谢放同阿笙两人的安全,也为了犯人突然做出攻击或者是逃跑的举动,周霖被要求坐在事先备好的单人椅上。
与此同时,胡言鸿亲自为谢放同阿笙两人搬来椅子,恭恭敬敬地请两人落座——
就坐在周霖的正面前。
而周霖,方才却先是被踢了一脚,被压着双肩,强迫落座。
周霖这一生,从未这般屈辱过。
他垂着眉眼,咬住下唇的齿尖几乎要将唇皮咬破。
片刻,周霖抬起头,对着谢放凄楚地笑了笑。
“南倾你是来探望我的吗?”
“为何要陷害阿笙?”
两人的话几乎同时响起。
阿笙无法开口说话,“质问”一事,便只能委托谢放。
周霖眼露茫然,“南倾,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
阿笙错愕地看着周公子。
倘若不是他同二爷今日才见过彭叔,瞧见周公子的反应,只怕他会不由地怀疑,先前自己的猜测是不是当真有误。这一且切背后的指使人,会不会真的不是周公子。
谢放开门见山:“彭叔已经将什么都告诉我们了。包括当初你做局,刻意接近他,引他沾上大烟,威胁他,要他在阿笙的饭菜里做手脚。”
周霖心底倏地一乱。
彭叔?!
老彭不是已经离开符城了么?!
为何,为何南倾会提到老彭?
难不成,老彭又偷偷地潜回了符城,现在人在南倾手里?
无论如何,没有真凭实据,周霖自是不可能会承认。
他若是承认了,南倾无疑会厌恶他,可只要他否认到底……或许南倾会看在他们相识一场的份上救他出去也不一定!
于是,周霖决定装傻到底:“南倾,你口中所说之事,我当真不知情。”
“这个东西,你可认识?”
谢放从袖子当中,掏出一个小巧的药瓶。
周霖仍旧是一问三不知的口吻,“这是什么?”
谢放:“你很聪明,你应当是找了个借口,向云要了这个药瓶。如此,即便是出事,也查不到你的头上。只不过,也因为如此,你给自己留了一个强而有力的人证。
我已经向云平证实过。这个药瓶,确实是他府中所有,且由于每个瓶身,都是由他个人所绘,底部以是他的字号,因此,每一个瓶身均登记在他的一本册子上。
包括他赠与你,当日亦是写了一行小字。”
周霖脸色苍白。
聪明如周霖,他自是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有一日,竟会聪明反被聪明误。
谢放:“现在,你可愿意如实告知我们?你究竟为何要陷害阿笙?”
“为何要陷害阿笙?哈哈哈!”
周霖先是仰天大笑了几声,接着便索性破罐子破摔,“呵,我为何会那么做,南倾你不是最清楚的么?”
说着,周霖转过头,嫉恨地瞪着阿笙,“我样样都他强!可你呢?你偏偏选了个哑巴!你这是在羞辱我!你要我如何不恨他?!”
周霖终于说出,他对阿笙心里头埋得最深,也最赤果果的嫉妒。
阿笙一脸错愕。
他万万没想到……周公子是因为这个缘由,方才这般恨他。
谢放:“既是如此,为何不在阿笙出师宴那日动手?那日动手,事情岂不是闹得最大?”
“那日动手?那日动手,至多毁了一个出师宴。且詹局同胡队都在,一旦警方开始调查,事情很快便会水落石出,一个都逃不掉。
不如选择最寻常的一个日子。
出师宴刚摆过不久,长庆楼生意火爆,小哑巴意气风发。一朵花,当然要在开得最为妍丽的时候,将它摘下……”
周霖的眸底,烧着两团嫉妒的光。
一个人,自是要在他最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将其毁去,才最为过瘾!
后一句话,周霖没有说出口。
可在场的人,分明从他疯狂的眼神当中,读懂了这人心思的歹毒。
已经问到了他最想知道的,谢放也便站起身。
阿笙也跟着站起身。
胡言鸿陪着两人往外走。
走到门口,谢放停下脚步。
阿笙困惑地看着二爷。
谢放:“有一件事,我想你误会了。”
周霖被粗鲁地拽起身,他费劲地转过脑袋。
谢放:“周霖从来都不曾是谢南倾的选择。”
第99章 可有想我
周霖的脸色在瞬间变得惨白。
他的眼底涌上彻骨的恨意。
周霖倏地神色激动地从椅子上站起,却被站在他身后的两名警员给大力地按住。
周霖肩膀吃疼,他强忍着,才没有再这时喊出声。
眼看谢放走出房间,周霖在身后大声喊道:“保我出去!隆升眼下被各大外商围剿!只要你保我出去,我便想办法替你说服密斯特约翰那帮人!”
周霖眼下,如同溺水的人,谢放便是他的浮木。
无论他此时对门口的两人有多恨,这个时候,他唯有暂时放下自己心中的恨意,抓取一线生机。
阿笙已经走到门边。
听见里头周霖的喊话,他眼露意外。
他以为在二爷方才说了那句伤人的话之后,周霖会沉浸在伤心的情绪里头,或者会恨上二爷。
却没想到,在这时候,对方竟不忘同二爷交换条件。
能屈能伸如此,倘若周公子把心思用在征途上,何愁不会有一番成就?
谢放语气淡漠地道:“不必,隆升的困局,我自会想办法应对。”
周霖带着镣铐的双手握成拳,牙关紧咬:“倘若,我告诉你,隆升内部正在酝酿一场巨大的阴谋呢?只要你保我出去……”
周霖的话尚未说完,只听谢放语气平静地道:“多保重。”
谢放走出会客室。
胡言鸿走在最后,便随手将房门关上。
至于周霖同谢放先前的对话,胡言鸿无论心里头有多震惊,这个时候自是继续装傻。
像是二爷这一类的世家公子,不拘男女的事情,他也不是没见过。
…
夕阳从天边缓缓地下沉。
房间里的光影一点点地消失。
随着房门关上,房间里陷入昏暗,只有昏暗的光亮从狭小的窗□□进。
周霖瞳孔紧缩。
他怎么也没想到,即便以隆升内部情报作为交换条件,谢放竟一点也不为之所动。
周霖失控地大声地喊:“放我出去!”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闭嘴!”
羁押他的其中一名警员嫌他吵,一巴掌朝周霖的脸颊挥去。
周霖的脸颊立即传来火辣辣地疼痛感。
他狰红的眼睛望着狭小的窗外,眼神发狠。
只要他能够活着从这里走出去,今日受到的屈辱,他定要加倍讨回来!
…
胡言鸿亲自送谢放同阿笙两人出警局。
原本胡言鸿要给两人叫车,谢放婉拒了,表示他跟阿笙两人步行回去便好。
胡言鸿余光瞥了眼站在二爷边上的阿笙,只觉自己太不懂事,恨不得扇自己脸颊一下。
叫什么车?
两个大男人又不能坐一辆人力车,倘若坐车,二爷同阿笙便只能各坐各的。
哪里还能像步行那般,两个人还能肩并着肩,说说话什么的。
出了警局大门。
谢放:“胡队请留步。”
胡言鸿也便道:“如此,我也就不送了。回头周霖这案子再有什么紧张,我再告知二爷?”
谢放拱手作揖:“有劳胡队。”
…
槐南路上,各大商铺的广告灯零星地亮起。
阿笙同二爷两人并肩走着。
像是眼下这样,能够同二爷两人单独走在街上的机会实在不多。
谢放抬头,瞧了天色,“不知不觉,天色竟然都这么暗了。”
阿笙点点头,中秋一过,这天色是暗得越来越快了。
幸好他知道这一趟出门,只怕不会那么快回去,便同师父请了一天的假。
师父知道彭叔有了下落,犹豫了好一会儿,阿笙最终还是比划着,“二爷先前,为何拒绝周公子的提议?”
外商“围剿”,存货积压,各方钱庄纷纷向长庆楼打探虚实,以决定是否提前向隆升讨要所贷款项,隆升眼下的局面之艰难可想而知。
二爷大可以同周公子达成条件,待隆升挺过这一难关之后,再从长计议。
以胡队的手腕,想必也不会让那周公子逃脱了去。
槐南路这一条街,灯火通明。
过了槐南路,由于通电灯的人家并不多,街道昏暗。
虽然街道两旁的人家也点灯,同犹如白昼一般的槐南路到底是不能比。
以槐南路的路口为界限,槐南路同其他街道就如同日与昼那般清晰分明。
谢放同阿笙两人走过槐南路的路口,沉声道:“符城是我们自己的地界,倘若在我们自己的地界做生意,还要求洋商网开一面,这生意做得岂不是太过窝囊?”
二爷的语气十分平静,可听得阿笙却是心潮澎湃。
是啊!
府城是他们自己的地界,可若是他们在自己的地界做生意,还要去求洋商,着实叫人憋屈!
只是,如今时局动荡,地方势力都只顾着抢夺底盘,导致各大外商实力盘踞,反而自己人在自己的地盘权益得不到保护。
谢家的势力到底在北城,若是二爷在符城同洋商硬碰硬,尽管有詹局长庇护,可若是洋商给詹局长压力,一切也便不好说了。
“二爷还是要小心一些,不要同洋伤硬碰硬……免得自己吃亏。“
“嗯。放心。我心中有数。”
阿笙忽然想起,那周霖还说了一件事……
“对了,还有周公子所说的隆升内部的阴谋呢?”
二爷是不是也得提前做出防范?
哎。
他还是觉得……或许二爷可以佯装应允了周公子的条件,待事情全部解决,隆升真正地上了轨道,再做打算。
否则,这内忧外患的,还真令人担……
阿笙刚刚比划完的手忽地被握住。
阿笙的心跳霎时漏跳一拍。
…
两人在过桥。
从桥上行至桥下。
桥下只有几乎人家,周遭一片昏暗。
夜色渐浓。
这样的夜色里,即便是有一双手在交握着,除非走至跟前,低头仔细地瞧,否则轻易不会瞧见。
阿笙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声快过一声。
二爷比夜色还要低沉的声音,响在阿笙的耳畔,“几日未见,阿笙可有想我?”
太过紧张。
阿笙下意识地攥了了二爷的手心。
谢放感受到阿笙的小小动作。
他低下头,瞥了眼两人交握的手,又抬起头,去看阿笙,“这是想的意思?”
阿笙脸颊通红。
二爷究竟是怎么做到……将,将什么想,想不想的挂在嘴边,面不改色不说,甚至这,这般坦荡自如的?
“怎么不回应?”
阿笙睁圆了一双眼,又害羞,又有些着急。
这,这要他如,如何回应?
再一个,他同二爷两人现在到底是在街上,万一有人经过瞧……
忽地,阿笙的耳尖传来一片温热。
两人行至一棵香樟树下。
树枝在夜风里温柔摇晃。
谢放的唇,轻吻阿笙的耳尖,“阿笙,我很想你。每日都在想,无时无刻不想。”
第100章 施以枪决
二爷行事,也太,太恣意了一些!
脸颊涨红,耳尖一片滚烫。
阿笙下意紧张地环顾左右。
幸,幸好周遭无人。
阿笙刚要轻舒一口气,只听二爷轻声地问道:“方才南倾可是过于莽撞了?”
阿笙下意识摇了摇头。
听见二爷的低笑声,阿笙方才知晓自己上了当。
二爷哪里是当真认为自己方才的行为莽撞,分明是在明知故问。
尤其是方才那声低笑,无疑证实了这一点——
二,二爷又在逗他。
偏偏,他还当真一脚掉进二爷的陷阱里头。
“阿笙既是未觉南倾莽撞,想来是喜欢……”
一听二爷的语气,阿笙便知道,二爷接下来要说的话,定然更没正形。
他心里头一着急,抬手捂上二爷的唇。
很快,阿笙便意识到这个举动实在太过冒犯,便又将手给放下。
嘴巴重新恢复“自由”,谢放浅浅地叹了口气,“阿笙现在是当真不得了了,都敢捂二爷的嘴了。”
阿笙眼露懊恼。
糟糕。
他现在似乎的确是对二爷愈发放肆了。
阿笙比划着手势,“二爷莫要见怪,方才是我太过着——”急。
手被握住。
谢放:“阿笙确实过于着急。南倾后头还跟着一句话。”
阿笙眼露不安。
未料,二爷低头,执起他被握住的那只手,在他的手背上亲了一口,“不过,我很喜欢。”
阿笙呆住。
…
“阿笙现在是当真不得了了,都敢捂二爷的嘴了。不过,我很喜欢。”
将二爷所说的两句话,在脑海里上下连在一起。
阿笙的脸颊“腾”地一下,火烧火燎得厉害。
早,早知道,先前就不该那么快就将手给放下的。
二爷果,果然愈发没正形了。
…
听见前头有脚步声,似乎就是往他们这个方向过来的。
阿笙心中一慌,将手从二爷手中抽回,疾步走出树下。
前头行人拐进一条巷子,并未朝他们这个方向走来。
阿笙的心砰砰跳得厉害。
虚,虚惊一场。
阿笙停下脚步,在原地等了等。
二爷迟迟未曾走上前。
阿笙慌了。
二爷会不会生他的气了?
阿笙急忙转过身,脑袋撞上一堵温热。
鼻尖闻见熟悉的气息,阿笙倏地抬起头。
谢放幽幽地道:“南倾还以为,要被丢下了。”
阿笙愧疚得不行,“二爷,对不……”
谢放:“唤我南倾,我想,我便不会这般伤心,不会这般难过了。”
阿笙比划的手势顿时一顿,耳尖通红。
二爷,又,又在逗他。
“看来阿笙是舍得我伤心,舍得我难过了……”
阿笙轻咬着唇。
他,他没有。
阿笙飞快地瞧了眼周遭。
并无人经过。
阿笙红着脸颊,他的食指同中指并拢,缓缓比在左边胸口。
“咳,咳咳——”
不远处,传来几声咳嗽声。
阿笙吓一跳,身子都抖了下。
比在胸口的手势,却并未放下。
一双乌眸大胆又带着羞意地注视着二爷,似乎在问,“二爷可听见了”
这便是不会说话的好处了。
不出声,便不会有人听见他在说什么。
这个手势,更是他同二爷两个人之间的“秘密”,这个天底下,绝不会有第三个人知晓。
大爷从他们身旁走过,眼神并未在他们身旁有任何停留。
咳嗽声渐渐远去。
谢放紧紧地握住阿笙的手。
…
这一回,阿笙“没敢”再冒然抽回手。
他余光去瞧方才打他跟二爷身旁走过的那大爷的身影。
奇怪,怎么没瞧见那位大爷了?那位大爷的脚力,应当没那般快才是。
直至,树下传来几声咳嗽声。
阿笙这才发现,原来二爷不是大爷的脚力快,二还是大爷正好走在他同二爷先前走过的那棵树下。
阿笙也是这时才意识到,因着天色昏暗,香樟树茂密的缘故,人走在树下,人的身形几乎完全没入浓密的阴影里,倘若不仔细看,根本瞧不见有人。
他,他早该想的。
二爷行事虽然恣意,可从不莽撞。
想来二爷早就知道,那棵树能够完美地将他同二爷两人的身形挡住,才,才会行事恣意。
是他做贼心虚。
胆,胆子又太小。
…
倘若说,近日符城有什么大事,那么,非周家米行小少爷周霖以及嘉记绸缎庄大少爷孙瀚宇两人双双被捕这二则新闻不可。
只不过,两人被捕的原因不同。
孙瀚宇是因为吸食大烟,只需要被扭送城南的戒烟馆,而周霖,罪名显然要更为严重。
“周家米行的小公子?哎?是不是就是那个福满居的老板来着?”
“对,是他。因着得罪泰和楼的老板,被派人砸了招牌,生意一落千丈,便将店给盘出去,却因没人接手,最后只得灰溜溜地关门大吉的那个。”
“那个周老板,在开福满楼期间便不是一个安分守己的。没想到,竟贩卖大烟去了!缺了大德了。”
“当局现在对大烟可是深恶痛绝,尤其是贩卖大烟的,听说抓到一律枪|决是不是?”
…
“要我说,那周霖真的拉出去枪|毙了才好呢。”
大力一面收拾着桌子,一面认真地听着酒楼里其他客人的议论。
送客人出门,刚好碰上掌柜的,大力走上前,同掌柜的愤愤地道。
大力这会儿也已经知道,罂|粟粉一事,全是周霖在背后指使的彭叔,还为此不惜设计彭叔染上了烟瘾。
周公子那个人,实在过于歹毒!!
“嘘,这话在门口嚷嚷做什么?小心祸从口出。”
方庆遥责备地瞪了眼大力。
“掌柜的,您也太小心谨慎了。您没听客人们说啊,那周霖都被投进大牢里了,搞不好不日就要被枪决,大祸当头的是他周公子。咱们可不会。”
方庆遥肃着一张脸,“总之,小心点没错。”
大力只好撇撇嘴,“知道了,掌柜的。”
方庆遥在前头教训过大力,想了想,又去了趟后厨。
这个点,后厨不是很忙。
方庆遥同乔德福知会了一声,将阿笙从后厨带出,走到一旁无人的角落
将他从客人们口中听到的消息同阿笙说了。
“阿笙,你说,那周公子当真会被枪决么?再怎么样,那周公子都是周家的血脉,你说……周家当真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被处以枪决,而不加以施救?
爹爹,爹爹没别的意思啊。不是非要置人家于死地不可。
我就是觉着……那周公子那人怪可怕的。年纪轻轻,心思缜密,心肠却极狠。
他要是当真被……”
被,被枪决。
他还安心些。
否则,总觉得心里头不踏实。
阿笙已经提前从二爷以及胡队那里得了消息。
他朝爹爹点了点头,手里头比划着,“周公子犯的是私自贩烟的大罪。”
不再是周家肯不肯营救的问题。
而是,即便这一回周家肯举家之力营救周公子,在这件事情上,亦根本不可能有转圜的余地。